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圍獵(上) 第七章
    臉紅得像是滴出血,千島夜薄薄的嘴唇快要被自己咬出一道溝來。

    「你這只無恥無聊又下流的臭狐狸。」小聲嘀咕了一句,他飛快地衝著在一邊似笑非笑的風教官大吼,「總部那些老傢伙叫我來通知你,身體好了的話,就快點到總部開會去!下午三點,遲到按違例處理!」

    飛快地踢開房門,他一頭衝了出去。

    「小夜,傳完話了嗎?」遠遠的,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來,卻在下一刻變成了一聲慘叫:「哎呀,小夜你幹嗎踢我?」

    「閉嘴!都怪你,搞得我一身都是味道!」一心惱火沒地方發洩,剛在那只奸詐狐狸那裡吃了癟的千島夜壓低聲音,「你這只禽獸!」

    「不會啊,完事以後,我明明把你抱到浴室裡洗得很乾淨……啊!」慘叫再次響起。

    一邊恨恨地狂踢他身邊的健壯青年,千島一邊咬牙切齒地發狠:「這個獵血同盟裡,沒一個好東西,你是混蛋,那個三號尹東也是混蛋,風教官那只臭狐狸,都是混蛋!」

    「唉,不是啊!」同盟裡的六號金牌獵人芮康撓著頭笑,耐心地任由他的小戀人拳打腳踢,實在被踢疼了,才伸出肌肉結實的臂膀微微一擋。「三號尹東學長口碑很不錯啊,人緣好,脾氣又溫柔;風教官的契約獸也很棒的,除了脾氣怪異一點,聽說它在教官身邊,一起出生入死完成過很多任務哦!」

    「呸!你們都是有本事的大金牌,都厲害行了吧?就會欺負我們這些打不過你們的,算什麼本事?」千島夜怒氣沖沖的,「要不是尹東那個傢伙暗算我,對我用那種卑鄙的心理暗示,我昨晚怎麼會對你……」

    臉又紅了,他又羞又惱地想起那隻金毛狐狸的嘲笑,心裡一陣委屈上來,身上一直酸痛不堪的地方忽然感到越發難耐,眼淚忽然無聲地往下就掉。

    那個臭三號,不就是小小破壞了一下他跟那個木頭一樣的檢察官戀人之間的關係嗎?居然對自己使出那麼卑鄙的心理暗示來害自己!前天晚上,在那種強大的精神暗示下,自己居然一反常態對著眼前這個精力過人的傢伙主動求歡了一遍又一遍!

    搞到第二天完全下不了床不說,居然還留下那樣的東西!

    想到那張錄像帶裡自己熱情似火地對著阿康要求「拍點情趣影片」的樣子,他簡直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

    最可氣的就是,阿康這個傢伙,還真的一如既往那麼聽話,居然在扭捏了一會之後,真的乖乖跑去拿了高畫素的攝影機來!

    「唉?小夜你怎麼了?」大驚失色地看著他的眼淚,芮康手忙腳亂地停下腳步,怎麼了,剛才進去病房前還好好的,一出來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刺激?

    「嗚嗚……」千島夜的眼淚掉得更勤,掉在胸口,正落在衣襟裡。

    一隻小小的鳥頭從他胸口鑽了出來,紅艷艷的,呆呆地看看主人落淚的樣子,不知所措。半天才試探著伸出小小的尖喙,啄了啄千島夜臉頰上的淚珠。

    大步甩開芮康,千島嗚咽著:「別跟來啊,我真的很討厭你!你和他們一樣,都是只會欺負人……嗚嗚嗚……還是我的小鳥好,只有你不欺負我。」親了親小鳥頭上那撮豎立的鳥冠,他嘟囔著,「我得罪尹東那個大魔頭,可都是為了你啊……」

    那隻小鳥「唧唧」地輕叫了一聲,又啄了他一下,忽然展開一點羽翼,火熱的熱量瞬間燃起,烤得千島胸口一陣熱浪。知道這是它表示友好的唯一方式,千島抽噎著拂了拂它的小腦袋,心裡一片感動:是的,只有這只單純的小火鳥才是真心對他好的。阿康那個傻大個,和以前遇見的那些混蛋有什麼區別?

    「小夜?」芮康低低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來。

    雖然很不想回頭,可是,聽著那一向開朗的熟悉聲音變得那麼沮喪,千島夜終於停下了腳步。

    大步走到他面前,芮康英俊陽光的臉上,除了不知所措,還有些明顯的挫敗感。

    「小夜,前天晚上的事,你很討厭嗎……我知道你是中了尹東的蠱惑術才那樣的,我也不該趁人之危那麼一遍遍的要你。」窘迫而傷心地搓著寬大的手掌,他胳膊上健美黝黑的肌肉緊張地鼓起來,「可是,可是……你那樣熱情主動,我是真的忍不住啊!而且,我以為,你自己也是有那麼一點點願意的……」

    掩飾不住受傷的感覺,他低低垂下頭,高大的個子看上去可憐兮兮的:「對不起,小夜,我不知道你那麼不樂意。」

    呆呆怔了一會兒,他才自言自語地道:「怪不得你一直對我們做那種事推來阻去的。原來,是這樣的……」

    板著臉,千島夜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小夜,你氣我忍不住對你那樣……我沒有什麼辯解。可是,我真的,不是想欺負你。」芮康艱難地吐出一句,「我一直那麼喜歡你,從獵人學校裡上學時就喜歡,你該知道的。」

    獵人學校裡。

    千島低著頭,忽然有陣恍惚。一張張冷漠的同學面孔,整整十幾年艱苦而孤單的生命,除了讀心術沒有任何異能、處處受人排斥的自己。那個時候,只有眼前這個傻瓜,才能容忍自己尖刻陰鬱的個性吧?

    那個黃昏,他走過來趕走一群圍著自己毆打的學長時,身上好像帶著陽光呢。

    微微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他終於小聲道:「豬。」

    「啊?」呆呆地聽著他罵了這麼一個字,芮康更加沮喪了。

    「我說你是豬頭。」千島的臉紅了起來,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你喜歡我,我難道不知道嗎?我說你欺負我,是氣話啦。」

    「小夜!」呆了一下,芮康猛衝上來,一把抱住他,緊緊把他勒在懷裡,「真的嗎、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除了你,我到哪裡去找像你這樣大腦一片空白的傻瓜啊?相處起來,一點腦子也不腳動唉!」齜著牙大叫起來,千烏夜恨恨地踢著他的大腿,嘴角卻悄悄浮起一個小小的、美麗的笑容:這個世界上,就算有再多的人討厭他、懼怕他的讀心術,但是,眼前這個單純善良的傢伙,也是不會怕他厭惡他的啊。

    「喂,放我下來啦!」他使勁掙脫了芮康鐵箍一樣的手臂,「你去幫我通知三號那個混蛋啦,同盟也叫他去開會,下午一點整有兩場聆訊要他出席,遲到了就自己關禁閉!」

    「好,我幫你通知。」芮康連連點頭,還是不要讓小夜看到尹東那個傢伙好,不然這兩個人不打起來才怪。

    想起了什麼,他皺眉道:「兩場哦?尹東昨天才剛剛甦醒,這麼急著就要他出席聆訊,身體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你腦袋秀逗啊?這麼關心那個死桃花眼?」千島夜沒好氣剜他一眼,「你知道嗎?同盟多年未見的兩件叛變事件他都是在場的當事人唉,他不出席聆訊誰出席?」

    芮康一片明朗的臉上有了點沮喪的烏云:「你是說,九號莫飛還有五號星赤的事情嗎?那真的確定了嗎?我怎麼有點不信啊。」

    「當然,同盟內部早就傳開了。九號那個傻瓜放走了一隻他抓到的吸血鬼不說,還和那個血族同居在一起;至於那個天才的五號,哈,更是厲害了,據說親口對拚死跑去救他的風教官說要殺死他!」乾脆地回答,千島夜撇撇嘴。

    九號金牌獵人莫飛,天才少年五號星赤,雖然不是和他們同一級,但是,這兩個傢伙的名字,恐怕沒有獵人會不知道吧?

    「我在學校,經常見到他們的。」芮康苦笑歎了口氣,莫飛學長比他們高好幾級畢業,記得那是一個有點懶散有點孤獨,卻溫和幽默的人。英俊不凡的相貌加上傲人的身手,曾經和尹東一起,被好事的獵人學校那些花癡學妹們稱為「金牌雙璧」呢。而因為他擅長追捕吸血鬼的關係,所以很早就成了同盟最厲害的吸血鬼獵人,如今,怎麼會為了一隻天生的吸血鬼敵人背叛了曾經堅持過的事?

    而星赤那個古怪的少年,就更加讓人不可理解了。從一進獵人學校就表現出超出普通異能者的超級靈力,還頂著和風教官的那層關係,想叫人不注意也難!可是,他不是風教官一手撫養長大的孤兒嗎?又怎麼會忽然就投靠了魔族?

    大大歎了口氣,他覺得腦袋裡一團亂糟糟的了。

    「唉……」他看著千島夜,「聽說九號已經回來了是吧?」

    「是啊,他接到了同盟發出的一級召集令。」千島夜嘻嘻一笑,撫摸著胸口毛茸茸的火鳥腦袋,「不過莫飛那個傢伙我喜歡,看到他回來我還滿爽的。」

    一級召集令,向獵血同盟曾經在編的所有獵人發出的召回命令,就算是因為違反紀律被開除出去的,也在此列。只要願意回來的,無論犯過什麼樣的重罪,都可以得到赦免。

    而不到最最危急,這種召集令,是絕不會發的。這意味著獵血同盟面臨的危機,已經到了需要不計任何前嫌,調動一切能調動的力量的時刻。

    芮康心裡一沉,想到了最近的例會上老教官說過的話:六百年一遇的危機,可能就在今年的六月六號,會空前爆發。

    看來,下午的兩場聆訊,一場是針對莫飛展開的,另一場,應該就是調查五號忽然叛變的事件了。

    「五號的事,真的很出人意外啊。」他有氣無力地隨口說了一句。

    「哈,五號的事,我就不覺得可惜了。天生靈力過人很了不起嗎?還以為有多麼厲害呢,原來是個沒骨氣的叛徒。」撇撇嘴,千島夜嗤笑道。

    「不要幸災樂禍,五號還只是個孩子啊,他……」

    「喂!」千島夜修長的眉毛立刻豎了起來,張牙舞爪,「我就是幸災樂禍,我就是看著這些跩跩的傢伙不順眼,行不行?一天到晚眼睛長在頭頂,就會欺負靈力低的學弟學妹,特別是那些金牌獵人!」一想起尹東那個傢伙的惡作劇,他的氣就不打一處兒出來。

    「沒有!才不是!」芮康頭上的青筋爆起來,「我們金牌獵人的金牌,不是用欺負人換來的,是拚命完成任務換來的好不好?就像那個五號星赤,他不過十幾歲啊,你以為單身一個人跑到魔族的大本營去臥底,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嗎?被抓住的話,不知道會遇到什麼樣的對待,而且,魔族的手段那麼厲害——啊,對了!」他拍拍腦袋,「我覺得星赤那個孩子比一般人都堅強,完全不像是會屈服叛變的樣子,搞不好他是被洗腦了也不一定啊!」

    一說到他們金牌獵人,就那麼多莫名其妙的榮譽感跑出來。平時三天也蹦不出來這麼多話!

    白了他一眼,千島夜不置可否地,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幾聲。

    ***

    同盟內部的聆訊處,嚴密的棕色窗簾垂了下來,擋住了窗外明亮的陽光,室內空蕩蕩的,只有一排整齊的長椅正對著一張孤零零的座椅。

    那張椅子上,只有一個年輕的男子端正地坐在那裡,脊樑挺得直直的,逆著光的側臉上,有種淡淡的隨意。

    他對面的長椅前,六、七位年紀稍長的老獵人面容嚴肅,早已退休的荀老教官正坐在中間,向身邊的一位年輕人點了點頭。

    「九號莫飛?」帶著黑框眼睛的內部緝私科調查官路無塵開始發問,輕點著手中早已爛熟於胸的宗卷。

    「是。」簡短地回答,那個年輕的獵人點點頭。

    「半年多前,你奉命去香港追捕一宗吸血鬼襲擊人類平民的命案?」

    「是。」

    「隨後你發來簡訊說已經捉到獵物,並且要求總部派人接手,將你捉到的吸血鬼協助帶回?」

    「是。」那個年輕獵人再度點頭。

    「為什麼不當場處死?對於攻擊人類生命的血族,我們獵血同盟的規定一向是立刻擊斃。」調查官路無塵的目光盯緊了他。

    微微沉吟一下,莫飛的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苦笑:「因為那個吸血鬼年紀很小,我……下不了手。」

    交換了一個不贊同的眼光,幾個旁聽的老獵人皺起了眉。

    路調查官按動了精鋼澆鑄的桌面上的一個小鈴,門無聲打開,三號尹東帶著招牌式的迷人笑容,走進了門。幾天前的重傷看來已經基本痊癒,狹長的眼睛左盼右顧,依舊靈光照人。

    衝著在座的前輩老獵人們鞠了一個躬,他的眼光停留在不遠處面色開始變得微紅的調查官臉上,誇張地露出一個大大的、春風拂面的微笑,狹長的桃花眼瞇縫起來:

    「嘿,路調查官你好。」

    看著路無塵的臉色漲得通紅,瞧也不瞧他一眼,他只好嘻嘻衝著坐著的莫飛一笑:

    「學長好,很久不見!」悄然湊近莫飛,他壓低了聲音:「這次我也保不住你,你自求多福哦。」

    「不用,你照實說。我沒什麼好隱瞞。」淡淡道,莫飛回他一個微笑。

    「咳咳!」不滿地瞪了他們一眼,荀老教官威嚴地大聲道:「不准交頭接耳,有什麼舊出去以後再敘!」

    「是,前輩!」尹東立刻立正。

    「三號獵人,請你說一說半年前,你接到同盟要求你協助同事九號獵人引渡獵物的人物時,出了什麼事?」一臉嚴肅的內部緝私科調查官終於正眼看著尹東,沉聲發問。

    用眼角的餘光瞟了瞟莫飛,尹東聳聳肩:「我到達九號的住所時,他拒絕交出獵物,然後,我們就發生爭執囉,交手過了幾招。」

    「過了幾招?你的意思是九號因為拒絕交出獵物而和同事動手?」

    在心裡哀歎一聲,尹東硬著頭皮點點頭。

    銳利地看了他一眼,路無塵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六個月前你回到同盟受到的那次調查顯示,當時你不僅放過了九號莫飛,任憑他帶著獵物離開,而且刺傷了自己的大腿,回來後做了偽證,是不是?」

    「是。」

    一邊的莫飛,深深望了他一眼。

    「也就是說,你企圖隱瞞九號脫離同盟、擅自行動、隱藏獵物的事實,幫他脫罪,是不是?」

    尹東牙縫裡哼了一聲:「是。這早就被路調查官你調查的一清二楚啦,我也被關過禁閉了好不好?又拿來說……」

    沒有理睬他一臉的不爽,路無塵接著發問:「那麼,三號獵人,你能不能再說一遍,你當時為什麼這麼做?」

    慢慢收起一臉的嘻笑,尹東正視著在座的諸位老獵人:「因為,九號對我說,那個吸血鬼不是兇手,兇手另有其人。」

    「你就這樣相信了他,因為一句沒有證據的話?」

    「是的,我相信他。」尹東淡淡道,俊美的臉上有種少見的正經。

    「胡鬧!一句相信,就可以放任同盟的規定和原則不顧了嗎?」苟老教官忽然大喝,雪白的鬍子氣得巍巍顫抖。

    「荀老前輩,你也曾當過獵人。您覺得,我們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金牌獵人,假如不能相信同伴的話,還能相信誰?」尹東聳聳肩,笑吟吟的眼睛卻毫不退讓。

    座前的幾位旁聽老獵人,都怔了怔,沒有開口。

    無言地看看他,一向嚴苛到不近人情的路調查官,難得的也沒有繼續逼問。

    轉頭看向端坐不動的莫飛,他道:「那麼九號,你能不能詳細說明一下,那時的情形?」

    靜靜抬頭,九號獵人沉默了一下:「我在抓到那個吸血鬼後,在等待他被同盟帶走之前,遇見來救他的吸血鬼皇族侍衛長,那個人才是真正的兇手。是他將人類殺死後放在這個小吸血鬼經過的路上,故意令他發現並且吸食的。」

    「那麼,你有沒有抓到那個吸血鬼?」

    「有,但是我沒有殺死他。」

    幾位老獵人都不約而同地皺起眉。

    「為什麼?你應該知道這樣才能證明你自己的清白。」

    「那個小吸血鬼是血族的王子。」莫飛靜靜道,想起了那個瘦弱單純的吸血鬼少年義無反顧地撲到侍衛長身前的樣子,那麼的纖弱無力,根本就沒有自保的能力呢,卻硬要自不量力。

    微微苦笑,他接著道:「他說,要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自己的子民……」

    「所以,你還是下不了手?」路無塵頓了頓,問。

    「是。」挺直了脊樑,莫飛的眼光清澈平靜。

    「你應該知道,這樣沒有任何佐證的話,我們內部緝私科很難採信。」路無塵面無表情。

    一邊的尹東終於忍不住了:「喂,我覺得……」

    「三號獵人,請不要忘記你只是來聆訊,沒人徵詢你的意見時,請你不要開口。」

    板著臉,路調查官冷冰冰道。

    這個木頭古董!他知不知道自己這種不苟言笑不徇私的樣子很讓人惱火,哪裡有在床上可愛?尹東無力地翻了翻白眼,心裡憤懣。

    「九號,我有一句話問你。」

    「是,請您問。」恭敬地欠欠身,莫飛望著荀老教官,自己曾經的恩師。

    「假如只是不忍心下手,我想,我們在座的很多人,都能夠理解。我們是人,都或多或少遇見過為難或者不能堅持的時候,」語重心長地開口,威嚴的老教官道,「可是,你真的只是僅僅下不了手嗎?按照情報,你在這半年,一直和那個吸血鬼居住在一起。」

    「……」莫飛的神情,有了一絲波動。抬起頭,他誠懇地掃視了一下眾人,最終看向了發問的苟老教官,「我能不能,不回答這個隱私問題?」

    「好,你暫時可以不回答。但是莫飛,你知道那個血族的王子,現在是什麼身份?」

    沉吟一下,莫飛低聲道:「據說,由於他的哥哥離奇失蹤,他現在已經是地下王城的血族之王。」

    「那麼,你知不知道,我們獵血同盟為什麼要發出一級召集令?」

    「因為血族和魔族有連手進犯人類的可能,這個可能一旦成真,後果是災難性的。一旦戰鬥真的發生,同盟需要所有能調動的人力。」莫飛的聲音很冷靜。

    「那麼我再問你一句,假如血族在你的那個吸血鬼朋友的帶領下進犯人類,你會怎麼做?」荀老教官的口氣並不咄咄逼人,卻如同一聲沉悶的驚雷,瞬間炸響在莫飛的頭頂。

    「不,絕不會。」莫飛的臉色變得鐵青,緩慢的話語像是從喉嚨間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艱難,卻堅定,「那隻小吸血鬼連一隻雞都不敢殺,我可以保證,他絕不會打破地下城和人界的平衡,縱容自己的血族子民濫開殺戒。」

    「莫學長……」猶豫了一下,尹東忍不住小聲在他耳邊輕語,「最近同盟已經接到越來越多的報告,血族從地下城離開的數量,正與日俱增。我最新的上一次任務,就是狙殺了幾十名在地面捕殺人類的血族。」

    震驚地望他一眼,莫飛的臉色變了。悄然握住了拳頭,他的指節攥得發白。

    「所以,我必須堅持問一遍,你和那個血族的現任之王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假如立場不同,你到底怎樣決定自己的心意?」荀老教官看著他,再次發問。

    尹東默然。悄悄看了看四周,路無塵低下頭,臉上沒有情緒,而其它的老獵人,也都靜靜地望著同盟這個曾經的優秀年輕獵人。

    既然對所有前獵人發出了帶有赦免意味的一級召集令,就意味著不會再真的追究他們曾經犯下的過錯。可是,面對即將到來的殘酷戰爭,他們必須確認留下的人,都有一顆堅定的心。

    偌大的聆訊室安靜地讓人不安,直到莫飛的聲音終於淡淡響起。

    「不管我曾經和那個吸血鬼少年有過什麼樣的關係,可是我的親生弟弟,十多年前是死在吸血鬼的手裡。我進入獵人學校的那一天,就告訴自己,我再也不要看到有那麼小的孩子被吸乾血液,倒在血泊裡。」緩緩站起身,他的視線看著自己的腳尖,「所以,既然我選擇回來,就請恢復我吸血鬼獵人的身份。」

    終於微微點了點頭,荀老教官示意:「你可以出去了。三號,請你把門外的風教官叫進來,進行第二場聆訊,然後你也留下。」

    「是。」

    並肩和莫飛向外走去,尹東走到門前,眼神奇異,「莫學長,你的話,是真的嗎?」

    「你不信我?」帶上門,莫飛直視著他。

    「不,我只是怕你不相信自己。」明亮的眼睛中有種探究和看穿的意味,尹東笑了,「我可是清楚地記得,你當初是怎樣拚命從我手裡救護那個漂亮的小吸血鬼哦。」

    獨自走向外間,莫飛在門邊回過頭,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

    「嘿,謝了。」他輕聲道。

    「什麼?」尹東瞇起眼睛,一副裝蒜到底的樣子。

    搖搖頭,莫飛那種熟悉的、懶洋洋的笑容現了出來:「就算想幫我,也不用用刀捅自己大腿,再被識破、搞到要關禁閉那麼誇張吧?」

    尹東哀歎一聲:「哈,我那時候怎麼知道會輪到路無塵那個死板的傢伙來審我啊?要不是他那麼賣力找我的破綻,一般人都能混過去的好不好?你不知道我有多衰,居然還輪到風教官做我的傷況檢驗,你想想,我自己劃的那一刀怎麼瞞的過他老人家的法眼?喂,你幹嗎一個勁眨眼睛?眼睛被我迷住了嗎?我沒有對你用致幻術啊,你可別懷疑我……」

    終於後知後覺地醒悟過來,他的眼角餘光瞥到了角落的一道微弱金光,猛地回身一個立正:「風教官早!」

    立起身,剛剛還完全沒有任何存在感的男人立刻在空氣中造成沉沉的壓力。

    手臂一伸,接過了肩頭立著的金色狐狸,風教官邁著矯健的步伐從他身邊走過,只冷冷拋下一句:「老實說,我這個老人家一直覺得半年前你那次一個月的禁閉,判得太輕。如果我在陪審團裡,我會堅決建議,你的刑期應該翻三倍。」

    苦笑著,尹東老老實實地跟著他轉身向聆訊室再度走去。

    今天是什麼衰日子啊?背後說人一句老人家也要被念?!然後放著外面風和日麗的好天氣不能享受,要在這間悶屋子裡,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聆訊?

    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

    說來也算活見鬼,誰叫這麼兩樁金牌獵人的叛逃案子,他居然都是現場第一見證人呢?……

    「風教官,請你敘述一下,五號獵人當日叛離的具體詳情。」

    安靜而嚴肅的室內,路調查官一絲不苟的發問再度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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