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日上三竿,聶甄澄在大廳上不耐煩地走來走去,聶甄慶則隨意翻著幾本帳簿,白羿坐在一旁好笑地看著他。
「你怎麼走來走去的?」白羿出聲問,語氣中帶著滿滿的笑意。
「白大哥!」聶甄澄忿忿地往椅子上一坐,「你說我們是不是請回個假貨?哪有當大夫的這麼會睡!都要用午膳了還在呼呼大睡!根本忘了我們請他回來是治病的,可不是請他回來睡覺!」
白羿淺淺地一笑,「這有什麼關係,甄衣不也還沒起來?」
「那不一樣,甄衣是病人!」他這麼強調。
話才說到這兒,就看見聶甄衣跟端木懷塵一起走了進來。
「好啊!你這傢伙總算起來了,你……」聶甄澄海派地走上前,卻被白羿敲了個響頭。
「對端木大夫恭敬點。」白羿糾正他,然後做了個請的手勢,「大夫,您這邊坐。」
「謝謝。」
端木懷塵坐了下來,而聶甄衣則是挨著他坐在一旁,但他們兩人眼中明顯的都有著掩飾不了的疲倦。
「昨晚沒睡好?」坐上位的聶甄慶淡淡地問。
「有。」
「沒有。」
聶甄衣與端木懷塵同時回答,只可惜默契不足。
聶甄慶淡淡地掃了他們倆一眼,又道:「今天我到商行去了趟,聽說昨天深夜在街上有人瞧見聶四公子,身邊還跟了個武功俊俏的男人,那人可是端木大夫?」
話問得愈是犀利,端木懷塵愈覺得坐立難安。
「當然不是。」聶甄衣噘著嘴,笑得無辜,「大哥,你明知道懷塵不會武功的,難道你還信不過他?是我昨天不聽話想看花燈,所以偷溜出去,偏偏遇到兩個地痞流氓,幸好有一個武功高強的俠士搭救。」
「什麼?竟然有人敢欺負我家的甄衣?報上他們的名來!」聶甄澄一聽到這話,立刻氣呼呼地想要替他出氣,也沒想到要訓斥一頓深夜溜出去的聶甄衣。
聶甄慶畢竟打理了千家商行,很難被這理由蒙騙過去,但心裡畢竟還是心疼弟弟受傷後足不出戶的無奈,想到這也軟下語氣,難得放過他的輕聲說:「你下次出門至少帶些護院。」
「嗯。」聶甄衣笑得開心,偷偷地對端木懷塵眨眨眼。
端木懷塵則給他一個白眼。
「端木大夫,請問甄衣的病,您診斷得如何了?能恢復到原本的模樣嗎?」給四弟一個警告後,聶甄慶最關心的就是這問題。
「無大礙的,臉上的傷疤、腿上的傷,我都有把握在兩個月內恢復他原本的模樣。」
「那太好了!」白羿露出開心的笑容,拉著聶甄衣的手,「甄衣本來就是個美人胚子,若真的一直這樣,實在是太可惜了!」
「那關於那些江湖術士說的惡鬼……」聶甄慶想起這問題,不得不再問,若說這世上真的有鬼,家裡養了惡鬼也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更何況他們就是因為不得不相信,才到除靈世家去的。
「惡鬼?」端木懷塵抬起頭,看了在場的人一遍。
一提起這話題,聶甄衣冷不防地打個冷顫;聶甄澄則是眼中閃著好奇的等待,倒是很想知道世上的人死了之後是不是真的會化成鬼。
而白羿的身子輕靠著聶甄慶的肩,他有些微微地發顫,屏氣凝神地等著答案。
「你也會怕?」聶甄慶取笑地拍了拍白羿的嫩肩,「我以為武林盟主的公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你懂什麼,那種看不到的東西誰不怕。」白羿拍開他的手,臉上閃過不悅。
「怕什麼?還有我呢。」聶甄慶低聲地道,然後正氣凜然地抬起頭,「端木公子直說無妨。」
看著他們的反應,端木懷塵緩緩地微笑,口氣輕鬆地說:「我沒瞧見什麼惡鬼,但令弟的身體還有一點讓我擔憂。」
「擔憂什麼?」聽到這話,聶甄慶等人就緊張。
「其實也沒什麼,我答應了你們,就一定會還給你們一個健全的聶四公子。」端木懷塵企圖讓他們放下心。
「懷塵,這病很難啟齒?」白羿小心翼翼地試探。
「這……是有點。」他回答得很遲疑。
得到端木懷塵肯定的答案,三人的目光同情地往聶甄衣的胯下看去,然後悲慘地搖頭。
聶甄慶重重歎了口氣,拍拍四弟又羞又怒的臉,「甄衣,這種事急不來,莫急、莫慌張。」然後大步地走出去。
白羿則是露出相當困惑的神情,而後又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走了出去。
其中就聶甄澄表現得最誇張,他滿臉的同情,神情激昂的摟住臉色已經漲成豬肝色的四弟,「你放心!三哥會多生點的,絕對不會讓你沒人送終。」然後拭著男人熱淚,奔了出門。
一時間,大廳裡肅靜無聲,只見聶甄衣的呼吸聲愈來愈急促,最後抓住他身邊這該死的男人。「端、木、懷、塵!你剛剛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這是報復他的新手段?
端木懷塵深眸中一片無辜,竟還不知死活地問:「他們剛剛為什麼看你那裡?你那裡也有毛病?」
聶甄衣惡狠狠地倒抽一口氣,開始考慮要不要讓眼前點燃火苗的小綿羊來試試他那裡有、沒、有、毛、病!
「我那裡沒有毛病!你倒說看看我哪裡有毛病!」
他氣呼呼地放下手,要不是他還記得他是唯一看過他臉上的疤痕,還能如此肯定在兩個月內就能把他治好的大夫,他一定要掐死他!
就算他以前甚少出門,也不喜歡跟那些官家小姐打交道,但想嫁他的女人隊伍早就排到京城門口,連公主也曾利用他進宮時企圖爬上他的床;至於男人,以前光是看到他的臉,就流下滿臉口水的也不在少數,就連皇帝姐夫都曾經為他的風采所傾倒,氣得二姐差點把他給閹了。
像這樣被眾星吹捧的人,如今卻栽在這大夫手上!他很明顯地可以看出剛剛那三人眼中的無限同情。
「你中蠱了,而且是情蠱。」他直言道。
「蠱?」聶甄衣輕顰眉,然後用微顫的聲音說:「你不要告訴我,我吃下了像是毛毛蟲的鬼東西……」他一臉的震驚,但有更多的是噁心。
「很不幸,你的確是吃過,而且只怕吃的還不只一隻,為的是讓你能對下蠱的人更為著迷。」
聞言,聶甄衣想都沒想就用手去挖喉,想要把那鬼東西吐出來。
「這樣做沒用的。」端木懷塵拉住他的手,制止他的動作。
「那有什麼好辦法?你快說!」不要怪他沒風度,這世上沒有人在吃了蠱之後,還能笑得風度翩翩的?
蠱!一個軟綿綿的怪蟲,吸他的血、吃他的肉,更恐怖是成天跟他廝混在一起!
聶甄衣氣白了臉,可惡的馬暢元,竟然這樣對他!
「有兩個方法,一個較快,一個較慢。」
「當然要快點!」他怒吼,一張臉氣得通紅。
「你不要太擔心,只要下蠱人沒有什麼指令,蠱其實是不會傷害你的。」
「你叫我不要擔心!蠱耶!跟我同吃同住,我睡熟時,它還得意地在我身體裡打滾,你要我別擔心?你這算是什麼大夫?你……」
看他歇斯底里的模樣,端木懷塵連忙上前緊摟住他,「你怎麼了?我敢保證它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他知道一般人無法接受蠱這種東西,但很少人像聶甄衣如此情緒激動的。
感受到身上傳來了溫暖,聶甄衣慢慢地緩下情緒,顫抖著手摸著那背脊。
「它……你說那東西真的不會傷害我?」
「真的,我保證。」
輕柔的聲音從他上頭傳來,讓他覺得很受用,手也不再顫抖了。
「我五歲時曾被盜賊抓去,他們餵了我五天的蚯蚓,從此之後我就特別怕那種沒腳只會蠕動前進的動物……更別說我知道它還在我體內活動。」
「那真不是個好經驗。」端木懷塵輕聲地安撫,但想到那情景,不禁取笑他道:「但是蚯蚓是益蟲,吃了它對身體其實還不錯。」
「還不錯?你去吃啊!」他氣惱地推開他,拂去眼角被嚇出的淚,「等你生吞後,你就會知道它們在你喉中滑動的美妙滋味了!」
見他真的生氣了,端木懷塵只好趕緊安撫他,「好,那我用最快的方法幫你把它引出來。」
聶甄衣深吸口氣,緩緩地點頭。
他看端木懷塵按著自己的後腦勺,一張溫潤的紅唇就這樣貼上他的。
在第一時間他直覺就想要推開他,他無法接受與人親吻,他覺得那舌尖的接觸就像當初那噁心的觸感,所以無論馬暢元怎麼求他,他都從來不曾與他接吻;但真正觸碰到……他卻覺得那感覺真是美妙。
他軟下腰,神情迷濛濕潤,任由端木懷塵在他的口中**,或許他早就沉迷了,沉迷在昨天他那溫暖的背、溫暖的懷抱。
半晌,端木懷塵放開他,舌尖上放著一隻蠕動的蠱,他拿出瓷瓶裝了起來。
「最快的方法就是我用嘴把它吸出來。」看著瓷瓶裡安靜睡著的情蠱,端木懷塵似乎也滿開心能獲得這絕世寶貝。「只是這方法快雖怏,但一天也頂多只能吸出一隻情蠱,要不然驚動了其它情蠱,要抓它們會更麻煩。」
聽著端木懷塵說了一大堆話,聶甄衣終於緩緩地回神,「你剛剛只是在幫我治病?」
「當然,要不然是怎樣?」聶甄衣這話問得端木懷塵一頭霧水。
聶甄衣緩緩地笑了,就只是幫他治病……
他會讓他後悔的,因為他那不知輕重的吻,讓他毫無理由地上了癮。
「嘻!懷塵。」
當一個小腦袋擠入被子裡,端木懷塵就知道自己慘了。
這一個多月下來聶甄衣常常跟前跟後的,對他做盡無理的要求,他從沒遇過這麼黏人難纏的病人。
聶甄衣的腿傷已好,臉上的疤也只等它脫落,唯有那難纏的情蠱……每次只要他幫他**,聶甄衣靈巧的舌便故意纏上來,好幾次害得自己吸過頭,把蠱給吞進去。
蠱的功效對他起不了一點作用,他就這樣吞下去實在是一種浪費,要知道蠱可不好找。
「又隔天了,治病治病。」聶甄衣香唇兀自吻上端木懷塵略顯蒼白的薄唇,舔吮啃咬著**上的每一部分,嘗夠了才深入口中。
而不規矩的手則順著端木懷塵的鎖骨摸索,輕按著這幾天他探索的收穫──敏感的頸側,果然端木懷塵輕顫起來。
「錯了錯了,是我吸你,不是你吸我!」端木懷塵推開他,一點也沒察覺自己話語中的曖昧。
聶甄衣賊笑,眨著大眼,「那你快吸。」他微啟紅唇。
端木懷塵沒急著貼上去,只是先用商量的口氣道:「我們打個商量,以後治病的時間可以不要在半夜嗎?」
一天一次,聶甄衣偏偏挑個三更來。
「不行,若被我哥知道我們親嘴,你有九條命都不夠死。」聶甄衣毫不考慮地就拒絕。
「可是我是在治病。」
「可我不認為。」這話聶甄衣說得小聲。
端木懷塵還想要問,卻被他騎在身下,聶甄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快點治病!」他氣惱地嚷嚷,就像一個可愛至極的頑童,讓人想憐惜。
端木懷塵投降,輕壓他的頭,親吻著他。
他就是沒辦法拒絕難得露出孩子氣模樣的聶甄衣,也不知道聶甄衣是不是發現了這點,每次總在這時候用這招對付他。
他認真地**著,但聶甄衣卻是認真地破壞,他的舌像是吸血蛭一樣吸著他的舌,讓他退不出來,一個使勁,他含淚吞下第十六隻情蠱。
好浪費!他氣憤卻無法挽回。
拉拉被子,終於結束今日這場鬧劇。端木懷塵準備要睡去,但肚子上卻被放了一個沉重的竹簍,他痛苦地**,「幹嘛?」
瞧他眼睛都快要瞇上了。
「你快起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聶甄衣吐吐舌,腦袋在被窩裡鑽啊鑽的,一副非要弄醒他不可的樣子。
「夜深了,我要睡覺。」端木懷塵閉著眼說:「況且愈夜愈美麗的杭州城我去過了,我現在只想去找周公,把剛剛下到一半的棋繼續下完。」
「誰說你都去過了!還有一個地方你沒去過!」他在被窩裡起哄,搔著他的腰間,卻發現他不痛不癢的,噘著嘴,他大剌剌地把棉被掀開。
略帶涼意的風吹拂在端木懷塵身上,他並沒有感受到冷意,無法接受的是有個人用過分熱烈的眼神盯著他。
端木懷塵不知在心裡第幾遍地問過自己,自己怎麼就拿這小無賴沒轍?看著黯淡無光的外頭,想必今晚對聶甄衣來說,又是個月黑風高,極適合溜出去玩的日子。
知道勸不動聶甄衣,端木懷塵百般無奈地起身,當著聶甄衣的面脫下裡衣,趁著換外出衣飾時問道:「到底要去哪裡?」
等了許久卻沒聽見回音,他不解地轉頭。
「我說我們要去哪裡!」
好不容易才從端木懷塵精瘦的胸膛上拉回目光,聶甄衣回道:「好地方,一個可以讓你發揮一身好醫術的地方。」
聶甄衣嘻嘻笑地拍著手上的竹簍。
那是端木懷塵看病時總會帶著的,這幾天沒事時,端木懷塵就會在路邊搭個小棚子幫人看病,至於那些窮苦付不出銀兩看病的病人,錢自然是他們聶家出。
「好地方、好地方,你上次騙我出去也是用這種借口。」端木懷塵嘀咕,繫上衣帶。
「我來幫你。」聶甄衣神情熱烈上前,搶過他的衣帶,輕柔地幫他綁上。
端木懷塵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爭的,也就任由他去。
「臉最近會癢嗎?」他趁著空檔問。
聶甄衣輕顰起眉,「有一點,但疤痕卻沒有一點淡化,你這個庸醫。」
最後一句自然是玩笑話。
「我庸醫?再過十天你就看著吧。」端木懷塵又嘀咕。
「好了!我們快走!」聶甄衣開心地拉著他的手,熟練地扳開門想要出去,卻被端木懷塵揪住肩。
「等一下。」端木懷塵從衣櫃裡拿出件披風,「披著再出去。」他粗手粗腳地幫他披上,繫上帶子。
聶甄衣拉著披風嗅了嗅,知道端木懷塵其實什麼也沒帶就跟他們來到聶家,這件披風還是前幾天在市集時,他看得喜歡,買下來送給他的,只是現在這披風沾了他的味……
他漾開幸福的微笑,偷倚在他身邊。
兩人慢慢地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