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園的偏廳裡,有一座安著大紅燭的神桌,每天天未亮,三十幾個大大小小的男孩子,會先過來上香。今天大家都晚了一點,而且都穿上正式的長袍大掛和箭袖,戴上硬髮冠,不像平時只穿打著綁腿綁腕的練功服,頭髮以軟髮帶束起。
所有的人分別站在兩旁,神桌前長跪著年未弱冠的男孩,柔軟的棕髮以雕金坎珠束髮整齊的束緊,一身沙紅暗團花緞袍,黑紗繡金龍硬腰帶,蠶翼黑紗藏金大掛,頭乖順的低垂,讓言武用一把劍草輕掃頭頂及雙肩。
「我錦聯班的門徒,都是幼時即拜師學藝。蘇蘭芳,今日你半途拜師入我段氏門下,算是我段氏的人,絕不可怠惰輕慢,辱我門風。應時時思及自己起步慢,須加倍努力以赴,趕上師兄們。」
言武嚴肅的按禮俗給蘭芳訓話,但一顆心卻緊張的提到了胸口,依蘭芳昨天的表現看來,恐怕他會極不屑的說:「誰趕不上誰還不知道呢!」
蘭芳抬眼,有所暗示的瞥了言武一下,把言武嚇出一身汗,他真要當場給自己難堪?不把自己當班主也就算了,千萬不要在師兄弟面前亂說話……還好他乖乖的叩謝:「謝言武師兄教誨,能入段氏錦聯班,是蘭芳前世修福,蘭芳必不辱師兄錯愛,虛心向各位師兄學習。」
蘇蘭芳說完向言武一拜,然後又轉身向左跪下,對站左側的師兄們一笑之後,深深的叩首,站著的人連忙扶起他,他一起身,帶著看似嬌柔羞澀的笑臉又鞠了躬,然後轉向右側,一樣跪拜。
言武緊繃的心這才放下。「禮成,大家更衣練功。語琴,今晚的西楚霸王讓蘭芳在旁看著,待會排戲你帶蘭芳一起排。」言武趕緊解散眾人,以免旁生枝節。
大家都散了以後,段語琴很不滿的看了蘭芳一眼,好不容易段玉樓跟著端親王走了,他才成了正旦(主角),現在又跑來一個蘇蘭芳?
「言武師兄,他那副騷模樣進我們班子做什麼?能唱的好嗎?我看他還是回秋水堂賣屁股去比較適合。」
言武還沒回答便緊張的先往蘭芳臉上看去,沒想到他表情還是笑容可掬的,回看了言武一眼,便撒嬌似的牽起語琴的手。
「語琴師兄別這樣說,蘭芳是聽聞你響噹噹的名兒才投過門來的,你不教教我,還狠心嫌我………只怪我命賤,到哪都讓人厭。」說者掩起臉,垂下長睫,那個樣子哪像昨天氣勢凌人的蘇蘭芳?
蘭芳本來就長得可人,又裝一個嬌羞委屈的樣子,語琴看了心馬上就軟了:「蘭芳別難過,我是刀子嘴快,說說而巴,不是真嫌你,你去換練功服,跟我到場子上,我教你功夫。」
蘭芳讓語琴拉著走出門,臨門口還回望言武一下,使了一個眼神,言武看了他的眼神就知道………語琴麻煩大了。
一整天,蘭芳都乖乖的跟著語琴,甚至替他端茶倒水,百般討好,語琴也沾沾自喜,有個小徒弟使喚指揮,於是很不知死活的對蘭芳呼來喚去,讓同門的師兄弟都開始為蘭芳抱不平。
「段語琴你不要太過份,蘭芳他也拜了師的,憑什麼讓你大吼小叫啊?」首先發難的是武生段亦碩,他看語琴一幅自得其樂的樣子,再看蘭芳委屈的好像是個新進門的小媳婦,尤其是蘭芳楚楚可憐的樣子,惹人心疼。
其他練功的師兄弟都停下手邊的事,紛紛回應:「對嘛!連言武都不會這樣使喚他,你幹什麼裝老大?」
蘭芳忙出聲阻止:「各位師兄別為我傷了和氣,蘭芳出身原就下賤些,能讓語琴師兄使喚倒是我三生有幸。」
語琴也說:「不是我要使喚他的喔!你們都聽到了,是他自己要的。」
段亦碩生氣的大聲說:「什麼出身下賤不下賤?落入虎口難道是你願意的?人人都看不起戲子,這滋味我們全受過了,你不用自卑,一進段門,每個人都一樣!誰都不用向誰低頭。」
其他人聽了都附和:
「對呀!語琴你不要欺人太甚,蘭芳也不過是個孩子,被人這樣糟蹋,你不對他好一點也就算了,還看不起他!」
語琴這時才發現自己落入了圈套,正想辯解,蘭芳已摀住臉,低頭假裝痛哭著:「都是我不好,一來就惹事,難怪語琴師兄叫我回秋水堂去賣身子……嗚……」說著奔回房內。
眾人聽了忿忿不平的指責語琴:「這種話你也對他說的出口?你看他難過的,還不去道歉?」
「我向他道歉?他本來在秋水堂就是有名的男娼,難道我說錯了嗎?下作賤種一個,言武也買他回來,根本是亂七八糟。」
眾人聽了更是怒不可遏,七嘴八舌的叫罵:「他現在是我們師弟,你也敢這樣污辱他?」
「當初小曲也是人人罵他男娼,他多難過你沒看到啊!蘭芳也是讓人賣進秋水堂,又不是他自己要的。」
「言武現在是班主兒,你連他都敢罵了,那我們你還放在眼裡嗎?」
後院練功場傳來越來越大聲的吵鬧聲,言武不禁走過去,「吵什麼!練功場也是你們吵架的地方!」
一陣安靜之後,段亦碩先開口:「言武,語琴當面辱罵蘭芳是男娼,對他大吼小叫的,連你都罵進去了,我們不願再跟這種沒良心的人同台,你看著辦吧!」
言武皺起眉頭,叫蘭芳為男娼?語琴怎麼會這麼過份?不過蘭芳也不是好惹的,看全院的人都為他說話,能在一天之中收買這麼多人心,恐怕也不簡單。
「我相信語琴是無心之過,你們也不用替蘇蘭芳抱不平,他自有他的生存方法,讓人罵兩句也不會死。」
段亦碩驚訝的說:「你就這樣放過語琴?當初人家叫小曲為男娼時,你怎麼說的?你要跟人去拚命!那蘭芳真是沒人疼沒人愛的,讓人罵也就算了。」
眼看眾人情緒激動,言武只好對語琴說:「你去向蘭芳賠罪。」
語琴心有不甘的回嘴:「本來就是賣的,裝什麼清高?什麼被逼,這種事逼得了嗎?也不是一次兩次而已,紅相公一個還裝……」
「段語琴你給我住口!」言武心疼的想到蘭芳身上的大小傷口,幾處鞭傷還隱隱出血,語琴完全不瞭解他的痛苦,還淨說風涼話,難怪引起眾怒。
「師傅走後我沒拿過接班人的架子,從不動他老人家的教鞭。看來我錯了,養出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目中無人的畜牲!你不道歉?好,那我就請出師傅的鞭子來,看你還罵不罵人!」
語琴震驚的看著言武,「你要打我?」
「打你又怎樣?你去看看蘭芳身上的傷,說他不是被逼的?他身上被打的鞭痕遍佈、體無完膚,到現在都還流著血。你怕打、怕痛,先去看看別人怎樣對蘭芳的!要是你讓人這樣綁著毆打,看你低不低頭!」
言武話一說完,大家都愣住了,蘭芳看起來多嬌嫩,心形的小臉柔柔的帶著一抹飛紅,白皙稚嫩的皮膚上,留有怎樣的傷痕呢?段師傅以前打人很少打到流血,就已經痛得刺骨了,難道蘭芳的師傅真狠得下心打他成傷?
言武又低吼一聲,「你去是不去?」
語琴其實也很驚訝,剛剛只要輕碰蘭芳的背,或拉他的腕,他都會畏縮一下,不然就是猛抽一口氣,他還以為是蘭芳做作,原來他身上有傷啊!
「去就去,我怎麼知道他是這樣生活的?又不是故意要傷他的,你們不要每個人都把我當賊看好不好?」語琴低頭嘟嚷著。
言武鬆了一口氣,雖然語琴做錯了,可是如果蘭芳一來就惹事生非,那以後大家都沒好日子過,他希望蘭芳能放語琴一馬,別再多生事端。
言武領著語琴到蘭芳門口,敲了敲門,沒有回應。在門外兩人對看了一眼,言武先推門進去,蘭芳坐在床上靠著床柱,皺眉閉著眼,俊臉上泛著桃紅。
言武走過去,他好像也沒發現,「蘭芳,語琴給你賠罪來了。」
「嗯……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們先出去。」蘭芳眼睛微開了一下,很不耐煩的揮揮手。
「你怎麼啦?不舒服?克宇呢?」言武順手摸了摸他的前額。
蘭芳忙推開他的手,「動手動腳的,作死啊?」
言武擔心的說:「你……頭上很燒耶!」
「廢話!又不是死人,難道是冷的嗎?」
語琴小心翼翼的看著早上看來很柔順,現在卻很粗魯的嬌娃,「蘭芳,我向你道歉來了,你還好吧?」
蘭芳不耐的歎口氣:「我聽到了,你們先出去,我要一個人靜一靜。」
言武轉頭向語琴說:「你先出去,找蘭芳的僕役叫他進來。」
等語琴出去以後,言武蹲跪在他面前,一手去挾起他精巧的下領,「蘭芳別嘴硬了,你看來就是不舒服的樣子,究竟怎樣?我給你請大夫來好不好?」
「我叫你們都出去,你留在這幹什麼?給你那寶貝段語琴整個上午抓過來拉過去的,傷口都裂了。克宇回去秋水堂拿藥來,他昨天竟漏掉了我的金創藥。對了,叫你要找什麼之前都要先問我,你叫段語琴去找克宇,要到哪找去?」
言武擔心的想扶蘭芳躺下,「讓語琴去慢慢找,算是罰他對你不敬,你不舒服的話先躺下來……」
「哎呀!你是雞公的太太呀?不要碰我了,能躺我不早躺下來了?痛啦!」
聽到蘭芳喊痛,言武趕緊又將他拉起來。
「放手!放手!不要再拉了!段言武,我拜託你滾出去,你!哪有人這樣粗魯的!」
言武慌了手腳,一下幫蘭芳拉起,牽動了傷口,惹得他哇哇叫,於是又緊張的拍他的背想安撫他。「噯呀!」蘭芳痛的弓起身,「段言武!你三千兩花的心不甘情不願的,要整死我才划算嗎?」
言武忙收回手,坐離蘭芳遠遠的,「我不動,我不動可以吧?」
蘭芳靠在床頭柱上無力的苦笑著,看手足無措的言武,「你杵這兒幹嘛?」
「我陪陪你等克宇。對了,我唱曲子給你聽。」
蘭芳窩心的點頭笑了,臉上泛起一抹紅。
「凝碧舊池頭,一聽管弦淒切。多少梨園聲在,總不堪華髮。杏花無處避春愁,也傍野煙發。」
言武宛轉的唱起小曲偏愛的小調,唱完後也不看蘭芳,低著頭就說:「這是小曲喜歡的小調子,你覺得好聽嗎?」
蘭芳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原本還覺得感動的,他沒事淨提他師弟幹什麼?「難聽的要死!虧你是個戲子,也能唱這麼難聽,滾出去不要吵我!」
「你……好端端的發什麼火?連小曲都喜歡的你還不喜歡,果然是怪人。」
「誰像你師弟那樣不挑?連屁聲都好聽,難怪跟了端親王去了,想來他的屁聲比你好聽些。」
「蘇蘭芳!你要說粗話無妨,不要動不動扯小曲出來。」
「誰先扯他?你成天想著他還怪人扯他,沒事唱什麼怪調子嘛!」
「不跟你廢話,你自己慢慢打發時間吧!」
「早叫你走的,留在這獻什麼丑!」
「走就走!哼!」
「快滾吧!哼!」
言武走到門口,又不忍的回頭看,蘭芳正低著頭好像在拭淚,發現言武看著他,很難堪的抓起枕頭丟過去,但身子的不適分散了體力,枕頭才飛起就落地。
言武走過去拾起枕頭來,「地上髒,沒事不要拿枕頭出氣,糟蹋東西。」
蘭芳看了他不解風情的呆頭鵝樣子,俊逸的臉龐儘是彷徨,不覺心又軟下來,「不拿它出氣,那你過來讓我揍兩拳。」
「你現在一點力也沒有,就讓你揍二十拳也無妨,只怕你又拉扯自己的傷口,再傷了就不好了。」言武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蘇蘭芳性子其實像個小孩子嘛!自己何必跟他計較?
蘭芳不再回嘴,靜靜的享受他放在頭上,只有愛寵沒有慾念的安撫。
身上的傷好像越來越痛,他可以感覺到底衣又濕了,疼痛和發燙的身體讓他無力做任何動作,如果他不是這麼不舒服的話,或許會起身去引誘言武也說不定。這樣的自己,真是讓自己都瞧不起……
「蘭芳……你其實是個性善良的,別老是嘴裡不饒人,像現在這樣乖巧多好?……怎麼啦?都不說話。」
言武發現蘭芳眉頭皺得更緊了,冷汗由臉頰滑落,他的呼吸變的低沉而快速,修長的手指不安的抓著床單。
他俯身把蘭芳的臉捧起,「我知道你很不舒服,告訴我,怎麼樣才能幫你?」
蘭芳咬緊牙關,傷口的血黏貼著底衣,死克宇還不快回來!要是血干了就慘了,每次不趕緊處理傷口,最後要把衣服脫下來時,簡直是要他的命……
「你去弄一盆熱水,一雙筷子,兩條白絹,一壺勁酒,要快。」等克宇不如叫言武幫他。
言武聽了趕緊去準備,熱水、筷子、白絹、勁酒……蘭芳這時候還貪杯?真是沒救了。
東西準備好了,言武把東西都放在床前的梅花梨木桌上,把酒遞給他,「你要喝酒啊?對傷口可能不大好吧?」
「幫我先解外掛。」蘭芳對遞過來的酒搖搖頭。
言武依言替他除去外掛和長袍,突然覺得他的腰身很纖細,很惹人愛憐……不行!
胡思亂想什麼!他趕緊搖頭,甩開奇怪的想法。
底下的衣服似乎比昨晚沾上更多血,有些已經干了,讓衣服緊貼在蘭芳身上,言武看了一陣鼻酸,雖然蘭芳個性古怪,可是這樣的痛楚他都忍著,讓人替他感到心疼。
蘭芳看了言武的表情一眼,「你不要可憐我,多餘的同情只是更傷人,待會下手狠一點,快刀斬亂麻,知不知道?」
如果被打了,一向都是克宇幫他善後,他夠冷靜,要換了別人婆婆媽媽的,反而受罪,不知言武行不行?
蘭芳把頭髮整個挽起,露出優雅的頸子,
「酒給我,把手絹擰濕,拿一條過來,還有筷子。」他坐在床沿,先喝了幾口酒,把手絹包裹住竹筷。
「剩下來的酒都倒進水裡,待會先用另一條絹子,拿酒水沾濕被血黏著的地方,再脫下衣服,你自己說要幫我的,不要手軟叫我受罪啊!」說完把筷子橫放進嘴裡咬著。
言武驚訝的看著動作熟練的蘭芳,他說出口的話還是這樣蠻橫的,但側著身低頭咬住筷子的姿態,有種淒楚的壯烈,彷彿他身上留下的是聖痕。
陽光灑在蘭芳的側臉上,完美的輪廓映著金光,盤起的棕髮閃耀著,棕色的濃眉根根分明,長卷濃密的睫毛沾有幾滴小小晶瑩的淚珠,挺直圓潤的鼻樑滲著細緻的汗水,半掩著的雙眸隱隱散著幽光,他仍堅逸的挺直上身,
優雅高傲的坐著,像被人間遺棄的處子,絕然於世……蘭芳啊……
「嗯……」言武用手絹沾了酒水,把幹掉的血跡弄濕,刺痛讓蘭芳畏縮一下,言武心一橫,動手撕開衣服和傷口緊貼的地方。蘭芳不禁痛的用手錘了一下床。
「可以嗎?」言武擔心的問。
蘭芳撇開頭不看他,不願快奪眶而出的淚水讓他發現,抓緊床單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那好,長痛不如短痛,忍著了!」言武狠下心,一一沾濕傷口,拉下冷粘的衣服,不知為什麼會打的前胸後背都有,手臂上的傷,應該是用手去擋的時後打到的吧?
「哼嗯……嗯……」蘭芳痛得扭動身體,死咬著筷子,他本能的往另一個方向逃避,卻被言武一把抓回,死段言武……比克宇還狠!
「快好了,不要再亂動!」只剩右邊的袖子還有一處黏著,蘭勞已經全身冷汗,幾處剛撕裂的傷隱約出血,言武一手拉著蘭芳,一手捧著他的臉,蘭芳皺著眉,痛苦的掙扎。
「最後一次了,忍著點。」言武說著,一口氣拉下袖子。
「嗚……」蘭芳痛得往後弓起身,言武趕緊抱住他。
「哎!你要暈倒啦?」
蘭芳撐起身,把口裡的筷子用力往地下一吐,「我XXX!叫你不要手軟就真的一點都不手軟!」
言武不禁失笑,罵人倒挺有力的,只是罵的太狠了點。」
蘭芳推開他,站起來不安的來回走動,不時跺腳,想去揉傷口又不敢,只好咒罵著:「痛死了!死克宇!死言武!」
「你淨罵我們這些不相干的人,倒是罵罵打你的人啊!」言武想這些傷想必是曹師傅打的。
蘭芳笑開怒容,帶著笑大聲的叫罵:「說的也是……曹新輝我操你娘的!葉世容我操你十八代祖宗!」
「葉世容?北靜王葉世容?這是他打的?他幹什麼打你?」
「他有病!那天先是師傅打了一頓,要我去北靜王府裡唱,去唱完了葉世容就要我留宿,留就留嘛!他吸了大煙,玩紅了眼,拿起馬鞭不容分說的胡抽,還要我在上面,我都被打的動不得了他還裝傻!真受不了!」
言武聽了一頭霧水:「什麼大煙?什麼上面下面的?」
蘭芳刷一下紅了臉,「你白癡啊?」
「幹嘛又罵我?不知感恩的傢伙!」
蘭芳笑臉盈盈的,羞紅的雙頰帶者無限風情,他仍赤裸著上身,雪白的肌膚畫上紅痕,別有一種誘惑的味道,他凝視著言武慢慢向他靠近,「誰說我不知感恩?風裡落花誰是主?一向偎人顫,叫君態意憐……你是可憐我,還是愛憐我?說話啊……怎麼呆啦?」
言武看著他大膽的暗示,傻了眼。他在耳邊的低語刺激著心弦,一般騷動在體內亂竄,頸上癢癢的,是他撫過的長睫嗎?蘭芳墊著腳,扶住言武胸膛,頭髮凌亂,看似柔潤的紅唇靠近他唇邊。
言武攔腰抱住蘭芳,讓他貼緊自己,正想吻上那誘人的炙熱紅唇,卻聽到蘭芳輕輕的抽了一口氣………他的傷!
他忙放開蘭芳,「我不能這樣子對你!……你也自重些,身子是你的,不要老這樣亂來。」
蘭芳有種被遺棄的感覺,惱羞成怒的說:「什麼老是亂來?你當我對每個人都……你還是看不起我?對,我是沒你小曲師弟清高。我只是覺得奇怪,難道跟著一個人會比跟過十個人高尚些嗎?」
「你不要扯上小曲!」他剛剛完全沒想到小曲,只是想到不願像別人一樣對待蘭芳,怎麼他卻不懂呢?言武急的嗓門都大了。
克宇提著藥盒推門進來,卻看到言武吼著蘭芳,心裡一陣不捨,於是諷刺的說:
「呦!悍妻吶?我得避避。」說著就要退出去。
「克宇你留下!」蘭芳挑釁的看著言武,「該走的不是你,段言武你滾吧!慢慢想你師弟去。」
「我不是……」
「還不出去?我要克宇給我洩洩火呢!你想看嗎?」蘭芳走向克宇,靠在他胸前。
克宇尷尬的正想解釋,言武卻二話不說的衝出門,把門用力甩上。
「蘭芳,你何苦這樣激他?」
「啪!」蘭芳迎面就賞了克宇一巴掌,「你死哪去了!害我被他弄的……嗚……」
蘭芳話沒說完就倒在他胸口委屈的哭了出來,「他看不起我……」
克宇心痛的撫著他:「段老闆不是那種人,你一定誤會了,我待會幫你問問他。不要哭,你從不哭的。」
蘭芳嗚嗚的說:「問個頭啦!他哪會直接告訴你他瞧不起我?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這次栽跟斗了。」
「栽觔斗?你想想,難得有人拒絕的了你,這樣不是更特別嗎?每個人都迫不及待的想上你,只有他壓抑得住,可見他才是真心的看重你。」
蘭芳帶著淚抬起頭來癡癡的望著克宇,「是嗎……你的想法都好不一樣……那……你呢?你怎麼不會想要我?」
克宇無奈的苦笑,「我就知道你要這樣間。說實話,第一眼見你,你赤裸裸的,趴在床上喘息著,那時還真讓我心動。可是幫你淨身時你痛苦的表情,真是讓我滅了火。現在我只把你當弟弟,更動不了心了。」
蘭芳羞澀的笑著說:「不要臉,誰是你弟弟?快給我上藥,晚上我還要跟他們到後台看看。那個段語琴,也敢得罪我,看我不踢落他的正旦才怪!」
「你還是收收氣焰,別跟他計較了。」克宇擔心的說。
「我才不計較他罵我什麼娼不娼的,難道我還怕人罵嗎?他的唱功我看了一上午,亂七八糟,再讓他撐檯子,錦聯班就要改賣身啦!我才從秋水堂出來,又要落入火口嗎?開什麼玩笑!」
克宇一邊幫他上藥一邊嘮叨著:
「你好歹多歇幾天,又不像以前有人逼著,帶傷還要開唱。我看你這次傷的重些,身子都燒了,不如抓幾帖藥喝好嗎?」
「你囉唆什麼?休息就休息,喝藥就免談了,賤命一條連閻王爺也未必想要。」蘭芳想了一想,不好意思的笑著,「就只有你把我當寶。」
「你該不會要謝我吧!少嚇人了,還是對人打打罵罵的像蘇蘭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