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之城 第29章 賣藝人與失蹤者 (4)
    「五年以前。」

    「也就是說,認識他一年之後,你就把一大筆錢借給他了。你為什麼會那麼信任他呢?」

    「我借給他這筆錢是因為有中間人介紹,而那個人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和《古蘭經》經文一樣無懈可擊。」

    「他是誰?」

    「虔誠的苦行僧,你們昨天不是一起坐船來到了艾休特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他,就像我不知道是否應該信賴他一樣。但我以前見過的苦行僧,有很多像老頑童一樣。」

    「的確是那樣。但這位苦行僧和那些人大為不同,他的德行和虔誠都是非常可靠的。」

    「也就是說,這位苦行僧就是你們的介紹人,巴亞德用你這筆錢做了五年生意。你為什麼又想要回這筆錢呢?難道你不信任巴亞德了嗎?」

    「不是這樣的。我沒有去要,是他派人來告訴我,說他已經不需要這筆錢了,我這才派我的兄弟去喀土穆取錢。」

    「但你的兄弟卻沒有回來!他到底到沒到喀土穆呢?」

    「到了。他從巴亞德那裡取回了錢,然後就不見蹤影了。」

    「你的兄弟得到了錢,然後便不見蹤影了。嗯……」

    我一邊看著他一邊陷入了沉思之中。本瓦薩科問道:「你在嘀咕什麼呢?你的面孔怎麼變得嚴肅起來了?你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待客之道。」

    「待客之道?這和我的兄弟失蹤有什麼關係嗎?」

    「有,甚至十分密切。你借給巴亞德一大筆錢,我想他一定會很感激你。」

    「是的!」

    「他肯定熱情款待你的兄弟吧?」

    「對。」

    「西塔爾是離開了那裡還是突然失蹤了?」

    「離開了那裡,但沒有返回家鄉。」

    「他坐什麼船離開的?」

    「我不知道。」

    「如果他沒有坐船,又是跟著哪個商隊,走的哪條沙漠路線呢?」

    「這些我一概不知。」

    「我不得不對這些情況產生疑慮。在我們西方國家,人們十分重視待客之道,像他這種待客方式是不存在的。在我們那裡,人們要自己找一家旅店,並支付所需的房費,而你們這裡則完全不同。這裡的人們都十分好客,而且人走得越遠,待客之道就越重要。南面喀土穆的主人,需要承擔的義務要比開羅要大得多。在那裡,主人要為離開的客人送行。而送行路程的遠近,則隨著主客關係的親疏程度而定。巴亞德受到了你這麼大的恩惠,對你自然是感激不盡的。你的兄弟到他那裡去,在他那裡吃住,然後突然離開了,但巴亞德卻不知道他是從陸路還是從水路離開的?你覺得這符合常理嗎?」

    我的話讓他感到很吃驚:「先生,你的幾個問題就讓我產生了以前從沒有過的想法。

    「難道我說的沒有道理嗎?」

    「不,你說得很正確。巴亞德熱情地接待了我的兄弟,但待客之道還要求他為他的客人送行,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那個商人根本就沒說為你的兄弟送行之事,因此我不得不懷疑他。或者他是一個壞人,你兄弟的去向跟他有關;或者他忽略待客之道,從而導致你的兄弟下落不明,那麼他也應該間接地為此事負責。」

    「安拉!這真是出人意料啊!先生,你的話讓我傷心不已。難道我要對我十分信任的人持懷疑的態度嗎?」

    「是犯罪也好,是疏忽也罷,總之他要承擔責任。你派去調查此事的人,在這方面值得信任嗎?」

    「當然,他是最可信賴的人。如果連他都不值得信賴,那麼這個世界必將是一個充滿謊言和欺騙的世界了。他就是苦行僧。」

    「哦!就是你們的介紹人?」

    「對!」本瓦薩科十分肯定地說。

    「原來如此……」

    「你又在嘀咕什麼呢?難道你對這個人也不信任嗎?」

    「我認為他沒有能力進行犯罪活動。但像他這樣的人,我不會讓他去處理世間凡人的事情。他只生活在安拉的世界裡,對於現實中的事情,特別是和犯罪有關的案件,只有通過複雜而秘密的方式去調查才能夠處理好,而他在這方面顯然不是合適的人選。」

    「除了他之外,我又該派誰去呢?」本瓦薩科低聲說道。

    「為什麼你不親自跑一趟呢?」

    「這可不行,先生,我還要盡一位父親應盡的責任,照顧好我的孩子們。」

    「這次旅行存在著危險吧,你害怕嗎?」

    「我並不害怕。但我要照顧我的事業,我損失了一大筆錢,必須要重新賺回來。此外,我的孩子和我兄弟的孩子還需要我來照顧。我如果去了,怕會得到和西塔爾一樣的下場。」

    「你說的有道理。出現了犯罪事件,而你要去將它查清楚,那麼他們讓你失蹤也是很正常的。」

    「我也是這麼想的,先生!如果我去喀土穆,很可能會發生意外,因為我在他們眼裡不是一個陌生人,我不論做什麼都會被人發現。而你就不同了,你是一個陌生人,沒有人知道我們的關係。因此,你可以秘密地調查此事,成功的概率要比我大得多。」

    「說得對!我再一次重申我接受這個任務的事實,但我現在要好好想一想。那個商人是如何接待虔誠的苦行僧的呢?」

    「他像接待一個酋長一樣接待了苦行僧。」

    「苦行僧對失蹤的事件是怎麼調查的呢?是公開的還是秘密的?」

    「完全公開。」

    「這樣做很不妥當。他應該把自己偽裝起來,裝出一副不知道你兄弟曾來喀土穆的樣子。」

    「這位老人是虔誠的安拉信徒,他可做不到這一點。」

    「所以他不是做這件事的合適人選。我想,那個商人一定告訴他你的兄弟已經得到了應得的款額。」

    「沒錯,巴亞德還把收據拿給這位老人看。」

    「收據上面的簽名是西塔爾的還是你的?」

    「是我的。我在收據上面簽了字,並蓋了印章。我告訴我的兄弟,這份收據只有在拿到錢後才能交出去。我的兄弟已經把它交給了商人,這說明他收到了錢。」

    「我看未必。如果不是你的兄弟交給他們的,而是他們從你兄弟那裡搶去的呢?他們為什麼不把錢給你送來,而是讓你派人到他們那裡去取呢?」

    「可能是巴亞德不願意承擔從喀土穆送錢到艾休特的風險吧!」

    「這樣能夠說得過去,但我還是覺得有些問題。剛才你說公開去調查存在著很大的危險,但苦行僧這樣做了卻安然無恙,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他是安拉虔誠的信徒。」

    「罪犯只關心別人是否會給他造成危險,而不會關心那個人是不是虔誠的信徒。儘管我不想懷疑苦行僧,但據我判斷,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他都逃脫不了干係。如果他真的與此事無關,那他能夠平安地返回,不是因為他的神聖,而是因為他的無知。在那些人的眼中,他一點兒威脅都沒有,因為他的智力還沒有達到揭發他們罪行的水平。」

    「你真的認為這是一個犯罪事件嗎?」

    「我堅信如此。」

    「那兇手會是誰呢?巴亞德嗎?」

    「很可能就是巴亞德。你走私木乃伊的事情苦行僧知道嗎?」

    「他知道。」

    「這難道不是犯禁嗎?」

    「我曾問過他此事,但他說《古蘭經》沒有提到過這種事。」

    「他是否經常談起木乃伊的事情嗎?」

    「沒有。」

    「或許他知道哪裡有木乃伊洞穴,但沒有告訴別人。」

    「這很有可能。他遊歷的地方很多,而整個尼羅河谷地還藏著很多神秘的墓穴和洞穴。」

    「我聽說,有人覺得有重要的帝王墓穴藏在艾休特附近。」

    「我怎麼不知道呢?可能是發現者保守了秘密。你認為苦行僧知道這樣一個墓穴嗎?」

    「我想是的。」

    「你說得對,我要找個機會和他談談。」

    「但不要提起我來。」

    「我會為你保守秘密的。但你去調查我兄弟的事情我可以告訴給他嗎?」

    「不行。這也是一個你要保守的秘密。」

    「你還是在懷疑他!」

    本瓦薩科說得沒錯。總有一種奇怪的預感纏繞著我,讓我無法擺脫。但我還是說:「我並沒有對他產生懷疑。但我總覺得這位老者會給我帶來危險。」

    「危險?這樣一位虔誠的人會給你帶來危險嗎?」

    「對,本瓦薩科。從世俗的聰慧方面來講,他並不是一個厲害的人。他四處雲遊,行蹤飄忽不定。很有可能我還沒有到達喀土穆,而他已經先到了那裡,因為我還不能立刻出發,而是要留在這裡等候一個同伴。如果他在我之前見到了巴亞德,並把我要調查你兄弟的去向一事告訴給他,那我可就十分危險了。所以說,這件事情不能讓他知道。如果你無法做到對他保持沉默的話,那我的許諾也就只能作廢了,而且這件事和我不再有任何關係。」

    「先生,你不應該這樣想!」本瓦薩科很吃驚,他大聲喊道,「我是不會得罪你的。你放心好了,我完全答應你提出來的條件。我對你說過,所有必需的東西我都會給你準備好的。」

    「我的要求並不多。首先,我需要一封寫給你兄弟的信,在信中你要告訴他,你已經委託我去尋找他。你的簽字和印章是必不可少的。」

    「沒問題,這立刻就能辦到。印章我隨身帶著,它就在我的戒指上,其他的東西這裡都可以弄到。」

    我拍手叫僕人給我們拿來紙筆、墨水和印油。本瓦薩科拿筆寫了一封信,寫好後把它交給我。他說道:「先生,這就是你需要的東西,但還有一件物品也是你必不可少的。現在我必須出去一下,一個小時後我再來這裡找你。」

    「好的,我在這裡等你。」

    本瓦薩科走了。一個小時後,他又回到了我的房間。他又交給我一封信,信上的地址寫的是喀土穆。

    「到喀土穆後,你立刻把這封信交給他,」他說道,「請一定要記得,你能夠從收信的人那裡得到很大的幫助。」

    「這個人是誰,是幹什麼的?信上只有他的名字,我怎麼才能找到他呢?」

    「只要名字就夠了。在喀土穆你只要提起這個名字,每個人都會告訴你他的住處。你打算什麼時候起程?」

    「等我的同伴趕來之後。」

    「那在這之前我們還能夠見面。如果你還有什麼問題要問我,或者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那你儘管來找我。如果我有話要對你說,我也會再次來拜訪你。不管怎麼說,我們以後都會再見面的,就算你沒有找到我的兄弟或者有關他的線索,我的大門也會為你敞開。願安拉保佑你,為你帶來幸福。請把我記在你的心裡,你放心,我一直會思念著你,雖然我們各自有著不同的信仰,但我仍然要為你祈禱。願安拉保佑你!」

    我十分友善地回答了他,本瓦薩科沒有再說什麼便離開了。我又要去歷險了!我要去找一個失蹤者,一個連苦行僧都沒有辦法找到的人!一想到苦行僧,我的心裡出現兩種完全相反的情緒。一方面,他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老者,我實在不願意去懷疑他;另一方面,我的直覺告訴我他並不像本瓦薩科剛才說的那樣清白,而是或多或少地與這件事情有著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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