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濤將雙肘撐在桌子上,一點點理著煩躁繁亂的思緒。
只要有機會和條件,拿別人做活體試驗這種事情,依楚挽亭的性格絕對做得出。
但終究要親自去一趟,才能夠確切弄清楚,事情究竟糟糕到什麼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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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來到那幢郊外的別墅,靳濤深深吸了口氣,摁下門鈴。
鈴聲響過了很久,也沒有人來開門。靳濤耐著性子又摁了一次,百無聊賴的四下張望。
他仰起頭,正好看到別墅二樓的窗簾是拉開的,嚇得倒退一步。
似乎是人臉的東西,正貼在二樓窗戶上,他不是很確定。
一方面,那張臉的五官是扭曲變形,沒什麼表情的;另一方面,那個頭太過巨大,幾乎佔據了整扇窗戶,相當於常人頭顱的三到四倍。
也許……只是個裝飾,或者別的什麼東西。楚挽亭住的房間裡有類似的擺設,應該算再正常不過。
就在這個時候,門開了。
楚挽亭神情疲憊,站在距他近得不能再近的地方,立即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這些日子沒見,楚挽亭瘦了些,面容上那對淺褐色、微微上挑的狹長眸子就顯得更加明亮銳利。
「靳濤,你接到小飛的電話了吧。」楚挽亭閃身讓他進屋,語氣態度都出乎他意料的平和,「沒想到他變異成那樣子,居然還能保有一定的智識,真是個大發現。」
「趁事情還沒有鬧到不可收拾,放了小飛吧。」靳濤一邊進屋,一邊焦慮的開口,「多給他點錢……」
「小飛答應我做這個試驗,是因為他非常缺錢。」楚挽亭不慌不忙的給靳濤讓座,然後走到一旁拿起咖啡盒,打開蓋子,往杯子裡舀了幾勺速溶咖啡,「他生長在單親家庭,母親嗜賭成命,弟弟又有先天性的腎衰竭,每星期洗腎都要花費相當大的一筆錢……他曾經把自己的一個腎移植給弟弟,手術卻失敗了。現在,他的腹部還有一條很難看的疤。」
「上個禮拜,我替他母親還清了賭債,而且為他弟弟找到了合適的腎源,提供全部手術費用。」
楚挽亭又往杯子裡添了奶精,然後注入熱水,用銀亮的長柄小勺伸進去攪拌後,端到靳濤面前。
「你說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靳濤幾乎被他那種冷靜平穩的態度逼瘋,終於忍不住拍案而起,大喊出聲。
「我的意思是,我和他之間的這件事情是等價交換。我盡了義務,就要得到相應的權力。」楚挽亭推了推挺直鼻樑上的金絲眼鏡,唇角慢慢朝上彎,「而且,他現在想抽身挽回的話,已經太晚……你既然來了,不見見他也說不過去,他就住在二樓。」
說完,楚挽亭轉過身,朝通往二樓的螺旋狀樓梯走去。
靳濤在原地站了片刻。盛夏的天氣,一股寒意驟然從脊樑骨竄到頭頂。
卻來不及多想,只能跟在楚挽亭後面,亦步亦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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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到了二樓,一直朝前走,穿過迴廊,來到最裡面的房間。
「這間房子和隔壁那間是打通了的,否則以小飛現在的身體來說,空間有點狹窄。」楚挽亭對著靳濤解釋,拉開了房門。
仔細觀察,房間的門口落著些細碎磚土,果然像是新動過工程的樣子。
當靳濤看清楚了房間內的情形時,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氣。
他在門外看到二樓的那張人臉,並不是擺設或者幻覺。
足足有五米長的人形,像條長蟲般軟軟的半趴在地上。頭有常人的三到四倍大,五官扭曲變形,身體手腳的粗細和常人差不多,只是長,長到難以置信的地步。
所以他不能站立,只能趴或者爬。他的手指腳趾也長得不可思議,微微蜷曲著扣在木地板上,如同蜘蛛腳。
「這……這是小飛?!」靳濤驚愕的低喃著,不自覺倒退一步。
地上長蟲般的人形慢慢抬起可怖的臉,一大一小的混濁眼睛望向楚挽亭和靳濤,目光中全是哀怨乞憐。
楚挽亭面不改色的回答:「是的,我給他注射了CHW-204號病毒,並在他的身體上給予所有CHW-204號病毒可以存活的條件。」
「老實說,這次試驗是失敗的。因為小飛身體上的變異並沒有控制到局部,而是造成了整體異化現象……下回,我打算做進一步調整。」
「還有下回?!」靳濤聽他這麼說,失控的一把抓住楚挽亭的領口,咆哮出聲,「你這是在犯罪知不知道?!這種事情要是被揭露出去,你死一百次都不夠!!」
「不會被揭露的。」楚挽亭望著他微笑,「因為這件事,只有我和你知道。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如同被點中了死穴般,靳濤抓住楚挽亭領口的手慢慢鬆開。
是的,他不可能為了這種隨處可見的MB,將楚挽亭逼到絕路……甚至,他會不顧一切的,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去保護楚挽亭。
「總之、總之這種事……你不能再做下去。」靳濤沮喪的一點點垂下眼簾,聲音和語氣連他自己都覺得沒什麼說服力。
「你沒辦法阻止我的,靳濤,你明白我的性格和能力。」楚挽亭扶住他的肩膀,眼神銳利的看著他,「所以,跟我一起幹吧……像小飛這種人,只是社會底層的渣滓,多一個少一個並沒有不同,也不會有太多的人在意。我們兩人聯手,一定能把事情做得不著痕跡。」
「對了,我不會讓你白幹,每月會付給你一份相當於科學院兩倍的工資……你也不想生活這麼拮据,也想家鄉的哥哥能夠快點蓋上房子結婚吧。」
「我、我不是想要你的錢。」
靳濤在他的逼視下,眼角慢慢潮濕。
他痛恨自己動搖態度的同時,心底也開始有幾分隱隱歡喜──
他偷偷喜歡了那麼久的人,需要他,而且……將來會再也離不開他。
「我知道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才會幫我。」
楚挽亭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伸開雙臂給了他一個安慰式的擁抱。
他全身不可抑止的顫慄著。
那種夾雜著恐懼,以及幸福的顫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