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出奇的寂靜,不遠處的禪堂傳來午鍾,一聲一響。
清幽肅穆,芊丫頭睜開眼皮,這是她第一次聽見,心無旁鶩的緣故。
身下痛得不能動彈,一動就有種撕裂的痛楚,她掀開被子,一灘血凝在床上和腿上,昨晚受盡凌虐的證據,還不只這些,膚上青一塊紫一處更讓人怵目驚心。
一夜之間,她體會到他嗜暴個性,也體會到做愛是怎麼一回事……男人在做愛時,會有什麼感覺呢?
他喜歡她嗎?他喜歡她的身體嗎?他喜歡跟她做愛嗎?
芊丫頭歎了歎氣,她管他的感覺做什麼?她應該打心底排斥他才對!
可是……可是,心已如深陷泥沼,難以自拔,只能眼睜睜見它沉淪下去……這就是愛嗎──?
明知不該想他,卻又偏偏想起他,錯!錯!錯!
她知道錯得離譜,但誰能救她?誰能幫她?脫離愛情苦海……再歎一口氣的同時,李麗敲著房門,探問:“芊兒,你起床了嗎?”
“門沒鎖,你進來吧。”芊丫頭憑枕斜坐。
“千戶要我過來看你──好不好?”李麗其實不太明白要看什麼?
“他……這是關心我嗎?”芊丫頭自言自語,表情陰晴不定。
“他昨夜對你好不好?”李麗推開窗戶,讓秋陽透進來。
“我……不知該怎麼說才好!”芊丫頭吞吞吐吐。
怎麼了?芊兒很少話說不清楚,今天三句話卻有兩句含含糊糊,李麗百思不解,開好了窗,挨近床邊,眼睛陡大,看見芊兒露在被外的皮膚,齒痕遍布,簡直像被上百只跳蚤肆虐,慘不忍睹。
“你脖子……肩胛……”李麗顫指不停。
“他咬的,身上多處如此。”芊丫頭紅著臉,吳軟儂語。
“真是要命!”李麗心疼不已,軟弱的淚光浮現。
“沒事,不會很痛。”芊丫頭反倒安撫。
“你看你,連起身都不行,還逞強說沒事。”李麗才不信。
“我想洗澡。”芊丫頭現在最想干干淨淨睡一覺。
“我去燒熱水,看你衰弱的樣子,待會我幫你洗身。”李麗明察。
“不!”芊丫頭兩頰再次如勻紅粉。
“我們同是女兒身,沒有必要不好意思。”李麗堅持。
“不是害羞,是不敢勞煩。”芊丫頭期期艾艾,彷若硬編借口。
“不許推辭,你為我做那麼多事,我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樣。”李麗不容拒絕。
芊丫頭知道說破嘴皮,也無法推掉李麗的好意,只好點頭,其實她不好意思讓李麗看見的,不是她的身體,而是石韶留下的……每當石韶在她體內迸射又熱又黏的不明液體時,過不久它又流出去,它是什麼?從石韶體內到她體內的它是什麼?她能問李麗嗎?方便問嗎?
這問題可笑嗎?
洗好澡,換好床單,芊丫頭吃著小倩燉的雞湯,心裡的疑惑如同滾雪球,她想問, 但不想直接問──“麗娘,你第一次痛不痛?”
“痛,不過不是很痛,他很溫柔。”李麗的眼神充滿美好回憶。
“你的初夜,他要了你幾次?”芊丫頭好奇打探。
“三次,早知沒有明天,我會要更多。”李麗不害臊道。
“你喜歡做愛?”芊丫頭喝干碗裡最後一口雞湯。
“我愛他,所以愛跟他做愛。”李麗暖暖的說。
“愛……”芊丫頭拿著空碗,眼神游離。
“來,碗給我,我去煎個藥就來。”李麗拿走碗,走到門浚。
“煎什麼藥?”芊丫頭回過裨,追問。
“不讓他的種留下來的藥。”李麗的語氣透著些許莫可奈何。
原來它就叫種!生孩子的種!芊丫頭的心悄悄地沉落……她看得出來,李麗不會讓她留下種,因為她只是個妓女,不是能為石韶所接受的。
第二天晚上,石韶仍然睡在芊丫頭床上,但並沒做愛。
這是他溫柔的一面,他自認,讓她休歇一晚,便是溫柔的證明。
不過接下來的三天就不一樣了,他仍我行我素,連要也不說,一到她的房裡就動手剝光她的衣服,想玩幾次就玩幾次,也不問她還要不要,行不行,恣意將“巨蟒”插進她體內,仿佛那裡是它的巢穴。
早上,他很少來媚香樓,十天了,搜遍整座金陵城,仍不見莫子弁的人影,他的臉色就像被烏雲密蓋,陰風慘慘。
捉!四處捉人,看不順眼的捉,看順眼的也捉,金陵城哀嚎四起。
所幸錦衣衛不捉妓女,因花魁出面請求,故釣魚巷平靜無波。
但幾乎沒客人上門,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情玩女人?
沒事干的姑娘們,在小碧的鼓噪下,皆以一文錢賭誰是蹴毬高足,幾十間曲中的姑娘紛紛參加比賽,連鴇娘也下場較量,玩得正樂,原衛氏突然帶了四五個錦衣衛出現,眾妓一窩蜂散去。
“原大哥,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小碧跟在原衛民身後。
“小保在不在?”原衛民不笑,面色凝重,心事重重。
“在,在跟芊姐姐讀書習字。”小碧甩甩衣袖,還不知大禍臨頭。
“你去叫小保出來,說你要帶他去買糖葫蘆。”原衛氏請托。
“為什麼要我拐他出來?”小碧驚愕。
“不要問,總之你快把他帶出來,還有別讓花魁跟來。”原衛民叮嚀。
“你不說清楚,我就叫芊──”小碧作勢張大嘴。
“千戶有話要問他。”原衛民堵住小碧的嘴,耳語道。
“你的手臭死了!快拿開!”小碧推開原衛民的手,並啐了好幾口口沫。
“會臭嗎?”原衛民開了一聞。
“千戶每晚都來,有什麼話,晚上再問不行嗎?”小碧說。
“我沒時間跟你解釋,總之你快帶小保來。”原衛民有口難言。
“我有的是時間聽你解釋,你不解釋,我就不幫你。”小碧大牌的說。
“小保涉及窩藏欽犯……”原衛民捂著嘴,怕洩露出去的說。
“芊姐姐──”小碧一聽,馬上扯開嗓子大喊。
“小碧!你會害死花魁!”原衛民歎氣。
“為什麼?為什麼你這麼說我?”小碧拉著原衛民衣袖。
原衛民嘴唇抿成一條線,甩開小碧糾纏,舉步艱難地走進媚香樓。
之後,李麗一聽到千戶要審問小保,頭一偏,身子一軟,倒在小倩懷中……原衛氏怎麼勸也勸阻不了芊丫頭,她堅持要陪小保去總督衙門一探究竟,並要其他妹妹們看住李麗,要她別急,要她別踏出媚香樓牛步,一切有她……但她能做什麼?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能否平安回來?
畢竟,窩藏莫子弁,她也有一份,她是共犯。
她其實是泥菩薩過江,自身也難保。
她會被識破嗎?
到了總督衙門便知道,石韶除了殘暴外,是否也聰明得令人惶懼!
遠看去,一群人擠得總督衙門外水洩不通,有人哭、有人歎、有人叫……原衛氏等錦衣衛押著小保一到,人群自動分開,芊丫頭尾隨在後,她不能隨意走進公堂內,只能站在門口,人群的第一排,若不是為了小保,她寧願站在最後面。
石韶一看到芊丫頭,不分皂白責問原衛氏:“你帶她來干什麼?”
“稟千戶,芊花魁堅持,屬下勸阻不了。”原衛氏低頭揖手。
“帶她過來,免得人群擠傷她。”石韶自知這女人任性,原衛氏治不了。
“遵命。”原衛氏走到人前,領著芊丫頭站到千戶坐椅旁邊。
“你來做什麼?”石韶沒好氣地斜睨一眼。
“我來看千戶的威風。”芊丫頭強迫自己面帶笑容。
“坐到我膝上,把嘴巴閉緊。”石韶目無王法,在金陵他就代表王法。
“我站著看就行了。”芊丫頭看了一眼坐次席的總督,不敢造次。
“叫你過來坐,你就過來坐!”石韶怒道。
“是。”芊丫頭低著臉,一股羞辱充臆胸,但她卻只能忍。
靜,靜到花魁側坐在千戶大腿上時,布料摩擦的聲音都聽得見。
芊丫頭才一坐下,石韶的一只手立刻在她羅裙上游走,令她好生狼狽。
心裡埋怨,只有妓女才會被男人在旁人前輕薄……沒錯,就算她是花魁,但她依舊是妓女,這是不爭的事實。
看她難過,石韶嘴角反而勾出一抹笑,他就是要她知道他的權威──順他者生,逆他者亡。
“城裡的大夫問得如何?”石韶冷眼望著堂下,令人不寒而噤。
“稟千戶,沒人承認。”錦衣衛甲呈報。
“我就不信莫子弁會自行療傷,再給我用刑,直到有人招為止。”石韶冷哼。
“是,屬下立刻去辦。”錦衣衛甲退下。
“藥鋪那邊查得如何?”石韶朝另一方向偵問。
“確實有人去抓刀傷藥,有四名疑犯。”錦衣衛乙說。
“把一干疑犯帶上來。”石韶命令。
從公堂的偏門,在錦衣衛押解下,四個銬手鐐腳的疑犯慢慢走出來,朱爺赫然在其中,芊丫頭身體不安地動了一下,她想出聲相救,但朱爺反倒以眼神示意她不可輕舉妄 動,她只好咬唇,眼睜睜地看朱爺跪在她眼前。
“說,你為什麼去抓刀傷藥?”石韶問第一名疑犯。
“我是個廚房學徒,手笨腳笨,常切到手,所以去抓刀傷藥。”疑犯說。
“伙計,他抓了多少刀傷藥?”石韶當面對質。
“一點點,不超過一文錢。”藥鋪伙計不敢有一絲隱瞞。
第二個輪到朱爺,芊丫頭不敢發出呼吸,強迫自己裝作與他無關。
“你呢?你為什麼去抓刀傷藥?”石韶眼神犀利無情。
“我賣竹燈籠,年紀大了,老眼昏花,削竹時常削傷手。”朱爺鎮靜。
“伙計他去抓了多少刀傷藥?”石韶再次詢問伙計。
“很多,抓了有一兩銀那麼多。”伙計回答。
“因為我年紀大,腿不好,想一次多買點,免得日後……”朱爺忙道。
“住口!給我拖下去打,打到他招為止。”石韶認定是一派胡言。
“千戶大人,我說的都是實話……”朱爺苦苦哀求。
“臭老頭,我就不信你能比嘴巴硬。”石韶無動於衷。
芊丫頭實在於心不忍,朱爺鼻青臉腫,可見已經過一番折磨,加上朱爺年紀老邁,再打下去必會斷送性命,芊丫頭越想越不安,想替朱爺求情,回眸一觸,石韶陰森的目光,逼得她把話吞回去。
公堂之上,她若開口,等於公然和石韶作對,局勢反而不利。
忍一下,芊丫頭雙手緊絞,用盡力氣阻止自己一時沖動。
再忍一下,她聽人說過,男人和女人最好的溝通時機是在──床上……趁著兩人交歡時,同他撒嬌,事半功倍。
想通後,芊丫頭的身子不再忸怩,又回到安靜的狀態。
這時,伙計密告:“啟稟千戶,那個小鬼曾跟朱老頭一起來抓藥。”
“小保,你有什麼話要說?”石韶將矛頭指向小保。
“朱爺說的全是實話,請千戶大人不要打他。”小保臨危不亂。
“小孩子不可說謊,快說真話。”太鎮定,反讓石韶起疑。
“我說的是真的。”小保毫不降服。
“給我掌嘴!”石韶不容情。
“住手!”芊丫頭大喊,引起一片嘩然。
眾人都拉長脖子,睜大眼睛,好奇地觀看千戶要如何處置花魁?
怒火如焚,石韶猛地起身,芊丫頭來不及防備,自他膝上摔落至地,但不敢妄動,面對著冷地板,豎直耳朵,全神貫注地聆聽石韶如何收拾殘局?他會打她?會關她?還是會殺了她?
令人窒息的數分鍾,對芊丫頭來說,卻如數年那麼長。
忽地,石韶沉聲命令:“你們全部退下!”語氣不如想像的火烈。
“小保要怎麼處置?”原衛氏請示的問。
“關起來。”石韶心意已決。
說時遲那時快,芊丫頭正想起身,卻被石韶像拎小雞般拎起。
芊丫頭被拎到太師椅上,石韶把椅子轉向一邊,面對他,而不是面對案桌,空間寬廣,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芊丫頭納悶。
不及細想,忽然他手放在她腿下,一手放一腿,往上提,將她兩腿提到兩邊椅把上,一腿放一把,兩腿大張,無法並攏,這是什麼審問姿勢?芊丫頭害怕,但石韶卻一臉高興,他喜歡她怕他,那讓他十分受用,自得意滿。
看她惶惶不安的模樣,他欲焰燃了起來,解開她的裙帶……眼淚無聲無息從眼角摔了下來,她知道她愛他,愛得要死。
為什麼愛身下這個壞人?因為他肯為她做任何被禮教視為不堪的事。
就像現在,他是高高在上的千戶,卻像低低在下的奴才舔她……此一刻,她只盼天長地久──“你是我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