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命 第八章
    池夢蝶這覺睡得非常踏實,將近正午才在嘈雜的馬嘶聲中醒來。

    「聽這情形,朱天一夥開始上路了。」秦沙看著池夢蝶在揉搓蜷曲麻木的胳膊腿腳,笑道:「再忍一會,等……」

    笑容遽然收斂,他和池夢蝶都聽到急促的馬蹄聲再度闖入密林,數了數蹄聲,有十來人。

    「這附近你們真的仔細搜過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冷冰冰地質問著,邊上的騎手全都吶吶地不開口。

    又是飛星!池夢蝶惡向膽邊生,伸手握上刀柄,被秦沙及時按住。

    眼看就快脫離險境,卻來了個飛星。秦沙心頭不禁升起不詳的預感。聽見馬蹄聲逐漸靠近他倆藏身的巨樹,他一顆心也開始起伏不安。

    先前提議眾人別再尋找的那騎手也在人群中,硬著頭皮道:「他們不可能還留在附近等咱們來抓,肯定是跑遠了,你再找也沒用啊!」

    一鞭甩來,那人發出聲短促慘叫,被抽落馬背。

    飛星收回馬鞭,眼光不屑地掃過眾人,「他們兩個行動無力,衛應侯身上還有傷,就算從昨晚不停地走到現在,也出不了千碑林,一定是躲了起來。」

    他躍落馬背,檢視著草木被踩踏的痕跡一寸寸走向巨樹,回頭見騎手們都帶著不以為然的神氣在馬背上觀望,那個被他抽了一鞭子的大漢從地上爬起身,更是怒容滿面。

    飛星冷笑道:「是你們盟主叫你們來幫我搜人的,還愣著幹什麼?」他本來就不指望朱天的手下能幫上什麼忙,只是當之前那夥人無功而返後,他與朱天都認定池秦兩人無法逃遠,執意再找。朱天忙於編排義軍拔營脫不開身,便撥了十幾名手下給飛星使喚。

    眾人聽他抬出了朱天,心不甘情不願地下了馬,跟著飛星搜尋。

    腳步聲終於接近池秦兩人藏身的巨樹。秦沙緊緊握著池夢蝶的手,兩人掌心又濕又冷,儘是冷汗。

    猛地,一人驚駭大叫道:「有蛇!」

    一條碗口粗細兩丈來長的灰蟒突然從樹頂垂落,佈滿細鱗黏液的身子緊貼樹幹,嘴裡紅信吞吐,猙猙地昂著頭,注視闖入領地的大隊人馬。

    飛星一驚,下意識地後退。那灰蟒的腦袋嗖地啄向他門面,飛星危急中著地一滾,險險避開蛇吻。沒等站起,他扣動弓弩,兩箭首尾相連射中了灰蟒,卻沒中要害,那灰蟒吃痛,縮回了腦袋。

    飛星要的就是這瞬間轉機,轉身彈起從身邊一個大漢手裡奪過長劍,力貫劍身迅疾刺出,扎進了灰蟒大張的口中,將灰蟒釘死在巨樹上。

    這一劍用盡全力,穿過蛇屍後餘勢不歇,又刺透了樹身。

    樹洞裡的兩人無法看見外面的情形,正在焦急,一點沾血的劍尖已經刺穿樹幹,直奔池夢蝶的後腦勺。

    秦沙面色大變,雙手先於意識抱住了池夢蝶往下壓。背上一涼,隨即竄起火燒般的劇烈灼痛告訴秦沙,他中了劍。

    被他壓在胸前的池夢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想掙開突來的擁抱,秦沙急忙抬手摀住池夢蝶的嘴,自己也咬緊了牙根,不讓半點聲音洩出。

    飛星一劍力刺到底,才抽回劍。

    灰蟒啪嗒墜落草叢,扭動了幾下變得僵直,不再動彈。眾人一直屏著呼吸,這才回過神來。

    飛星也是驚魂初定,本想將千碑林徹底搜查個遍,又怕之後再碰到比這灰蟒更厲害的凶禽猛獸。環顧眾人,都嚇得面色發白。他皺了皺眉心,擦乾淨劍身鮮血,把劍丟還給原主,從衣兜裡掏出了火折子,點著火丟進草叢中。

    「放火!燒焦千碑林裡每一寸土地,我就不信他們兩個還不死。」

    他吩咐眾人如法炮製在好幾處都點起火,看著飛竄的火焰以驚人的爬上四周樹木,熊熊蔓延開去,勢如燎原,他滿意地跨上坐騎,帶領眾人快馬加鞭駛離密林,去追趕朱天的義軍隊伍。

    ***

    聽到蹄聲遠去,秦沙再也忍受不住樹洞裡瀰漫的濃煙,大聲嗆咳著放開了池夢蝶,爬出樹洞。

    池夢蝶也跟著爬出,想質問秦沙為什麼一直壓著他,卻震驚地發現秦沙背上衣服腥紅一片,一條傷口自背脊至後頸,還在緩慢滲淌鮮血。

    「你這是怎麼回事?」他趕緊架住秦沙搖搖欲墜的身體。放眼四周想尋條生路,火勢卻已波及整座密林,少得樹木辟啪爆響,圍成一個熱浪逼人的火圈,向兩人逼近。

    無數棲息林中的禽鳥齊聲呱噪,振翅飛逃出火海。

    「是、是剛才被刺傷的。」秦沙來不及解釋更多,用力推開池夢蝶,自己也因失血過多頭暈目眩,跌坐在地,他喘著氣對池夢蝶搖手道:「別管我,你自己快跑,或許還來得及衝出去!」

    帶上他,兩個人只有死路一條。

    池夢蝶這時也看到了那條被殺死的灰蟒和樹身留下的劍孔,聯想方才情景頓時明白過來,如果不是秦沙眼疾手快壓低他,中劍的人就會是他。

    心底剎那像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但眼前越燒越烈的火焰不容他細想,他上前草草替秦沙紮住傷口,背起秦沙,搖搖晃晃往前走。

    「你快走,不用管我!」秦沙急紅了眼,罵道:「笨蛋!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我叫你滾……」

    「你給我閉嘴!」池夢蝶陡地迸出聲怒吼,把秦沙嚇了一跳。「我說過要送你回永稷,說到,我一定會做到。你少囉嗦!」

    池夢蝶是要跟他同生共死?秦沙一震,心房宛如被什麼狠狠揪了下,酸澀漲痛,再也說不出話來。

    火光沖天,已將密林籠罩在黑煙濃霧之中。

    池夢蝶用腰刀砍倒前方幾株樹木,火圈出現個缺口,才走幾步,就被迎面一股猛烈的火焰逼回,他背著人退得慢,頭髮也被燒焦了幾縷。

    死死盯著包圍住兩人肆虐狂舞的大火,池夢蝶的嘴唇已被自己咬出了血絲,這次,他和秦沙恐怕插翅也難逃出生天。

    「快、快挖個坑躲……咳咳……」背後的秦沙被煙火熏得一陣猛咳,說了幾個字就接不下去。

    池夢蝶情急之下也沒空去追問這方法有沒有用,放下秦沙,拿腰刀挖掘起來,他內力還沒恢復,可生死迫在眉睫,強烈的求生意志凌駕了一切,力氣竟大得連池夢蝶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一個土坑在他刀下逐漸成形。

    「藏在土下,或許、或許能有生機。」秦沙也挪過來,用雙手幫忙挖土。一用力,背上傷口便又裂開。

    池夢蝶看見了連忙驅趕秦沙到一邊歇著去。秦沙確實也心有餘而力不足,只得停手。剛直起腰,眼角火光閃耀,一段粗大的樹幹帶著火轟然砸落,掉在他和池夢蝶身側,再近數尺,就能將兩人砸成肉餅。

    他和池夢蝶都不禁嚇出一身冷汗。耳邊聲響不斷,被燒斷的樹木陸續倒下。烈焰滾滾,吞噬著火舌所能觸及的所有東西,向兩人襲來。

    那個土坑,尚只能容一人勉強蜷曲躺下。

    「……來不及了……」秦沙因失血而慘白的臉色越發慘淡卻還是對池夢蝶笑了一笑,推著池夢蝶柔聲道:「你就聽我這一回,快躲進去,我會把土掩上。如果你還能活著回到永稷,記得替我照顧冰妹。」

    「你胡說些什麼!」池夢蝶根本就不想聽到自己不願聽的話,憋足了勁繼續挖土,然而火勢彷彿在嘲笑他的無力掙扎,呼呼地飛快竄燒到兩人腳邊。

    「夢蝶!」知道這個倔強的小鬼是鐵了心不肯聽他的,秦沙絕望,更多是痛心。

    眼看了無生機,池夢蝶深深一閉雙眸再睜開,竟然笑了,使盡全力將腰刀往坑地一插,直至末柄。張開雙臂抱住秦沙,躺倒在坑旁。

    「沒想到我千里迢迢來句屏,結果居然是為了跟你死在一塊。」他半是自嘲半是認真地收緊懷抱,迎著秦沙驚詫的目光低下頭,「你先後救了我三次,我可不想欠著一身人情債下黃泉,現在就還你,呵……」

    他用力,親上秦沙的唇。

    倘若這就是秦沙所冀望的,他不吝在死前滿足男人的心願。

    秦沙最初愣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心中之激動簡直無法用任何言語筆墨形容,不甘示弱地攬住池夢蝶脖子,回以一個纏綿又狂烈似火的親吻。

    這瞬間,莫說葬身火海,即便天坍塌下來,秦沙也無暇顧及。

    池夢蝶的世界裡,也只剩下一片無邊無際的熱,分不清是身邊火焰還是來自秦沙的熱度,熾烈得讓他想連同自己的皮血骨肉都跟秦沙融為一體……

    緊摟秦沙的雙手逐漸潮濕,涼涼的,不像血水,池夢蝶心中一動,抱著秦沙坐起身,見秦沙剛才所躺的地方已經濕透。

    清澈的水就從刀柄周圍汩汩湧出,已流滿了土坑,漫上地面。

    兩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隨即絕處逢生的狂喜席捲而來。秦沙的聲音都發了抖:「下面有泉眼,快!」

    不等他說完,池夢蝶已拔起腰刀,在水源出口大力翻攪泥土,挖大缺口。

    幾次挖掘後,一股水柱衝破了薄薄的土層急湧噴出,頃刻便澆熄了兩人身邊的幾簇火焰,又流向四面八方。

    池秦兩人的頭髮衣服,全被不斷噴湧的水濺濕,卻罔若未覺,執手相視而笑。

    「禍害遺千年,我就知道你沒這麼容易死。」兩人很有默契地異口同聲調侃對方,怔了怔後,同時想到水牢時的情形,再也忍不住,大笑著滾成一圈。

    ***

    日落時分,遮蔽天空的濃煙終於慢慢散去,山林間仍有多處火苗尚未熄滅,還在焦枯的土壤上跳動。

    池夢蝶和秦沙浸在瀑布下的水潭裡搓洗著滿身的泥垢煙灰。擦乾淨頭髮後,池夢蝶走到秦沙身後替他擦背。劍傷極長,幸好並不深,雖然流了許多血,卻沒有傷及要害。

    兩人手頭沒傷藥,池夢蝶只能將傷口清洗了事,包紮妥當後,他從背後抱住秦沙,在男人脖子上親了一口,沒有遺憾地道:「日後你背上就要留下條疤痕了。」

    一條疤痕換個心上人,賺到了。秦沙低笑。

    兩人相擁著在水中溫存良久,眼見天色全黑,才相繼上了岸穿起衣物。

    朱天正午拔營,營地上除了馬糞,什麼也沒遺漏,池夢蝶安頓秦沙坐下休息後,找了一圈都沒看到任何殘留的食物,歎口氣,走出數里路,去摘昨天白天吃過的紅果。

    等他捧著數顆果子返回瀑布旁,秦沙合衣而臥,已經睡著了。

    池夢蝶見他神情委頓,臉色也十分蒼白憔悴,就沒叫醒他,躡手躡腳往男人身邊一坐,吃了幾顆果子後也不知怎的,發起呆來。

    身陷火海的時候,他也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心,可如今兩人劫後餘生,許多池夢蝶原先未曾細想的問題都隨之而來。他將秦沙當成可以同生死共患難的唯一,然而秦沙呢?

    男人對他的心意確實顯而易見,假不了,池夢蝶並沒有懷疑,只不過秦沙口口聲聲念著的那個冰妹,像塊無形的大石頭,堵得池夢蝶心口發悶,連咬到嘴裡的果子也酸澀無比,難以下嚥。

    池夢蝶知道,自己吃醋了。

    ***

    他的不安在幾天後便得到證實。兩人內力剛恢復,秦沙就不顧背部才結起薄痂的劍傷,決定回永稷。

    「我們已經耽擱了好幾天,再不走,我怕……」秦沙沒再往下說,滿臉的焦慮便足以讓池夢蝶心情跌落到谷底。

    即使現在就走,光靠兩條腿,想追上朱天的隊伍也不可能,池夢蝶想直說,又不忍心潑秦沙的冷水,緘默一陣,最終直視秦沙雙眼道:「那就走。不過得先把話說清楚,救出句屏皇后之後,你究竟要我還是要她?」

    怕自己的話不夠份量,他又惡狠狠地威脅道:「你想好了再說,要是出爾反爾,老子閹了你!」

    「當然是要你。」秦沙啼笑皆非,還當池夢蝶這小笨蛋擔心妹子秦冰容不下他,拍了拍池夢蝶的肩膀,道:「冰妹從小就最聽我的,絕不會阻擾你我。你儘管放心。」

    從小?池夢蝶心頭一驚,難道那騷包跟秦沙還是青梅竹馬,最後卻嫁入宮中,還跟秦沙藕斷絲連互通款曲。一定是這樣沒錯!他越想越不舒坦,但自己跟秦沙結識在那騷包之後,實在沒什麼理由去指責秦沙以前的風流情史。

    算了!堂堂男兒,怎麼能像個娘們一樣小家子氣讓秦沙笑話呢!池夢蝶咳了一聲,點點頭,把所有的不快收進心底。

    兩人採了些果子,又砍木材做了幾個蓄水的罐子,裝滿清水,踏上回永稷的路途。

    歸途秋意瑟瑟,大地仍和兩人來時一樣荒蕪,遍無人煙。兩人攜帶的果子清水很快告罄,池夢蝶和秦沙便捕獵鳥雀為食,倒也沒有餓著。

    兩人急著趕路日夜兼程,行走多日,這天傍晚抵達距離永稷百餘里的一個小城池。為掩人耳目,兩人進城前已用爛泥草汁將面孔塗得髒兮兮的,守城兵將只當池秦兩人是普通的災民,隨口盤問了幾句就放兩人進城。

    池夢蝶還沒看出端倪,秦沙卻發覺城樓上原本繪著紅日金蛟圖案的句屏旗幟都換成了黑旗,暗自心驚。入城後急忙找了戶農家借宿,一打聽,才知道這城池十天前已被朱天的叛軍攻佔。

    「義軍是好人,進城就開了官倉,把狗官私藏的糧食銀兩發給大夥兒救命。我兩個兒子都跟著朱大爺的義軍上了永稷去了。要不是我老頭子腳不方便,我也想去。」老漢說話嘮嘮叨叨,人卻熱心,特意煮了鍋小米粥招待池秦兩人,「你們也是從別地逃荒過來的吧,快吃快吃!」

    秦沙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就趕去永稷,好不容易熬到翌日天明城門開啟,便拖著池夢蝶繼續趕路。

    兩天時光便在兩人腳步中匆忙飛逝,這日過了晌午,都城永稷的巍峨城樓終於映入兩人眼簾。

    看清城樓上張貼的告示後,秦沙一路上所有的不詳預感全變成了現實。

    朱天已經攻下永稷,入駐宮城。

    「上面說句屏皇帝兄弟都潛逃了……」池夢蝶邊看告示邊端詳著秦沙的神色,小聲道:「不過沒提到句屏皇后,你看……」

    事到如今,擔憂也不管用。秦沙反而鎮定下來,「進城再說。」

    ***

    衛應侯府恢宏如初,秦沙和池夢蝶遠遠經過,見門口把手的侍衛都是陌生面孔,心知府邸已被叛軍進駐,絕不可能再回去。池夢蝶便領著秦沙來到他當初投宿的那家小客棧歇腳。

    客棧大門虛掩著,裡面一個客人也沒有,只有幾隻蒼蠅有氣無力地飛飛停停。一個店小二正趴在櫃檯上打瞌睡,被池夢蝶在肩頭輕輕一拍,那人睡眼朦朧地抬起頭。「誰啊?」

    「小吳哥,是我。」池夢蝶擦掉了半邊臉上的污垢。

    小二揉了揉眼睛,做到跑堂迎客的夥計,認人的本事本來就不差,何況池夢蝶又是少見的美男子,小二一下就想了起來,熱絡地招呼他和秦沙入座,端上一壺熱茶問起池夢蝶這幾天的行蹤。

    「我跟這位朋友去了外地謀生,轉了一圈沒賺到銀子,還把本錢給賠了,只好再回來碰碰運氣。」池夢蝶抹了把灰,再次把自己塗成花臉,隨口扯個謊,不見別的夥計,奇道:「怎麼就只有你一個人?」

    小二歎氣:「義軍還沒打進來,掌櫃就收拾細軟回鄉下老家避難去,留下我一個看著這家客棧,說是等太平了再回來。我看,不知道得等到什麼時候。」

    他看了看池夢蝶和秦沙,道:「城裡的各家鋪子現在都給義軍接管了,我這裡也一樣,每天都有義軍的人過來盤點。你們想做買賣恐怕行不通,不如就先在我這裡落腳,過了風聲再說。啊,對了,我聽說義軍正在招苦力重修皇宮,雖然是苦了點,不過還能吃飽飯。你們若肯幹,等今天盤點的人來了,我替你們說去。」

    池夢蝶和秦沙對望一眼,點了點頭道:「那先謝謝小吳哥你了,就不知道成不成?」

    「包我身上。」小二說得興起,把胸脯拍得噹噹響。他是個健談之人,許多天守著門可羅雀的客棧,早閒到發慌,也不管池秦兩人愛不愛聽,一個勁地說個不停,聽到有人推門進來,才停了話,「來了!」

    來人四十來歲,身材瘦弱,手裡還拿著筆墨賬簿,像個讀書人的模樣。向小二問起今天的營生,看到邊上低著頭的池秦兩人,問小二:「這兩個是?」

    「是來投靠我的老鄉。」小二賠笑道:「他倆什麼粗活都能幹,來都城只求找口飯吃,龔爺您也看到我這裡養不活他們,您看能不能賞他們點活作?」

    那姓龔的讀書人朝池秦兩人打量了幾眼,「宮裡重修,正缺人手,你們要是不怕吃苦……」

    池夢蝶和秦沙忙道:「不怕不怕。」

    「那就跟我來吧。」

    ***

    半個時辰後,池秦兩人已經站在了宮內,跟數以百計的漢子一起挖泥挑擔,填埋御花園裡的九灣明湖。

    這邊填得熱火朝天,另一邊也圍著大群人,在開挖新的湖泊。遠處數座宮宇已被拆毀,匠人在平地上另起高樓。

    秦沙看這陣賬,知道這若不是出自朱天自己的意思,便是朱天受了術士指點,要大興土木改變皇宮原本的風水格局,破盡殷氏帝王氣數。

    殷氏若滅,秦家的世代富貴也就到頭了……秦沙心底微歎,惆悵難免,卻並沒有太多不甘心。畢竟花無百日紅,有盛必有衰,秦家享了百來年常人欣羨的權勢榮華,也該知足了。

    他現在擔心的,就是妹妹秦冰母子倆,不知是否和殷長華一同逃離了永稷,還是落到叛軍手裡,甚或已經……

    秦沙不敢再想下去。

    「開飯了!」監工的頭頭一聲吆喝,眾人紛紛停下活,爭先恐後地衝向剛送到的大桶米飯和菜餚,上千人你推我擠,惟恐慢了一步搶不到飯菜。

    秦沙朝池夢蝶使個顏色,趁亂離開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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