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縱愛 第二章
    才喝過臘八粥,轉眼就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鎮子上的人家雖然不是很多,但也熱熱鬧鬧的過上了年。飯菜酒肉的香味飄滿大街,把余飛樂的跟什麼似的。抱著豬肘子一通狂啃的他,跟坐在對面的孟守義對著舉著罈子猛灌酒。

    孟守義這個傢伙借口賠罪,拉著小林子跑到我們家來蹭年夜飯吃。帶了四罈子陳年老窖,把爹喝的紅光滿面,差點認下他做乾兒子。若不是我及時的在桌子底下跺了爹一腳,他現在可就是土匪頭子山霸王的乾爹了……

    那只壁虎爬在我家牆上偶爾的抓幾隻撲稜蛾子來吃——怪人養的寵物也怪,壁虎冬天不是要冬眠麼?怎麼他的這只全然沒這個習性?

    余嶺坐在一旁悶聲吃著他的飯,酒也沒少喝。他酒量不好,喝一點就醉,不似余飛那傻大個,兩罈子酒灌下去還照樣掄錘打鐵。看他喝的臉跟豬肝似的,我心疼的想扶他回房間去休息,卻被他當著所有人的面甩開了手。

    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尷尬,我只好強做歡笑的把他從椅子上拽起來:「二哥,我是餘風啊,你連我都不認識啦!你看你喝的……我扶你回房間睡會吧。」

    「……不用……你扶……」他搖晃著站起來,卻稀泥一樣癱在我身上。好不容易和娘連拉帶拽的給他扯回房間,我的內衣已經在這冰冷的冬夜裡被汗給浸透了。

    娘回廚房裡忙去了,我站在院子裡享受著冷風,想讓被酒燒著的腦袋清醒一些。目光到處遊蕩,發現院子的角落裡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提著膽子湊過去,赫然發現居然是一具渾身是血的——死屍!

    屍體這種東西我在戰場上見多了,所以這個倒是沒能嚇到我。不過,問題的關鍵是……為什麼我家的院子裡會有屍體呢?!

    抬腳踹了一下那具傷口被鮮血沁的發亮的屍體,不想它卻發出了一聲悶哼。哦,不對,應該是他。看來他還活著!把他翻過來,他胸口那條深深的刀傷便露了出來——好深的傷口啊,幾乎見了骨。

    「喂!你醒醒,你找誰?」我拍拍他的臉,想弄醒他。既然在我家的院子裡,說不定是要找我家的人。爹娘鍛造兵器,少不了有些江湖上的朋友。

    男人勉強的睜開眼睛,只叫了一聲「齊康」,就又昏了過去。

    ——齊康?

    他要找的是誰啊?我們家是姓齊,可是沒人叫齊康啊!爹叫齊廣隸,娘叫索藍兒,大哥……

    等等,廣隸……康?!

    我猛然發現,康字一拆就是廣隸啊!中文還真是有意思的,文字可以這樣拆來拆去的。等以後回了天界,倒可以拿來做文字遊戲呢!

    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我厭惡自己在這種人命關天的時候還在想著玩。看看周圍的樹上,確定沒有人在監視著,我忙把他拖進了自己的房間。

    ——呼,又是一身的汗。

    到廚房找到娘,我跟她說了我揀到一個瀕死的人,而且那人喊著「齊康」這個名字。娘聽見之後,臉色果然大變,慌忙的放下手中的東西,就跑到了我的房間。當她看見床上的人的時候,我都能感覺的到她有多麼震驚。

    我找了個借口把喝的微醉的爹從飯桌叫走,帶進我的房間。看見那人,爹的酒就全醒了。我很識趣的退了出去,不該我知道的,我不問。

    大哥喝的暈忽忽的,抱著酒罈子歪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孟守義稍微清醒點,但走起路來腳底下也打飄。自打上次被他劫過之後,他就沒少在我面前出現過,東送點小首飾西給我買些好吃的,要不就圍在我身邊齊小姐長齊小姐短的——吵的我真想抽他!

    送走了孟守義和小林子,我把一桌狼籍收拾妥當。實在是扛不動余飛,我只好從爹娘的房間裡給他抱了床被子蓋上。一切都弄乾淨利落了,爹娘還是沒從我的房間裡出來——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還活著,那麼重的傷,怕是很難撐過今天晚上吧。

    外面很熱鬧,鞭炮聲聲,家家歡聲笑語。我家卻因為那突然出現的受傷之人,失去了過節的氣氛,讓我感覺有些落寞。

    推開余嶺的房間,迎面撲來濃濃的酒氣。他躺在床上睡的很沉,臉還是通紅的,看來是醉的不淺。趴在床沿上,我享受的看著那張俊秀的臉,忍不住落在他唇上一個輕吻。我從來就沒拿他當過自己的哥哥,因為從一個男孩長成一個男人,我一直在看著他。我很感謝大天使長沒有封了我的記憶和我的思維,讓我能夠理智的面對這個世界。

    如果沒有在這裡沒有保持我原來的思維,可能,這樣一個半男不女的我,真的會愛上他。但是,我很理智的封閉著自己的感情,吝惜著每一絲付出,因為我從來就不相信自己會愛上誰。在天界就已經如此了,在人界,這短暫的二十年裡,更不可能。

    跟他鑽進同一床被子裡,我躺到他的身邊。很想和他一起睡,享受一下他人的體溫。雖然我不喜歡躺在一個渾身酒氣的傢伙旁邊,但是余嶺身上那種特有的味道,足以抵消酒氣對我刺激。把臉埋進他的肩窩,我小小的打了個哈欠。

    他動了動身體,側過身,伸手摟住我的腰,鼻息突然沉重起來。抬頭對上的,是那對被酒燒紅了的眼,滿是慾望。我貼在他身上的小腹,被什麼東西頂了一下。

    「余嶺……別這樣!你喝醉了……」我想抽身,可是他的力氣太大了。

    「你說你不離開我……你說你是我的……」他含糊的說著,用滿是鬍渣的下巴使勁地磨著我的脖子,然後不停的扒著我身上的衣服——他在發酒瘋!天啊,他酒品真是差的可以!

    「放開我!」我可不想被自己喝醉了酒的哥哥強暴。攥緊拳頭,我準備在他更進一步的時候給他一拳打蒙他。

    「餘風……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別不理我……」他突然抱著我,低低的哭泣起來。

    我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酒後吐真言啊,平常那麼重視自己面子,那麼吝惜自己自尊的他,竟然哭著對我說這樣的話。

    摟著他的頭,我在他的頭頂吻著他的頭髮,淡淡的皂角混著梔子花的香味,是我的最愛——不管了,他這麼愛我,我為什麼不能回報他一些呢?

    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扔到地上,我用光白的大腿纏上他的腰。納他進入自己的身體,我將所有都交給他——雖然不是第一次做,但是,這是我第一次用愛著人的心,跟愛我的人,做愛。

    這場歡愛,就算我將來回到天界,不管過了多少年,也不可能忘記。

    第二天早上,我們還是恢復了之前的冷漠,他還是那麼重視自己的自尊,超過重視我——就當那是醉酒後的迷幻吧,我不想追究更多。

    那個男人死了,爹把他葬在了山後一片開闊向陽的地方。買的棺木,是上好的楠木,厚實,刷了七遍烏黑的亮漆。那沉重的棺木放進墓穴的一剎那,娘的臉上,劃過無聲的淚水。爹雖然沒有哭,但是我看的出來,他的心頭,在滴血。

    那墓碑上赫然寫的是——長兄齊勇之墓。

    死的人,是爹的哥哥。雖然余飛和余嶺都不是我的親生哥哥,但是,死了哪一個,我想我都會傷心欲絕的。感情這種東西,有的時候,不光是建立在血緣上的。更多的,是時間上的錘煉。

    那人葬下的第二天,爹和娘就關了鋪子,遣散了家裡的幾個夥計。然後對我和余嶺說他們要出一陣子遠門,讓我們好好的照顧好這個家。娘暗地裡塞給我一筆數目不小的錢,叮囑我好好照顧余飛,最重要的是盡量讓余嶺不要到外面去闖蕩。

    「如果你真的喜歡余嶺,就跟他一起過吧……」娘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

    我微微一驚——原來娘什麼都知道,只是一直沒說破而已。看著娘那張已經爬上細微皺紋的臉,我突然意識到,這個女人對我傾注了十幾年的母愛,我卻什麼也不能回報給她。我只拿這二十年當我生命中的一個瞬間,卻已經佔據了他們將近三分之一的人生了。

    「你從小就比一般的孩子心思來的重,娘雖然不知道你時常都在想什麼,但是娘希望你能活的更幸福一些。風兒,你身子從小就弱,娘不想為難你,但是嶺兒他的心氣那麼高,我還是希望有個人能拴住他也好……」娘說到這裡的時候,爹進來了。很明顯地阻止了娘繼續說下去的意圖,拍拍我的肩膀:「餘風,這個家,就交給你了。」

    「我知道了,爹……」面對父親,我能說什麼呢?

    ——余嶺將會去趕考,他不會讓任何人阻止他的。

    在爹娘走後的第六天,余嶺也打點好了行裝,離開了這個家。走的時候,對我,連一句話也沒有。我沒有按照爹娘的意願阻止他,因為,他是栓不住的。就算我打斷他的腿,他也會爬著去的。

    余嶺走後的第二個月,我沒再吃那些草藥止疼——我懷孕了。余嶺走後沒有一絲的音信,連個捎話報平安的都沒有。爹娘每隔半個月都會寄封信回來,不過沒有可以回信的地址留下。信一般很簡短,除了報平安就只有叮囑我照顧好自己和家裡了。

    ——照顧自己?照顧這個家?

    無奈的將娘的親筆信塞進抽屜裡,摸著已經日漸隆起的肚子,我長長的歎了口氣——家?這哪裡還像個家?本來五口人的幸福生活,現在卻只剩下我和一個傻子而已。

    余飛什麼也不懂,每天除了睡覺就是吃飯,再不然就是和鄰家的阿貓阿狗打架,我怕他這樣子會閒的出去鬧事,只好把他交給孟守義教他幹些粗活——這樣,不管將來我還能不能在他身邊照顧他,他應該不至於餓死。

    知道自己有了余嶺的孩子,我並沒有太驚慌。余嶺在那個醉酒的夜,給了我這個小天使。

    對於我突然有了孩子,孟守義什麼也沒問,但也好像已經知道了所有一樣。他對我更加照顧,沒事就差小林子給我送些補品什麼的,讓我著實的感動了一把。

    沒聽說他們打劫過那個過客的財物,更沒聽說他們在鄉里鎮上的橫行霸道——作為一介山賊,他的生活好像過於平靜了。就連他那個山寨裡的弟兄們,也過於規矩了。

    不知道余嶺,還能不能回來——不,也許我該問,是他還肯不肯回來。一抹殘陽西下,街上的行人逐漸減少,已經是初秋時節的傍晚,黑的比較早。趁著還有些光亮,我才會去集市上轉轉買些東西回來吃——我現在這個樣子,真的是很怕看見熟人。這裡不比天界,如果被別人發現我懷了孩子,說不定會被當成妖怪抓起來打死呢。

    吃晚飯的時候,余飛興奮的跟我學著今天孟守義怎麼教他用石子來打鳥,並且還提了一串他自己打的麻雀回來。看著那帶血的麻雀,我的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直吐的快暈過去,嚇的余飛把那串麻雀扔的遠遠的,然後蹲在地上一個勁的打自己的腦袋。

    突然一股子委屈湧上心頭,我抱住余飛就開始哭,豆大的淚滴砸在他的身上,把他驚的哇哇大叫。

    嘴裡的苦澀,混著淚的酸,我將自己的委屈全倒進了余飛的懷裡。那個醉酒的夜之後,余嶺就把所有的東西都拋給我一個人來承擔,可是我承擔不起啊!不管是這個家也好還是我肚子裡的孩子也好,我都沒有辦法承擔下來。

    ——余嶺,如果爹娘不回來,你也不回來,一旦我離開,你叫余飛一個傻子,怎麼帶著孩子過下去?!可是,你卻連告訴你這個孩子存在的機會,都不給我。哪怕一個口信也好,讓我知道,你還好好的活著……

    「餘風……不哭!余飛抱著你!」余飛大叫,手忙腳亂。

    自從爹娘和余嶺走了之後,余飛就變的異常敏感,對我的一言一行都特別的關心。他雖然傻,但是一旦我有什麼情緒變化,他還是很清楚的。我不高興了,他就默不做聲。我難受了,他就會跑前跑後的照顧我。有的時候,我真懷疑他的腦子裡是不是只有某一個區域是傻的?而那些感知別人情緒的地方,並沒有壞掉。

    摸著他的頭髮,手指劃過他他那張滿是黑黑的胡茬的臉——我第一次覺得,也許,我不應該離開這裡。

    「余飛……如果我走了,你怎麼辦?」

    「餘風不走!」他把我抱的緊緊的,就好像一鬆手我就要飛了似的。

    「可是等時間到了,我必須要走啊……余飛,我不屬於這裡……」

    他這麼傻,連最基本的怎麼照顧自己也不會,沒有我他連鬍子也不會刮,如果沒有人照顧他,他會不會淪落為街上的叫花子呢?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怎麼辦?

    「餘風走,余飛也走……」他傻傻的看著我,如同一個不喑世事的孩子。

    看著他倔強的眼神,我唯有苦笑:「傻瓜,我要去的地方,沒有翅膀是飛不上去的……」

    「……余飛一個人,會難過……餘風一個人?不難過麼?」

    那對清澈的眸子裡,閃過的是純真,是屬於他的純真。扳正他的臉,我柔柔的在他的額頭上印上一個吻:「放心,我不會,讓余飛你孤單一人。」

    半夜,我被隔壁余飛房間裡傳出來的聲音驚醒——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的床前已經站了幾個黑衣人,來者不善!還未來的及呼叫,就已經被刀抵住了脖子。寒光閃閃,透著殺氣。

    一個黑衣人貼在我的耳邊問:「武凌劍和乾坤圖在什麼地方?」

    ——鎮靜,一定要鎮靜。

    雖然不知道他們所要何物,但要是拿不到東西,他們應該不會殺人滅口才對。眼角瞥過那把刀,我小心的撐起身子。

    「我不知道你們要的是什麼!」用手護住自己的肚子,我盡量讓自己冷靜一些——沒有任何力量的我,是如此的無助。隔壁的余飛剛剛還在哇哇大叫,現在已經沒了聲音,想必是被打暈了吧。心頭一緊,我對拿著刀的人說:「不要傷害我哥哥!他是個傻子,什麼也不懂!」

    「這麼看來你是懂事的人了?!」那把刀在我的肚子上方晃動著,「你剛才說不知道我們要的是什麼,我看是不是在你的身上的哪個地方插上一刀,你就能知道了?」

    「……」嘴唇微微的抖著,我繼續搖頭,「不知道……」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我的臉上,強大的力道讓我幾乎滾下床去。趴在床沿,一股溫熱的液體沿著我的嘴角滑下,腥腥的,是血。

    「臭婊子你別不識抬舉!」暴怒的聲音響起,那個拿刀的人一刀戳在我的身邊,離我的身體只相差一根手指的距離,「我他媽的問你呢!你給我說啊!」

    「我不知道……」艱難的發出聲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護住自己的肚子,不讓那裡面的孩子受到任何的傷害。天知道這幫該死的東西是哪裡冒出來的,如果在天界,敢對我如此無理,我一定會讓我的風精靈把他們撕成碎片!

    「你不說?好……我倒要看你嘴硬到什麼時候!」大手按上我單薄的肩,然後是棉布被扯裂的聲音——哧啦一聲,我整個後背都露了出來。

    「放開我!」我轉身,想推開那個人,卻被另外的人按住手腳。

    ——怎麼可以被這樣的渣子**?!

    「對付婊子就要用對付婊子的方法!哈哈哈哈!」那個人狂笑著,「兄弟們給我壓好了,我倒要看看她招是不招!」

    「住手!你這個畜生!」身體被完全壓制住了,我的掙扎顯的那麼無用。我欲哭無淚,只能大聲的叫喊著那個根本不可能依靠的人。

    「余嶺……救救我!」

    感覺**暴露在空氣中,耳朵裡灌進的是那個男人猥褻的話語:「哥幾個快看啊!這婊子居然是個陰陽人!他長了男人的玩意居然還大了肚子!哈哈哈哈∼∼∼今天晚上可真是開了眼了!」

    「格老子的王八蛋我叫你笑!」一股勁風橫劈而過,那個壓在我身上的男人頓時身首異處。

    然後是一雙有力的臂膀把我收進懷裡,抬頭看見的是那條被濺了血的猙獰的疤——是孟守義。他的兄弟們揮刀砍死了那些剛才還張揚不已的黑衣人,還有餘飛,把那些傢伙揍的已經走了形。

    「喂!你沒事吧?」孟守義扯過床單將我包住,「這地方沒法待了,出了人命,我得燒了它。有什麼要帶走的,我讓兄弟幫你抬到寨子裡。」

    「……只要那只箱子……其它的,該燒就燒了吧……」抬手無力地指向牆角,我突然發覺從腹部傳來一陣絞痛。

    ——好疼……為什麼肚子,那麼疼?不會是要收走我的孩子吧?求求你了,老天,別把他帶走,我不想跟他分開……余嶺,救救你的孩子吧……

    為什麼離開了天界的我,變的這麼愛依靠別人呢?

    為什麼離開了天界的我,變的這麼的膽小了呢?

    為什麼離開了天界的我,變的這麼的脆弱了呢?

    為什麼離開了天界的我,連自己的孩子,也沒有辦法保護呢?

    劇烈的疼痛過後,我看到的是一個只有六個月大的女嬰的屍體。帶著血,連著臍帶,躺在我的腿中間。沒有呼吸,全身烏紫,我甚至能感覺的到,那柔軟的小身體,逐漸冰冷。

    她好小,頭還沒有我的拳頭大。

    她好可憐,還沒來得及呼吸上一口這個世界的氣息,就已經丟了性命。

    她是我的天使,我可愛的小天使。可是她就這麼走了,連聲哭叫也沒有。我從沒有想過,在經歷了那種痛不欲生的肉體苦楚之後,竟然還要再承受心靈上的痛。

    我現在已經連一滴眼淚也沒有,因為我已經悲傷的不知道該如何哭泣了。痛苦的感覺,繞在我的心頭無法散去,幾乎將我壓垮。

    全身沒有半點力氣,僵硬的躺在滿是鮮血的床上,我連手指頭,都懶的動彈一下。神啊,把我也帶走吧,帶到我可愛的小女兒在的地方,讓她不會孤單一人。閉上眼睛,我放慢呼吸,思念著我已經死去的女兒,直到失去意識。

    雖然余飛並不是很明白那個小生命跟我的關係,但是看見我親手將自己孩子埋葬的時候,他哭了。一個將近八尺高的漢子,哭的淚眼婆娑,可能是把我哭不出來的那一份,也代勞了。留下那孩子的臍帶,我將它風乾,放在貼身的小錦囊裡,這樣,即使將來回了天界,我也能在每年她下葬的這一天,祭奠她。

    沒有過多的為那已經逝去的小生命哀悼,我現在要做的,是找出,究竟是誰的手,間接殺了她。拆開那些黑衣人的刀柄,孟守義指著那紅色的印記告訴我:「這些人,是東廠的狗。」

    東廠——養著大批身手不凡的廠衛,是為朝廷服務的特務機關。

    為何東廠的人會找上我家?他們要的武凌劍和乾坤圖究竟是什麼?爹娘臨走之前並沒有交代過要保管好這兩樣東西,是不是帶在他們的身上呢?這些東廠的雜種們,究竟,是聽了誰的命令?

    我十七歲的生辰,是我守在女兒的墳前度過的。

    三年,我還剩三年的時間來尋找殺了我女兒的兇手。

    將余飛托給孟守義,我準備獨自進京。

    「餘風,你要走了?」孟守義站在我的身後,看著我收拾自己的行裝。那天,他看見了我的身體,再不稱呼我為「齊小姐」。

    「嗯。」簡短的回答了他,我沒有繼續出聲。沒有問他那天究竟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也沒有問,為什麼他這裡的兄弟在知道那些人是東廠的雜碎時候,還在那些已經被燒焦了屍體上砍了數刀。總覺得,只要開了口,就會踏上一條不一樣的路。

    他拉住我的胳膊,將我收進懷裡:「已經過去了……你,不能留下?」

    「不能!」我把他的手從身上推開,「我不會讓我的女兒白死……」

    「就因為是齊余嶺的孩子麼?!」他的話狠狠刺了我一下,直刺的我渾身發抖。

    回頭瞪著他,我咬緊牙關:「孩子是他的,也是我的!」

    「我一直就在想,你那個孩子是不是他的?我沒想到你真的跟你哥哥……」他的表情瞬間凍結,那條傷疤也似乎有些扭曲。

    「他不是我親哥哥,我跟他沒有血緣關係……」我話一出口,他的臉色立刻擺脫了陰霾。原來,他一直以為余嶺是我的親生哥哥。亂倫麼?我怎麼可能作出那樣的事情?!

    「這麼單薄的肩膀?扛的起深仇大恨麼?」他的嘴角溢出的笑,深深的傷了我的自尊。也許我不強壯,也許在這裡我是一個孱弱的人,但是,我不會認輸的。

    「余飛就拜託你照顧了,我明天一早就走。」轉過身,我不想讓他看見我的弱小。

    「你走了他會鬧的。」按住我忙碌著的手,他坐到我的旁邊,「如果他鬧的太厲害,我可以打他麼?」

    「……!」就算余飛做出再過分的傻事,我也從來沒想過要打他來懲罰他。也是,把余飛放在他們這樣一群粗枝大葉的男人群裡,難免不會被欺負。

    「他是個傻子,不懂事,你別……難為他……」我從包裹裡掏出一張爹娘走時留下的銀票,放在他的手裡,「這是五百兩銀子……我……」

    「銀子我可不缺!你上我的後庫看看去,金銀財寶有的是!」他看都沒看,就把它丟開。

    余飛雖然不是我的親哥哥,但是,他沒有一個好的歸屬的話,我於心不安。曾經發誓不會讓他孤單一人,看來現在的我,真的是做不到了。我只能盡量,幫他找一個能夠遮風避雨的地方。

    「我知道照顧一個傻子需要很大的耐心……」

    「而且我沒有義務要照顧他。」

    ——對啊,他沒有義務照顧那個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的傻余飛。

    「……我知道我這樣很自私,但是我不能帶著一個傻子在外面闖蕩啊!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些噩夢,會再次降臨。我總要為養育了我十七年的爹娘,保住他們的兒子。」我無奈的歎口氣——余飛是個傻子,但他也有生存下去的權利。我唯一能回報給我那對善良的父母的,只有這個而已。

    孟守義玩著我從那個唯一帶到這裡的箱子中拿出的一把破舊的寶劍,比比劃劃:「你走了,他一定不會踏踏實實的留在這裡的。萬一他瘋跑出去回不來了,怎麼辦?總不能要我拿鐵鏈子像拴狗一樣把他拴上吧?」

    「……」

    我無言以對,我知道余飛有多依賴我,也知道他有多離不開我。雖然在年齡上他比我大很多,但在心智上,他才不過是一個五歲的頑童。

    「餘風,你為什麼就不能依靠一下別人呢?你這樣倔強的承擔著一切,是會傷害到別人的。」那把殘破的寶劍在他的手中,好像有生命一樣的舞動著,看的我眼花繚亂。

    「我已經沒有可依靠的人了……」低下頭,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知道他想說什麼,但是我不能接受。

    「我啊!你為什麼不依靠我一下?」他笑盈盈的指著自己的臉,那條疤在他的嘴角上微微翹著。

    「不……不行。」我拒絕了他的好意。

    「為什麼?」

    「因為,我什麼也回報不了。」我能說什麼?我能說,我三年之後會回天界,會飛到你永遠也看不見的地方麼?

    「我不求你回報我什麼,我只希望看見你笑。」他的手按上我的肩膀,「餘風,你不給我機會我不在乎,但是,你要知道,很多事情,你是做不到的。」

    「孟大哥……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利用你……你有你的兄弟們要照顧,我……」

    「其實,我也是有私心的!」他突然摟緊了我,靠在那滿是男人氣息的胸膛前,我的身體微微一顫。

    「私心……?」

    「嗯,是啊!有些事情,也該做個瞭解了,跟那幫東廠的雜種!」他低下頭,給了我一個非常無奈的笑,「我曾經,是皇宮的御用錦衣衛……」錦衣衛——皇權的象徵,本應是直屬明朝皇帝管轄的宮廷侍衛,現在,已經成為那些位高權重的宦官們的殺手集團。他們的行動,被掌管錦衣衛的宦官所控制,被東廠的廠衛所監視。他們的行動,曾經是為了維護皇家的利益,不過現如今已經完全是為了維護宦官的專政了。

    「因為不服那群狗太監的管制,不想替他們殺害那些忠良之士,我帶著這些兄弟從皇宮叛逃了出來。可是……」他仰起頭,似乎是為了忍住淚水,「我這個不孝的兒子啊,害的我的老母親,被剖心挖肝之後掛在城牆上曬了大半個月。」

    「……為什麼不帶你母親一起走?」仰頭看著他臉上的那道疤,我能感覺到,他的心在泣血。

    「我竟然單純到以為東廠的廠衛不會對我的母親下手,本打算安頓好了再去接她老人家,可誰知道……我們離開的第二天,他們就把我母親的屍體掛了出來。那群狗娘養的王八蛋!」他的拳頭攥出了「咯咯」的響聲。

    「然後你就到這裡落草為寇了?」

    他看著我,苦笑:「是啊,我是個沒用的傢伙,我知道自己的力量對抗不了朝廷,就只好帶著兄弟們和那些從太監的私庫中摸來的財寶隱匿在這個小地方。我才是個畜生,連親娘的仇,都沒膽去報。」

    「孟大哥……」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他是個只會物刀弄槍的粗人,沒想到也有如此纖細的一面。

    「你比我強,你已經知道了那些是東廠的人,還執意要報仇……」

    「我並沒有特意想報仇!只不過,這樣下去,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太平的,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自己去找尋一條活路。」從他手中把那把殘破的劍拿過來,我小心的將它收回劍鞘,「他們不會去問余飛這個傻子,應該都會衝我來的。」

    「餘風?!」孟守義的眼睛裡滿是驚訝,「這樣你很危險。」

    「危險……危險已經過去了,我的孩子,就沒能逃過……」搖搖頭,順手將那寶劍扔回行囊中,「對了,你是怎麼知道那天晚上……」

    「我看見了廠衛專門訓練用來傳遞消息的鷹,雖然不知道他們要找的是哪一家人,但我想這鎮子上最近發生變故的家也就只有你家了,所以聽到消息就趕了過去,可是還是晚了,害你失去了……孩子。」他有些自責地看著我。

    我沒資格怪他到晚了,畢竟他還是救了我的命。孩子是我不小心弄死的,是我的錯,如果我再強一些,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手觸到懷裡的那個小錦囊,我幾乎能感覺到她當時在我腹中的心跳。

    「所以,讓我跟你一起去!餘風,我想讓母親的在天之靈能安息。」他一激動,臉上的疤就格外的突出,好像要暴出來一樣——不知道,還會不會很疼。

    「可是……余飛呢?誰來照顧他?難道要帶著他一起麼?」我不禁皺了眉頭——真的要帶著余飛那個傻子麼?如果再遇見那樣的事情,不知道孟守義能不能保全的了三個人!可是,也不能把他一個人丟下。

    「我沒什麼不可的,看你了!」孟守義大方的一攤手,「我想余飛他,也很想跟你在一起。」

    「嗯……」下定了決心,我用力點了一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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