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周毅第一次嘗到徹底失眠的滋味。
是老天爺在懲罰他嗎?懲罰他以前從不曾認真和女孩子交往,所以當他第一次非常認真的愛上一個女孩時,她根本不理會他。
是的,他愛上了她了,一見傾心,再見鍾情並非神話,他的心確確實實淪陷,無條件向愛情投降。諷刺的是,她每拒絕他一次,他就更喜歡她一些,更愛她一些。
這個女孩不僅有外在美,她的成熟、內斂、自制都值得他愛,況且她還有一顆高貴、正直,不肯傷害別人的心。
他絕對相信她是喜愛他的,雖然她極力隱藏,他還是可以從她的眼神中獲悉。如果她不喜歡他,昨天早上他被那個同性戀者糾纏時,她不可能為他解圍。如果她不喜歡他,今天下午她也不可能活潑愉快的和他玩風浪板。
昨天早上當她說:「他是我的男人。」時,他內心受到極大的沖擊,要不是明知她只是為了救他而說句戲言,他會當場抱著她親吻。
他們之間真的毫無希望了嗎?不到最後關頭他是不會絕望的。他或許不夠成熟、不夠理智、不夠穩重,但是他有百折不撓的精神,也是個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者。以前他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要不到的,他想做的事也從來沒有做不到的,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不能例外。要是他真的失去她,他可以想見他的生命必將失去光采,永遠晦暗。
※ ※ ※ ※ ※ ※
在凱悅飯店的咖啡廳裡吃早餐的時候,芙蓉還打不定主意,到底該訂下一班飛機飛回去?還是繼續參加今天的旅游活動?今天早上的行程是游覽軍艦島,據飯店的職員說軍艦島是個美麗的海上樂園,是來塞班島的旅客絕不會錯過的勝地。
她慢慢的啜飲橙子汁,不斷的猜測他會不會再來找她,她既希望再見到他,讓夜裡的美夢成真,又希望不要再見到他,讓這個非理性的事件就此結束。
如果他來,她該以什麼態度面對?如果他不來,她繼續留在塞班島又有什麼意思?
她是在戀愛了嗎?唯有戀愛才能使人變得如此矛盾,如此彷徨。為什麼她的第一次戀愛就這般的苦澀,注定無法圓滿。
她低頭切餐盤裡的煎蛋,卻沒有胃口吃下去。
她對面的椅子旁出現一個穿短褲的男人,她沒有抬頭,也沒有呼吸。剎那間問自己千百遍: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早安,我可以坐下來嗎?」
她做個深呼吸,在吐出氣來的當兒抬起頭來看這個一再困擾她的人。他看起來精神不太好,胡子沒有刮,顯然睡得比她還少。她不自覺的給他一個同情的微笑。
嘴角才拉開,她就暗叫:慘了!她這一笑,內心的私秘豈不是洩底了嗎?
麥可拉開椅子坐下來,同時呼出一口氣,也洩露出他剛才有多緊張。「謝謝妳的寬容,我本來打算如果妳叫我滾蛋,我就要夾著尾巴捂著臉快逃。」
她莞爾。「你也是餐廳的客人,我沒有權利趕你走。」
「妳真是個淑女。我保證,從現在開始,我也要做個百分之百的紳士。我們昨天在一起玩得很愉快,今天搭玻璃船去軍艦島一定很有趣。」
那一天他果真信守諾言,除了上下船時扶她一下之外,沒有再碰她,也沒有再說一句超友誼的話。下午他們一起去潛水,觀賞珊瑚和熱帶魚、海龜,晚上再到查莫洛山去觀賞晚餐秀,渡過芙蓉有生以來最快樂的一天。
送她到房間門口,在對她說晚安的時候,他迷離的目光吸住她的目光,她想探索他的眼睛想說什麼,那款款深情般的眸光卻轉為熾熱,熱得幾乎融解她的理智,熱得幾乎教她忘了一切,只要他能永遠這樣看著她,讓她以為她是他唯一深愛的女人,她可以暫時不去理會地球是否仍在運轉,夢幻是否終將破滅。
他慢慢低下頭,她屏住呼吸,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燃著彷佛想將她吞噬的原始需求。
她閉上眼睛,等待他的唇降落。他可知她已經等了一整天了?他老是在有意無意間用眼光撩撥她,卻又裝得非常紳士,分明是在蠶食她的理智,逼迫她的冷靜崩潰。
然而他只是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就轉身大步離去,沒有回頭,快速把自己關進他的房裡。
芙蓉走進房間,甩開鞋子,把自己摔上床,然後抱緊枕頭。
一整天她都不准自己的眼睛和他起化學變化,沒想到剛才她還是輸了。
難道他沒有看到她眼中的邀請嗎?難道他還看不出她的意志已經非常薄弱,薄弱到他只要輕輕一觸冰山的外殼,裡面已經溶化了的冰山就會整個倒塌。
在門外的那一分鍾裡,她第一次感受到什麼是情欲,荒謬卻強烈的希望他吻她、抱她、愛撫她,這會兒想起來,她仍震驚得抱著枕頭發抖。
這就是愛情嗎?抑或只是激情?如果她不愛他,她又怎麼會企盼他碰她?她以前一向討厭男人碰她。
噢!愛情實在是一件可惡的、惱人的東西。
她跳起來,進入浴室沖澡,希望能夠冷卻自己的體溫。等到她終於悠悠入夢,夢中她抱著的枕頭變成他,他們親吻著在床上翻滾,不,不是床上,是沙灘上,深夜的沙灘上沒有別人,只有月光照著他們無遮的身體,他們滾進海裡,笑著裸泳,追逐嬉戲……
※ ※ ※ ※ ※ ※
周毅沖進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浴室的門,解開褲子自慰,等到沖掉他射出來的液體,他才洗洗手,再潑些冷水到臉上,拍打自己的臉。
他愛她都快發瘋了,卻仍必須一再強行壓抑。
至今他才明白,他以前根本不了解愛情,現在他後悔了解愛情。原來愛情是個折磨死人不償命的壞東西。
他本以為大學時代的那次戀愛已經是刻苦銘心的愛情,但和這次蝕骨銷魂的愛情比起來,那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也許得不到的才更加珍貴,永難忘懷。
明天已經是第四天了,後天他們就要各自飛向天的一方。這段沒有結局的戀情,真的就必須像斷線的風箏,從此無法追尋?
他該拿她怎麼辦?
他可以向芳玲坦白,可以取消婚事,可是伊芙已經說過她不想當罪人,不想破壞別人的婚事,如果他再騷擾她,她就要提前離開塞班島。
他該怎麼辦?該如何擄獲她的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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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來在挑衣服的時候,芙蓉考慮了很久,終於咬著牙換上她大學時到夏威夷旅游買的一件小可愛。這件白色和粉紅色橫條相間的小可愛,她每年換季清理衣服的時候都要拿出來洗一次,但是從來沒有勇氣穿過。
她換好小可愛,配上白色的短褲,把過肩的長發披散下來遮掩裸露的肩膀,但掩不住相當明顯的乳溝。如果她如此犧牲色相還誘惑不了麥可的話,那麼空留艷彩不足的淡色回憶,也怪不了誰了。
不管成或不成,她已經嘗試著把握最後的機會,等到她齒搖發禿時,至少可以安慰自己,她也曾經為愛瘋狂過。
麥可在餐廳裡等她,神采飛揚容光煥發的模樣,和昨天早上的失眠狀大相徑庭。
他一看到她,眼中頓時爆出光采。
她明白為什麼,她穿泳裝時上身暴露的都還沒現在多。她大方的對他甜笑,既然有膽穿得這麼涼快,就沒必要扭扭捏捏。
他道聲早,站起來為她拉開椅子。她看到他的喉結蠕動著,像是在拼命吞咽口水。她暗暗的微笑,人家說女追男隔層紗,此言不差,女人只要有心,哪怕男人不手到擒來。
他坐下來的時候,不小心把他自己的橙子汁碰翻了,急忙拿餐巾紙,手忙腳亂的擦桌子,怕橙子汁會滴到她的白色短褲上,幸好沒有。
她暗笑。如果他的眼睛再這麼放肆,直往她的胸口瞄,待會兒還不曉得會出什麼狀況。
「我們待會兒要搭吉普車去山區探險,看熱帶植物。我從來沒有坐過吉普車……」她邊吃早餐邊說。
要不是他剛才說過一聲早,她會以為他一夜之間變成啞巴。整個早上在游覽的時候,他也都沉默寡言,以致於坐在他旁邊的一位美國老先生已為他不會講英文,而一直找身兼導游的司機,和坐在前座的芙蓉講話。
中午一起吃完飯,芙蓉說她想去逛逛商店,買些紀念品帶回台灣,麥可點點頭,不置一詞的陪她逛,好像已經提前在感傷他們即將分手。
逛街時他沒有守在她身邊,經常走開去看他想看的東西。但每次她轉頭用眼睛找看看他在哪裡,都會碰上他熾熱的目光。他對她微笑,那迷人的微笑害她膝蓋發軟,差點站不住。
假紳士!他以為他的手不碰她就是個百分之百的紳士?他的每一抹微笑、每一道眼神,都比他的手更火辣。
她真想去搥他幾拳,他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他還想等什麼?難道他看不出來她並不是真的想逛街,只因為他沒有提出更好的建議,她只好姑且逛逛。難道她必須踐踏自己的尊嚴,用手指勾他過來,要求他對她怎麼樣,他才會開竅嗎?
她躲到女裝部去,希望緩和自己的情緒。無意識的逛了一下,看上一件過膝的紫花洋裝。她從來沒有穿過紫色的衣服,但是它的色調紫得很柔和,看起來就賞心悅目。
她請店員拿給她試穿,穿好了走出試穿室,看麥可在另一邊的珠寶部不知叫店員幫他把一盒什麼東西包起來。是買給他未婚妻的吧!她在心裡歎氣。
她在鏡前左顧右盼,看到麥可雙手在胸前交叉,出現在鏡子裡,對她吹口哨。她霎時羞紅了臉,這件洋裝雖然是有袖子的,但胸前開得滿低的,露出些許胸脯。
她躲進試衣室裡換回原來的衣服,笑自己畢竟沒有勇氣。她既然希望他有所行動,而他不過是吹個口哨,她就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走出試衣室,店員已經拿了個紙袋,等著要把那件洋裝包起來。
「等一下,我還沒有說要買,我連多少錢都不知道。」
「妳先生已經付帳。」店員的手指向麥可。
芙蓉愕然還未接口,麥可笑容滿面的用英文說:「走吧!親愛的,那邊有些很棒的木雕和貝類藝品,我想妳一定會喜歡。」
他這會兒又拾回說話的能力了,而且儼然以她的先生自居。
「多少錢,我還給你。」她以不悅的口氣說。
「別這樣嘛!也沒多少錢,只是我的一點心意。」他的語調溫柔,彷如一位好脾氣的先生。「妳也可以買一個木雕送給我,算是我們交換禮物。」
她不想在公共場所和他起爭執,整個人向藝品部走去。
這個攤子的木雕和其它藝品,比她在別的地方看到的都精致,也很有地方風味。她本來只想挑一個木雕送他的,沒想到一挑挑了六個,還加上一些貝殼的藝品。
他們滿載而歸的回飯店,麥可幫她把木雕拿進房間。
「我平常很少有時間逛街,沒想到我竟然是個購物狂。」芙蓉把大包小包的東西放到地上,找出一對穿著查莫洛人傳統服飾的木雕娃娃遞給他。「喏,不成敬意。」
他一手接過一個娃娃,拿起女娃娃親了一下,眼睛卻看著她,害她有種錯覺,以為他想親的是她。「我會好好的寶貝它。我也有一個東西要送給妳。」
「你已經送給我一件衣服了。」
「這才是我真正想送給妳的東西。」他從口袋裡取出一個扁扁的小絨盒。
她的心跳陡地加快,那不像是戒指盒,但她確定是他在珠寶部買的東西。「我不能收。」她的聲音聽起來軟弱無力。
「妳不收,我就把它丟到海裡去。」他把她輕輕推到梳妝的鏡子台前,然後從盒子裡取出一條細致的銀色項鏈,煉墜上很簡單,只是一粒珍珠,那顆珍珠顯然是上品,珠身圓潤色澤光瑩。
他站到她背後,為她戴上項鏈。「店員說鏈子是白金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看起來很漂亮,很適合妳戴,我知道妳喜歡簡單大方的東西。」
「一定很貴吧!我不能要。」她撫摸著項鏈,看鏡子裡戴項鏈的自己,和她身後的他,心裡想著她會永遠記得這一幕。
「我希望我能像那顆珍珠,永遠伴著妳。妳要是不想要,就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把它丟掉吧!」
她永生永世也忘不了他在鏡中凝視她的眼神,那是一個男人真摯的深情呀!她想講句什麼,可是她的喉嚨發緊,好像有人緊緊的掐著她的喉嚨,害她無法以正常的聲調講話。「我會戴著它。」
他發出一聲絕望般的呻吟,雙手突然往前伸。她被他的雙手包圍著默默在歇斯底裡尖叫的是她所剩不多的理智。
「不要。」她掙扎著發出來的聲音,模糊得幾不可辨。
他卻當她沙啞的聲音是一種鼓勵,低頭親吻她的脖子,舔咬她耳垂。她歪斜脖子方便他親,可憐的理智已蕩然無存。
「我愛妳,我告訴我自己一百遍、一千遍我不可以愛妳,可是我還是愛妳,越來越愛妳,瘋狂的愛著妳。」
她也瘋狂了,心髒狂亂的怦跳。
當他轉到她面前來吻她的唇時,她壓根兒沒想到要躲。她沒有接吻的經驗,不曉得該怎麼吻,只感覺到他的舌侵入她口中吸吮,她立即像醉了酒般的飄忽。
怎麼可能?親吻的滋味怎麼可能如此這般的甜蜜甘醇?
他放開她,以粗糙的聲音呢喃。「噢!沒有妳的吻我怎麼活?」
他再吻她,這次比前次更加熱情,彷佛存心把他平常積存於眼底的火全灌進她唇內、她心中。她全身酥軟無力,只能任憑他擺布。她試著反應他的吻,竟發現他們的舌如水乳交融,似乎她的舌頭生出來就是為了和他的舌頭交纏……
等她的呼吸和心跳漸漸緩和,她感覺到自己出了一身汗。
他自她身上滑下,躺在她身邊,撐起上身來凝望著她。「我會永遠愛妳。」
她乏力的對他微笑,試著以輕松的態度說:「這種床上運動還滿好玩的。」
「謝謝妳把貞操給了我。」
「那也沒什麼,」她故作不在乎,起身不讓他看到她的表情。「凡事都有第一次。」她快步走進浴室,習慣性想關上門時,他來到門外推門要進來。
「還害羞什麼?已經全被我看光了。」他跨進浴室,故意以賊溜溜的色眼瞟她全身。
她紅著臉轉身去拿蓮蓬頭,很不習慣和一個男人如此裸裎相對。
「讓我來服務。」
他為她沖洗全身,其實根本是借機摸她。她打掉他的魔手,想搶回蓮蓬頭,結果變成兩人在浴室裡搶奪蓮蓬頭打水仗。他們嬉笑著,像兩個頑皮的孩子互不相讓。最後她被他逼到牆角。
「投不投降?」他霸氣的問。
「我的心早就投降了。」她第一次以毫不猶豫的深情目光看他。
「噢!伊芙。」他把蓮蓬頭丟到地上,捧起她的臉來吻她的唇。
他們的體溫很快就竄高,身體又緊密的結合在一起。
等到他們換好衣服,在餐廳裡共進晚餐時,麥可拉起她的手親吻。「等我說服我爸媽和芳玲退婚,我們就結婚。我本來就不愛芳玲,結婚是兩家長輩的意思。」
她的心好痛,可是仍勉強扮出笑容。「現在別談那些,免得破壞氣氛。讓今晚成為我們今生最浪漫的一晚。」
他用柔情的目光愛撫她,緩緩的點頭。
整晚他們都愉快的聊著,聊他們的嗜好,他們的童年,他們學生時代的糗事。芙蓉避免談及她的工作,也不肯和麥可談未來。
他們攜手在寂靜的海灘上散步,偶爾停下腳步,在椰子樹下親個嘴。
幾個外國男孩帶著手提錄音機和啤酒來到海灘,他們的聲音驚動了擁吻中的伊芙和麥可。
這幾個男孩可能剛到塞班島不久,一看到海就興奮的丟下所有的東西,脫光所有的衣服,讓月光照著他們白晃晃的屁股,尖叫著沖進水裡去。
伊芙和麥可相視著微笑。
「要不要試試裸泳的感覺?」麥可笑著問。
「不要。」芙蓉連忙搖頭。
「沒有人會注意看妳的,除了我。」他逗她。
「要去你自己去,有人要看你的話,我幫你收門票。」
「好狠的女人,還沒有過門就想把老公賣掉,不親死她怎麼行?」
她躲他,笑著跑開,他們在沙灘上追逐,她穿著低跟鞋不好跑,一下子就被他追到,他將她撲倒在沙上,她笑著躲他的唇,哈他的癢以便掙開他的懷抱。
她連滾帶爬的逃不了幾步,又被他抓到。這次他重重的壓在她身上,不讓她動彈,懲罰似的惡狠狠的吻她,她也熱辣辣的吻回去。
等到一吻結束,他們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
他抬起頭看她,眼睛水汪汪的,充滿濃濃的情欲,她的眼睛想必也是。
他蠕動了一下喉結,再說:「我們回飯店去。」
他拉她站起來,她新買的淡紫色洋裝已沾滿了細沙。
被外國男孩們丟棄在沙地上的收音機播放著一首英文歌──MOONLIGHT LADY。
在我們的兩人世界裡,只有我和妳,
可是妳卻走了。
我要向風學習怎麼飛,架著翅膀去找妳。
月光女孩,跟我一起到明亮的都市來,
沒關系的,不要怕,我會在妳身旁。
沒有妳的每個晚上都空虛,
自妳走後,我如此孤寂,
如果我們有機會能跳舞,
讓我們跳一支「月光女孩」。
月光女孩,跟我一起到明亮的都市來,
沒關系的,不要怕,我會在妳身旁。
月光女孩,跟我一起到明亮的都市來,
沒關系的,不要怕,我會在妳身旁。
他們走經沙灘,音樂聲逐漸遠去。
芙蓉緊抿著嘴,抬頭看月亮,眼睛刺刺的,淚水在和意志掙扎。是的,她就是那個月光女孩,她擁有的只是今晚的歡樂,等到月光淡去,隨即出現朝陽,她就必須消失。
回到飯店的房間裡,她表現得比麥可更熱情。等到他倦極終於睡著,她靜靜的枕著他肩膀,讓淚水無聲的流淌。
她愛他,所以必須離開他。他父親既是知名的企業界人士,為他安排的婚姻必定是珠聯璧合。她可以想見他的婚禮會多麼盛大豪華,她豈可為了自己的私欲,害他違背父母的心意,造成丑聞,將來難以在台灣的商圈立足。
至於她,擁有這些美好的記憶就夠了,值得回味一輩子。
她等到黎明才悄悄的起床梳洗。本想留封信給他,左思右想,最後寫了一句:「我只是個MOONLIGHT LADY。」
她把要送給他的那對木雕娃娃放在床頭壓住紙條,然後提著行李,默然離去。
※ ※ ※ ※ ※ ※
周毅還沒有到清醒就先微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他不只是來天堂般的塞班島渡假,他根本就是置身天堂,因為有仙女般的伊芙為侶。
他的手向旁邊摸去。空的,涼的。
她起來了?起來多久了?
他為了她連續幾天都睡不好,昨晚放心的把睡眠補回來,恐怕睡得像死豬,連她什麼時候離開他懷抱都不知道。
「伊芙。」他下床套上褲子,往浴室走去。
她不在浴室,也許她餓了,先去吃早餐。他小解到一半,發現不對勁。她放在浴室裡的梳子、發圈、乳液等東西都不見了。
他的頭皮發麻,匆匆尿完,沖水的聲音讓他有個不祥的預感,好像把希望也沖掉了。
房間裡已看不見她的東西,只剩下一對木雕娃娃。他走近木娃娃,看到一張紙條。「我只是個MOONLIGHT LADY。」
「伊芙!」他的手腳頓時冰冷,一時之間連腦子似乎都凍住,只覺得自己在往地獄的深淵下墜。
走廊上有個聲音驚醒了他。他跳起來沖出房間,沿路焦急的尋找她的芳蹤,直沖到飯店的櫃台。
第一遍他問得太急了,櫃台的職員聽不懂他在講什麼,第二遍才聽懂。
「喔,李小姐結帳走了,她交代說晚一點再去清理房間。」
「她什麼時候走的?」
「很早,我六點剛來上班的時候,她就叫我幫她訂第一班飛機,然後提前幫她叫出租車送她去機場。」櫃台的職員看看表。「她應該十分鍾前已經飛走了。」
「她走了。」周毅失神的用中文呢喃。
「你說什麼?先生。」
「沒有,謝謝你。」周毅沉重的走回房間,關上房門時才發現自己只穿著黑色的內褲。幸好穿泳裝在塞班島飯店進出是很平常的事,沒有人特別注意他。
她走了!他連她的中文名字叫什麼都不知道,即使追到台灣去,又如何能找到她?
她是蓄意的,她早就打算不告而別,所以昨晚堅決的不肯和他談些具體的事。他真笨,怎麼都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做?
中國女孩不是都很重視貞操的嗎?她為什麼把她的處子之身奉獻給他,然後一走了之?
昨晚當他們最後一次做愛時,她熱情得令他幾乎無法招架,原來她已把那次當做是他們的最後一次。
伊芙,伊芙,他該到哪裡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