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初的身子一震,死死咬住唇不語了。
……交纏身體間,再沒了空隙,那人的擁抱竟似要將他揉碎,又像是知道這是他們間最後的盛宴。
閉上了眼,那熟悉的堅硬終於狠狠長驅直人,瞬間將他的意識逼人絕境。
……這樣熟悉的黑暗中的輾轉索要、無盡凌辱,與以前記憶中那個夜晚哪有半點不同?原來,真的不過是自己情慾薰心,愚鈍至此。
便在此刻,忽然一個洪亮聲音從外面嗡嗡傳人:「孽徒!你在裡面嗎?還不出來,為師有話問你!」
原來這石室機關落下後,為保空氣流通,隱密處自有通風傳音的幾處孔洞,裡外聲音自可直達。
夏雲初腦中嗡了一聲,雖是頭腦昏沉,情慾焚身直似陷入幽冥,可那聲音仍喚起了一絲清明:是師父陸行風!
堯綠川的聲音接著悠然響超:「陸掌門,你不小心教導門下,叫他亂殺同門也罷了,可如今又在在裡面勾引我烏衣教左護法,這又怎麼說?」
石室外一時無聲,聞訊趕來的白雪派眾人部面面相覷,羞疑交加,一時不知怎麼接話。
回過神來,兩名平素和夏雲初交好的弟子互望一眼,其中一個叫馮敬的已開口大聲怒斥道:「你這邪教妖人,混說什麼?!」
堯綠川也不動氣,反嘻嘻一笑。
陸行風心中也動了怒,運氣於聲:「夏雲初,你到底在不在裡面?有話先出來說……若是被邪教妖人脅迫,為師倒也不能袖手旁觀!」聲音挾著醇厚內力,直傳人來,激得石室內回音繚繞,嗡嗡不絕。
這一句,正將堯綠川的話堵了回去。夏雲初雖有弒兄之罪,可說他勾引邪教中人,卻更辱及白雪派門風之事,依陸行風對他瞭解,卻是不信。
堯綠川冷哼一聲,側耳聽裡面仍無回應,心中更惱。朗聲道:「陸掌門,你莫急。我已叫人找了火器炸藥來,不久便能炸開這石閘,到時候……你自己看就是。」
蕭紅嶼一凜,若真如此,門開時兩人**之狀直入眾人眼底,自己倒罷了,只怕夏雲初是生不如死。
果然夏雲初忽然渾身痙攣,早已停止抵抗的身子輕輕扭動掙扎起來。
眼簾輕顫,睜了開來,終於忍不住低低慘呼:「蕭紅嶼……若你還有一點點人心,求你……求你停下,莫要再碰我……」
蕭紅嶼的心忽然從未有過的亂,那七日極樂之毒一旦發作,無男子**固然不行,中途停下卻更是會導致夏雲初氣血受滯,淫毒反攻人心脈,怎可說停就停?
望著夏雲初眼中驚悸,他輕輕擦去他額上細汗,俯身下去吻上了他的耳垂,口中喃喃低聲道:
「你不用怕……若門開了,我遇神殺神、遇佛弒佛——」眼中冷酷一閃,口氣轉了無比殘狠堅忍:「有幾人看到你的樣子,我便為你殺幾個人……」
「不……求你……求你停下。」夏雲初嗚咽,終於有晶瑩清亮的淚珠滾落下來。
蕭紅嶼的心似是一片荊棘裹了上來,是他從不曾體驗過的疼。
那時,饒是他用盡酷刑凌辱,也沒有聽過這人說過的「求」字,今晚是第二次聽他說出了出來。
權衡利弊,他終於狠心下來,身下暫停的動作愈加兇猛有力,只盼在火藥炸開門之前能解了夏雲初體內最後一次發作。
不能再看身下那雙越來越絕望羞慚的眼睛,那眼中的傷,已非他再能負載。至於以後……此刻無暇、也不願去想。
「轟」地一聲巨響,石門處火光驚天,直震得四周石壁搖晃,石屑紛落。
火藥威力驚人,堯綠川所用份量又是偏多,這一炸之下,山洞入口非但被炸開,更是帶塌半邊山體,土石下陷,竟將洞口深深埋掩。
四周眾人呆望此景,皆相顧失色。堯綠川更是心中大亂,半晌方回過神來,向手下怒喝道:「還不快上前挖土!」
陸行風沉吟一下,自也不忍真見自己白雪派下弟子枉送性命,自己先上了前率眾奮力挖掘。
石室之內,夏雲初眼見那山洞被封,心神反倒一鬆,終於昏了過去。
蕭紅嶼苦笑——這般對著一個昏迷不醒之人極盡雲雨,饒是他再灑脫,也是倍覺難受狼狽。好不容易夏雲初身上熱度漸漸退下,卻仍是一味深深昏睡。
起身將兩人衣服穿了,蕭紅嶼默默抬手將他右手握在自己手中,卻是從沒有過的緊。
山洞中寂靜無聲,松明火光忽明忽暗,映照在他硬朗輪廓上,在石壁上投下巨大黑影。靜靜出神看著夏雲初,目光所及,足那纖細修長手指關節處淡淡青紫。一時間,他的心情也如這動盪火光般起伏搖擺,明暗不定。
「嗯……」手中輕動一下,夏雲初微微睜開了眼。遇上近在眼前的無底眼眸,他似有一剎迷惘。
兩人目光相對,石室中靜得仿如一根針落地也可清晰可聞。不知過了多久,他蹙起了眉宇,神情飄忽:「余大哥……你……你去了好久。」喃喃說著,目光轉向自己被蕭紅嶼緊握著的右手,輕輕抽了回來。
「我……等你等得竟睡著了。」他再道,臉上似有些歉然:「天很晚了嗎?」
蕭紅嶼一震——難道是受到刺激過大,他竟心智糊塗了嗎?
仔細的盯住夏雲初半晌,他忽然淡淡笑了:「是……是大哥有事耽誤了。」柔和目光幾近貪婪地望向面前夏雲初迷茫卻依舊清澈的雙眼:「睡得好嗎?」
「嗯……不好。我好像做了個夢。可是……卻記不起夢了些什麼。」夏雲初的雙手忽然抱住了頭,「大哥……我頭痛的厲害。」
「那就不用再想。」蕭紅嶼靜靜道,眼中神色古怪。伸臂將他攬入懷中,聲似歎息:「有什麼事,我想便已足夠。」
懷中之人身子似乎輕輕僵硬一下,又復柔軟。
「雲弟,我想問你一句話。記得前幾日我曾問你:無論有什麼變故,你是不是都肯在我身邊,每天對我一笑?那時你說願意,如今還記得嗎?」
「……記得,雲初永遠記得。」夏雲初微笑,眼中有剎那明亮,彷彿想到了那刻時光。
「我當時說……」蕭紅嶼的聲音微顫:「我只當你便應允了我,再不准反悔。」
「對,不悔。」夏雲初低低道,輕輕轉頭,看著近在眼前那英俊面龐。
兩人無語望著,竟似都有些癡了。
蕭紅嶼的手指,終於緩緩拂上懷中那人的腦後,輕撫揉摩在某處。「那麼……雲弟可願永遠忘了所有不開心的事,從此再無煩憂?」
夏雲初的心,忽然往下一沉,迷濛眼波也在同一刻忽然變得清亮無比。
蕭紅嶼的手指正在他腦後重穴,一指催動可令腦府受損,卻不至傷他性命,可那神昏智喪永陷癡傻之境,卻終難免。
微微掙扎,那人另一隻手卻已輕描淡寫按住了他腰眼,看似溫柔,卻已絕了他運氣抵抗之路。
「若我說不願,你……便會聽嗎?」冷汗細細滲出,絕望無助瞬間沒頂,他閉上了眼。
半天聽不到蕭紅嶼回答,也覺不出腦後那隻手有異動,他咬牙,霍地睜眼。
兩人眼中目光相接,火花四濺。
「罷了……我還是想看現在你這個樣子。」他輕歎,緩緩移開了按在夏雲初腰上和腦後的手。
「蕭紅嶼……不用再戲耍於我,殺了我吧。」他淡淡道,沉靜中隱有傲氣,再沒了方纔的迷惘之色。
「不裝了嗎?我真希望你可以多裝一會。」蕭紅嶼靜靜望著他,神情奇異:「以後要聽你再叫我大哥——怕是難了。」
夏雲初咬緊了牙:「你一直就知道。」
「對……」他輕歎:「從你醒來立即把手抽開時,便知道。」
夏雲初點點頭,眼中儘是譏誚:「怪我不能忍……可我一見你握著我的手,便想嘔吐。」
蕭紅嶼的臉色有些變了,冷冷看著他不語。
半晌他忽然冷笑:「裝得這般辛苦,卻是為何?」
「因為……我想殺你!」夏雲初長劍不知何時已挽在手間,銀牙緊咬,只見劍光暴長,如虹如雨,一招已如電光石火般疾刺而出。
心神恍惚,滿腔激憤問,竟是那招「漫天花雨」!
一招既出,劍勢映著室中火光,散出點點黯淡微亮。這微光,卻已足夠照亮了蕭紅嶼唇邊那抹淡淡微笑,照亮了他眼中平靜神色,照亮了他不躲不閃屹然身影,照亮了他左胸前那朵絢爛紅花。
夏雲初的劍,正中面前那人心口,當心一刺,穿胸而過。
無數畫面在夏雲初眼前腦際紛亂湧來,如亂石驚淘,雲翻雪卷,直直刺心。
明月夜,笛簫合奏;桃樹下,花飛劍舞。
石室中,雲雨纏綿;晨光裡,笑言不悔。
夏雲初忽然覺得根本是自己的心在被什麼刺中了,而不是那人。
石室中安靜得有如墓室,只聽得見蕭紅嶼的喘息漸漸變重。
眼見著那朵紅色在蕭紅嶼胸口越開越大,瞬間染滿了他的整個前襟,夏雲初忽然嘶聲吶喊:「為什麼……你不躲?你說過,我這招殺不死你!」
「我還說過……只要你狠得下心對蕭紅嶼用這一招,就一定……」毫無預警的咳嗽起來,蕭紅嶼輕輕抹去嘴邊咳出的血,聲音漸低:「一定殺得死他。」
他嘴邊笑意隱約:「我騙你太多,但這一句——是承諾。」
踉蹌鬆手,這一句聽在夏雲初耳中,卻如刀割。
「真想殺我,就拔了你的劍。這樣血流得快。」蕭紅嶼臉上的笑就像那個月夜下初見般,恍若春風。
夏雲初不動,身子卻已在輕顫。
「不捨得嗎?那你記著,你說過你不悔的……我若不死,也要你履行你的承諾。」蕭紅嶼微微一笑,臉上霸道神色又起。
這一句,刺得夏雲初心間一冷,羞憤不甘、悲涼慘痛浮將上來:「蕭……紅嶼!」伸手握住了他胸前劍柄,咬牙一拔,血隨劍噴,竟如一道血泉狂灑出來。
蕭紅嶼仍是一動不動,只微笑看著那血流由快到緩,漸漸慢了,卻似沒有停下的意思。
夏雲初癡癡望著他臉色漸漸煞白如紙,身子像是被釘住般再動彈不得。眼中淚光不知不覺問已浮起,這傷這血,他是斷不能活了吧?
忽然,從山洞被埋處隱約傳來些許細微聲響,兩人一驚,心中都恍然明白是外面之人在挖掘山體,漸近此處。
蕭紅嶼抬起頭,掙扎挪到一張石桌前,用盡力氣在桌下一處扳動機關,只聽「吱呀呀」一陣鈍響,山洞側旁竟然忽然現出一個出口,一股潮濕泥土氣味撲面而來,黑漆漆不知深度幾許。
「快走……綠川進來見我這樣,絕不會饒你。」他急喘,胸口傷口因這番動作引得血流又加了快。「還有你師門……也……也……」話到嘴邊,終於不支昏倒在地。
☆ ☆ ☆
皖中春季向來多雨,毫州自不例外。一場浙浙瀝瀝的小雨從夜半開始,潤物無聲,直至天明方止。
山間草色原本就青翠,微雨洗滌之後,更是青綠得似要滴下水來。舉目四望,無不令人心曠神怡,見之忘俗。
睜開眼,又是陌生。身子躺在一張竹楊上,稍側身體,發現那床楊韌性極佳。四周擺設不外木桌籐椅,極是簡單,但細看時又覺得件件做工頗為精細講究,並非尋常山野農家之物。
整個屋子空無一人,屋外卻有鳥鳴風聲,更有窗前一串小小風鈴輕巧巧響著,並不死寂一片。鼻中隱約有熟悉的中草藥香傳來,不知是否有安神醒腦之用,聞起來竟然十分舒暢。
自從下了雪山之後,每每醒來都常會有陌生狀況發生,也慣了。
夏雲初皺起了眉,恍惚間記得那晚從山洞秘道中脫身後,一人在山間不辨東西地胡亂行走,不多時遇上大雨之事……似乎是行屍走肉般茫然前行,卻不知該去何方,更別說想著找地方避雨了。
好像記得昏沉中又吐了口血,方才昏倒在地。那麼……天明之後被人發現,自己是被救了?
只是不知他這般躺著,卻不知睡了多久。一天,兩三天?他微微皺眉,卻想不起來。很多事一一在腦海中不停閃過,想拋了開來,卻又怎能夠?!
那人是死了嗎?心中某處忽然疼得像針扎,他的死活從今後再與你何干?
起身下了床,胸口一陣煩惡。大腿上被自己劃傷的地方撕裂地疼,卻有包紮。半天方穩住腳下輕飄無力,幾步走到暗黃門扉前,他打開了門。
門外,竟然是整整一片開闊谷地,中有無數花草植物,爭奇鬥艷,含香吐蕊,饒是他自小在山問長大,有不少竟是夏雲初平生未見。他也曾學過粗淺草藥知識,仔細看來,識得有一兩種正是《神農百草經》中所提到的珍惜品種。
一眼望去,這谷地筆直通達,卻無閒人過往,應是在深山之中。而這大片珍奇植物,生長茂盛有度,想來必是此間主人所種。
似是聽到夏雲初開門之聲,一個女子緩緩從遠處花叢中立了起來,凝神向他望來。
隔得太遠,夏雲初一時看不清那女子面貌,只瞧的出她身形苗條纖瘦,烏髮如雲,在那五色花叢中這麼二止,身上淡紫的羅衫被山風一吹,風姿綽約,猶如神仙般人。
瞧見夏雲初立在門口,那女子微一點頭,舉步行近前來。
來到近前,夏雲初方發覺這女子雖步伐輕盈,身段曼妙,但其實已並非年輕,眼角眉宇間都有了淡淡滄桑之色,應已屆中年。細看時,卻又估不準她的年紀。
再細看時,又仍覺她眉如遠山,眼若秋水,現在已如此,年輕時不知是怎麼絕世風華?
「醒了?日前你昏迷只是淺屙,不用擔心。」那女子輕輕開口,聲音極是清靈動聽。
夏雲初心知自己必是被她所救,怔怔立著,心中竟不覺感激。
隱約覺得若是在這山間無人處死了,也沒什麼不好。呆立一會,終於還是施禮道:「多謝相救之恩,在此謝過。」心中躊躇,卻拿不準該叫前輩還是姑娘。
「回床躺下休息罷,你的身體還是很虛。憂悲傷肺,思慮傷脾。你近來所遇過多,情緒鬱積於胸,難免傷了肺脾數處。」那女子道,抬手將手中一株開著紅色小花的植物晾在窗簷下。
夏雲初一怔:她怎會知自己所遇過多?
那女子微微一笑,神情如十七八歲少女:「你叫夏雲初,不是嗎?我聽紅嶼和綠川都提起過你。」
這一句卻讓夏雲初心中大驚,身子不由往後一退,手已握緊:「你是什麼人?」心中忽然一冷,恍然想到一事,難道自己又是落回了那兩人之手?
那女子眼見他防備之色,也不吃驚,淡淡道:「我不過是一位故人,恰好識得他們而已。說來……倒也算是看著他倆長大就是。」
夏雲初一怔:蕭紅嶼已二十有八,眼看他長大,那還不得總有四十上下?雖眼見這女子眼中隱有滄桑之色,卻沒想到她竟已有如此年紀,心中警惕漸生,開口道:「你救我,也是他倆的主意?」
那女子搖頭道:「正好遇見,也覺你可憐,便不想見你枉死罷了,談不上什麼救與不救。在我眼中,病人有病拿來醫好,就是順理成章,你也不用太過感激……」
頓了頓,又微笑道:「至於他倆,一個要死不死自顧不暇,一個恨不得殺你而後快,誰會要我救你?」
夏雲初的心跳忽然加了快:「你說他……他要死不死,是說那……」蕭紅嶼三字,卻再吐不出來。
「當然是他。」那女子竟似完全知道他所想,凝眸向他臉上望來:「你那一劍正中他左胸穿膛而過,若非他天生異相,心臟長於正中,早已沒了性命。可你丟下他任那血流得滿地,不死也是送了半條命去。」
夏雲初怔怔不語,乍聽那人居然沒死,心中說不出的一種感覺激盪著,是喜是悲,連他自己也是難辨。半晌道:「不管你是何人,夏雲初也不想在此多留,相救之恩日後有緣再行謝過。」心中一旦知道此人與那烏衣教淵源極深,當然不欲多留。
方要走動,忽然那女子微笑抬手,夏雲初鼻中聞到股淡淡花香,身子卻不由自主癱軟倒下。
心知是中了不知名的迷藥,他又驚又怒,沉聲道:「你做什麼?」
那女子微微蹙眉:「你好生歇息吧。綠川那孩子派了人天天在附近轉悠,你若不想落入他手,還是莫再動亂跑的念頭的好。」
抬手將夏雲初扶上床,回身擺弄窗前數株晾曬乾枯的草藥,切片留莖,莫不井井有條。
夏雲初身不能動,口仍可言,可他性子原本也是傲氣,此時知道這女子與蕭堯二人頗熟,心中自起了嫌隙,便也咬牙不再發問。
可那女子竟也是一般沉靜寡言的性子,一個上午悠然而過。兩人居然再沒一句話說。
便在此時,一個聲音隨風遙遙傳來:「柳姑姑……綠川又來看您了!」不出片刻,那話語尾音已在門外數丈之外,卻停在外面,沒進來。
夏雲初身子一震,心中一陣悲憤。聽見這熟悉無比的聲音,心中想到他與蕭紅嶼合力將自己騙得團團轉的所有舊事,一時間竟恨不得立時死了才好。
那女子並不起身,只隔著門簾淡然道:「我很好,你回去吧……告訴你水教主一聲,別太為難紅嶼那孩子,否則我不依。」話中雖沒言辭厲語,卻自有股不容輕視之意。
堯綠川應了一聲,又道:「柳姑姑,你幹嘛就不肯見我一面?」口氣中沒有夏雲初聽慣的冷嘲熱諷,調笑可惡,倒是從沒聽過的恭謹。半晌聽屋裡無聲,又道:「綠川一年來這麼一趟百草谷,可想姑姑想得緊。」這一句,卻甚至微帶了點撒嬌的意味。
「綠川……多少年了,你這孩子的嘴巴仍是這般甜。」那女子微微一笑,果然起身出了門去。
窗外一聲輕叫,似是堯綠川見她出來,喜不自禁:「柳姑姑,你仍是一般好看,綠川從小到大,就沒見你變過一分模樣。」
那女子輕輕歎了口氣,微笑道:「我雖知你混說,卻也高興。好了……見也見了,你便回去罷。」
堯綠川眼珠一轉:「姑姑好狠的心!這大熱的太陽烤著,竟也不叫川兒進去喝杯你親手制的五花七果茶嗎?」身子一動,正想抬腳進門,被那女子清冷眼神一掃,竟是不敢再動。
訕訕將腿收了回來,嘻嘻一笑:「柳姑姑既不叫我進去,川兒自是不敢進去。」
夏雲初在屋中聽著,心中驚疑詫異:這堯綠川是何等性子,世上還有他不敢去的地方?
只聽那女子又道:「你這就回去罷,既知道我喜清靜,以後莫來煩我。」想了想又道:「你要找的那個夏雲初——我沒見著。就算見著了,也斷不會交給你。」
堯綠川的聲音有點變了,卻並不敢大聲:「姑姑這般說,必是他在裡面了?」
屋外半天無聲,想是那女子懶得再理他。
堯綠川也沉默半晌,方又道:「那山洞周圍數里我都搜遍了,只這一處未曾涉足。好!我便派人在這附近守著,我不信夏雲初永不出來。」
那女子長歎口氣:「綠川——你兄弟倆將他也逼得夠了,《心經》也已到手,又何必趕盡殺絕?」
堯綠川恨恨道:「姑姑你明知他一劍傷得蕭大哥差點送命,若非鑿開山洞及時……我怎能饒他?!
哼!他落在我手中,必將他剝皮抽筋,挫骨揚灰,方解我心頭之恨!」
「……你蕭大哥是何等武功,你不是不知。若不是他不還手,夏雲初會有一分勝算?」那女子淡淡道:「既是他倆之事,你又何必插手?」
「我……」堯綠川咬牙:「蕭紅嶼的事就關我事!」
那女子再歎氣,不說話了,半響才道:「紅嶼那孩子……現在如何了?」
堯綠川眼圈忽然紅了,眼中懇求之色升起,望著那女子:「柳姑姑,求你救救他吧……教主大發雷霆,將他下了在水牢,他胸口剛被夏雲初穿心一劍,現在又鎖在水牢裡不見天日泡著,我怕……」
低頭看著自己腳下,淚水終於落了下來:「怕他熬過不去……」
那女子一楞,一直淡然的黛色眉宇間帶了微微怒色:「這水行舟瘋了嗎?你和紅嶼費盡心思尋這個《心經》,還不是為了他?」沉吟一下,對堯綠川道:「怎麼你沒事?」
堯綠川抹去眼角淚水,道:「大哥被傷之後,一心以為自己活不過去,便把那事全攬在他一人身上。教主差人一問,聽說大哥曾抓過夏雲初嚴刑拷問,便氣得不行。當時便將大哥鎖了在水牢,還嚴禁我去探望照顧。」
哀哀望著那女子,他又道:「姑姑……蕭大哥雖是十歲上才被教主帶回教中,你卻也疼他得很。
雖然我和大哥在做此事時,便知道教主定會降罪,可你難道真的忍心看著大哥去死,也不管嗎?」
夏雲初在屋中聽著,身上不禁一陣陣地發冷。蕭紅嶼的名字在他們的對話中無處不在,每聽一遍,心裡的刺痛便多幾分。雖不明白蕭紅嶼拚命費盡心力奪得的《心經》為何會反招禍上身,但堯綠川那幾句話卻聽得清楚:這般帶著重傷還被不在水牢,可真的怕是不能活了。想到這點,心中不知怎麼竟然忽似刀割起來。
半響方迷糊醒悟:那人死了,豈非自己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