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初又驚又羞,握住劍柄的手已有些微顫。眼看著余飛身不能動口不能言,想必是被點了穴道,卻不知還受了什麼苦處。壓下心中驚怒,沉聲道:「堯綠川,你要怎樣?!」
「我要怎樣?機關算盡方捉到了他,心中高興得緊啊。」堯綠川臉上邪邪一笑:「說來也多虧你這幾日耗了他大半元氣,否則縱然我苦鬥半日,也未必能得償所願。」
笑吟吟伸手在余飛耳後輕輕一按,解了他啞穴。
余飛「呸」了一聲,也不理他,朗聲向夏雲初道:「雲弟,對不住。大哥沒用,竟連累了你!」
旁邊堯綠川忽然面色變了,冷冷向余飛望了一眼,神色古怪:「雲弟……你叫得倒親熱!」
咬牙將他身子抓了過來,在他耳邊低低道:「再敢這麼叫他……我便立時抓了他來,當著你的面叫人輪流在他身上做場好戲!」
余飛臉色大變,卻狠狠向他剜了一眼,兩人目光一接,火花暗閃。
夏雲初只覺心裡痛得難受,眼見余飛平日素來傲氣慣了,如今被這堯綠川一句話激得不敢多言,心中不知嘔得多麼厲害。
再一細思,對堯綠川心中所想已猜到大半,淡淡道:「你辛辛苦苦抓了他到我面前,有什麼話儘管說就是。」
「臨危不亂,難怪我蕭大哥……」堯綠川似笑非笑的眸子在余飛面上一掃:「和這余飛都對你念念不忘。我想要什麼,你也該知道——那《素雪心經》,此刻你就乖乖給我默出來吧!」雙手一揮,一名手下已遞上筆墨絹冊,竟是有備而來。
夏雲初望著那筆墨,心亂如麻。那《素雪心經》無論如何也是師門重物,雖不明有何重要,但師父也曾鄭重叮嚀不得外洩。前些日受盡折磨屈辱,也不外是拚命保護此物。怔怔看著那筆墨,一日寸不知接還是不接。
堯綠川冷笑一聲:「我也知你為難,我這便和你余大哥到山洞中等著,你主意定了再叫手下通報我就是。」伸手將余飛攬在懷中,神色輕佻淫邪:「一夜正長,我先好好疼愛他一番,你慢慢兒想。」
余飛臉色鐵青,高大身子被他這麼一攬卻無還手之力,看上去委屈無比:「堯綠川——日後不要落在我手中,否則定要你永不能人道!」
「你沒機會的——」堯綠川冷笑,凶殘之色現了出來:「夏雲初若不給我想要的東西,我保證玩弄羞辱完你之後,讓你死在他面前。」
「不用再威脅恐嚇,我默《素雪心經》。」夏雲初靜靜道,伸手接過了面前紙筆:「可我默了出來,有何好處?」
「你默完,我即刻放了他。」堯綠川目光閃動:「就連你,我也一併放了。我本與你無冤無仇,何必再為難你?」
「我要如何信你?」夏雲初咬牙。
「你有選擇嗎?信與不信區別之在……」堯綠川譏誚一笑:「只在你賭我是否是個言而有信之人。」
「可我怎麼看,你都像個言而無信之人。」夏雲初淡淡道。
「若是不信,非要看著他在我手下死去活來之際再忍不住,也隨得你。」堯綠川臉上,儘是滿懷把握。
「雲弟……」余飛深吸口氣:「你只需自己斟酌利弊,卻不必考慮我。只是大哥卻沒法再保護你。」
眼中神色複雜,似是不知如何勸他取捨——如今夏雲初一人力薄,堯綠川此際只是言語逼迫,下一刻卻難保不武力相犯。
夏雲初苦笑。正如堯綠川所說,自己在這賭局中,已無選擇是否下注的權利。
贏了,兩人或許有一線生機,輸了……連輕易一死,也是奢望,只怕二人更得同受那無盡折磨。
望著咫尺外卻再也不能靠近的余飛,心中刺痛直湧上來,忽然只覺得此刻竟如永別。
不敢再看那雙神色複雜的深沉眼眸,那眸子裡……似乎也是和他一般的哀傷沉痛。
接過身前紙筆,毅然轉身進了石室。剛坐下默寫,外面堯綠川的聲音飄然尾隨而至:「我自有辦法檢驗真偽。哼,若故意默錯一處,我砍了他一隻手;若錯四處,你便等著看他四肢不全!」
那《素雪心經》原本並不冗長,夏雲初又是爛熟於心,一個時辰下來,一卷墨跡淋漓的絹冊已豁然在目。他怔怔望著那絹冊半晌,方拿了出去。
堯綠川一見他手中之物,眼中也掩不住喜不自禁。劈手接過,細細看了,挑出其中一頁讀了幾句,道:「你接著背!」
夏雲初苦笑,這堯綠川不僅心狠手辣,心思也是慎密細緻,若是自己方才胡亂默寫,此刻現在背的必與紙上不同。無奈接著背了,幸好忌憚他對余飛不利,並不敢做偽,正與先前所默一致。
堯綠川並不放鬆,又陸續挑了數處,一一檢驗無誤,方笑吟吟揣入懷中收了。
夏雲初望著他,靜靜道:「現在放了他罷。」
「誰?」堯綠川秀眉一挑。似乎不懂他說什麼。
夏雲初心中一沉,隱約知道不好,看來……他是不會兌現承諾了?
「當然是我大哥。」他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大哥?哈哈哈!」堯綠川忽然大笑起來,彷彿聽到了個極是好笑的笑話。
轉臉向余飛嫵媚一笑,「蕭大哥……他說的可是你嗎?」
此言一出,三人之間忽然靜了。
夏雲初怔怔望著面前並肩而立的兩人,腦中稍稍有陣模糊,方才聽到的,是個蕭字嗎?
余飛身子一震,避開了夏雲初晶瑩眸光,轉身去看堯綠川,忽然臉上怒色畢現,舉掌一錯,狠狠掐住他脖頸。
「我跟你說過,一切過了今晚再說!」他冷哼,內力發處,立時令堯綠川臉色暗紅。
堯綠川眼中一片冷狠望著他,也不運功相抗,半晌譏笑在他臉上浮起,低低掙扎道:「你這般……像是穴道被點、無力還手的樣子?」
余飛冷冷看著他臉色漸漸紫紅,慢慢放開了手。
堯綠川退後幾步離開余飛身側,似是也怕他再下狠手。
輕撫脖子,嘻嘻一笑:「蕭紅嶼,《心經》既已到手,這夏雲初是殺是留,我全聽大哥你的意思。」面對余飛,眼光卻似有似無地轉向了夏雲初。
……空氣一時凝滯,夏雲初只覺週身忽然冷了起來,似浸入了冰水。
半晌望向余飛:「余大哥,他說什麼……我全然不懂。」眼中一向的晶瑩剔透忽轉迷濛無光。
余飛璨若寒星的眸子也似變了,成了他從沒見過的深邃難測,靜靜看著他不語。
看著那眸子,夏雲初有剎那無法呼吸。
強撐著,他淡淡一笑:「大哥……你說句話。你說你姓余,我仍信你……不信他。」
「雲弟……我此刻說的話,你仍信嗎?」余飛終於開口。
「信……這世間,我只信大哥一人。」夏雲初仍笑著。
余飛緊緊盯住他的笑容,心裡卻有塊地方似乎在裂開般的疼。長吁口氣,他低低道:「到了此時,我也不想再瞞你……我就是——」狠狠心,齒間三字清晰而出:「蕭紅嶼。」
這三個字落在夏雲初耳中,只覺身邊一片死寂。便連四周風過林稍,蟲鳴嘰嘰也似在這刻識了趣,適時的有了片刻歇息。
「不……不會。我死了化成灰……也記得他的聲音。」夏雲初直直看著他,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哈!烏衣教中,什麼奇藥沒有?只要——」碰到蕭紅嶼如刀般眼光,堯綠川眼珠一轉閉了嘴:
「好,大哥你自己說。」
「只要一顆「磁音丹」服下,就可令喉嚨微腫,每日一服,可保整整一日聲音大變。」蕭紅嶼望住他,眼中競有他看不明的哀痛:「從現在開始,我不想再騙你一句。」
「是無須再騙。」堯綠川再退幾步,微笑道:「大哥,我看這傻子倒也可憐,不如饒了他一命吧……反正那什麼七日極樂散是騙他的,不過普通春藥而已,我們留他在此自生自滅就是。」
蕭紅嶼轉頭,眼中凶光大盛,喝道:「住口!」身形騰得躍起,一招「鐵鎖橫江」便向他攔腰劈去,堯綠川哼了一聲,早有準備,舉掌來格:「這倒奇了,我替他求情,你倒怪我?」
蕭紅嶼心中大恨,低聲怒道:「那七日極樂明明是極毒之物,你……」忽然恍然明白:他這一說,夏雲初必是信了他,再也不信那淫毒是穿腸奪命之物。
心中一驚,轉身再看夏雲初,只見他怔怔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卻陌生得可怕。
就連以前他目盲那一言,只見過他眼中無神無焦,也不曾見過有過如此黯淡絕望。
夏雲初慢慢往後退著,身子不知覺抵上石室邊。
看著前方那並肩二人,一個丰神俊朗偉岸挺拔,一個眉目如畫艷麗張揚,立在一處說不出的合襯,端的是猶如畫中之人。
再望著面前圍成半圓的那群黑衣人冷冷眼光,似是也在笑他愚蠢。心中恍惚想到這些人又怎會不識得蕭紅嶼?必是早知實情,不過陪那人一起做場好戲。
忽然間,滿眼裡,滿心內,俱是瘡痍。
前方是黑壓壓人牆,哪裡有路?踉蹌著想再退,卻已退無可退
只自己一人在這群陌生人中立著,茫茫天地,竟然又只剩了他孤身一人。
蕭紅嶼的眉,皺緊了。
近前伸手拉住夏雲初右手,他的語聲說不出的溫和:「雲弟,隨我進石室中去。」
夏雲初怔怔看著自己右手,那微痛的關節忽然間竟似劇痛鑽心,無法忍耐。
抬起頭,他看著蕭紅嶼,忽然一大口血噴了出來,直噴得面前那人身上衣襟班駁處處,絢爛如點點紅悔,心中無數畫面紛急湧過,眼前一黑,直直地昏了過去,再也看不見那人惶急神色。
☆ ☆ ☆
蕭紅嶼陡然變了臉色,急急搶上一步,正要攬住他,卻聞得腦後一陣微風襲來。
心念一動,身子微微一側,右手疾出架住了堯綠川那掌,左手倏忽一沉,仍是接住了夏雲初軟軟癱下的身子。
再一轉身,已退進石室之中,掌風平出,將夏雲初穩穩送至最近的石桌上,冷冷道:「綠川,你想怎樣?」
堯綠川如影隨形欺身而到,看著夏雲初蒼白面容,眼中凶光乍現:「當日你在我床上可是應了我什麼嗎?」
蕭紅嶼哼了一聲:「不錯,我說我絕不可能對這小小的白雪派弟子動情。可卻沒應你什麼。」
堯綠川死死盯住了他,鳳目一瞇:「好——我問你,那現在你打算如何對他?」
「綠川,我知道你一直想他死。可你聽著,」蕭紅嶼陰沉沉道:「這夏雲初我護定了,更……要定了。」
「要走了?」堯綠川一震,似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之事。
「是!」蕭紅嶼的口氣斬釘截鐵。
堯綠川靜靜望他,半晌忽然一笑,面上竟然不怒反傷:「大哥,你知我為何一直想他死?那是因為我在刑室裡頭一次聽你叫人別傷他左手,似乎就知道會有今日……」
頓了頓,俊面上神色漸漸倨傲:「只是我太自信,總覺著我堯綠川又怎比不上這小小白雪派棄徒?加上我也想得那《心經》,才心甘情願陪你演全了這齣戲碼……」
蕭紅嶼默默聽著,淡淡道:「綠川,情之一物,原本就是無理可尋。我原先也道自己絕不會對一個男子動情,可如今……」他眼中光芒一閃:「我已不能自拔。」
堯綠川面色變了,雖已隱約明白蕭紅嶼心意,此刻忽聽他親口承認,卻似仍有尖刀在他心裡一剜。
冷冷看著蕭紅嶼,他忽然哈哈狂笑:道:「好!那就看我今天能不能在你眼前殺了他!」
一掌擊在身旁石塊上,內力到處,石屑紛飛,數塊碎石挾著勁風,急向夏雲初太陽穴飛去。
蕭紅嶼眼光一掃,大喝一聲,一招如排山倒海般擊出,掌風激盪,立時打散了那些石塊,其中一塊更是改了方向,轉沖堯綠川胸口而去。
堯綠川嘴角冷笑,競不躲閃,只聽「噗」的一聲,那石塊正中他左胸。
蕭紅嶼內力驚人,他又存心不避,這一擊直撞得他踉嗆了一步,「哇」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幹什麼不躲?你以為我不捨得動你?」蕭紅嶼冷冷道,卻停了手。
「我就是恨你剛才見了他吐血,急得什麼似的……我只想看看,你傷了我之後,是不是也一樣難過?」堯綠川強壓住胸口氣血翻湧,微笑。
蕭紅嶼看著他眼中又痛又傲的神色,忽然想起那日他在床上忍痛帶笑的神情,心中一動,默默無語。
半晌淡淡道:「綠川,情愛之事,本無法強求,你又何必自困自苦?」
「你也知無法強求,又要和這人糾纏?!哼……這夏雲初明白你身份,難道還能和你雙棲雙飛?你別做夢!」堯綠川冷笑。
這一句,正中蕭紅嶼隱憂,不由讓他變了臉色。
想了想,他忽然微微一笑:「你說的對。留他在身邊,確是麻煩……」近前細看堯綠川臉色,柔聲道:「方纔擊中你胸口,可有大礙?」
堯綠川看著他那蠱惑眼眸中笑意,腦中一陣迷糊,道:「無妨……」話音剛落,只覺一股大力當胸而到,驚覺之時卻已太晚,身子一起,直向山洞門口飛去。
這一擊似推似送,力道拿捏得正恰好,正將他平平擊出石室外輕輕落下,卻像被人抱起再放下一般,令他毫髮無傷。再看那石室,轟隆機關作響,一道石閘已徐徐而落,將裡外完全隔開。
堯綠川這時方知又中了蕭紅嶼的道,眼看午夜將至,想著那二人便要在一牆之隔處顛鸞倒鳳,心中如何不又怒又妒?
這堯綠川自幼在烏衣教中長大,耳濡目染皆是強取豪奪,睚皆必報,性子原本就是偏激狠毒。如今一旦知道心中所愛之人戀上他人,唯一所想不是如何讓他回心轉意,卻是認定先殺了夏雲初才是至關緊要。
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轉身向一名屬下道:「去往城內豐悅客棧,速速通報那白雪派掌門一聲,只說他們門下棄徒夏雲初在此。」想夏雲初就算有蕭紅嶼力保,也必逃不過師門追責,不由心中稍安,嘴邊含笑。
「醒了?可有話要問?」蕭紅嶼望著面前的人,從他睜開眼那刻起,便沒望過自己一眼。
仍是沒有回答。
他皺起了眉頭,伸手去拭夏雲初嘴邊血痕。這個動作終於引起了夏雲初的反應,身子一顫,那雙眼睛總算落在他身上,是他意料中的陌生。
「對,有話想問。」夏雲初的聲音竟是出奇的平靜,沒有他想像的痛恨失常,這讓蕭紅嶼有片刻驚奇。
「好,你問。從此刻起,我不再會有一句謊話騙你。」
夏雲初微微笑了,有慘淡的意味,更似嘲諷:「當初放我一人在山間,不怕我死了……你的計劃全落了空?」
「不怕,你昏迷那陣,有人夜夜查看。甚至……我有親自前往照顧。」蕭紅嶼淡淡道。
夏雲初點點頭,那麼……夢中有人餵水,在額上試溫度的記憶竟是真的。
腦海中所有事情混在一處,他的頭開始劇痛。
怔怔看了看眼前之人,他慘笑,聲音飄忽:「你能自己說嗎?我想知道什麼,我自己也忘了。」
「好。」蕭紅嶼點頭,眼光一刻不敢離了夏雲初!不知怎的,他寧願見他狂怒痛哭,也不願見他如此淡然無望。
「余,「嶼」也……飛,通「非」。被追中毒,自然是假。只不過腿上傷口倒是真的。為求逼真,總不能一點苦頭不吃……再往後,無非是想博你信任,引你……動情。」蕭紅嶼道。
聽見最後那兩個字,甜腥之氣忽然毫無預警地衝到嘴邊,夏雲初摀住了嘴。
「那日來毫州前,我以為已然水到渠成,便想硬來,卻不料你以死相抗,只得罷了……無法,只得到毫州用約好的煙花為號,聯繫上綠川做了場戲。害你身中這七日極樂之毒,無非是望你與我肌膚之親後動了情念,才會願為我交出那《心經》來。」頓了頓,他柔和道:「雲弟,你肯為我做此犧牲,我很高興。」
夏雲初的眼簾垂了下去……那個人,如今怎麼還能叫得出那「雲弟」二字?!
「另外——當年救我那白袍中年人,就是現在的烏衣教教主水行舟。不知何故,我們水教主所練奇功日見走火人魔,竟只有你白雪派中《素雪心經》可解。」蕭紅嶼慢慢道。
眼中冷冽現出,又道:「水教主與我雖為主上與下屬的關係,可在我心中,卻似師似父,更是恩人。便是今日之事有重來之機,我仍是要設計騙到這《心經》救他,絕不後悔。」
夏雲初聽著,忽然想到那日在酒肆中所聽言語,腦中終於想到端倪:想來那青桐派姓馬的二人便是幼時殺蕭紅嶼家人的元兇。想了想,口中低低吐出一句:「你後來也殺了那馬氏兄弟全家?」
蕭紅嶼冷冷一笑,眼中凶狠怨毒之色盡顯,恨恨道:「那馬氏兄弟當初殺害我父母全家,就無人知曉。這便是你們所謂名門正派,殺人放火只在暗處,從不敢見了天日。嘿嘿!什麼叫正,什麼又叫邪?我報仇偏偏就要選在鬧市街口,人家道我天性凶殘,又怎樣。」
是啊,那又怎樣?夏雲初淒涼一笑:他殺人越貨,放火燒屋,從此以後又與他何千叩忽然想到一事,心沉了下去。半晌他拾了頭,嘶聲道:「我大師兄,也是你殺的。那日你跟著我,見我走開便下了手,只為讓我更覺孤獨,方會把你當成唯一可信任的人。」
這一句,卻已不是問話,只是陳述。
可蕭紅嶼卻立刻重重搖頭:「你錯了,他絕非我殺的。當日我真是與你一起離開,並不知兇手是誰。」
夏雲初身子顫動了一下,抬眼細看蕭紅嶼臉色,慘淡一笑:「蕭紅嶼……到了今日,為何仍要不認?堯綠川那時應在客棧等我們,絕無時間來回……不是你,又會是誰?」
蕭紅嶼看著他,眼中竟似哀傷,半晌柔聲道:「我說了——從今以後再不會騙你。」
夏雲初怔怔看他,忽然又笑了,卻有掩不盡淒涼之意:「正好相反——可惜從今後我再不會信你。」
蕭紅嶼眼中柔情,忽然凍結。
冷冷看著夏雲初,他傲然道:「好,我蕭紅嶼一生殺人無數,這個便也算在我頭上,又如何?有本事便活著,為你大師兄報仇,十年二十年,我等你便是。」
心中疼痛與仇恨忽然混做一團,夏雲初只覺得不能呼吸。
週身慢慢有燥熱的熟悉感覺浮了上來,在他四肢間迅速擴大……午夜又到。
耳邊依稀有堯綠川的聲音似笑似譏響起:「不過是普通春藥而已……」他淡淡一笑,咬住了唇。
以往那奪魄銷魂的痛苦感受,不知今晚熬不熬得過去?
拾眼所見,是蕭紅嶼緊迫盯人的深沉眼眸。
他要怎樣?他還要怎樣?要親眼看自己輾轉難熬,醜態畢現?還是想看他何時終於心神崩潰,死在他面前?
身上的苦楚已到焚燒烘烤之境,絲絲縷縷的痛與熱齊齊在每寸肌膚、每根骨頭裡竄走叫囂,他嘴邊仍是那抹自嘲輕笑。
如獲至寶般,他的右手在石桌下觸到一片薄薄碎石,半個身子在石桌後,蕭紅嶼的目光透射不到。
牙在暗中咬緊,手中石片狠狠劃上了掩在石桌後的大腿,那一刻,突然的疼痛暫時驅定了深陷人骨的瘙癢和躁動,讓他有稍稍清醒。
汗流了下來,從額頭。有濕濕的血流了出來,在他的腿上。
……這樣疼痛,真好,他模糊地想。片刻這痛已不能奏效,他手指微動,再劃了下去。
蕭紅嶼靜靜看著他,似乎想看他能撐到幾時。午夜應已過很久,為何那個人的臉上始終沒變換過表情?
鼻中忽然有股淡淡的血腥氣竄入,他的臉色變了。
急衝過去,他一把抓起夏雲初藏在石桌後的右手,那緊握的石片上,足像從血海中撈出般,猶自淌著血滴。
「你瘋了?!」他狂吼一聲,眼中見到夏雲初大腿上深深劃痕,出指如風,疾點了他腿側「伏免」穴,血流立時慢了。
「可惜……我右手無力,否則也許能劃斷大些的經脈。」夏雲初淡淡地笑著,皺眉望向自己傷殘右手。
蕭紅嶼窒住了,竟無言。半晌咬牙道:「我再說一遍,在我手中,沒人能想死便死!」
夏雲初**一聲,聲音到了唇邊,卻只剩下游絲般的哀鳴,身體一軟,終於就著他的手滑倒下去。
蕭紅嶼咬牙,伸手欲去剝身下那人衣衫,「雲弟……我不望你諒我,只是不想你死。」他低喃。
夏雲初忽然渾身打顫,喉間悲鳴起來。伸手去推上方那如山般壓下的火熱軀體,卻是絲毫撼動不得。
剛將自己除完衣物的身體抵上去,卻無意地對上那雙被情慾與哀傷同時逼迫著的眸子,蕭紅嶼心中忽然痛得似有針扎。
「雲弟……這淫毒真的不解不行,你就忍了這一次,以後我再不碰你。」他柔聲細語。
「哈哈哈……」夏雲初終於狂笑,直笑得眼淚也流了出來:「蕭紅嶼……你要我這副身子,隨時都可以。何必還來騙我?」
蕭紅嶼頓住了,搖頭驅走心底躑躅,他冷冷低聲道:「夏雲初,若我說確實想要你這身體瀉欲,你是不是便好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