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的聲音停了。
馬克思覺得自己益發緊張起來。
他剛剛是不是悲傷過了頭,所以才會傻傻地跟著這個男人回家?
想也知道他會對自己做什麼。
理論上他應該要趁男人洗澡的時候偷偷溜走的,但是他為什麼沒有這麼做?
他只是疲累地癱在這個人家裡的沙發上,嗅著他留下來的氣味,思量著他是不是也很寂寞……
輕柔的腳步聲越來越靠近,馬克思繼續把頭埋在抱枕裡,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麼辦。
沖出去喊救命?
還是先把這變態打昏?
「小笨貓,你再繼續悶下去,小心窒息喔!」慎村凜穿著浴袍走了出來,好笑地看著正在努力當鴕鳥的馬克思。
馬克思還沒有想到要怎麼面對他,干脆不做聲。
慎村凜笑笑,不在意地坐在馬克思的身旁。
男人身上的香皂氣味,帶著濡濕的感覺,飄入鼻尖。
很好聞的味道。
他感覺到沙發上的男人似乎換了個位置,然後他受傷的那只腳踝被人提了起來。
「你要做什麼?啊!好痛!」馬克思猛地抬起頭,就看見男人正捉著他的腳踝細細察看傷勢。
「你這傷挺嚴重的,早該去看醫生吧?再拖下去小心變成永久性的運動傷害喔。」
「不要你管——啊!痛痛痛痛!」
慎村凜小心翼翼地按摩著馬克思已經紅腫的腳踝,然後皺了皺眉。
接著他離開沙發,到浴室裡去弄了一條沾過熱水的毛巾,又走回客廳,替馬克思的腳踝熱敷。
「好燙!你要燙死我啊!」
「你這小貓真是吵,一下怕痛一下怕燙,一點都看不出來已經長大了。」
「話不要說得這麼滿,我就不相信你受傷的時候不會喊疼!」馬克思不服氣地回嘴,腳踝被按摩的那種刺骨疼痛讓他的眼眸裡泛著一些水光。
聽見他這麼說,慎村凜愣了一下。
他好像已經很久都沒有感受到什麼叫做「疼痛」的感覺了。
自從父母雙亡之後,他好像就忘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感覺叫做「痛」,也許是心理上的某種創傷,又或許是他不想引人注目,所以從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就學會了掩藏自己的傷痛,甚至連肉體上的疼痛都不知不覺地忽略了。
「你怎麼了?」馬克思好奇地看著突然發起呆的男人。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如此毫無防備的模樣。
慎村凜回過神,苦澀地笑笑,「沒什麼,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
「不愉快的往事嗎?」
他認真想了想,搖搖頭,「我不曉得那算不算是『愉快』,我已經很久沒有去回想那些事情了。」
馬克思盯著他瞧了好久,總覺得今天晚上,這個男人也怪怪的。
好像卸下了平常的狐狸面具,露出了後頭的真實表情。
很寂寞的表情。
「你……一個人住在這裡?」馬克思轉頭打量了一下四周。
剛剛他沒注意看,這時他才發現,客廳裡甚至還有一個壁爐,裡頭象征性地放著一些柴火。面對大沙發的牆上,則掛著四十吋的液晶平面電視,旁邊還有高級的音響,感覺起來就像是個極會享受人生的人所住的地方。
慎村凜點點頭,繼續小心地按摩著馬克思受傷的腳踝。
「你很有錢嗎?這裡是高級地段,你用的家具又這麼高檔,你應該……不只是一個小醫生而已吧?」
慎村凜回頭看著他,微微一笑,「一個小醫生就不能家財萬貫嗎?」
「你家很有錢?」
「不,也許應該說,我父母有先見之明,替我保了巨額的保險金,所以在他們死後我才能這麼享受地過日子。」
「喔。」
意外地,馬克思只是「喔」了一聲,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正期待著他繼續問下去的慎村凜反而愣了一下,直到馬克思不耐煩地扭動了一下身子,他才回過神來。
「你要弄我的腳弄多久啊?」
「怎麼,等不及了嗎?」
「等不及什麼?」馬克思瞪了回去,心裡也知道自己這個問題根本就是問好玩的。
「一只小笨貓,在晚上跟著我回家,會做些什麼呢?」他放下馬克思的腳踝,手卻沒有離開,而是沿著那雙線條優美的小腿,慢慢往上……
「沒做什麼!就只是休息睡覺而已!反正我今天晚上是沒地方去了,如果你不願意收留我,我去找我朋友也行。」反正傑西也在紐約念大學,大不了他去當一個晚上電燈泡就是了。
「我不勉強你。」故意說得無情,放在少年小腿上的手也很配合地收了回來,「你想走的話,就走吧。」
馬克思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聽了這話之後,竟覺得失落和氣憤。
他怎麼可以不要自己?
明明就是他拉著自己的手,把他帶來這裡的啊!
現在又故意擺什麼奇怪的架子,好像他是正人君子,自己才是色欲熏心的小色貓一樣!
看見馬克思臉上那股氣呼呼的神情,慎村凜忍不住先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接著哈哈大笑。
「你笑什麼啦!」馬克思一臉莫名其妙。
慎村凜依然在笑,逗弄這只小紅貓實在太有趣了。
等他笑完,他起身離開大沙發,坐到馬克思對面的單人沙發椅上。白色的浴袍此時已經有些敞開,露出他結實的蜂蜜色胸膛與平坦的腹肌,上頭還有晶亮的水珠不時緩緩滑動。
有一滴水珠從他的喉結滑落,一路滑過他的胸膛、腹部,最後消失在腰際處的白色浴袍邊緣。
馬克思的眼光隨著那滴水珠往下落,一直到那滴水珠消失為止。
他的眼神停留在男人的腰際,雖然被白色浴袍包裹著,但是他可以想象,在那浴袍下的身體會多麼誘人……
馬克思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為什麼這個男人光是坐在那裡,就這麼有誘惑人的本錢?
看穿了馬克思的心事,慎村凜嘴角露出壞笑,他故意將身子往下滑了一些,在浴袍更加松脫之後,將大腿微微張得更開,兩腿之間若隱若現,看得馬克思眼睛發直。
「馬克思,你這樣不行喔!這樣一直盯著我瞧,會讓我誤會你發情了呢……」好聽的男中音再度變得低沉,甚至帶著一些危險的氣息。
馬克思心虛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辦法完全把眼光從男人身上裸露出來的肌膚上移開。
心髒跳得好快,全身的血液也開始不聽話地向某一個地方集中匯流,下腹部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沖動,彷佛即將要克制不住,爆發出來。
慎村凜站了起來,浴袍滑落至腰際,要掉不掉地圍住他的腰臀之間,赤著腳走過原木地板,一步一步接近那呆若木雞的小傻貓。
馬克思完全沒有想逃的意思,眼見男人離自己越來越近,他只覺得自己的喉嚨越來越干,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等會兒是否還能說得出話來?
「馬克思,不要告訴我,你還是個處男喔。」
男人已經近在眼前,馬克思艱難地又吞了一口口水,不敢回答。
沒有經驗又怎麼樣嘛……大家都會有第一次的啊。
嘩啦一聲,男人身上的浴袍落在地板上,精實完美的胴體出現在眼前,修長的頸子、寬闊的胸膛、平坦的小腹,再往下是內斂的腰身以及蓄勢待發的欲望……然後是結實的長腿和好看的腳。
馬克思從頭到腳把這個男人打量了一遍,沒想到他的身材這麼好,雖然不及史坦利的陽剛猛壯,但也不是文弱的書生,該有的肌肉一樣也不少,甚至還比自己要來得健美……
馬克思心裡咕噥著,這家伙真的是醫生嗎?
醫生不都該是一副斯文柔弱的樣子,不然就是挺著大肚子的中年歐吉桑,哪會有這麼好的身材?
男人將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無意地滑過自己的乳-尖,低啞地喘了一聲。
「馬克思,你想摸我嗎?」
明明是個男人,這時候的眼神卻魅惑又危險,而且他的手還非常不安分地在自己赤裸仍帶著香皂清新氣味的身軀上游移著,專業的程度簡直可以媲美舞男了。
馬克思突然有些哀怨地看著他,「你是不是和很多人都這樣玩過?」
慎村凜愣了一下,「你在吃醋?」
難得地,馬克思這次沒有惱羞成怒,他只是咬著嘴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只要想到眼前這個男人,也曾經在別人面前做出這樣挑逗的動作,他的心裡就會很不高興呢!
這種獨占欲的背後,代表什麼意義?
是他真的很在乎慎村凜嗎?
還是只是少年單純的不服輸、不想被比下去的心理?
慎村凜有些啼笑皆非,看來這單純的小笨貓,常常會有一些出人意表的舉動和疑問呢。
「那你希望我怎麼做?」慎村凜停下觸摸自己的動作,稍稍後退了一些,等待馬克思的回答。
「我……」馬克思又用力吞了一口口水。
然後他猛地一把拉住男人的手,趁著男人還沒來得及回穩身子的時候,一個翻身,將他壓在大沙發上。
「我要在上面!」
反正不管怎麼樣,他就是堅持要當上面的那一個!
慎村凜呵呵笑了起來,「沒問題,都聽你的。」
原來小紅貓喜歡玩點粗野的,直接進入主題,不喜歡那些繁復的挑逗前戲。
馬克思有些生澀又粗魯地吻上男人微微上揚的性感雙唇,慎村凜毫不猶豫地打開雙唇,主動伸出舌來迎接。
男人一下子就把馬克思吻得意亂情迷,即使處在「下方」,他一點也不驚慌,因為他知道最後的贏家一定是自己。
慎村凜心中暗暗苦笑,連在這種時候都能這麼理智,不知道該慶幸還是悲哀?
少年的手饑渴地在他光裸的軀體上游走,但感覺起來只是很焦急地在亂摸,一點愛-撫的感覺都沒有。
果然是沒有經驗的小處男啊……
總不能這樣一直亂摸亂搞下去吧?
這可是人家的第一次,說什麼也要讓他「盡興」,而且還得有個難忘的回憶才行。
嘴角揚起了壞笑,慎村凜伸手抱住了馬克思,一面替他脫去身上礙眼的衣物,一面不著痕跡地慢慢轉換姿勢。
馬克思當然察覺到兩人的「上下」姿勢正在轉變,原本他是壓在慎村凜上頭的,現在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隨著男人頗富技巧的手勢而行動。
「不要……我要在上面……」他開始掙扎起來,但掙扎的力道卻十分微弱,仿佛這樣的抗議只是象征性的而已。
「乖,在下面一樣很舒服喔……」
「不要……嗯……」嘴裡說著不要,可是身子還是被男人完全壓在身下了。
衣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全部離開了自己的身體,兩具赤裸的男體在沙發上交纏在一起,喘息聲漸漸粗重。
「小紅貓……馬克思……你真的好可愛……」忍不住在少年的耳邊低喃,順帶輕咬著那小巧的耳垂。
「誰可愛啦!我已經是大人了!」不滿的抗議。
男人低笑起來,聲音異常性感。
動作正到緊要之處,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兩個人都沒空理會電話,但電話聲卻像不死心似的,一直響了好久好久,直到電話錄音機跳起。
「喂,慎村醫生嗎?我是恩斯特,不好了,我們現在這裡有緊急情況,需要您趕快來處理!」
慎村凜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糟糕,大生意上門了,他要不要接?
還沒來得及想出答案,壓在他身下的馬克思就一個挺腰,反守為攻,把他整個人撲倒在沙發上。
「等等——我接個電話——」
「不用管!」
「可是那是——」
「吵死了!現在先做完比較重要吧?」
「……」
好吧,你這只小笨貓急著自討苦吃,那我也就不客氣囉。
打來的電話掛斷了,電話答錄器也跳了起來。
而電話旁的沙發上,一場誰上誰下的戰爭正要開始。
***
第二天早上。
馬克思哀怨地睜開眼。
為什麼……為什麼他是在下面的那一個?
這樣太沒男子氣概了……可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昨天晚上不管他怎麼努力,就是不敵這個男人恐怖的做愛技巧,好幾次他勉強搶到了上面的位置,卻總是三、兩下又被男人拐回去,壓在他的身下。
到了最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莫名其妙就「被做」了,但是……說實話,因為慎村凜體諒他是第一次,所以特別溫柔,現在感覺起來倒也沒有特別不適應的感覺,甚至還覺得挺舒服的。
第一次不是都會很難過的嗎?
可是為什麼他沒有這樣的感覺?
難道、難道他天生就是「被做」的命?
不——他不要啦!
要是被史坦利知道了,他一定會拼命嘲笑自己的!
馬克思氣呼呼地想從床上跳起來,但是才起身,腰部的酸軟就讓他又倒回床上,幾乎動彈不得。
「怎麼了?」慵懶的聲音傳來。
轉過頭又是哀怨又是惱怒地瞪了那個帶著淺淺微笑的男人,馬克思恨恨地咬了咬枕頭,「還不都是因為你!明明長得一副斯文樣子,為什麼還要和我搶上面的位置?我想上你,不想被你做啊!」
聽見馬克思這麼「直率」的告白,慎村凜忍不住又大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啦!我說的可都是真話!」馬克思無奈地問。
他發現這個男人好像很容易被自己逗笑耶?
慎村凜笑完了,突然歎了一口氣。
好久沒有這麼輕松、愉悅的感覺了。
以前也有過幾次短暫的一夜情戀愛,但那多半只是因為生理需求,並不是他真心喜歡而追求來的對象。
可是現在躺在身邊的這個少年,那麼直率、那麼可愛,就像只可愛又不懂掩飾自己心事的小紅貓一樣,可以輕易就掌控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想法,和他在一起,世界竟變得單純許多,不是黑,就是白,沒有討厭的大片灰色地帶。
這樣的生活方式,應該很輕松吧?
「馬克思……」他微微轉過身,一只手把少年抱進自己懷裡。
赤裸的身軀相貼著,微燙的體溫突然急速竄高,馬克思不安地扭動了一下,他還是不太習慣有人和他這麼親密地接觸,畢竟從前他都是一個人住慣了的。
「還難過嗎?」慎村凜突然問。
馬克思愣了一下,才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好奇怪,過了一夜之後,好像……不那麼難過了。
不自覺地深呼吸好幾口,馬克思發現,昨天那幾乎要讓他痛得掉眼淚的心碎感覺,竟然也消失不見了。
為什麼呢?
是因為身旁這個男人嗎?
「馬克思?你還好嗎?」男人有些擔心地問:「昨天晚上我已經很小心了,所以你今天應該不會感到身體不舒服或是疼痛吧?」
「……是不會很痛,可是……腰很酸。」馬克思悶悶地說。
要他去承認自己不但被上了,而且還要去稱贊對方的技巧很好,實在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那是當然的,你昨天那個姿勢——」
「住口!住口啦!不准你說!」
「有什麼關系?這裡又沒有別人?還是你想我們來實地演練一次?」
「不要——你這變態不要再亂摸了啦!」
「可是你這裡好像不是這樣說喔。」
「啊……」
身體的要害又被男人攫住,馬克思驚喘了一口氣,想要反抗,卻在男人吻上他的耳垂後,頓時全身無力……
這時客廳裡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事實上,昨夜裡,電話的鈴聲似乎也響了很多次,只是兩個人都很「忙」,沒有空去答理。
而現在,他們仍是沒空去理那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