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貓 第八章
    馬克思張口結舌地看著被炸出一個大洞的公寓。

    他只不過是離開一個晚上,為什麼學長的公寓就變成了這樣?

    他要怎麼向學長交代?

    上帝啊!

    陪著馬克思一起回來的慎村凜也同樣驚訝,他在紐約生活了這麼久,可是第一次活生生地看到「爆炸現場」,簡直和九一一現場有得比。

    慎村凜轉頭看了一下四周,注意到一家電器行裡電視播報的新聞。

    看了一會兒之後,他拍拍馬克思,「要不要去哈德遜河邊看看?」

    「看什麼?」馬克思一臉茫然。

    「有輛直升機掉到河裡去了。」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表情依舊很呆滯。

    直升機?哈德遜河邊?這一切和他有什麼關係?

    慎村凜搖搖頭,看來這小紅貓空有火爆脾氣,邏輯和反應能力卻差得很。

    他耐著性子對馬克思解釋:「這個大洞應該是炸出來的,那種高度,很像是飛機撞擊,甚至是直升機的火箭射出來的。哈德遜河離這不遠,新聞報導剛剛有一架直升機墜落河裡,我推想應該是同一架直升機。」

    「那……」馬克思突然跳了起來,「那金呢?金是不是還在屋子裡面?我要進去——」

    「他不在裡面。」

    「你怎麼知道?」

    「屋子裡沒人。」

    「你是上帝啊?什麼都知道?誰知道這是不是你亂說的?」馬克思簡直懶得理他。

    男人卻也不生氣,拉過他的肩膀,帶著他去看那家電器行櫥窗裡的一整排電視,每一台電視都是新聞插播快報,報導哈德遜河裡的墜落直升機,還有這棟鬧區公寓的爆炸事件。

    「那,看到沒,新聞報導得一清二楚。」

    「可是……可是這公寓怎麼辦?」

    「最好的辦法就是快點離開事發現場,等你學長回來之後,把責任撇乾淨就好了。」

    「……你真是個壞人。」

    「過獎。」慎村凜沒有生氣,反而露出一個理所當然的微笑,彷彿馬克思說的沒錯。

    後來,他們倆人在哈德遜河邊真的「撿到」了一個滿身狼狽的女人,但是那瘋女人一見到慎村凜便激動地想要揍人,慎村凜也不客氣,先下手為強,一拳擊中她的臉,又把她當場打昏了過去,然後把她晾在河邊不管。

    沒想到那女人和他們還真「有緣」,居然被救護車送到了下城醫院,也就是慎村凜工作的地方。

    慎村凜基於好奇,對那個女人的身份多做了一點調查,赫然發現,她很可能就是造成曼哈頓那場大混亂的元兇之一。

    他把這個消息告訴馬克思,然後從馬克思嘴裡知道了這個女人叫做梅夏貝爾,是個瘋狂的女殺手,原本的目的是要來宰了馬克思的父親史坦利,還有史坦利的愛人金宇恩,沒想到她還是打不過史坦利那隻野獸,儘管大難不死,但最後卻落到了慎村凜的手裡。

    「既然如此……你想怎麼處置這個女人?」慎村凜「徵詢」馬克思的意見。

    「她居然敢對金做出那種事情,還害得史坦利斷了四根肋骨……」馬克思很想好好報復一番,可是他個性單純,一時之間竟想不出什麼好方法來好好教訓梅夏貝爾。

    「你有什麼好方法嗎?」他問慎村凜。

    「你想整死她嗎?」男人開門見山地問。

    「你有本事整死她?」馬克思睜大了眼。

    「這有什麼難的?醫療事故常常發生,不然就是把她轉送到最常出事的醫生手裡,或者把她麻醉扔在停屍間裡讓那些人處理——」

    「停停停!那樣好恐怖!你不要這麼誇張好不好?這裡可是醫院耶!」

    天啊!原來醫院這麼可怕?

    「那……整個半死不活的好了。先把她的雙腳打上石膏,騙她腳骨折了,然後再看看她聽不聽話。要是她冥頑不靈,又想惹事生非,就把她的兩隻手也打上石膏,讓她連槍都拿不動。」

    「……你好狠。」

    馬克思希望這個男人永遠都不會想要「教訓」自己,不然誰知道醫生會有什麼出人意外的專業手段來整人啊?

    「還不都是為了你,不然平常我根本不管這種麻煩事,整人也是很累的耶。」慎村凜裝出一副無奈的樣子。

    馬克思想嘟囔幾句,最後又忍了下來。

    因為……這男人說的似乎有些道理?

    而且自己也好像挺高興聽到他這麼說呢……

    ***

    原本以為,因為梅夏貝爾這瘋女人惹出來的事件,終於告了一個段落,但事實卻不是如此。

    兩個星期後,馬克思被綁架了。

    他是在練完橄欖球校隊之後,突然被三個黑衣人架上一輛黑色的奔馳轎車,然後疾馳而去。

    在場的同學們趕緊聯絡馬克思的家人,也就是史坦利和金宇恩,但是他們也同樣找不到馬克思的下落,急得團團轉。

    到底是誰綁架了馬克思?

    史坦利的仇家太多,為此他自責不已,但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馬克思被綁架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另外一個他並不認識的男人。

    慎村凜接到了一通電話。

    「醫生,這是告訴你,千萬不要放著大好的生意不做喔。」電話那頭傳來涼涼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惹人厭惡。

    「恩斯特,你是什麼意思?」慎村凜仍不以為意。

    「讓你聽聽這個人的聲音好了,也許你就不會該死的還是一派雲淡風輕的口氣。」

    電話那頭聽見有人打了個響指,然後就是馬克思氣急敗壞的怒吼——

    「王八蛋!你們把我捉來做什麼?我又不認識你們——唔唔唔唔——」聲音很快又消失了,像是被什麼東西悶住了一樣。

    「馬克思?」慎村凜終於緊張起來,「你們把他帶走了?」

    他們為什麼要帶走馬克思?

    「醫生,你終於開始緊張了吧?我可以聽得出來,你的聲音不一樣了喔。」恩斯特接過電話,故意吊人胃口。

    「你想怎麼樣?」慎村凜的聲音低沉起來,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他的眉宇間已經隱隱帶著危險的殺氣。

    他們居然敢動他的小紅貓!

    「哎唷,醫生,別緊張。我只是要讓你知道,那天晚上你沒接電話的後果。你也知道的,像我們這種混黑道的,去醫院不太方便,會找你來幫忙,通常都是很緊急的狀況。上次可是我們老大最信任的一個得力手下,被警察打中了三槍,血流不止,很需要你高明的醫術來救治,可偏偏你就是只顧忙自己的事情,沒來幫忙,結果他就死了。我們老大很生氣,特別交代我們,一定要好好給你個教訓,讓你以後不要再這麼囂張。」

    慎村凜握著話筒的手已經在發抖了。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

    他們居然把自己犯的過錯,推到馬克思身上?

    「你到底想怎麼樣?」慎村凜忍著怒氣,盡量平穩地問。

    「呵呵,醫生,這就要看你的誠意了。」恩斯特說完就掛上了電話。

    「混蛋!」慎村凜懊惱地低吼一聲,將電話摔在地上!

    可惡!

    可惡可惡可惡!

    怎麼會牽扯到馬克思的?

    他根本就完全是個局外人啊!

    慎村凜除了在下城醫院的正職外,另外還有一個兼職,那就是黑市醫生。

    只要給他足夠的酬勞,他便可以為任何人做治療,包括開刀等複雜的手術都沒有問題,他甚至在紐約皇后區有自己的一間診療室,裡頭有黑道提供金錢購買的各式醫療器具以及一間開刀房,專門治療因為顧及警察而不願去醫院的病人——通常都是罪犯或是黑道要角。

    對慎村凜來說,這無關乎職業道德,反正他是個醫生,救人命本來就是醫生該做的事情,只是離開醫院的治療行為,他的收費稍微高了一些而已。

    加上他處事圓滑,又守口如瓶,所以他的聲譽在那個圈子裡算是響亮的,許多黑道老大或是自己手下重傷時,都會指名要他來做治療,錢花多少都沒關係,反正他們又不缺錢。

    也因此慎村凜年紀輕輕,就賺了不少錢,得以在曼哈頓置產。

    對於自己的「兼職」身份,他也絕口不提,從來沒有人知道,即使是馬克思也不知道。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份賺外快的關係,卻會讓馬克思惹禍上身。

    「該死的!」慎村凜跌坐在沙發上,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剛才的憤怒此刻漸漸被恐懼所取代。

    萬一他們想要對馬克思不利怎麼辦?

    萬一……萬一馬克思死在他們手裡的話……

    天啊!他簡直無法再想像下去了!

    猛地,他的思緒回到了小時候,從電視上知道父母雙亡的那一刻。

    恐懼、驚慌、害怕。

    不要離開他。

    不要留下他一個人……

    不要奪走他最珍愛的人……

    馬克思。

    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救回馬克思?

    慎村凜沒有想很久,就想到了最快的救兵——馬克思的父親史坦利。

    雖然馬克思對史坦利的過去沒有多提,但從梅夏貝爾的事件來看,他父親應該也有一段算是「輝煌」的過去,不然怎麼會惹上那種瘋女人?

    主意打定,他立刻來到馬克思的家裡。

    史坦利正急得在家又叫又吼,一雙眼裡滿是血絲。

    平常雖然他和馬克思總是打打鬧鬧,他對馬克思也很不客氣,老是在自己兒子眼睛上留下個熊貓黑眼圈,但他畢竟是自己的兒子,血濃於水,骨肉相連,哪有不擔心的道理?

    金宇恩也很著急,但如今的他也無計可施,只能憂心地看著史坦利著急的模樣。

    但是當這兩個人見到慎村凜的時候,卻都不約而同地暫時忘記了馬克思的危險。

    是金宇恩先去開的門,當他和慎村凜照面的時候,竟有一種在照鏡子的錯覺。

    怎麼會有人長得和自己這麼像?

    然後史坦利氣呼呼地跑來門口,正想質問是誰跑來打擾他們,當他見到慎村凜的時候,同樣也嚇了一跳。

    他看看金宇恩,又看看在門外的慎村凜,好半天才蹦出一句,「你們……是雙胞胎?」

    金宇恩困惑地搖搖頭,「不,我母親只有我一個孩子,這點我很確定。」

    「你……是誰?」史坦利本能地把金宇恩拉到身後,居高臨下地看著慎村凜。

    慎村凜抬頭看著史坦利,心想他的確長得和馬克思很像,只是要魁梧強壯多了,而且渾身都是毛,看起來好像野獸……還好馬克思不像他。

    「我是……」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和馬克思的關係。

    情人?

    馬克思還沒承認,他還是先不要亂說的好。

    朋友?

    這樣又太單純了。

    「總之,我要先說明,馬克思會被綁架,都是因為我的緣故。」

    「什麼?我兒子被綁架都是因為你這個混蛋?」史坦利一聽火氣馬上就冒了上來。

    他一把捉住慎村凜的衣領,不客氣地逼問:「你這傢伙給我說清楚!為什麼你會害馬克思被綁架?」

    「這事說來話長……你可不可以先不要這麼激動?」

    這兩人果然是父子,火爆脾氣根本一模一樣,只是馬克思發作時的殺傷力比較小一點。

    史坦利還想要發作,在他後頭的金宇恩拉了拉他的上衣。

    「怎麼了?」史坦利回頭看著金宇恩。

    慎村凜發現史坦利身上緊繃的肌肉馬上鬆懈了下來。

    「聽他先把話說完?」金宇恩抬頭試探地問。

    史坦利不甘願地嘟囔了幾聲,還是乖乖地把慎村凜放了下來。

    看著這兩人的互動,慎村凜心中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他不太會形容,那種感覺像是嫉妒,又像是羨慕。

    眼前的這兩個男人雖然一個陽剛一個斯文,外型上看起來根本是兩種不同的類型,但是在一起相處的感覺卻是那麼自然、融洽,讓外人很難介入。

    他們已經擁有了屬於自己的世界、自己的步調,以及自己的溝通語言。

    那是因為相愛,所以才會有這樣美麗的奇跡吧?

    慎村凜看著和自己面貌十分相似的金宇恩,心裡百感交集。

    為什麼這個男人能這麼幸福,擁有史坦利以及馬克思的愛?

    慎村凜「選擇性」地把他和馬克思相識,以及馬克思為什麼會被綁架的過程約略說了出來,史坦利聽完後憤怒地瞪著他,像是恨不得衝上前一口把他咬死。

    慎村凜看得出來,這隻大老虎只是礙於金宇恩在場,所以在拚命忍耐自己的脾氣。如果金宇恩不在的話,他現在可能已經被史坦利給轟出去了吧?

    「你是說……馬克思是被紐約當地的黑幫帶走了?一切都只是因為你當時不願意替他們的人做治療?」金宇恩問。

    慎村凜點點頭。

    「那……你和馬克思的關係一定匪淺吧?不然為什麼他們會找上馬克思?」

    慎村凜意味深長地看了金宇恩一眼。

    一瞬間,金宇恩全都明白了。

    原來如此嗎……

    「史坦利。」他拉拉身旁男人粗壯的手臂。

    「嗯?」

    「既然已經知道誰帶走了馬克思,現在你有辦法把他帶回來嗎?」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現在身上沒有傢伙,不太方便。」

    「你應該還有一些吧?」

    「呃……我……」

    糟糕,他要說實話嗎?

    之前金宇恩就很不滿他們家根本就像軍火倉庫,槍炮彈藥一大堆,天氣一熱還得拚命開冷氣降低溫度,免得那些武器發生爆炸。雖然他後來乖乖聽話,清掉了大部分的武器,可是他以前傭兵當久了,身邊沒武器總是感覺不安心,所以他偷偷留下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可是要是金宇恩知道他還是偷留了一些武器在家裡,一定會很不高興吧?

    「史坦利,這次情況緊急,你就想辦法弄些傢伙,去把馬克思帶回來。」金宇恩又說。

    「你不生氣?」

    「反正不管怎麼樣,你都會想辦法藏傢伙就是了,生氣也沒用。只是你自己要注意安全。」

    儘管他知道這隻老虎就像九命怪貓一樣,在槍林彈雨裡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次,除非他不想活了,不然每次都能活著回來。

    但是,還是會擔心啊。

    「史坦利,答應我,一定要平安回來,而且要把馬克思也帶回來。」

    看著金宇恩那信賴與擔憂的眼眸,史坦利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臉頰。

    「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他帶回來的。」

    兩個人情深的模樣,讓旁邊某個男人看得很不是滋味。

    卿卿我我到底夠了沒啊?

    「請問……你們什麼時候會去救馬克思?」他忍不住打斷兩人的美好時光。

    史坦利轉過頭,瞪了他一眼。

    「現在還不行。我裝備不夠齊全,要去調一些貨。還有我要打聽一些那些黑道的據點和組織運作,起碼也需要半天的時間。」他沒好氣地說完。

    「這樣馬克思會不會有危險?」金宇恩忍不住擔心地問。

    「我會盡量動作快點。」史坦利說完就走到房裡去打電話。

    金宇恩也很知趣地不去打擾他。

    於是客廳裡只剩下慎村凜和金宇恩,兩個人對看著,都有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金宇恩先開口問了,「你對馬克思是真心的嗎?」

    眼神交會之間,他已經知道了慎村凜和馬克思的關係。

    只是他沒有想到,馬克思最終喜歡上的人,還是和自己這麼相像……這是好,還是壞呢?

    慎村凜收起了他一貫玩世不恭的微笑,換上十分認真的表情。

    「我絕對不會原諒對馬克思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言下之意,他已經承認了馬克思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的確是舉足輕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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