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閣如劫後戰場,宛若照鏡,石韶不忍目睹自己殘暴的本性。
石韶牽著芊丫頭的手,摟著芊丫頭的腰,另覓幽僻之處,談情說愛。
深怕石韶亂走到李麗房間附近,他是習武之人,一點風吹草動是逃不過他耳朵的,於是芊丫頭拉著石韶往反方向走──後院。因李麗是鴇娘,窗口風景好的房間自然是留給姑娘待客用,而李麗的房位差,近灶廚。
後院,假山假水,奼紫嫣紅的花朵,就著月光,池魚漫遊。
古今多少男女,在花前月下私定終身,芊丫頭不禁歎息,她沒這福分。
身旁的男人,是個暴君,不是沒有溫柔,而是他的溫柔全給了劍,劍是他的情人,女人如同他只是洩慾之物。
無由地,一陣感傷襲上她──「我想坐下。」芊丫頭覺得累,身心俱累,從石韶手中掙脫開來。
「從今天開始,媚香樓我包下了。」石韶沒有糾纏,她反正遲早是他的人。
「你用多少銀兩包下?」芊丫頭揀了一石頭坐下。
「你想要多少?」石韶望著池魚。
「一天至少一千兩銀。」芊丫頭合理的說。
「簡單,明天我就叫人送銀子來。」石韶笑道。
「你是軍人,天職是保護百姓,不應該成天沉溺於此。」
「我是保護你,你就是百姓,有何不對!」石韶斷言道。
「你這是強詞奪理!」芊丫頭心中五味雜陳。
他說他要保護她,是真心話?抑是戲言?她好想問清楚。
可是,怎麼問?她連開口的勇氣都提不上來,一抹羞愧橫在胸膜。
「就算我是,你又能如何?」石韶拾起池邊彈丸大的鵝卵石。
「我是不能如何!」芊丫頭有些負氣道。
「廢話少說,良宵苦短,今晚我要梳攏你。」石韶將芊丫頭自石上拉起。
「梳攏要得到我的同意才行,這是南曲的規矩。」芊丫頭簡直像在對牛彈琴般。
「我說要就要,你奈我何!」石韶一用力,芊丫頭身子漸往下沉。
「你弄痛我了,無賴!」芊丫頭眉心擰成一個痛字。
「敢罵本千戶的人不多,你又打又罵……」石韶不罷手。
「你大可把我給殺了。」芊丫頭眼角掛淚。
「就算要殺你,也要在我玩過之後。」石韶一提手,將她抱了起來。
「放我下來!」芊丫頭的雙腳亂踢著。
「該死!」石韶忽抽一口氣,一副命中要害的模樣。
「你活該!」芊丫頭嘴硬心軟,腳停止攻擊。
「你受騙了!」石韶快捷地將她抱至院中涼亭內。
「你要幹什麼?」芊丫頭心慌意亂。
還沒看清楚,她整個人已平躺,背抵著冷石桌,他彎下身子,用他的胸壓著她的胸,鼻子貼鼻子,她吸到他呼出來的熱氣,如火如荼……
石桌晃了一晃,芊丫頭警告:「石桌要倒了!」
不得已,石韶只好跳下來,連帶拉起芊丫頭身子,命令:「去你房間。」
「不行。」芊丫頭拉了拉衣襟,有些為時已晚地遮住被他看光的乳房。
「那我就在地上要你。」石韶抓住她肩膀,將她身子往下壓。
「不行,今晚真的不行,我的月事來了。」芊丫頭吐實。
「我檢查。」石韶眼神充滿懷疑和不安的慾火。
「我從不說謊。」芊丫頭尖著嗓子說。
「好,今晚放你一馬,什麼時候我可以要你?」石韶一臉敗興。
「要五天。」芊丫頭伸舌偷笑,有種大難不死的慶幸感。
石韶怔了一怔,對她的舉止有些動容,她的臉蛋,淡粉之下,稚氣猶存,不超過十六歲,頑皮才是她實際年齡應有的朝氣,然而她為何會淪落於此處?
在這種地方,女人只會被視為一種玩物,而他,想保護她──他權高位重,應該是她最好的主子!
但她為何一再拒絕他?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石韶的女人。」石韶說。
「到什麼時候結束?」芊丫頭不明他的好意,挑釁的問。
「等我玩膩了,我自然會放你走。」石韶也不想多做解釋。
「我的肚兜……」芊丫頭低下頭假裝尋找,實則不願面對他的無情言詞。
「看來今晚只好另想辦法。」石韶伸了伸腰。
什麼辦法?芊丫頭有點鼻酸,心想他今晚一定會回到營區,參加免費勞軍,咬緊下唇,撩起肚兜的同時,眼淚差一點滴到地上,她趕緊抬臉假裝看天色……
近年,小碧從市集回來,每次叫她去買菜,她都會玩上大半天,直到她肚子餓才想到回媚香樓,這次也不例外,她家小妓全站在門邊倚閭而望,但看到小碧籃子裡有大魚大肉,怒氣變成疑問,她哪來的銀子?
「大魚大肉怎麼來的?」經過一夜的擾攘,李麗無法再裝病。
「原大哥給我的。」小碧倒了杯茶水喝,一副慰問自己勞苦功高的模樣。
「把菜籃提到灶房去。」李麗遣一名小妓,然後問:「原大哥是誰?」
「新來的錦衣衛百戶。」小碧把昨兒個發生的事從頭說一遍。
「你腰帶上什麼?」李麗不動聲色的問。
「榜文,原大哥叫我拿回來的。」小碧抽出,攤在桌上。
「拿回來做什麼?」李麗看了一眼榜文,心兒差一點從喉嚨裡跳出來。
「要我們留心榜中的壞蛋,見了他躲遠一點。」小碧頭頭是道。
「讓我看看……」小妓們圍著桌子,開始品頭論足。
「哇!賞金五百兩!他犯了什麼罪?」識字不多的小妓問。
「好多罪,姦淫擄掠、燒殺搶奪……」小碧逐一念出。
「他看起來不像,長得帥帥的。」一小妓感歎。
「咦!他好像有點眼熟,好似在哪裡見過?」另一小妓有感而發。
「問麗娘,她人面廣,或許會知道他是誰……」小碧回頭遍尋不到李麗。
「麗娘跑哪去了?什麼時候跑掉的?」眾小妓納悶。
「麗娘好奇怪,最近老是躲在房內不出來。」一小妓說。
「麗娘生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碧代為解釋。
「搞不好麗娘在房裡偷漢子!」此一說法引起小妓一致的竊笑。
「不說麗娘,我剛回來時遇到牡丹樓姑娘,她們才回來睡覺。」小碧搖頭。
「昨晚天沒黑就去營區,現在才……唉!」眾小妓歎氣。
「我們真幸運!」一小妓雙手合十,同天老爺感謝。
「不知道芊姐姐昨晚怎麼度過的?」小碧好奇。
「好了,大家別聊了,快去準備午飯。」小倩洗完衣服走來。
「小倩你看,這是城裡最新的榜文。」小碧指著榜文說。
「這人……」小倩嚇了一跳,但她很快把唇抿住,不讓話跑出來。
小倩一眼就看出,小保和榜中人像有幾分神似……此時,李麗匆匆來到芊丫頭房門口,急敲門:「芊兒,你快開門!」
「麗娘?什麼事?」芊丫頭來不及梳理,睡眼惺忪打開門。
「緝拿榜文貼出來了!」李麗掩門,同時淚水湧出眼眶。
「天啊……」芊丫頭嚇醒,因不知所措,眼神反而更朦朧不清。
「都是我不好,連累了你和其他姑娘。」李麗一臉慚色。
「不能連累妹妹們?不知者無罪,這事只能你我擔。」芊丫頭豁出去了。
「怎麼個擔法?難不成把子弁交出去?」李麗情急揚高聲叫道。
「輕聲點,別讓妹妹們聽見。」芊丫頭包住她的手,傳送暖意。
「芊兒,求你不要讓我眼睜睜地看著子弁送死!」李麗拿出絹帕拭淚。
「你誤會了,我沒那個意思。」芊丫頭沉吟半晌,考慮再三才說:「錦衣衛目前只知他在金陵,卻不知他在媚香樓,如果我們能神不知鬼不覺將他送到廟裡藏身,這樣他會比在媚香樓更安全。」
一陣歡喜掠過李麗臉龐,但像船過水無痕,她想到了什麼似的,臉又愁苦了起來,歎道:「你說的很對,可是難就難在怎麼運他出金陵城?」
「錦衣衛必定會在各個城門,設哨詳加檢查來往的行人和車輛……」
芊丫頭陷入長思,李麗也一樣,門窗緊閉,一室寂靜,如無人之境,無風也無雨,世間的紛擾俱不存在,漸漸地芊丫頭融入這片祥和之中,摒除所有雜念,專心專意地想……其中,小倩來喚「開飯了」,兩人俱以肚子不餓,迴避開門。
一直想到牆色變橙,芊丫頭忽爾吐了一口氣,心頭重負一掃而空。
「你想到什麼好法子?」李麗有此感應,激動莫名。
「我以問姻緣為名,坐轎到葫裡上香。」芊丫頭自信滿滿。
「錦衣衛絕無可能放過任何一頂轎子的。」李麗當她癡人說夢。
「他們不敢檢查我……」芊丫頭敘說昨晚和石韶的談話,而不是經過。
「難為你了,芊兒,謝謝你。」李睡眼眶一濕,又要下雨了。
「別哭了,快去雇一頂大點的轎子比較要緊。」芊丫頭連忙催促。
「雇轎子簡單,有錢連鬼都願意來抬轎。」李麗吸吸鼻。
「現在外面風聲鶴唳,要命不要錢。」芊丫頭操心。
「好吧,我這就去雇。」李麗當她是杞人憂天。
「最遲在四天之內,必需要找到轎子。」芊丫頭再三叮嚀。
黃昏逼近,李麗快步走出房間,出門去安排一切。
「千戶有令,過往的轎子都要下轎,接受檢查。」守門的蕭天放說。
「放肆!瞎了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誰!」李麗潑辣的回應。
「你是誰?」蕭天放嗤鼻冷笑,眼袖飄忽不屑。
「我是媚香樓的鴇娘,花魁的嬤嬤。」李麗喊「花魁」喊得特別響亮。
「轎子裡坐的……」蕭天放走眼望著轎門的簾子,裡頭人影綽綽,看不清。
「是芊花魁。」李麗正色的說。
「可否讓芊花魁出來一見?」蕭天放喜出望外。
「張大你的眼,我掀開轎簾讓你看個夠。」李麗以一副嗜財的嘴臉說:「按常理,看花魁一眼一兩銀子,今天便宜你了,不收費,算你有眼福?」
簾子掀開,芊丫頭身體斜躺轎椅,繡花鞋落在地上,纖腳半垂半掛,在椅和轎底的中間如一對蝴蝶蕩來蕩去,姿勢撩人,見陽光透進來,也不改變姿勢,擺明有意讓蕭天放大飽眼福,這是色誘。
蕭天放喉嚨一緊,險些無法呼吸,半晌才說:「芊花魁,近來可好?」
「你是……」芊丫頭問道。
「我們見過,我是蕭天放,百戶。」蕭天放強調他的官階。
「蕭百戶你好,恕小女子記憶不好。」芊丫頭頷首致歉。
「芊花魁欲往何處?」蕭天放立在轎門口,恭敬的問。
「廟裡。」芊丫頭欲語還休,雙頰瀲艷。
「去問神她和千戶的結果。」李麗走向蕭天放,耳語的說。
「千戶梳攏花魁了嗎?」蕭天放明知不該問,但他還是忍不住小聲求證。
「今晚,就在今晚。」李麗看出端倪,故露一臉愁苦。
「鴇娘為何愁眉苦臉?」蕭天放察覺的問。
「梳攏是要看芊兒的意思,芊兒不要,千戶硬要。」李麗挑撥道。
「花魅為何拒絕千戶?」蕭天放對花魁愛慕之情溢於言表。
「千戶粗暴,芊兒怎會願意!」李麗怨歎的說。
「花魁喜歡何種男人?」蕭天放急欲知道。
「傻瓜,哪個女孩不喜歡溫柔體貼的男人!」李麗謾笑。
「原來如此……」蕭天放點頭,一副領悟的表情。
看他如此專注地聆聽,末了還一臉癡情,芊丫頭和李麗心有靈犀,共同感謝老天保佑,走對了城門,這個叫蕭天放的百戶,明顯對花魁有意思,為了留下好印象,定不忍拂逆從花魁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機會來了!李麗伸手按著胸口,防止自己興奮過度,露出破綻。
「時間不早了,百戶大哥,快讓我們過去吧。」李麗央求。
「我等奉令搜轎,若有不便之處,請芊花魁原諒。」蕭天放盡職的說。
「你這樣看就該知曉,轎裡只有我,並無藏人。」芊丫頭道。
「可是……」蕭天放躊躇。
「日落前我得回媚香樓,免得千戶等。」芊丫頭語帶威脅。
「但是……」蕭天放還是躊躇,不過臉色有異。
「你若延了我時間,千戶怪罪下來,你可擔當得起?」芊丫頭再逼。
「我奉他令而為,不怕他怪罪。」蕭天放臉上溢出醋意。
「我身體不適,不便下轎,請百戶包涵。」芊丫頭弱不禁風道。
「來人!把城門打開,讓花魁過去。」蕭天放立刻放行。
「百戶大哥,改日撥冗請來媚香樓聽一曲。」芊丫頭露出狐媚一笑。
「一定,我一定去。」蕭天放被芊兒迷惑的紳魂顛倒,此時恐怕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放下簾子,李麗一聲令下:「起轎了!」
轎夫吃力地抬起轎子,那是當然的,莫子弁就藏在椅子裡,雖已清醒,但傷勢未癒,胸懷小刀,做好準備,蓄勢待發,在錦衣衛掀椅搜查的剎那,一躍而起,無論如何也要殺出重圍,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兩位姑娘的浩大恩情。
尤其是李麗,他對她不僅感恩,還有一分說不出口的愛。
當年,離開佳人實不得已,為了不負天下人,他只好做負心漢,拋下她一人,隱山練武,十年苦練,功敗垂成,明知不該回來,但腿不聽使喚,硬是拖著他的身回到金陵 ,回到媚香樓,為了最後的一眼……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李麗的辛苦,以及小保是他兒子。
淚光閃爍,他一身孑然,兩袖清風,能以什麼償還對她們母子的虧欠?
回到媚香樓,石韶一臉的不悅,坐在芊丫頭的床上。
芊丫頭如常地坐在銅鏡前,取下花鈿,拔下珠釵,一一放入奩匣內。
抖落長髮,瀑瀉背後,以梳輕刷,褪下紗羅,肚兜貼身,在頸肩撲香粉。
石韶終於按捺不住,蠻橫走近,一把奪下她手中的粉撲扔掉,然後手放在她肩胛上,力道加重,移至細頸,十指圈成圓形,如纏繞樹幹的巨蟒,越繞越緊,但不見反抗, 她默默地承受。
這只是個前奏,她明白今晚他可以為所欲為。
今晚,她將從女孩蛻變成女人,但不知是化成彩蝶?抑是醜蛾?
她的後果,全掌握在石韶驚暴的手上,她萬不能惹他生氣,這是前因。
忍,她咬著牙忍,幾至斷氣,他才放鬆,讓她喘息呼吸……但手仍圈在她頸上,伺機而動。
「你今天早上跑哪裡去了?」石韶審問。
「廟裡。」芊丫頭氣若游絲的回答,心志忑地跳動。
「你去廟裡會誰?」石韶的眼中噴出一把加油添醋的怒火。
「神明。」芊丫頭確實上了香,捐了香油錢,祈求石韶改邪歸正。
「說實話。」石韶以虎口掐住她下頷。
「我去求神明保佑,今晚你脾氣好一點。」芊丫頭哽咽。
「我不信,你若真怕我生氣,就不該亂跑。」石韶甩開手,暫放她一馬。
「我是你的女人,去廟裡望你好,有何不對?」芊丫頭語帶委屈。
「你的房裡沒一尊佛像,哪裡像信佛之人!」石韶打量四周。
「佛在我心中。」芊丫頭理直氣壯。
「狡辯!」石韶咄咄。
「懶得理你!」芊丫頭又拿起梳子,狠狠地梳發。
「你不理我,你想理誰?」石韶疑心病重,抓著她的手逼供。
「你一會掐我脖子,一會鉗我手,你是不是有神經病?」芊丫頭也火了。
「我的病,是心病,你就是治我病的心藥。」石韶將她拽到床上。
「拜託你別那麼粗暴!」芊丫頭不小心頭撞到牆,責怪道。
芊丫頭抬起手,摸著後腦疼痛的地方,卻不知在抬手的同時,從腋下到腰間的體側曲線一覽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