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曇,她又見夜曇了。
彷彿回到宮裡,回到從前茹妃的居所,就連迎面而來的風中,也有那獨特的香氣。
這座北地別業,名為幽曇山莊,除了夜曇,再無別的花草。
他,一個男子,為何對這花如此情有獨鍾?
魏明嫣懷揣迷惑,放下車簾,一陣無語。
「怎麼了?臉色忽然不好。」他坐在她身旁,很自然伸過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就像小時候她生病時一樣,關懷備至。
這樣的關懷,已經多少年不曾有過了?
她記得,年少時兩人關係極好,吃在一塊、玩在一塊,那種親暱卻在某一天忽然消失,不知出於何種原因。
依在他懷中,沉浸於這久違的溫情裡,她微笑地回答,「只是累了。」
「窗外有什麼讓你忽然不高興了吧?」他似乎很明白她的心事,雖然,疏離了這麼久,卻依舊能把她一眼看透。
「沒有不高興,只是……覺得奇怪。」她終於坦白。
「奇怪?」
「倫,為什麼你種了這麼多的夜曇呢?」她有些害怕,怕自己太過多嘴,惹他厭煩。
然而,他卻笑了,「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只因此地氣候很適合種夜曇。」
「哦,原來如此。」她輕輕頷首,卻有一種可怕直覺——他像是在說謊。
「我知道你怎麼了。」他彷彿明白了什麼似的,「你討厭夜曇,因為,你有花粉症。」
魏明嫣怔住,沒料到他會如是猜想。
「放心,夜曇夜半才開花,晚上關上窗子,應該不會有事。」他寬慰道。
不,她無所謂,花粉症不過是她騙他的把戲,但一時半刻解釋不清,為免引起誤會,她只得就此打住,順從他的猜測。
「對,我有些擔心。」重新靠到他的肩頭,她柔聲撒嬌。
魏明倫依舊那般溫和莞爾,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塊絹帕,繞過她的髮絲,蒙住她的眼睛。
「倫,你要幹什麼?」她霎時覺得緊張,突如其來的黑暗讓她心境不安。
「噓,別說話——」
他在她耳邊輕聲軟語,褪去了她的惶恐。馬車停了,門開了,她感覺到自己似乎被他一抱而起,在顛簸中,不知去往哪裡。
強而有力的臂膀,近在咫尺的呼吸,她纏繞著他的脖子,臉兒漸漸緋紅,心頭有如小鹿亂撞。
彷彿有張極舒服的大椅近在眼前,魏明倫將她放在椅上,鋪陳的白狐毛毯撫慰著她傷痛的身體。
「好了,」他說:「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了。」
蒙眼的絹帕輕輕褪下,她的眼前驟然一片明亮。
好半晌,她的視覺才適應了這片明亮,怔忡的神情卻依舊停留在嬌顏之上。
這……這到底什麼地方?為何一桌一椅都與她宮殿中的擺設一模一樣?就連門的位置、窗的朝向,也絲毫不差。
這裡,到底是幽曇山莊,還是她的未央殿?
「喜歡嗎?怕你會不習慣,特意佈置了這些。」魏明倫見她長久不語,微笑地問。
她點點頭,遲疑地問:「這些……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照你宮裡的擺設,繪了圖紙叫匠人做的。」
「這麼快?」從她被劫到前來此地,不過幾日工夫,這一屋子的東西就平空變出來了?
「當然不是。」他搖頭,「傻瓜,我籌備這些東西有好幾年了。」
「好幾年?」她不由得瞪大眼睛。
「因為我一直幻想著,有朝一日可以跟你在一起——」他湊近,在她耳邊溫柔低語。
真的嗎?她完全不知道,他竟然如此癡情,在許多年前,就籌備了這一切,只為等待她來。
本應是滿腔驚喜,可她卻陷入深深的懷疑與不可思議中。
不敢相信,上蒼如此厚待她,讓她多年的暗戀一下得到這樣巨大的回報,像在做夢一樣,迷離美麗而不真實。
「這張白狐毯,又是從哪裡來的?」她記得像這樣純白無雜色的狐皮,世間罕見,當年父皇為了給她當生日禮物,派了世間最好的獵手至深山中潛伏十年,才覓得一張。
「當年,其實貢品中有兩張,恰巧我負責督辦這差事,便私下留了一張。」
「想不到最清廉的慶安王爺也中飽私囊。」魏明嫣忍俊不禁揶揄。
「或許,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在籌備這麼一個地方,一個與你未央殿一模一樣的地方。」他忽然歎一口氣。
那麼多年前?父皇去世都那麼久了,她收到生日禮物是更遙遠的事了吧?
天啊,那麼久遠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喜歡她了……
心中一陣激顫,她回眸與他四目相對,主動湊到他的唇邊,輕輕一啄。
這一次,無以為報,如此舉動,似乎是她唯一可以代替話語的表達。
魏明嫣覺得天地都在旋轉,不知不覺中,慾望已經燃燒至懸崖的邊緣,兩人似乎都有些情不自禁,身體更加緊貼,掌心的熱度傳導皮膚,帶來亢奮……
「王爺!王爺!」
窗外忽然有侍衛輕聲喚,滑入危險邊緣的兩人這才如夢驚醒,及時停止。
「什麼事?」魏明倫抑住胸前起伏,以白狐毯覆住懷中女子幾乎半裸的身體,揚聲道。
「有貴客到訪。」侍衛稟報。
他整理衣衫,起身離開了床鋪,似乎害怕再多待片刻,便會對她做出越軌的行為。
魏明嫣忽然伸出纖纖五指,表示自己並不貪杯,讓他放寬心。
他怔住,回眸看了她一眼,在無言中抽出自己的左腕,輕撫她的長髮。
「晚膳之前,我會回來。」他低聲道。
如花的容顏綻放微笑,她點了點頭,「我等你。」
彷彿有種默契在兩人之間流淌,彼此瞬間可以瞭解對方的言下之意,他沒有最多言語,推門而去。
望著他消失的背影,魏明嫣忽然有些失落。現在,哪怕與他分離一刻,她亦覺得如隔三秋,生怕他一去不回,生怕眼前的喜悅莫名化為烏有……
為什麼會有這樣無聊的擔心?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只是一種直覺。
魏明嫣在臥榻上躺了一會,迷迷糊糊閉著眼睛,即將墜入夢境的時候,忽然一陣歌聲把她驚醒。
「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這樣的嗓音,這樣的曲調,她似乎在哪裡聽過。
睜開雙眸,看著西下的斜陽從窗間滲透進來,把屋子映成一片金黃,有種亦夢亦幻的感覺。
正是傍晚時分,四周靜悄悄的,魏明倫還沒有返回,不知被什麼大事耽誤了。
魏明嫣心中湧現一種異樣,沒來由的,便想翻身下床,順著那陽光的方向尋找歌聲的來源。
她推開門,沿著林蔭小道,在夜曇茂盛的園中徐行,終於,在一處小山坡上,一間涼亭之中,她看到伊人的身影。
女子的歌聲,自然是女子的身影。
歌聲熟悉,這身影同樣讓她心頭一顫,那水紅色的衣衫,那如藻絲飄揚的長髮,那婀娜俏麗的身姿,像極了父皇生前最寵愛的茹妃。
不,這是不可能的,茹妃在多年前已被處死,難道,眼前是一縷幽魂?
可夕陽明明照著她的影子,在清晰地移動。鬼,不是沒有影子的嗎?
歌唱的女子似乎感覺到有人靠近,忽然轉過身來,引得魏明嫣更是一驚。
那妝容,也跟當年的茹妃相差無幾,面頰上,以銀粉繪著一隻蝴蝶。
「給公主請安——」
魏明嫣正呆立著,那女子卻呈現淺笑,向她欠身施禮。
「你……」她不由得退後一步,「你是誰?」
「公主以為我是誰?」女子反問。
「你到底是人是鬼?」忍不住吐出心中疑問,她盯著那張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臉。
「大白天的,哪來的鬼?」女子卻笑出聲來,「公主把我錯認成什麼人了吧?民女雪姬,是慶安王爺府中的伶人。」
「伶人?」魏明嫣一陣迷惑。
「對啊,三年前,王爺在洛水之濱,見我孤苦無依,便從船主手中買下我,收留在這府中,幸好我自幼嗓音不錯,閒時能唱些歌曲替王爺排憂取樂,也算報答他的恩情。」這段經歷,她信口道來,不似撒謊。
原來如此……魏明嫣點點頭,卻依然有些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與茹妃如此相似的女子。
容貌像也就罷了,還穿著茹妃當年最愛的水紅衣衫,唱一樣的歌,化一樣的蝴蝶妝?
這也太巧合了吧?
「你怎知我身份?」方才對方喚她公主,也讓她狐疑。
「王爺有事從不瞞我,所以早在兩天前,我便聽聞公主要到此作客,您的房間還是我親手收拾的呢。」雪姬笑道。
從不瞞她?這普普通通一句話,為何聽來引人心裡一陣酸溜溜的?
魏明嫣不由得打量眼前的美人,猜度她與魏明倫之間的關係,真是主人與伶人這麼簡單?為何這言辭間如此曖昧?
呵,對啊,他已是成年男子,身邊有些女人也是應該,何況,他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慶安王爺,別人到了他這地位,恐怕早有堪比皇帝內宮的七十二妃了吧。
澀笑著,勸自己放寬心胸,不要過於計較,畢竟她與他才剛剛開始,哪裡管得著他的前塵往事?誰也不是天生就屬於誰的,不是嗎?
「聽說皇上賜婚,本將公主嫁給穎州的燕羽大將軍,如今公主卻私自跑到這兒藏著,不怕皇上擔心嗎?」雪姬忽然問道。
「我……」她當然怕,雖然皇兄待她不義,她卻仍舊念及親情,此刻朝野上下得知她失蹤,肯定一片混亂了吧?她自私地躲在這兒安逸逍遙,實在良心不安。
「公主想不想知道外面的消息?」雪姬的眸中有種不善的神色。
魏明嫣搖頭。
倫既然把她帶到這與世隔絕的地方,就是鐵了心不讓她回頭,哪裡還會透露半點外面的消息引她動搖?
而她,既然硬著頭皮答應留下來,亦不會再牽掛從前,斷,就斷了吧……還有什麼好打聽的?
「公主真不想知道,外面的人以為你死了,還是活著?」雪姬用一種引誘的口吻試探。
「是,是以為我死了。」魏明嫣的語氣中難掩一絲哀歎。
這樣年輕,這樣尊貴,卻要拋棄一切假裝自己死了……只為了一個男人。
她傻嗎?
甩甩頭,無怨無悔地走下去,這是目前唯一的路,即使錯了,也要走到底……
「民女可以告訴公主,外面的人都以為你還活著,並且即將與燕羽大將軍舉行婚禮,全國上下一片歡騰。」雪姬的答案出乎意料。
「什麼?」魏明嫣瞪大眼睛。
「奇怪嗎?一國公主失蹤,朝廷不派人找,不派人查,卻照常舉辦婚禮,這是為什麼?」雪姬再度詭異地笑起來,「公主,真不打算知道原因?」
她咬住唇。半晌之後,終於按耐不住,「為什麼?」
「因為……」雪姬湊到她耳邊道,「他們找了個代替品!」
石破天驚一般,魏明嫣霎時如遭驚雷轟頂,半晌動彈不得。
「他們?」她喃喃問:「他們是誰?」
「王爺手下的人啊,他們聽從王爺的吩咐,施了個掉包計,把個假公主送進穎州城裡成親,可憐的燕羽將軍與公主你多年不見,相貌都不認得了,果然上了當,正把那個假公主當寶貝一樣供起來呢!」
「騙人……你騙人……」他不會這樣做,明明可以謊稱她死亡,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彷彿有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讓她害怕。
「不信公主可以自己去確認。」雪姬上前,輕輕拉住她的手,「王爺此刻正與他的死士密謀呢,公主一聽便知。」
魏明嫣就這樣神智迷茫,身不由己的,被對方牽引著,直至一處水榭。
「這處水榭有一扇奇妙的窗子。」雪姬神秘地道:「透過這扇窗子,居然可以清楚滴聽到假山對面書房裡的聲音,怪吧?或許,是風的緣故,或許,是位置的巧合,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只有我發現了,也只告訴了你一個人。」
雪姬將那窗子一推,果然,有人聲清晰入耳。
那人聲,彷彿近在眼前,完全不似隔了一座假山那般遙遠,這果真是世上最奇妙的事,魏明倫大概萬萬想不到,正是自己精心構築的宅院出賣了他。
「王爺,皇上下旨讓您到穎州主婚,您打算怎麼辦?」只聽有侍衛恭聲請示。
「去,當然去。」魏明倫的聲音。
「可要告知若離姑娘?」
「不必了,她見了我,我自有另一番說辭。」
「若離姑娘來信說,她覺得燕羽對她頗為懷疑。」
「懷疑她不是真公主?」
「大概是那個意思……燕羽試探了她好幾次,所幸都被她擋了回去。"」
「呵,明日我即刻起程,前往穎州證實她的身份,她從此不必在擔心……」魏明倫忽然笑起來,好似胸有成竹,千軍萬馬也不足懼。
魏明嫣全身顫抖起來,每聽一個字,便心寒一分。
她能感到雪姬得意的目光投射在她的臉上,緊盯她的窘態。
他說過,晚膳的時候會回來。
他守時了,可是,她卻沒有感到半分喜悅,目睹他的從容鎮定,憶起他日前所說的種種謊言,她霎時覺得這個男人十分可怕。
呵,對啊,她早該知道這個男人城府極深,每次看他遇到諸事大小從不皺眉,總是那副溫和微笑的模樣,就該瞭解。
人哪會沒有喜怒哀樂?一個把喜怒哀樂藏於無形的人,是世間最可怕的人。
「宮裡的林御廚告老還鄉,我半路上把他攔截下來,花了十倍的銀子勸他留在這裡,專門做你喜歡的菜。」他長袖一揮,奴婢魚貫而入,奉上精緻碗碟,掀開蓋子,果然都合她的胃口。
可是,此刻她卻全無食慾,半分,也沒有。
「怎麼了?」魏明倫察覺她的不悅,「白天還好好的,現在卻這副表情,想家了?」
「我有話……想單獨對你說。」她收拾心情,清清嗓子道。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隨即打個手勢,圍繞四周的奴婢立刻散去。
「公主殿下只管吩咐,微臣聽著呢。」他打趣的說。
「聽說你明日要去穎州?」她直言問。
俊顏一凝,他頓時變了語氣,厲聲問:「誰告訴你的?」
「誰說的不重要,你是否要去穎州?主持我和燕羽的婚禮?」她澀笑,「真奇怪,我明明在此,卻有另一個人代替我跟燕羽成婚,她是誰?能告訴我嗎?」
魏明倫站起來,扭過頭去,沒回答。
「真想看看我的替身長什麼樣,是否與我有同樣的容貌……」她繼續幽幽道:「明兒個起程,能帶上我嗎?我真想親眼目睹那一場好戲,錯過了豈不可惜?」
那背影在輕顫,良久之後,他終於開口,「沒錯,我騙了你。」
雖然早已知道答案,可從他嘴裡親口道出,還是讓她心尖猛然一疼,淚水不禁潸然而下。
「你想知道什麼呢?」他轉回眸,緊盯她雙眼,百年如一日的微笑不復存在,只有緊繃的容顏,「為什麼我要安排一個替身代你去穎州完婚?是否早有預謀?另有所圖?」
她沒料到他居然如此反問,當下僵住。
「沒錯,我的確另有目的。」他坦然承認,「我需要一些時間。」
「時間?」她不解。
他忽然靠近,半蹲至她面前,大掌輕輕撫上她的小腹,「等我們有了孩子。」
「等水到渠成,我再帶你回宮,到時候二弟就算再反對,也莫可奈何了……」
天啊,他在說什麼?
魏明嫣雙頰通紅,注視著他熾熱的大掌在自己小腹上摩挲,胸中撲騰得厲害。
「現在,我們缺的,就是一點時間,所以,我不得不派替身去穎州,讓她拖住燕羽,騙過眾人,給我們掙得更多廝守的機會——」他繼續柔聲道:「嫣兒,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嗎?」
她唇間囁嚅,淚水已經覆蓋整張面孔,哽咽得不能出聲。
「假如,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馬車隨時可以備好,我隨時可以送你起程,把你送回穎州,交還給燕羽……」他的大掌逐漸上移,撫住她的臉:「嫣兒,你希望這樣嗎?我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你不會忍心讓我孤獨終老吧?」
不……不……她猛然搖頭,握住他的雙腕,淚眼看他。
「嫣兒,」他將她抱入懷中,雙頰在她的腮邊磨蹭,「再給我一些時間,等一切順理成章的時候,我們就可以不必再躲躲藏藏,還能名正言順地在一起,兩全其美,豈不好嗎?」
好?當然好,如果一切如他構思,何止兩全其美?簡直十全十美。
可她為何還是擔心不已?到底有哪裡不對勁,她一時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不會這樣順利。
「你派去的那個女子,」她顧慮道:「讓她嫁給燕羽,會不會太委屈她了?」
她的替身,說白了,即是一個犧牲品,為了自己的幸福卻犧牲別人,能被原諒嗎?
「若離嗎?」魏明倫卻毫不擔憂,「她是孤兒,我收養她多年,早想給她找一個對象。燕羽英俊勇敢,天下女子無不景仰,若離她早聽說了他的美名,崇拜不已。此次派她前往,若能與燕羽陰差陽錯締結一段情緣,豈非好事?假如燕羽對若離無意,他堂堂正人君子,也斷不會與她圓房,拖些時日,再把若離接回來就是,你放心好了。」
此番說辭合情合理,考慮周詳,她還有什麼可辯駁的?
依偎在他懷中,期盼一切如他所述般圓滿收場,然而不祥的預感卻一直縈繞於心,揮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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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如水,舞者在涼亭中衣炔翩飛,顧不得已是午夜時分,不眠不休,彷彿要把心中不快在舞蹈中釋放。
魏明倫邁著沉著步伐,步步逼近,冷凝的目光似雪一般炯亮,定格在舞者的身上。
「王爺?」雪姬停下妖嬈身姿,面露驚喜,「你來了?」
「早說了,不要叫我王爺。」魏明倫冷聲提醒:「要叫我姐夫。」
「我偏不!」臉上的神色由嬌媚變成憤恨,她強烈的抗拒道:「偏不!」
「你是阿茹的孿生妹妹,應該叫我姐夫。」
「可你與姐姐成婚了嗎?」雪姬不以為然,「就算要叫姐夫,也要叫那死去的老霽皇才對!」
魏明倫忽然歎了一口氣,「雪姬,何必這樣執著,你應該明白。」
「我不明白!」她移步上前,離他很近很近,「我有哪一點不如姐姐?一樣的臉,一樣的身子,我甚至穿姐姐最喜歡的水紅色,化她最喜歡的蝴蝶妝,還唱她從前唱過的歌……這一切,都無法打動你嗎 ?」
「阿茹只有一個,她死了,我也無心再愛別人,」他側身道:「現在,我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復仇。」
「真的?」雪姬冷笑,「那個公主又是怎麼一回事?」
「不要誤會,我擄她回來,只是復仇大計的一步。」
「跟她親熱,也是大計中的一步?」她諷刺道。
「不管你信與不信,至今為止,我都沒有背叛過你姐姐。」他淡淡不願意解釋過多,「雪姬,今晚我來找你,只是請你不要再管這些事。」
「我叫我不要最多嘴吧?」她得意地說:「沒錯,我白天的確對那公主說過很多話,假如我不順心,還會對她說更多!」
「難道你不希望替阿茹報仇了?」魏明倫反問。
「我更希望跟你在一起,」她坦然回答,「報仇,只是你自己的執著。」
魏明倫搖頭,搖了又搖,語氣忽然變得肅殺,「雪姬,我不希望這話你再說第二遍,你姐姐地下有知,會傷心的!」
「姐姐要是看見你跟仇人的女兒親熱,才傷心呢!」雪姬大聲回駁。他胸中湧起前所未有的怒氣,揚起巴掌,幾乎要打在她臉上,可是,面對那張熟悉的容顏,手卻遲疑了,停留在半空。
「你打啊,最好殺了我!」雪姬知道自己的優勢,有恃無恐,「可你忍心嗎?看我這張臉,跟姐姐一模一樣,你能下得了手嗎?」她忽然仰天大笑了起來,「看看,你不能吧?魏明倫,你永遠不敢對我怎麼樣!所以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管不著!」俏麗嫵媚的人兒,因為狂笑而瞬間變得猙獰,魏明倫退後一步。
「對,」他回答,「我的確不忍心,可是,我可以帶她走,或者,讓你走。」
不願再與對方多做糾纏,他轉身離去,任由對方從狂笑變成哭泣,撕心裂肺的聲音震盪整個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