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個大好天氣。
秋日的天空格外高遠,湛藍如洗的天空宛如一面深邃悠遠的鏡子,抬頭仰望時,總會有種要被吸進去的莫名錯覺。
湛藍天空沒有雲朵遮掩,和煦微風從敞開的大門吹進來,明媚陽光斜照在廳堂的大埋石地板上,留下一地黃金般的燦爛。
這一切的總總都讓人有種現在並非萬物即將凋零的秋天,而是充滿蓬勃生機的春日的錯覺。
可是這樣讓人心情大好的天氣,令狐家大廳裡的人卻都皺緊著一張臉,像是發生了什麼令人不快的事。
已經等了半個時辰,新娘子還沒來請安。
令狐夫人看了看臉色凝重的丈夫,再看看一副沒事模樣、優閒喝著茶的兒子,無奈地說:「或許是璐兒身體不舒服,要不先差個人過去看看?」
令狐修冷哼一聲,「讓羽兒去。」
令狐羽喝下最後一口茶,甩袖站起身,拂了拂身上根本就沒有的灰塵,然後笑瞇瞇地說:「這可是你們相中的媳婦,如果她不懂事也怪不得我是不是?我早說過了,一個人過活還來得暢快順心呢。」
令狐夫人微嗔地瞪兒子一眼。「少貧嘴了,快去把她帶來。惹惱了你爹,你爹恐怕要拿家法伺候了。」
令狐羽想到家法用的籐條落在容喜璐身上時的情景,不由得心軟了一些。「好,我去叫她就是。」即使再不中意她,好歹也有一夜晌歡的情分,他不忍看她太難堪。
出了大廳,令狐羽在門口看到站在外面聽候傳喚的巧真,他皺了皺眉問:「你有叫醒她嗎?」
「有,少爺起身之後,奴婢立刻就去隔壁喚醒她,並且告訴她要來大廳向老爺、夫人請安奉茶。」
「哦!」令狐羽仍皺著眉,難道說是因為昨夜自己玩得太過火,她才起不了床?
應該不至於吧!
自己才要了她一次,而且時間還不算長,就算她是初經人事的處子,也不至於如此虛弱吧?
想著想著,令狐羽已經走到容喜璐所居住的流芳閣。
「小鹿?」
令狐羽走了進去,房裡一片靜悄悄,他喊了兩聲沒有人應答。因為他惡意的刁難,沒有吩咐僕人前來,所以這個院子並沒有僕人伺候。
令狐羽走進臥室,發現臥榻上的被子已經折疊好,卻不見容喜璐的人影。
她去哪裡了?
令狐羽感到奇怪,把這個本來就不大的小院落裡裡外外找了一遍,還是沒找到容喜璐。
「小鹿、小鹿?」令狐羽開始有些著急,不禁大聲呼喚。
「相公,我在這裡。」隱約從後花園傳來容喜璐微弱的回應。
令狐羽大驚,急忙跑過去。
令狐家的宅院很大,後花園又分了幾個院落,廳台樓閣錯落有致,小橋流水潺潺,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令狐羽找了一會兒,才在一個種滿菊花的花圃中找到淚眼汪汪的小女人。
「你跑到這裡來做什麼?」令狐羽劈頭就問。
「我……對不起。」容喜璐的眼眶泛紅,似乎已經哭了好一會兒。
「對不起有何用,你幹嘛跑來這裡,讓爹娘等了你半個時辰?」
「我……我找不到去大廳的路。」容喜璐低下頭,露出纖細白皙的頸項,宛如剛綻放花苞的白菊,讓令狐羽的心不禁蕩了一下。
「找不到路?」令狐羽不信的嗤笑,「你沒搞錯吧?難道說你迷路了?」
「嗯。」容喜璐用宛如蚊鳴般的聲音輕應一聲。
原本令狐羽還以為她在開玩笑,但看她的模樣似乎不假,他不由得感到好笑。
「在家裡這麼小的地方你也能迷路?」
老天!難不成他娶了個超級路癡?
「我……我不知道……早晨起床時,我看到太陽從北方升起來,好奇怪……」說著,容喜璐的聲音更小了。
「不會吧?」令狐羽幾乎要吐血了,人家說太陽從西邊升起已經很離譜,她居然看見太陽從北方升起?
「真的。」容喜璐見他不相信自己,急忙抬頭大聲說道,然後用手指了指太陽。「看,太陽現在還在北邊的天上呢。」
令狐羽快要昏厥了,上前拉住她的手,感覺她的手心冰涼,羅裙還被草上的露水打濕了,也不知道她站在這裡多久了。
「天哪,你真是個超級大路癡。」
「我……我從小就這樣了。」容喜璐的小臉泛起紅暈,害羞的想把自己的手從令狐羽的手中抽出來。「除非是我生活了很久的地方才會慢慢習慣,否則總是會弄得自個兒暈頭轉向的。」
「你沿著青石板小徑一直朝前走,就能走到前面的大廳,怎麼會轉到後花園來呢?」令狐羽不信地問道。
「我怕自己迷路,所以特意問過巧真,是她告訴我應該朝這邊走,可是我走過來之後,就發現自己陷入迷宮裡了,好多的路、好多的亭子、好多的院子、好多的花朵,好多好多……」
「巧真?」令狐羽的眉心一皺,沒想到那丫頭居然這麼欺負容喜璐?
他最厭惡這種自以為是、愛耍小聰明、搞小手段的女人,令狐羽對巧真的印象霎時壞到了極點。
「小傻瓜。」他忍不住歎了口氣,覺得眼前的女人有種惹人憐愛的特質,二話不說的一把將她抱起。
「哇!」容喜璐發出驚呼聲。
「我們先回房,這樣你就不會迷路了。」令狐羽微笑著說,眼裡閃爍著異樣灼熱的光芒。
容喜璐被他瞧得心兒慌亂,小臉頓時燒紅了起來,羞澀地閉上雙眼,小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擱放;猶豫了一會兒,她最後還是摟住令狐羽的頸項。
令狐羽平日習慣穿一身的長衫,襯著他修長挺拔的身子,給人一種玉樹臨風、飄逸瀟灑的感覺,但也易令人誤以為他身材纖瘦。
但是觸摸之後,很快的會發現他的身體其實碩健結實,胸膛厚實且寬闊,硬實的肌肉宛如厚鐵板。
就像昨夜,令狐羽的體魄著實讓容喜璐害怕了好一會兒,她一直以為自己的相公是個文質彬彬的美男子,裸裎相見之後,她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靠在令狐羽的懷中,她心中所有的惶恐與不安頓時全消失得無影無蹤,一種摻雜些許心痛的幸福感,將她緊緊包圍,讓她綻出了甜美的笑顏……
簾縫透進了幾縷陽光,將榻上兩人交纏的身軀暈染成高貴且優雅的銀白色,在朦朧的光暈當中,裸身的令狐羽像天神般完美,容喜璐看得入迷了,帶著濃濃的迷醉慢慢沉入夢鄉。
在睡夢中,她彷彿又回到了從前。
那時候她只有七歲,容家正處於鼎盛時期,生意做得很大,家裡經常接待生意上的朋友,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而她的娘親很早就過世了,爹爹之後又續娶了八個姨太太,所以家裡熱鬧得厲害。
容喜璐甚至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個姐妹,後來才明白,爹爹不停娶妾的原因是想生個兒子;可惜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八位姨太太生了許多孩子,卻依然都是女娃兒。
爹爹的脾氣因此變得很不好,經常大發雷霆,讓容喜璐很害怕,除了每日晨間去向爹爹跪安,其他的時間她都躲在後花園的偏僻角落,不想讓別人找到她。
姨太太們不時互相爭風吃醋,只顧著疼自己的女兒,哪有人會把容喜璐放在眼裡,甚至還會欺負、打罵她,巴不得她這個容家大小姐早點死去。
雖然貴為千金大小姐,容喜璐的日子卻一點也不好過。
所以她小小年紀卻已懂得人間險惡。
那一天,家裡的僕傭們全跑到了前廳,她聽到丫鬟說家裡來了貴客,所以全部的人都忙著去伺候貴客了。
容喜璐覺得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客人居然能夠讓爹爹叫一家子的僕傭們都忙亂成這樣呢?
雖然丫鬟特別囑咐她,要她乖乖地待在後院,但是好奇終究是孩子天性,容喜璐偷偷地跑到了前廳,躲在門外面往裡面瞧。
裡面都是些沒什麼異樣的大人,既沒有三頭六臂,也沒有藍眼睛綠眉毛,想看怪物的容喜璐不免感到失望;正當她微微地歎口氣時,背後突然暴喝一聲。
「你偷看什麼?」
「哇!」瞬間,容喜璐的心幾乎要嚇得蹦出胸口,兩腳一軟地跌坐在地上。
「喂,你是誰?」那聲音好奇的問著。
容喜璐回過頭來,發現是個極漂亮的少年站在她身後,少年的眉心戴著一塊玉石,胸前掛著長命百歲的金鎖片,就像觀音娘娘身邊隨侍的金童一般好看。
容喜璐看得有些著迷。
少年不耐煩地哼道:「你到底是誰?」
「我……我叫小璐。」容喜璐小聲地回答。小璐是死去的娘親喚她的名字。
「小鹿?哪個鹿?」少年發現她有著白玉般的臉蛋,眉心還有顆小小的紅痣,煞是可愛逗人,再加上一雙烏黑濡濕的大眼睛,看起來就像個娃娃般,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往她的小臉捏一捏。
「就是美玉的那個璐。」
「哦。」少年又哼了一聲。
看著她蒼白的小臉上還沾著泥巴,模樣可笑極了,少年嘲諷的說:「你是從泥巴裡剛被挖出來的美玉嗎?」
「啊?」容喜璐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臉上的泥巴是剛才在花園裡的花圃裡沾上的啊。
「羽兒,你在門外做什麼?」大廳裡面有人呼喚著少年。
令狐羽突然牽起容喜璐的手,二話不說地拉著她走到裡面,然後大聲說:「爹爹,我要她跟我玩,這個美玉很有趣。」
「胡鬧!」令狐修沒想到自己的兒子這麼不成器,到了別人家裡拜訪也要勾引人家的小姑娘,真是失禮。
容德凱卻是笑容滿面地說:「這是小女,難得令郎如此喜歡,不如我們結為親家,你看如何?」
令狐修怔了一下,他這趟來夏後國是談生意的,而容家是夏後國最大的商號,在夏後國有著商界龍頭的地位,如果和容家定親,的確不失為一樁美事。
「好啊!」令狐修開心地點頭答應。
而兩個孩子不知道大人們替他們決定了什麼,只管牽著手一同出去玩耍。
令狐羽的風流天性從小就表露無遺,雖然容喜璐長得不是頂美,卻格外令人覺得可愛,在陌生的夏後國他又沒有其他玩伴,便每天和容喜璐在一起。
兩個小孩相差四歲卻依然能玩在一起,是因為容喜璐對令狐羽千依百順的態度。
令狐羽嫌棄容喜璐那個美玉的璐叫起來沒什麼趣味,自作主張地將她改為了「小鹿」,因為她有雙小鹿般烏黑晶亮的大眼睛。
「小鹿,我爹說將來你會成為我的娘子哦。」在臨別前,令狐羽這樣對容喜璐說。
容喜璐聞言,整張小臉霎時酡紅了起來。「娘子是什麼?是不是成了羽哥哥的娘子,就可以永遠和羽哥哥在一起了?」
「當然。」
「真好!」容喜璐興奮地跳躍直拍掌叫好,內心開心得不得了。
「那讓我親一下吧。」令狐羽忍不住露出壞壞的笑臉。
「嗯。」喜璐立即閉上雙眼,主動嘟起紅艷的嘴唇。
令狐羽雖然驚訝了一下,還是在她的唇上印下自己的唇瓣。
這是他們彼此之間的第一次親吻,也是彼此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