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打誤愛 第九章
    不敢驚動他人的漠雪痕與朱華,兩個人急忙趕到了張甫家,遠處就瞧見有喪事的白燈籠高掛,進去問洛濬的下落,但沒想到得到竟是扭送官府嚴辦。

    「你們把他送到官府去?」漠雪痕驚叫,看著這兩張熟悉的面孔。

    當時洛濬的心裡是怎麼想的?雖然事情不是他做的,得以據理力爭,但被自己最親近的人懷疑,會是怎樣的心痛?難道他們……

    他許多的指責想罵,卻啞口無言,只因為前幾個時辰,他也這樣待洛濬。

    就算洛濬知道他是閻樓來的又怎樣?帶他出門時他從不帶朱華,連朱華都不知道洛濬在民間做過的事情,只有自己有這個特權,那個他明明一直很珍惜的特權,卻只因為一個小小的不信任,讓洛濬傷心。

    他表面上裝作無事,口裡也不說,但背後又歎了幾聲無奈呢?

    「對不起,是張甫太衝動了。」芙西滿臉歉意,「我們當然知道不是他做的。」

    芙西看向張甫,只見張甫紅著臉很羞愧,默默地移開目光。

    「但也不是我們把他送官府的,那時家裡突然衝進來好多官兵,抓了洛濬就走。」想到洛濬隻身在大牢,芙西也是滿臉擔心。

    咬著唇,漠雪痕不發一語,但總是知道洛濬的去處,他對著朱華說,「我們去大牢救他。」

    「好。」朱華二話不說地答應。

    但張甫跟美西卻連忙阻止,「這怎麼行!你們怎麼救他呢?我們沒權沒勢的,恐怕連見他一面都難,你們千萬別衝動啊!」

    「如果要救人,那也算我一份如何?」清爽的笑聲從門外傳人,兩名男子緩緩地步了進來。

    其中俊美的那人漠雪痕是認識的,他曾聽洛濬喚他曦黎,也很常見他在府裡走動,只是自己一直行動匆匆,沒跟他正式搭上幾句話,而另一人卻美艷動人,身型修長,跟洛濬差不多。

    朱華看見來人時,驚得睜圓了眼,正待說話,卻被俊美的男子揮了揮手,示意她安靜。

    「雪痕,能算我一份嗎?」曦黎對漠雪痕倒是不陌生,他神色自若地走到漠雪痕的面前,細細的打量他,但臉上的笑容卻是善意的。

    若這是洛濬的選擇,他自然會歡心接受。

    「他是……」雪痕指著另一個美麗男人。

    他露出坦然的微笑,淡淡的回答,「曦月,我義理上的九弟。」

    「好。」

    多些人想辦法,救人的機會也多些,雪痕倒沒有矯情的拒絕。

    於是四個人不顧芙西的阻擱,便急忙地離開了張甫家。

    一來到王府,朱華立刻遣人去打理,而曦黎也要曦月隨同過去安頓京兆尹之事,但曦月卻老大不願意,被曦黎怒瞪了會,才不甘心地離去。

    見閒雜人等都走了,曦黎才拉著略感驚訝的漠雪痕往地牢走去。

    只是他的步伐相當的緩慢,讓心急的雪痕是又急又惱,很想拋開他卻又做不出這等事,只能在一旁乾著急。

    「你喜歡洛濬嗎?」

    被一個陌生人這麼問,雪痕一點也不覺得舒服,他防備地問:「你跟他又是什麼關係?」

    「吃醋嗎?」曦黎哈哈大笑,「我想你不會才是,沒看到剛剛曦月那死纏著我不放的態度,他才是我的愛人,至於洛濬……」

    他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他是我哥哥。」

    「哥哥?」漠雪痕驚訝地看著他,的確他們倆確有相似之處,反倒是曦黎跟曦月沒有幾分相似,說是兄弟還沒有人會信呢!但他只是從未聽說丞相有兄弟。

    「這事知道的人很少,若說還活著的人有誰知情,就只有你、我、洛濬及一些必要的人。」他目光沉了下來,「當然,若有哪天你要離開洛濬,自然知道這秘密的也只能剩我跟洛濬了。」

    這無疑是恫嚇,但漠雪痕卻輕輕地笑了起來,口氣肯定。「我才不會離開他。」

    這也就代表能知道這秘密的人,就是得到認同的人。

    曦黎深睇著他,綻出欣賞的微笑,「你相當聰明,而我向來喜歡聰明人。」

    「你喜不喜歡與我無關,只要洛濬喜歡就好。」漠雪痕直接明瞭地道。

    曦黎一愣,半晌才回神地大笑,「是啊,是啊,只要洛濬喜歡就成,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漠雪痕狐疑地看著他一個人笑得莫名其妙的,這麼簡單的道理還要人教嗎?我和洛濬之間的事本來就與你無關。

    曦黎頗感興趣地看著漠雪痕,自顧自地道,「我哥這人說奇怪也真奇怪,他的才華心計一點也不輸我,甚至背後支持他的勢力龐大得連我也要讓他三分,他卻把偌大的家業拱手讓我,我怎麼想也想不透原因,只當他厭惡人間是非,怎麼沒想到就兩個字——喜歡呢?我喜歡偌大的家業,喜歡危險挑戰,他則是喜歡恬靜的生活,喜歡悲天憫人。人生在世,若不找個自己喜歡的東西玩它一趟,豈不是太無趣了?」

    聽曦黎說一大段話,漠雪痕是抓不到頭緒,但他可以很肯定地說,「洛濬才不稀罕什麼家財萬貫,他說只要平凡快樂的日子就好。」

    曦黎邊聽邊微笑著,閒聊走著兩人已經來到了大牢前,看著迎面而來的獄卒,漠雪痕三兩下地把他們敲昏,奪了他們的鎖匙,心急地開門。

    目光搜遍了大牢,他終於看到那在稻草堆裡睡得自若的人影。

    哭笑不得地開了牢房,他衝進去把那身影抓起來抱在胸前。

    「你在這兒還睡得這麼香甜,我為了找你都快瘋了。」他聲音變得低啞,強壓抑的恐懼情緒也一古腦地宣洩而出。

    「雪痕?」睡夢中被擾醒的洛濬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麼在這?」

    他東摸摸西摸摸漠雪痕的小臉蛋。「怪哉,我不是在做夢吧?不會一醒來,你又變成泡沫了吧?」

    「誰會變泡沫啊?」漠雪痕沒好氣地說,揪著洛濬的衣袖。「你沒回去我好擔心。」

    看著眼前現成的衣料,漠雪痕理所當然地把洛濬的衣服拿來抹眼淚。

    「別擦,很髒的。」洛濬連忙把懷中的人拉開。「讓我來瞧瞧你,你看!都變成小花貓了,眼睛也不知有沒有揉進了污沙,感染了怎麼辦?」

    伸出手來摸摸漠雪痕的額頭,「我就知道會發燒,你跑出來找我還只穿這麼點衣服,這下子一定更嚴重。不行!你還是快點回去。」

    「我不要!」漠雪痕又縮回他的懷裡。

    「你……」

    「嘖嘖,能不能告訴我在大牢裡談情說愛滋味如何?」曦黎突然涼涼地插話,這時洛濬才發現牢中還有另一個人。

    「怎麼連你也來了?」他皺眉。

    「今晚我在曦月那,聞知你的美人護衛在搜查一名叫張甫的人,我便多事地跟過來了。」

    當然,好事被打斷的曦月臉色自是很臭,這也就是為什麼曦月今晚一言不發的原因,但他卻很開心,他每回去找曦月可不是陪他上床的。

    「人來就好,多事就不用。」洛濬淡淡地說,但也只不過花了幾分心思在他身上,多半的心思還是在打理懷中的小花貓,勉強用剛撕下來比較乾淨的半袖替漠雪痕擦擦花貓臉。

    「你打算怎麼做?也要來個公堂審?」只怕現在京兆尹早就嚇得腿發軟,還審什麼?

    「我知道兇手是誰,只是想以不變應萬變。」

    「兇手?」曦黎略略地瞇起那雙自信的眼,「你指的是兇殺案的兇手?還是前陣子……」

    「都是同一人。」知道他意指為何,洛濬也不想再隱瞞他。

    「好啊。」曦黎露出冷笑,「那我倒也想看看這名兇手是誰?敢刺殺丞相,害得我做起事來綁手綁腳,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樣有膽量的人了。」

    洛濬瞧了會他,在心裡默想,只怕你會覺得失望呢。

    而這時京兆尹和朱華一起走了進來,只見京兆尹滿臉的惶恐,身子搖搖晃晃的,一副快要暈倒的模樣。

    「丞、丞相……」他滿頭冒汗,誠惶誠恐的打躬作揖,然後偷覷了一眼站立一旁的曦黎,撲通地就跪了下去。「下、下官……」

    似乎被人警告過,他對曦黎沒說什麼,只是猛磕頭。

    「磕錯人了吧?是誰半夜把丞相抓進大牢的?」曦黎冷著張臉。

    「下、下官……」京兆尹立刻轉向洛濬,「丞相大人,下、下官……」

    「不打緊的,你也是依令行事。」洛濬嘴裡安撫,目光則是略帶責怪地看著曦黎,搖頭要他別這樣做了。

    曦黎這才露出笑意,原來剛剛也只是在嚇人。

    「丞相說他累了,替他安排一個上房,明天你照樣開堂審理。」

    「可、可是……」前半段他自然照辦不誤,可開堂審丞相?他可是百官之首啊。

    「丞相,下官不敢啊。」

    曦黎冷下臉,沉聲地命令:「叫你做就做。」

    京兆尹面有難色,臉苦得像黃蓮。

    洛濬歎了口氣,暗中捏了捏曦黎幾把,本來嚴肅的曦黎才緩下來,抿抿嘴地道:「明日你陪審,京城發生這種案子要重懲,就讓御史來審吧。」

    真是的,他難得大展雄威,洛濬卻偏偏不給面子,老削他的豪氣,他偶爾也想對外發揚宏威。

    京兆尹一聽,喜出望外,連忙點頭如搗蒜,急急地招人準備間房,一點都不敢怠慢。

    唉,京兆尹重歎了口氣,難怪人說京官難做,他今兒個才體會出其真意來。

    被京兆尹安排到上房的洛濬,心疼地看著漠雪痕紅通通的臉蛋,擔憂的心從未放下,把早就軟綿綿使不上力的他安頓在床上,正想要去沐浴洗去一身泥沙,手卻被人給握住。

    「倦了?先睡會兒。」他低聲的安撫,但漠雪痕卻搖頭。

    漠雪痕強逼自己坐起來,頭枕著洛濬的肩頭,洛濬正想說自己還髒著呢,卻聽到漠雪痕道歉的聲音。

    「對不起。」

    洛濬一愣,似乎從沒想到自己能從這倔強的漠雪痕口裡聽到道歉的話。

    「為什麼說對不起?」他伸出手輕撫漠雪痕的臉蛋。

    雖然現在不是談話的好時間,但他若想要弄懂漠雪痕之前反常的行為,現在卻是個好時機。

    「我那時不相信你。」他斂眉說道:「被人不信任明明是我最痛恨的事情,可我卻這樣對待你,當時你為什麼一句話都不說?你就真的不難過?」

    原來是這件事。

    洛濬靜睇著他,溫柔流溢在深邃的眸中。「我不難過。你為什麼誤會我騙你?是因為你在乎我。」

    沒想到洛濬是用這個角度來想整件事,漠雪痕微愣。

    「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實在是糟透了,那裡人跟人之間毫無信任可言,連端過來吃的食物也要先試試有沒有下毒,在那樣的情況下講什麼是信任更可笑,正因為如此,我才知道要信任別人有多難,你是我認定的人,就算一時不信任我,總有一天會讓你信任我的。」

    洛濬看漠雪痕聽得傻愣愣的,又補充道:「你不知道那個家有多糟糕,我記得我父親死時,我一滴淚也沒流,只想著太好了,反正我也不打算繼承家業,憑我的聰明絕對能逃離這牢籠到外頭的世界去過好日子。」

    聽到著,漠雪痕眨了眨眼,默默地用力握住他的手。

    「只是我弟弟更聰明。」

    「弟弟?是指曦黎?」

    漠雪痕這反問,反倒讓洛濬傻住,他思索了一會才道:「是他告訴你的?」

    漠雪痕點點頭。

    洛濬突然笑了起來,緊緊地抱住他。

    「太好了!他喜歡你呢。雖然他喜不喜歡你一點也不影響我,但他不喜歡你就麻煩了,我又要整天跟他鬥法。」他興奮地吻了吻雪痕的耳際。「之前一直要正式介紹他給你認識,可你一會兒生病,一會兒又吵要做那檔事,像個跳豆一樣,我怎麼也找不出好時機。」

    漠雪痕沒想到原來每次見到他弟弟時,自己都在做蠢事,不禁臉紅,趕緊帶開話題,「你故事還沒說完呢。」

    洛濬知道雪痕在想什麼,也就順著他的意思繼續道:「爹死後,我花了一番心思要詐死,可曦黎實在是很聰明,他那時候忙著對付敵人,哪有可能讓我脫身,跟我定了約定,讓我詐死可以,但還要幫著他才行。」

    「為什麼你是大哥,可繼承的人卻是曦黎?」他不解地問。

    「因為曦黎是嫡出,加上我對這一點興趣也沒有。」

    漠雪痕恍然大悟地點頭,抬起頭卻看見洛濬玩味的目光。

    「現在我坦然相告我的事情,你呢?這幾天為什麼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到底瞞了我什麼事?」

    漠雪痕低著頭,咕噥地說:「告訴你之後,不許笑我。」

    「當然不會。」他連忙保證。

    「還不是因為你!」他怒瞪著他。「上次遇到前任情人還對他關心不減,我看到都快要氣瘋了,而我偏偏又……」

    「反正說溫柔沒溫柔,床上……又不行,我很沮喪你知不知道。」他整張小臉因這話而爆紅。

    雖然保證不會,但洛濬還是沒能忍住流瀉而出的笑意。

    「你笑我?可惡!」他紅透著臉,小手搥打著洛濬,卻被洛濬大手給包住,放到唇邊一吻。

    「竟然只是為了這種小問題,我還以為我娶了個急色鬼。」他調侃地笑著。

    「你、你……」明知道洛濬這只是玩笑話,但漠雪痕的臉皮本來就薄,輕嚙著唇,眼裡蓄著淚水,推開洛濬的胸膛,就把自己埋在被中。

    「我不跟你說話了!」

    聽到被裡微帶泣聲的聲音,洛濬這才知道漠雪痕的擔心有多麼的真切,換句話說,是因為真的很喜歡他。

    他帶著歉意,強拉開被衾,看著一雙濕漉漉的大眼,不捨地把他摟入懷中。「對不起,是我壞,怎麼能笑你呢。」

    他誠心地道歡,愈發溫柔的撫著雪痕的背脊。「你這人就自己悶著頭想,怎麼也不問問我?我跟意瑋哪有什麼關係,你這又聽誰胡說了?」

    「誰說我胡說?我說的可是真憑實據。芙西說的難道還有錯?」

    洛濬笑著搖頭,「我跟意瑋可真是沒什麼,他以前是對我示愛過,但我拒絕了,之後他在跟楊國基在一起,我也只是出自朋友的關心。至於流傳的那些謠言,我想是意瑋自己說的,他性子傲,怎麼能容忍別人拒絕呢?只是那些流言我也不介意,也就沒去澄清了,沒想到……」

    他捏了捏漠雪痕紅潤小巧的鼻頭。「就有人放在心上。」

    他挑起眉地淡問:「聽了外頭百姓傳這麼多謠言,你難道不知道謠言不可信?」

    漠雪痕嘟起嘴。「我才不管謠言可不可信,反正你也都說了,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才不信任的。」他抬起頭以好奇的眼神看著他。「如果我用這話一輩子都不信任你,你會怎麼辦?」

    洛濬笑了笑,這小辣椒已經應了他一輩子呢!

    「那你就得打聽清楚了,我洛濬什麼不多,耐性最多。」

    得到這答案,漠雪痕開心地漾著笑容,輕倚在洛濬的身上。「你說靜觀其變,明天你要怎麼辦?」

    「最好楊國基很快地認罪,不然鬧到不可收拾實在不好看。」

    「我就知道是他。」漠雪痕抿抿嘴。

    「明日聽我的話,留在房裡別出去。」

    一想到楊國基對他說些意淫漠雪痕的話,他就連一次都不想讓漠雪痕在那種人面前曝光,否則要是他再對漠雪痕說出什麼下流的話,他肯定無法控制自己。

    「才不,我一定要看看那惡人的下場。」

    洛濬挑起眉,一副誇張的模樣。「你不是因為擔心我,所以要去聽審?」

    「你?」漠雪痕指著他的鼻子大笑,「關心你只是順便而已。」

    順便?洛濬淡笑,他就知道漠雪痕愛口是心非。

    知道這次怎麼樣也攔不住他,便只能隨他了。

    京兆尹府的審案,通常都是會肅清閒雜人等,不許尋常百姓觀案,但這次卻例外,反而開放了前庭讓一般人聽審,而這次的命案又算是這京城內罕見的命案,自然聚集了不少人圍觀。

    眼見大堂裡除了幾位官人,還站著楊國基這原告,京兆尹在一旁陪審,而在台上的是有著清廉美譽的華御史,雖然年輕,但可不能小覷他的辦案能力,俊美秀麗的臉龐,卻有著犀利的判斷力,再加上又是早年跟著皇帝出生入死、爭奪王權的重要功臣,什麼大官也得讓他幾分。

    「帶人犯!」

    華御史清亮的聲音一喊,公差們就把洛濬帶了上來。

    洛濬手銬腳鐐沒一個及身的,人們正好奇著審案的經過與犯人堂堂的相貌。

    一到案前,洛濬也沒啥忌諱,就這麼跪了下去。

    只是這一跪,主審的華御史沒什麼表示,但卻讓陪審京兆尹也跟著腿軟,啪的一聲就摔下椅,一旁的師爺慌張地扶起他,其他百姓則是不明就裡地哈哈大笑,混在其中的曦黎則是皺起眉,略感不悅,而站在曦黎身邊的便是漠雪痕。

    漠雪痕昨晚被洛濬哄騙吃了安神的藥,又發著燒昏昏沉沉的,因為堅持要來觀案,只得倚著曦黎站著。

    「堂下所跪何人?」

    「洛君。」他坦然地回答。

    「你知道你所犯何罪?」敲了聲驚堂木,華御史中氣十足。

    「小民無罪。」

    「無罪?狡辯!」華御史銳利的眼神在洛濬臉上逡巡,怒氣沖沖地道:「分明有人證看到你殺人。」

    拿起驚堂木又一敲。「來人!帶證人。」

    幾個樸素的婦女被帶了上來,華御史指著其中一人短褐粗衣的婦女問道:「劉氏,把你之前看到的景象說一遍。」

    劉氏開始仔仔細細地把過程描述出來。

    「昨兒個深晚,我夜裡未寢還在準備明兒個天亮要用的東西,卻聽到屋外傳來腳步聲,我探頭一看……」她指著一旁的洛濬,「這年輕人身上染滿血,模樣甚是嚇人,我驚極了,也不敢貿然出去探,直到他人影都走了半刻,正想要出去看時,已經聽到打更的大喊殺人了。」

    一旁的婦女連忙點頭道:「這事我也有看到,雖不見他下手的情形,可是滿身是血的模樣卻叫人驚得怕。」

    「夜路昏暗你如何知道那人是他?」

    「昨晚的月光可亮著呢,再加上那一襲白衣在身上,十分惹人注目。」

    「是啊,非常惹人注目,就像是故意的是不是?」華御史一針見血地道。

    「冤枉啊!大人!」幾個民婦一驚,哀叫了起來。

    而一旁原告楊國基也不滿地道:「大人您這樣說話未免有失公正,是這奸人不識文辭,自然也不知道奸險詭計,才能這麼順利地抓到他,並找到證據,怎麼可以這樣便說有人故意陷害他?」

    華御史舉起手要他稍安勿躁,低頭看著那名即使跪著也辱氣不折的男子,嚴肅地問,「你呢?昨夜子時你人又在哪?做什麼事?」

    「夜深,小民自是早早入睡,怎麼會還在外面遊蕩?」

    「照你這麼說,你可有人證?」

    聽到這,漠雪痕心一緊,當然有,不就是他嗎?他醒時偷聽洛濬和朱華說話已經過了子時了,他可以作證。

    但誰知在公堂上的洛濬卻搖頭,「沒有,我孤家寡人的,沒人伴在身邊。」

    「哼!大人你聽到了嗎?剛剛那些說詞分明都是為了脫罪而言。」楊國基表面上忿忿地說,暗地裡卻覷了洛濬一眼,露出得意的神情。

    再吵吧!反正你今兒個是脫不了罪的,定要讓你死罪入獄!

    「大人,請您為瑋兒做主!」

    楊國基哀痛地作勢捶胸,指著他罵,「大人,此人真是可惡至極,快把他入獄定罪,千萬不要誤放,以免又害得他人死得如此淒慘,瑋兒才不會死不瞑目。」

    他假意地擦擦眼淚又道:「這人以前就很喜歡意瑋,只是意瑋從不理會他,我想昨夜他肯定是暗中尾隨意瑋想逼他就範,沒想到意瑋激烈地抵抗不從,他便憤而殺人。」

    「你含血噴人!」漠雪痕在公堂之外聽得臉色發白,氣得也不管自己的身子狀況,就要去找楊國基算賬。

    要他當證人證明洛濬的清白也行,他才不要躲在洛濬的接頭被他保護,可才這麼想,腰卻被曦黎牢牢扣住。

    「你……」他心裡急又氣,面對現在這樣的狀況卻束手無策。

    曦黎在他耳邊輕笑著,淡淡地道:「你啊,與其擔心他的安危,倒不如擔心他還瞞你多少事,他是誰?洛諸葛呢。」

    漠雪痕微皺眉,還迷迷糊糊的不大懂這意思,只聽華御史又說話了。

    「照你這麼說,倒是有殺人動機了。」華御史低頭苦思,半晌抬起頭又道:「你莫急,若人是他殺的,自會還你一個公道。」

    他對著洛濬說:「若只憑一個人證定你的罪,你肯定不服氣,我再宣物證來和你對質。」

    捕頭端來了兩樣東西,一樣是沾滿血的血衣,一樣則是凶刀,刀上的血跡看得出有匆匆擦拭過的痕跡,但擦拭得不完整,血痕還猙獰地留在上面。

    「稟大人,這兩件物品是下官在洛君家的床上找到的。」

    聽到這,漠雪痕瞠大了眼,這怎麼可能!他轉頭看著楊國基,見他面露得意之色,果然是他!他早就想要栽贓了。

    他這次是真的想要衝上去,可洛濬偏偏轉了頭看向他,對他比了手勢,要他別緊張。「別激動,再觀望」他用口型這樣道,臉上還帶著微笑,彷彿胸有成竹。

    看著漠雪痕被曦黎扣得死緊,卻還是雙手雙腳並用地想要掙脫束縛,替他掙個公道,他看了就覺得窩心,那模樣像熨到他心裡去、永不磨滅的可愛。

    而這時漠雪痕才開始覺得奇怪,明明狀況這麼不利於洛濬,為什麼曦黎、洛濬都毫不緊張,難道有什麼致勝的關鍵?

    「呈上來。」

    捕頭恭敬地拿了上去。

    華御史先是拿起血衣,對著洛濬比了比,「的確是犯人能穿得下的。」接著又拿起匕首,這次他看得更仔細了,從匕首的紋路、血跡的噴濺看得毫無疏漏,最後抬起頭問仵作,「你看過這匕首了,可與死者身上的刀痕相符?」

    「完全符合。」

    「很好。」華御史露出微笑,「那兇嫌是誰就再清楚不過了。」

    「來人!把楊國基抓起來!」

    楊國基傻了眼,對著華御史咆哮,「抓我?你有沒有搞錯?東西都在洛君的房裡找到的,你抓我?」

    「自然抓你。」華御史笑得坦然,「你看這匕首平凡無奇,但我若是你,肯定不會拿它來犯案的。先不說他彎刀的刀痕特殊容易辨識傷口,這匕首還是皇帝御賜你楊家的御物,怎麼可能流落到他人手中犯案?你拿著這匕首犯案不正是昭告天下,殺人者正是我楊家人?或者你能解釋這御賜的聖物如何沾血並被藏匿到他人屋裡?」

    楊國基一下子就無話可應了。

    沒想到他情急之下拿出來用的刀子有這等來歷,他只知道爹交給他時囑咐甚為慎重,但怎麼瞧也不過是普通的刀刃罷了。

    至此,案情可以說是大白,漠雪痕大大地鬆了口氣,而百姓也像是看了出峰迴路轉的好戲。

    楊國基心裡急著想辯解,一時沒留神,有人竟竄入公堂,揚手狠狠給他一巴掌。

    「孽子!你這孽子!」

    待眾人定神一看,竟是中大夫楊忠。

    饒是洛濬也愣住了,這公堂未免太熱鬧了些!

    「你還要狡辯什麼?這刀是鐵證,你還想狡辯什麼?」楊忠打人倒是一點都不手軟,「我怎麼養出你這孽子!平常就愛逞兇鬥狠,我也不約束你,沒想到你竟然犯了大錯,你……」

    他看向那被污蔑成殺人犯的人,一時間嘴張得老大,錯愕不已。

    「爹!明明是這人……」楊國基嘴角被打到破皮出血,卻死性不改。

    「丞、丞相……」楊忠老淚縱橫,撲通地跪了下去。

    丞相的稱呼一出,換得全場的驚訝、京兆尹的深吁,反倒是洛濬覺得事情糟透了。

    他不想拿身份地位來壓這件事,不然他或曦黎早就把這事壓了下去,他們顧慮的是法律的公平性。

    「沒想到國基污蔑的竟是您!您、您對我們有救命之恩啊!」

    他前幾年因為犯了些錯,延誤軍情其罪當誅,卻是洛濬替他一口擋了下來,事後也不見洛濬要求什麼恩惠,只要他好好報效國家,沒想到卻……

    「丞相?」楊國基也驚訝地看著那他一直以為的賤民。

    「果然壞了事。」洛濬在心裡歎道,他深望著楊國基。「你曾說你爹在當京官很了不起,但你爹有沒有說過京官難做?隨便在京裡得罪一個人,只怕那人背後還有什麼更了不起的人幫著撐腰呢……」

    洛濬扶起跪著的楊忠。「這幾年可知道你爹在背後替你收多少爛攤子?到多少京官家裡去賠罪?」

    被這樣訓斥,楊國基哪受得了,尤其是本來認為讓他踩在腳底下的人一下子變成理直氣壯訓斥他的人,怒氣猛地湧了上來。

    反正也逃不過了,至少要拉個人陪葬。心一狠,快速地抽起捕快的劍就往洛濬心口刺。事情發生得突然,誰也沒預料到,而他們之間距離又那麼近,就連高手朱華也來不及趕上,就在以為洛濬難逃這血濺的命運時……

    一聲驚呼,眾人再度睜開眼,看見的卻是楊國基冒血的身軀。

    一把劍利落地削了楊國基拿劍的手臂,斷臂還在地上微微地顫抖著,楊國基嚇傻了,好半晌才驚覺得痛到軟倒在地。

    洛濬鬆了口氣,這才看向來人——那曾經因為怕血而哭倒在他懷中的愛人。

    「我、我是不是殺人了?」只是做出英勇事情的人,手還抖著,問出一個讓在場人都噴飯的話來。

    原來血濺到身上的感覺沒那麼難受,他還以為都像玥痕的血一般,燙得他幾乎落淚。

    「這不叫殺人,你這是忠心護主。」很快地洛濬就替他找了個台階,他可沒忘了漠雪痕目前公開的情況來說,還在他府邸當差。

    為了愛人,他也不得不偏私。他望了一眼曦黎,只見曦黎對他微笑地眨眨眼,笑看著華御史,華御史了悟地點頭。

    「忠心護主,確實無罪。」

    他朗聲派人把斷了只手臂的楊國基帶下去治療,又送已經半暈傻的楊忠回去,結束這場審判。

    而百姓也不管什麼對錯,只是看到惡人伏誅,便額手稱慶了起來,同時對這場審判開始加油添醋了起來……

    很快的,京城人茶餘飯後又有新的話題可聊囉。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