「我不想進宮,我也不想當皇后!」
燕長樂咬緊下唇,眼中滿是抗拒之色。
「你不想也沒辦法,接你的馬車已經到大門口了,你若不上馬車,你爹如何向貝太傅交代呀!」
燕夫人憂心如焚,不斷拭淚。
「貝仲囂是誰?他是我爹嗎?他是皇帝嗎?憑什麼他一句話就能決定我的命運!」
雖然她心裡清楚,不管她喊一千個「不要」,一萬個「不要」,都已無法改變事實,但是儘管如此,她還是激憤得想發怒大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貝仲囂是誰,他是『臣皇』啊!連皇上都聽他的,你能怎麼樣?」燕守青臉色凝重地在她身旁踱著步。
燕長樂的胸口像被生石壓住了一般,悶痛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的父親位高權重,身為女兒所嫁的對象地位必然不會低,但她怎麼樣也想不到會有可能嫁給小皇帝,當天鳳皇朝的皇后。
所有擇偶的身份背景裡,「皇帝」是她認為最糟糕的一個,偏偏這麼倒楣就讓她給遇上了。
「爹,皇上比我小五歲呀!」
想到這個,她更覺得悲哀無奈。
「長樂,好好聽爹說,你不是生在平常人家,你奢望過尋常百姓的日子那是不可能的。」燕守青握住她的雙肩,語氣不容置疑。「如今,天鳳皇朝需要你,皇上需要我們父女為他效命,身為天鳳皇朝的子民,咱們沒有選擇的餘地,先顧全大局要緊。」
「是呀,我的兒,嫁給皇上並不算犧牲,皇上將來總會長大成人的。」燕夫人含淚勸道。
燕長樂茫然低著頭,無意識地盯著指尖,幾日前染紅的指甲已褪了顏色,如同此刻斑駁的心情。
奴僕躬身小跑了過來,輕聲道:「老爺、夫人、小姐,貝太傅親自來接小姐進宮,此刻正在前院。」
燕長樂有些意外,竟然是貝仲囂親自前來帶她入宮!
「長樂,你快些收拾收拾!夫人快幫著,別讓貝太傅久等,我先出去招呼他!」燕守青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燕夫人手忙腳亂地急喚素月。
燕長樂緩緩站起身,站在自己的屋中發愣,不知道自己該收拾什麼?
團團雪奔到了她腳邊,兩隻前腿輕抓著她的裙擺,她心一暖,彎身將它抱進懷裡,下巴摩挲著它的頭頂。
「團團雪,我要暫時離開你了,你得乖乖地等我,有機會我一定把你接進宮陪我,好嗎?」
長樂委屈地抱緊毛茸茸的小身子,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下來。
燕夫人不知如何勸慰,只能默默看著婢女幫她收拾衣物。
母女倆挽著手來到前院時,燕長樂看見貝仲囂正與父親低聲交談,轉眸見到她,便朝她含笑點了點頭。
「爹、娘,我走了。」
燕長樂咬咬牙,挺直了背脊,冷漠地從貝仲囂身前走過,逕自走到大門外等候的馬車前,驕矜地等著明林給她開車門。
明林恭謹地找開車門,她便坐上了馬車,只因掙扎著不想落淚,所以任由爹娘在馬車外低喚她的名字,她也肯回過頭,努力將蓄著的淚意和委屈忍下。
當貝仲囂跨上馬車,在她身側坐下時,她驚詫地轉過臉看他,不敢相信他要與自己同乘一輛馬車!
「無意冒犯姑娘,只是你跟我一道進宮才不用接受宮廷侍衛的盤查,所以請姑娘見諒。」
貝仲囂一彈指,馬車即刻往前馳動。
燕長樂終於忍不住回頭看著爹娘愈來愈遠、愈來愈小的身影,但是儘管她心中萬分傷心不捨,卻強撐著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
「姑娘有極好的自制力,很是難得,在勾心鬥角的皇宮裡必須就要這樣沉得住氣,要能隱藏住自己真正的情緒。」貝仲囂淡淡說道。
燕長樂厥眉,怒目而視。
「想不到我的終身大事不是由父母決定,竟是由貝太傅來決定。」
她終究還是忍不住氣,冷冷地說道。
「我想不到比你更好的人選,姑娘聰明伶俐,善解人意,儀容美貌華貴,才華出眾,父親又是位高權重的中書令,除了你,我不知道還有誰是執掌後宮的極佳人選?」
貝仲囂的連番讚美之詞,令燕長樂微覺尷尬,面頰泛起緋色。
「貝太傅誇得太過了,似我這等姿色條件的女子多不勝數,貝太傅只是碰巧見到我,就擅自決定了我的終身,你知道你做了一件多麼傷害我的事嗎?」
在她認命之前,她非把想說的話說完不可。
貝仲囂沉思一瞬,澀然笑了笑。
「姑娘,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我也有。」
「難道有人逼你立我為後?這算什麼不得已?」燕長樂冷嘲道。
貝仲囂神色平靜,不疾不徐地說:「皇上喜歡你。」
燕長樂厥了厥眉,彷彿聽到一個並不好笑的笑話。
「皇上年幼,性情天真單純,貝太傅難道不明瞭皇上對我的喜歡無關男女之情?我對皇上而言,應該只是大姐姐吧?」
「咸寧帝是個好孩子,將來長大了也會是個好皇帝。」貝仲囂和顏說道:「燕姑娘,當咸寧帝的皇后並不會比嫁給王公貴族不幸福,希望你不要過度惱恨於我,反而毀掉自己的人生。」
燕長樂咬牙別過臉,她現在只有滿腔怒氣想要發洩,而他的話在此時就宛如一根鋒利的針,尖銳地刺進她的心裡去。
「貝太傅,我的人生是你替我安排的,將來我幸福便罷,若不幸福,我會憎恨你一輩子!」她冷漠地說道。
貝仲囂深深吸一口氣。不知何時,他的心已生出了鋒芒,傷害了別人,也刺痛了自己,他並非漠視他人痛苦的無情之人,他只是……連自己的命運也無力掌控了……
端容皇貴妃見燕長樂行完了大禮,便把她拉到身邊細細地瞧。
「好美的姑娘,讓你留在這兒陪本宮真是委屈你了。」皇貴妃和藹笑道。
「娘娘別這麼說,長樂不熟悉宮中規矩,懇請娘娘教導長樂才不致失儀。」
雖然燕長樂心中確實感到委屈,但也不好當面表現出來。
「貝太傅把你交給本宮,就是希望本宮能好好教導你,我瞧你模樣頗為聰明伶俐,相信很快就能學會了。」皇貴妃笑說。
燕長樂臉上維持著不變的淺笑,端容皇貴妃那張略帶憔悴卻美艷的容顏看起來最多三十幾歲,但是卻已經夫喪子亡,注定要孤單一人老死在這座小小的「飛霞宮」裡,教人不禁為她的命運感到悲涼。
她的命運也會如此嗎?燕長樂不敢深想。
「貴妃娘娘,微臣把燕長樂交給娘娘了。初時的吃穿用度,微臣會派人送過來,不會增加娘娘的負擔。」貝仲囂恭敬道。
端容皇貴妃點點頭,略一思索。
「貝太傅。」她想到了什麼,謹慎地說道:「先帝駕崩後這半年來,皇太后對本宮采不聞不問的態度,只削減本宮的宮例用度,留下兩個宮婢服侍,大概皇太后覺得本宮已無力威脅到她的地位,所以暫時沒空整治我,但是,當她一旦知道你把燕長樂送到『飛霞宮』來,只怕不會善罷甘休。」
「微臣早已想過了。」貝仲囂聞言,並不意外。「萬一皇太后找娘娘麻煩,微臣會見機行事。」
「我倒是早已看開了,跟她纏鬥了十幾年,如今什麼都沒有留下,眼前的生活有什麼可留戀的呢?」皇貴妃以一種難言的目光看著燕長樂。
燕長樂心頭悚然一驚,怔怔地呆望著她。
「娘娘切莫意志消沉,皇上日後也會孝敬娘娘。」貝仲囂擔心她說多了會令燕長樂恐懼害怕。
「貝太傅,別緊張,本宮會教長樂如何不落到我這般田地的。」皇貴妃看穿了他的憂慮,輕輕笑說:「宮儀要學,統領後宮的手段也要學,長樂可比我幸運多了,一上來就是皇后,不像我,苦熬了十年才熬到皇貴妃的地位。在後宮,沒有高貴的出身,終究是不行的。」
「娘娘難道沒有高貴的出身嗎?」燕長樂忍不住輕輕問道。
「本宮只是出身商賈富戶的女兒,家中並無人在朝為官。」
「難怪在娘娘身上看不到傲然的霸氣,娘娘溫柔謙和,讓長樂倍感親切。」這倒是長樂由衷的真心話。
皇貴妃掩嘴笑道:「瞧你這張小嘴,可真會說話,把娘娘逗得心花怒放了。」
燕長樂抿嘴笑了笑,雙頰微微泛紅。
貝仲囂看著燕長樂含羞的神色,淡淡地出神。
「貝太傅!」皇貴妃輕喊,意味深長地盯著他。「有機會就把皇上帶過來我這兒,讓皇上和長樂多點相處的機會。」
「是。」
他低首,心中掠過一抹模糊的酸澀之感。
「其實……」皇貴妃的目光刻意在貝仲囂和燕長樂身上轉了轉。「其實你們兩個看上去挺相配,美美的一對才子佳人。」
貝仲囂怔住,燕長樂一時窘迫,嗔睨了貝仲囂一眼。
「貝太傅如今是發一語便能震動朝野的人,長樂配不上貝太傅。」她的語氣帶著森森涼意。
貝仲囂淡笑不語,為皇貴妃的一句話而亂了心思。
「怎麼會配不上?長樂若不是將成為天鳳皇朝的皇后,絕對是與貝太傅最匹配的姑娘了。」
皇貴妃沒聽出燕長樂對貝仲囂滿含的怨恨,以為是她過於謙卑。
「娘娘,貝太傅早有妻室了吧,這玩笑還是不開也罷。」燕長樂冷冷地說。
「說得也是,貝太傅應該有妻室了,可有兒女?」皇貴妃笑著話起家常。
「沒有。」貝仲囂淡笑搖頭。
「貝太傅娶妻多久了?應該早點生孩子,最好多生幾個,家裡才會熱鬧些。」
皇貴妃含笑說道。
貝仲囂平靜地說:「微臣的妻子已經病故了。」
燕長樂微愕,偷望他一眼。
「病故了?」皇貴妃訝然。「你未曾再娶嗎?」
「未曾。娶妻的事不急,微臣此刻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好去想這件事。」他神情平淡得像在談別人的事一樣。
燕長樂忽然想起在馬車內他對她說的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我也有。」
她看著他,雖然他唇角總是掛著一朵微笑,但她卻在他的微笑裡看到了淡淡的憂鬱,她心中忽然有種悶悶的難受感。
「等政局穩定了,貝太傅就請皇上賜婚吧,娶妻生子是大事,拖不得。」皇貴妃慢條斯理地說道。
貝仲囂微笑頷首。
「貝太傅,立長樂為後可是你的決定?」皇貴妃忽然疑惑地問起來。
貝仲囂怔了怔,低聲答道:「是。」
皇貴妃又深深地打量了燕長樂幾眼。「貝太傅確實好眼光。」
燕長樂沒來由地覺得不安。
貝仲囂只是微笑不語,沒有流露太多情緒。
和端容皇貴妃一起生活的日子並沒有燕長樂想像中的枯燥和難熬。
她的住所被安排在「飛霞宮」的偏殿,初時,皇貴妃沒有特意要她學些什麼或者做些什麼,只是命宮婢喜雀和翠英準備各式精巧糕點到她房裡,煮上一壺茶,與她說些家常閒話,從她念過什麼書開始,問得鉅細靡遺,一談就是大半日。
有時皇貴妃也會到她房中夜話,說些宮內驚心動魄的后妃鬥爭,或者說一說先帝寵愛她的纏綿故事。
她自然知道皇貴妃是想從談話中來瞭解她,因為她也是在談話中才知悉皇貴妃是個頗有才情的女子。
「長樂姑娘來了真好,娘娘總算有說有笑了。」
燕長樂不止一次聽喜雀和翠英這麼說過。
在「飛霞宮」住了幾日,她發現皇貴妃的宮門鮮少打開過,半日也無人前來敲門探問,除了兩名宮婢以外,只有見過內務府送來肉蔬果的宮監,便沒有再見過其他外人了。
長日裡冷清寂寥,也難怪多她一個人住進來,能讓蕭索已久的宮苑有了一點生氣。
幾日後,皇貴妃開始正式教導她宮規禮儀。
閒暇時,皇貴妃會拉著她合繡一幅「雙翠鳥」,月夜裡皇貴妃撫琴,她吹笛,兩人在庭院中琴笛合奏,暫時忘卻了間煩憂。
愈深入瞭解端容皇貴妃,燕長樂就愈發現她懂得的事實在很多,若放在她在民間,肯定是才貌雙全的奇女子,可惜埋沒在這座清冷的宮苑裡。
這日午後,端容皇貴妃在房內午睡,燕長樂的酒癮犯了,到膳房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可以品飲的酒,瞥見貝仲囂命人送來的一籃葡萄,便靈機一動,洗刷了一個大缸,決定釀葡萄酒來喝。
喜雀和翠英在一旁新奇地看著。
「娘娘平日飲酒嗎?」
燕長樂一邊清洗葡萄,一邊問她們。
「只有以前陪先帝爺飲過,宮規嚴謹,內務府向來不會送酒的,免得妃嬪飲酒鬧事。」喜雀答道。
「限制飲酒極不道德,偶爾飲點小酒是可以怡情養性的。」
燕長樂不以為然,她嗜酒多年,也不曾鬧過事啊!
宮門傳來幾下敲鎖聲,喜雀和翠英對視一眼,正要起身去開宮門,就聽見門外傳來尖細的嗓音——
「快開門來,皇上駕到!」
喜雀和翠英慌了手腳,喜雀急急忙忙地去開門,翠英則快步奔向皇貴妃臥房。
燕長樂洗淨了物,這才緩步走出膳房。
咸寧帝元狩由海總管領路走了進來,看見端容皇貴妃匆匆走出寢房,便率先朝她行了跪禮。
「兒臣見過母后。」
「別跪、別跪,你現在是皇上,和從前不一樣了,見了本宮不必再跪。」皇貴妃慌忙把他扶起來。
自從先帝駕崩後,她就沒有再見過元狩了。
從前,在她的孩子猝死之後,先帝為了安慰她喪子之痛,總是要元狩見到她就得喊母后,但是她從來沒有領過元狩的情,向來都是冷漠不睬他,也不曾給過元狩溫暖的回應。
沒想到元狩登基後再見到她,依然還是以母后尊稱。
「母后就是母后,兒臣就是兒臣,兒臣見了母后自然要跪的。」
雖然元狩從前也並不喜歡這個冷冰冰的母后,但是自從踏進這座宮苑,看到寂靜蕭索的庭園,還有皇貴妃憔悴清瘦的模樣時,悲憫之情便油然而生,很是傷心難受。
「貴妃娘娘,這是皇上孝敬娘娘的四品鮮果和四品糕點。」海總管把手中的食盒交給侍立一旁的喜雀。
「多謝皇上賞賜!」皇貴妃含笑頷首。
「母后,這是兒臣的孝敬,不是賞賜。」元狩解釋著。
皇貴妃聽到「孝敬」兩個字,觸動了心思,眼眶微微一紅。
「皇上,別站著,快坐下。」她匆匆掩飾了傷感之情,拉著元狩的手坐下,回身喚道:「長樂,快過來叩見皇上。」
「臣女燕長樂叩見皇上。」燕長樂走上前行大禮。
「長樂姐姐,你送給朕的船,朕已經知道如何拆下來又如何完整拼回去了!」
元狩笑瞇瞇地對她說道。
燕長樂微訝,燦然一笑道:「皇上真了不起,臣女大概花了半年的時間才完整拼裝回去呢!」
元狩聽她誇獎,便得意地笑起來。
「你得先弄清楚船的構造,這樣才會容易得多。」
「臣女小時候沒有皇上聰明。」她適時給了元狩一個大大的讚美。
皇貴妃笑道:「皇上確實聰明,先帝時常稱讚呢!」
元狩從前甚少在端容皇貴妃面前得到過些許溫情的笑容,忽然聽見皇貴妃的誇讚,頗令他感到不自在。
喜雀已將食盒裡的四碟鮮果和四碟糕點裝好盤,放滿了桌面。
「不知道母后愛吃什麼,兒臣就隨意帶了些點心過來。」元狩說。
「皇上有這份心,母后就很高興了。」
皇貴妃挾起一塊酥餅,先送到元狩面前的盤子裡。
「兒臣突然跑來,有沒有攪擾母后午睡?」
元狩也挾一聲瓜果,放在她盤裡。
「沒什麼攪擾的,皇上來看本宮,本宮開心都來不及了。」
此時此刻,皇貴妃說的倒也是真心話,不過聽在元狩耳裡,只覺得是應酬話。
因為他現在是皇帝了,從前沒有給過他好臉色的人,如今在他面前總是戒慎恐懼、戰戰兢兢,他已經分不出來那些吹捧誇讚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了。
「貝太傅說,長樂姐姐如今住在母后宮裡,希望我撥空前來看看她和母后。」
元狩微笑道。
燕長樂聽他一口一個「姐姐」,心裡很不安。「皇上還是別喊臣女姐姐吧,臣女實在沒有那麼大的福份。」
元狩明白她的顧慮。「朕覺得喊你姐姐親切許多,好吧,沒有外人在時,朕才喊你姐姐,這總行了吧?」
燕長樂含笑點頭。
皇貴妃疑惑地問道:「貝太傅怎麼沒有陪皇上一塊兒過來?」
「太傅正在批改朕寫的文章,所以放朕休息一個時辰到這兒來。」元狩邊吃著酥餅邊說道。
皇貴妃溫和地看著元狩仍帶稚氣的漂亮臉龐,現在看到他,敵意已經不像從前那麼深了。
更何況,她現在一門心思要把元狩的心搶過來,所以對他格外的親切溫柔。
「母后有多久沒見到皇上了?」她用手絹輕輕拂掉元狩唇邊的餅屑,溫婉柔聲地對他說:「才一段時間未見,皇上就已長高了這麼多,要是再過些時日才見,只怕母后都認不得你了。」
這溫情脈脈的一刻,讓元狩的心微微一曖。
「以後兒臣會常常來看母后。」他由衷地說。
皇貴妃怔怔地看他,眼中淚光閃爍。
儘管一開始是存著報復皇太后之心,但此刻她卻是真心想要把元狩搶到身邊當自己的兒子。
元狩吃了幾塊餅,喝了茶,又坐不一會兒,這才起身離開。
燕長樂一路送元狩出去,經過庭院時,元狩看著滿地枯黃的葉子,不經意地說:「宮婢也太懶怠了,一地的枯葉也不掃。」
「皇上,貴妃娘娘現在身邊只有兩名宮婢侍候,這座『飛霞宮』雖不大,但要她們兩個打理,又要服侍娘娘,有時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而且宮苑旁剛好栽植著幾棵樹,夏天雖然清涼,但一到秋天落葉就會掉不停,掃也掃不完啊!」燕長樂把自己的觀察告訴他。
「照宮例,皇貴妃該有六名宮婢和六名宮監服侍,怎麼母后只有兩名宮婢?」
元狩吃驚地問。
「這……臣女不敢妄言。」燕長樂淡淡回道。
「朕回去就把內務府總管叫來問話!」元狩滿臉不悅之色。
「皇上,還是不要這麼做吧,免得驚動皇太后。」燕長樂略微緊張。
元狩怔了怔。「也對,萬一觸怒皇太后,更會害了母后。」
燕長樂有些困惑,元狩竟然喊自己親生母親「皇太后」,而喊不是親生母親的皇貴妃「母后」?
「還是等貝太傅決定吧,他總會有辦法解決這件事的。」元狩聳聳肩說。
聽他提起貝太傅,燕長樂的心思不由得凝注了起來。
「皇上很喜歡貝太傅?」她對貝仲囂這個人充滿了好奇。
「是啊,因為貝太傅的眼神不會吃人。」元狩笑道。
燕長樂詫異地看他,不明白他的解釋。
「長樂姐姐不懂嗎?」元狩輕輕一笑。「朕從小身邊就圍繞著大人,那些人看朕的眼神都像看著獵物一樣,覷著時機想把朕生吞活剝了去,可貝太傅不同,朕在他眼裡像頑皮的小狼犬,他拿朕沒轍,奇怪的是,朕愈對他好,他就愈想逃跑,他怕極了朕對他好,真是奇怪,對吧?」
「確實很奇怪。」
燕長樂微笑著點頭,彷彿事不關己,但心底對貝仲囂的好奇又更加添了幾分。
元狩仔細看了她一眼,忽然間道:「長樂姐姐,你進宮開心嗎?」
燕長樂一時怔住,不知如何回答才安全,但要她說違心話她又不願意。
「你樂意當朕的皇后嗎?」元狩又問。
燕長樂更覺尷尬不安了,思索須臾,只淺笑說道:「倘若天鳳皇朝沒有比臣女更合適的人選,臣女會樂意幫皇上的。」她揀了最安全的說法。
元狩烏亮的雙眸定定地望著她。
「我相信貝太傅的眼光,長樂姐姐確實是最好的皇后人選。」
燕長樂垂首低眸,掩住眼底淡淡的悵然。
海總管與元狩漸漸走遠了,微仰起頭,燕長樂看見宮殿飛簷被霞光染紅。
這裡,將是我終老一生的地方嗎?
四周悄靜無聲,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