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羅斯克是一個非常響亮的名字,更是一個充滿了苦難的地方。它是努比亞沙漠中的一個小村子,由於受到猛烈陽光的炙烤,幾乎成了不毛之地。但這裡卻是尼羅河的拐點,尼羅河由此拐了一個大彎通過這個岩石地帶,然後向前流去。由於在彎道中存在著幾處激流險灘,來往船隻受到很大的影響。有些時候,過往的船隻不得不卸下貨物,請縴夫用繩索拉過險灘地段,然後再裝上貨物繼續前進。這樣做不僅費力而且費時。因此有很多人選擇從科羅斯克上岸,然後由陸路上穿過這四百公里左右的艱難路程。科羅斯克於是就成了這條路線的北部起點。人們在這裡從事著各種各樣的活動,這個小村莊也就日益顯得重要起來。
沙漠通道南邊的終點是阿布哈邁德。經過這裡之後就可以返回尼羅河的水路之中了。這條路早就沒有人走了,後來,穆罕默德阿里讓一個小酋長再次恢復這條通道。那個叫做阿巴布德的酋長在極為艱苦的條件下完成了這個艱巨的任務,他的後代因此被任命為沙漠之路的酋長。酋長的兒子名叫哈里法,被公認為沙漠和商隊的統治者,他一方面從對駱駝收取關稅中牟利,另一方面為旅行者提供生命和財產安全的保障。正是由於他的原因,阿特木爾通道變成了沙漠中最安全的通道。當然,一個酋長的權勢是無法保障通道的暢通無阻的。
我終於等來了胖土耳其人納希爾,他讓我和本尼羅及賽利姆坐到他的船上。我把我們的經歷講給他聽,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巴拉克為什麼會如此仇恨我們,並不斷地追查我們的行蹤。聽到我安然無恙,他顯得很高興。但當我把自己結識了總督的船長一事告訴給他時,他的臉上似乎充滿了不悅的神情,因此我決定再也不和他提這件事了。
我們開始了艾休特到科羅斯克的旅程。這次航行總體說來還是很有趣的,因為一路上眼睛和耳朵都閒不下來。納希爾和我坐在帳篷下面,有時我會向他講起我的經歷。但我覺得,他對我的過去似乎並不感興趣。他總是用眼睛不斷打量著我,給我一種內心掙扎的感覺。難道他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是啊,他的打算一點兒都沒有向我提過。
每一天我都有機會看到他的妹妹,但她總是用面紗遮住臉。她的僕人們有的不遮面紗,有的也會遮,但並沒有遮得像她那樣嚴實。我曾見到過她的女廚法特瑪的臉孔,我覺得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區別。
我十分想見到納希爾妹妹的廬山真面目。我們經常無意間在甲板上相遇,我十分恭敬地問候她,她偶爾也會問候我。她這樣做,是因為我的生發劑讓她的頭頂長出了秀髮。她的聲音很婉轉動聽,充滿了魅力。
我們很快就到了科羅斯克。船長如臨大敵一般,因為在他面前的激流險灘給他造成了很大的麻煩。我們只能下船登岸,由陸路向前進發。我們一行共有九人:我、本尼羅、賽利姆、納希爾、他的妹妹和四名女僕。我們找了一家小旅店,準備留宿此地。
我們需要駱駝,卻總也找不到。有些黑心商人故意不租給我們,想哄抬價格。在找到駱駝前,我們只能留在這裡了。為了打發無聊的時光,我經常去釣魚或者去棕櫚園打鴿子。這裡的天氣,白天能把人烤成肉乾,晚上則非常涼爽,需要穿上一件厚衣服才行。
第三天晚上,我和納希爾坐在一起閒聊。我隨便講了幾段《聖經》上的故事,卻意外地引起了他的興趣。
他問我說:「你們西方人為什麼不實行一夫多妻制呢?」
「因為上帝只給了亞當一個女人。」
「你們基督教允許你和一個非教徒或者是穆斯林女人結婚嗎?」
「不允許。」
「哦,安拉!你們基督徒的規矩可真多啊!我們就沒有那麼多禁令。如果一個穆斯林女人讓你心動不已,你會和她結婚嗎?」
「有可能,但前提是她必須成為基督徒。」
「她可不願意那樣做,相反她會讓你成為伊斯蘭教徒呢?」
「我也同樣不願意。」
「如果她是一個美女呢?」
「誰都不行。」
「同時她很有錢呢?」
「還是不行。」
納希爾見無法用語言說服我,於是又想出了別的招數。他說道:「我覺得你能夠幫助我,所以我非常渴望能把你留在身邊。你看一下這是什麼?」
說著,他把一沓英國鈔票擺在我的面前。
「這對普通人來說是一大筆財富,但對我而言,這只是我財富中極其微小的一部分。現在我要讓你看一下別的東西,但你要發誓保持沉默才行。」
我答應了他的要求。我覺得他這是在用各種方法爭取我,但他這樣做有什麼目的呢?為了搞清楚這個問題,我現在還不能貿然答應他。
在他的帶領下,我來到了他妹妹的房門口。他敲了一下房門,出來開門的是一名黑人女僕。他對女僕簡單地說了幾句話,女僕便打開房門讓我們進去。進門之後,他把我帶到了裡面的一扇門前,然後讓我自己進去,並告訴我他將會在外面等候。
在我面前的那扇門只是用厚厚的棕櫚葉做成的簾子。我掀開簾子,逕直走了進去。我一進去就看見一位風姿綽約的少女,大概有二十歲,穿一件紅底繡有金線圖案的上衣,配一條寬鬆的女褲,光腳穿著兩隻絲絨拖鞋,外面還披著一件紗狀的外衣。一頭烏黑的秀髮編成長長的髮辮,並裝飾有金片和珍珠。她的眼眉和睫毛都被染得很黑亮,十個手指都戴著金光閃閃的戒指,指甲被塗成了紅色。
她含情脈脈地看著我,眼神裡寫滿了希望。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我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我囁嚅著問道:「你是誰?」
「我是納希爾的妹妹卡梅若。」她微笑著回答我。
「你怎麼了,難道是生病了嗎?需要什麼藥物嗎?」
「不,我很好。」
「那你為什麼要把我約到這裡來?」
「是我哥哥想讓我們見上一面。」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只聽她說道:「我經常看到你!我的意思是,你應該好好地看看我。」
「為什麼呢?」
「你去問我哥哥好了。」
「哦,那你的意思是我該離開了?」
「是的,去找我哥哥吧,他正在外面等你。」
這次見面很快就結束了。我出去後找到納希爾,想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又把我拉回到他的房間。我回到房間坐定後,他問我說:「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我妹妹漂亮吧?」
「漂亮極了!」我隨口附和著。
「她的容貌還沒有在一個外人面前展示過。除了她的未婚夫外,你是第一個。」
「為什麼會是我呢?」
「因為她是卡蘭菲爾的姐姐。」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他解釋說:「她還有一個妹妹,比她小一歲,長得和她一樣漂亮,無論是鼻子、眼睛,還是其他的一切。你在幹什麼,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納希爾覺得我神情恍惚,就把我重新引回剛才談論的話題。
「你明白我說的話嗎?」
「老實說我並不明白。」
「這可真讓我為難。你不理解的東西,我該怎麼向你解釋清楚呢?」
「既然讓你為難,那就無須解釋了!」
「但我必須要告訴你,無論你明白與否。我的妹妹們都非常富有,我很想讓你有一個富有的老婆!」
「哦,天哪!我可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找一個老婆啊。」
「哪用得著去找,只要你願意,你可以從我這裡領走一個。」
「我可不是一個搶別人東西的強盜!」
「這不是搶,是我想把我的小妹妹卡蘭菲爾許配給你。」
天啊!我簡直被驚呆了!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呢?納希爾的做法與當地的習俗和傳統大相逕庭,我該怎麼辦呢?如果拒絕他,那我就污辱了他偉大的人格,我們從此後就人變成敵人。我多希望他的話是夢囈啊!他可以把他的妹妹許配給任何人,但就是不要許配給我。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事,於是說道:「你是怎麼想的?」
「對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但我是說我是一個基督徒。」
「你和我說實話,你喜歡卡梅若嗎?」
「這個世界上有誰能夠拒絕她美貌的誘惑呢?」
「不,我拿卡梅若說事,是想讓你對我的小妹妹有個概念。卡蘭菲爾的美貌絕不遜於她姐姐,我想你會像喜歡卡梅若一樣喜歡卡蘭菲爾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難道你還要拒絕我嗎?來吧,讓我們把這件事確定下來。」
「這可是件終身大事,千萬不能操之過急啊!現在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考慮。」
「還有什麼事啊,我不是都同意了嗎?」
「先讓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的妹妹有父母嗎?」
「沒有,現在我是她們的唯一監護人。我的話她們必須要聽從,所以在我眼裡,你已經是她的丈夫了。既然如此,你加入我的生意中也是合情合理的。」
他終於暴露了他真正的意圖,而這恰恰也是我擔心的!我知道他將要說什麼,我也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儘管我們會因此而決裂,但我必須選擇一條正確的道路。
納希爾猶豫了片刻,之後問道:「你知道做什麼生意最賺錢嗎?」
「嗯,是藥材生意。」
「你說得沒錯,做藥材生意是很賺錢,但還有另外一種生意賺錢更快更多。這種生意無須成本就可以白白拿到商品。」
「有這樣的生意嗎,該不會是偷盜或者搶劫吧?」
「絕對不是。」
「那是什麼生意呢?難道是販賣奴隸?」
「你真是一個聰明的人。」
「我記得你在開羅時說過,你沒有捕獵黑人的意圖。」
「是的,我是這樣說過。」
「那現在看來你改變想法了。」
「一點兒也沒有改變。我現在打算購買他們,而不是捕獵。」
「我認為奴隸販子比獵奴者更可惡。因為沒有奴隸販子,哪裡會有獵奴者呢?」
「奴隸制度是一種神聖的制度。奴隸早就存在了。而我們這裡的習俗,也是建立在奴隸制的基礎之上的。」
「和你討論奴隸制的問題毫無意義。但我堅決譴責捕獵奴隸的行為。」
「你先聽我說,沒準聽完後你就會改變想法了。我以前就認識你,一直把你看成是個英雄人物。你在前段時間的經歷證明了你的能力,因此我決定現在就告訴你一些原本以後才會告訴你的事情。為了能夠讓你聽得明白,我將盡可能簡單地說。」
「很好。」
「我結識了一個著名的獵奴者,他——」
「勇敢者伊本赫提?」我打斷他的話。
「在你沒有答應我之前,我是不會告訴你那個人的名字的。我和他建立了密切的聯繫,為了表明我的決心和忠誠,我決定把大妹妹嫁給他為妻。」
「是他讓你這樣做的吧?」
「是的。我擬訂的計劃是,我在喀土穆北面地區建立秘密據點,我的妹夫負責捕獵奴隸,然後把獵物藏到尼羅河沿岸。那一帶有很多荒無人煙的河灘和島嶼,你需要找到這些地點,把奴隸運送回來。為此你將得到的好處是我的小妹妹和三分之一的分紅。而且我對你說過,我的妹妹很富有。」
我猜得沒錯,他就是要讓我幹這件事。我默默地看著納希爾,不知道該說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