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邊的書籍就可以知道,在少校人生的最後一段生活中,他很虔誠。所以我們可以斷定,他的靈魂也必是很虔誠的。一個面對安拉和先知肅然起敬的鬼魂,是不願意出現在一個有異教徒居住的房子裡的。」
「哈!」我笑了,「你可真是狡猾!因為這樣你才讓我免費住你的房子,是嗎?」
「不光是這個原因。你別忘了,我曾詳細地打聽過你的事情,所以很希望能和你做伴旅行。請設身處地地為我想一想!這所房子對我和我妹妹是最合適的了。如果因為這個鬼魂我們離開了,恐怕就再也找不到更和我們心意的住處了。所以你來的話,我真的特別歡迎。因為我相信,只要你住在這房子裡,少校就不會再來了。我的妹妹特別害怕,想離開這裡。傭人們也告訴我說,如果我繼續留在這裡,他們就離我而去。如果我告訴他們,你會和我們一起住在這所房子裡,肯定會平復他們恐怖的心情。」
「那就快去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們吧!對此,我也很高興,沒想到,穆斯林的鬼魂原來是這麼懼怕我們基督徒的。如果少校的鬼魂聰明的話,那麼從今天起,就應該停止騷擾這所房子。這所鬧鬼的房子房租多少?」
「一星期五十個皮埃斯特。你看,這多便宜!」
「是因為有鬼魂出沒吧?」
「是啊。全開羅沒有人不知道這裡鬧鬼,所以誰也不願住進來。只有外來人會租它,可即便是外來人也在這住不了幾天,最多一周。」
「那現在的房主是誰?」
「死者的妻子,但她沒辦法繼續住在這裡,於是搬到了她在姆斯基做地毯商的弟弟那裡了。」
「這個鬼魂實在不應該這樣對待自己的老婆。明明留下了這所房子,卻用這種方式趕走繼承人,真是不可原諒。」
「噢,這所房子少校並沒有留給他的妻子,而是留給虔誠的卡蒂納兄弟會了。他的妻子在有生之年享有居住權,一旦她去世了,房子就歸兄弟會所有。」
「原來是這樣!也就是說少校的妻子未死之前,這個虔誠的卡蒂納兄弟會不許使用這所房子,所以少校就變成鬼魂出沒在屋中,趕走所有住在這裡的人!好了,我明白了。現在你快去告訴你的妹妹吧,就說那個鬼魂頂多再出現一次!」
「這麼說你認同我的觀點了?太好了。現在,我馬上去她那裡,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你的出現會使鬼魂不再出沒,除了這點會使她高興外,你或許會和我們一起前往喀土穆的消息,也會讓她對這個充滿風險的旅途不再那麼擔憂。因為當年我給她講過關於你的故事。總之,我要告訴她,她將要見到你本人了,因為你會和我們一同進餐。」
納希爾站起身來,走了出去。就這樣,在來到開羅的幾小時內,我就陷入了一場有趣的冒險之中。這次冒險不僅可以讓我免費去趟喀土穆,而且很可能還會抓住埃及少校的鬼魂。我的心啊,還能有什麼更多的要求呢!
提到鬼魂,倒讓我想起了一起類似的鬼魂案件。在我家鄉附近的一個村子裡,曾發生了一個案子,最後當事人被處以極刑。一個很富有的農民死了,他留下的遺囑中說,一個年老的親戚在去世之前可以使用一棟後院的小房子。這個條件,使他的兒子這個真正的繼承人受到了約束。舉行完葬禮,死者的鬼魂便出來搗亂了,而且這個鬼就出現在後院的小房子裡。住在後院的親戚是一個老年婦女,她比少校的妻子聰明多了,並不相信鬼魂之類的事情。於是她找來幾個強壯的大漢,藏在暗處,等待鬼魂出現。結果鬼魂一出現就被逮住了,扯下蒙在頭上的白布一看,原來是死者的兒子。這個屋子的繼承人不甘心讓這位老婦人住這間小房子,想扮鬼把她嚇跑。
說不定埃及發生的事和那件事是類似的。現在房間裡只有我一個人,於是我展開了初步的調查行動。納希爾說的情況都是可以用常理解釋,除了一點,那就是鬼魂是怎麼穿梭於閂好的房門的。我的房間有三個出口,這三個出口的門閂都是木製的。我進來時的那道門是一個,還有一個通往納希爾的房間,另外一個則是通向環繞庭院的圓柱廳廊。我無法打開進來時的那道門,因為門閂安在外面,黑人正在那兒伺候著;通往納希爾房間的門的門閂也是在另一面,不過和門閂差不多高的地方鑽有三個並列的小孔。通向圓柱廳廊的那扇門的門閂安在我這邊。我打開它,同時檢查了外面的門面,也發現了三個小孔,而且這些小孔正對著裡面固定門閂的地方。另外有一點很值得注意,所有和廳廊相通的房間,都有門通向別的房間。也就是說,只要進入了一個房間,那這個人就可以進入到任何一個房間。問題一下子就明朗了,只要有一根尖釘或鐵絲,鬼魂就可以打開所有房間的門。只需把鐵釘插入一個小孔中,紮在鬆軟的木頭門閂上把它撥向一邊,門就輕鬆地被打開了。我想暫時保守這個秘密,先不告訴納希爾這個發現。
過了沒多久,他回來了,告訴我他的妹妹很歡迎我來住。本來她很希望和我見一面,但因為她是女人,按照規矩,她不能主動出來見我,一個男人也不可以進入她的閨房。想要會面,只能在旅行過程中等待機會了。她覺得,我今天剛到開羅,沒在酒店歇息一下就出來找房子了,現在肯定已經餓了,應該讓我吃點飯,好好休息一下。
過了一會兒,我們終於開始用餐了。那個黑人男傭端上來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隻雞,還有一圈烤牛肉塊兒和當地的主食烤餅。沒有叉子,我和胖子都抽出了刀。我剛吃完一塊肉,納希爾已經把其餘八塊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消滅掉了。我拿起一隻雞腿剛要吃,卻看到了我的東道主是如何靈巧地把那只酥脆可口的雞褪下骨頭,並將大塊的雞肉塞進嘴裡去的,這情景使我的嘴停止了工作。這個土耳其人,好像根本不需要咀嚼,他簡直是在生吞活咽。一直到他覺得沒有什麼東西可吃了而推開餐盤時,我才剛吃完雞腿,把手上的骨頭和其他骨頭放在一起。用完餐後,黑人給我們端來臉盆,我們洗了手。
「現在,我們已經完成了一件事。」這個大食客看來非常滿意,他竟反過來安慰我道,「今天晚上還有更多吃的。現在我們回到那個啤酒店去吧!那裡比這座寂寞的房子裡有趣多了。」
但其實我想留在這裡,看一看死去的屋主留下的書籍。看到我拿起了一本書,納希爾說:「不用看了!你是個基督徒,這些書對你沒什麼用處,它們甚至不能解救死去的少校的靈魂。少校生前遠征塞納爾時,因為進行了殘酷的殺戮而使自己的良心備受譴責。因此到了晚年,他就變得虔誠了,還把房產獻給了兄弟會。把那些沒用的書放下,跟我走吧!一瓶奧地利啤酒可以勝過那些學者全部的精神財富。」
沒辦法,對於他的這種生活哲學我只好屈從,而且可以喝到美味的啤酒,我又何樂而不為呢?站在外面的管家賽利姆趕緊為我們打開大門。
「這位尊貴的先生是我的朋友,」納希爾告訴他,「他會住在我們這裡,為我們驅趕鬼魂。」
顯然,賽利姆很驚訝,他嘴巴張得大大的,把巨大的頭巾推到腦後,木然地盯著我。然後他很快又記起了自己的職責,把門打開後,將身體再次彎成直角。
「是的,的確如此!可有什麼辦法證明他能做到這一點呢?」
這個奇異的人保持鞠躬的姿勢,期待著答案。
「因為他比你聰明很多。」納希爾對他說。
賽利姆的身子就像是安了個彈簧,突然彈起來,回復了挺直。他滿臉委屈地說:「我可是隨時隨地都攜帶武器的呀!」
「是的,你是帶著的。」
「還有,我也在不斷祈禱聖人法蒂哈和誦讀《古蘭經》戰鬥篇。」
「你做了,我相信。」
「作為一個穆斯林,對付這個惡鬼所能做的一切,我都做到了,您不應該這樣責備我。我很聰明也很勇敢。在我們部落中,我是人們公認的英雄,我流過的血,就像尼羅河裡的水一樣多。宇宙間的任何敵人我都不懼怕,並願意和他們戰鬥,可是我要怎樣和鬼魂作戰呢?子彈穿過它的身體時,它都安然無恙,我的腰刀根本就碰不到它,而它只要想,就可以把我的頭擰上一圈。」
「是的,你不必這樣做,用槍打、用刀刺對一個鬼魂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你很讓我滿意。」
「是的,正是這樣!」部落的英雄喊道,然後又深鞠了一躬,等待著關門。
「賽利姆這個人,真的很奇特!」我說,「他很久之前就跟隨你嗎?」
「不,到這兒之後我才雇他的。」
「他以前在哪裡,是做什麼的?」
「賽利姆以前做了很長時間的金字塔導遊,有一次和一個英國人起了衝突,他因為氣不過,決定用其他方式賺錢餬口。來到我這裡後,他工作很賣力,沒有什麼可挑剔的。」
「他會和你去喀土穆嗎?」
「是的,他對這一帶非常瞭解,為了這次旅行我才僱用他的。」
「祝賀你!如果他說得屬實,那他就是個真正的英雄,以後遇到一切危險,都會保護你的,所以你大可不必再帶上我。」
「是的,」土耳其人說,「賽利姆把勇敢和不可戰勝整天都放在嘴邊。慢慢地,你會更加瞭解他。他每天會不厭其煩地彎腰鞠躬,說些諂媚的話。而且如果你對他的勇敢表示質疑,他就會變得很粗野。不過,我確信,危急時刻他是會挺身而出的。」
「哼!以我的切身經歷來看,越是整天誇耀自己有多麼勇敢的人,就越是膽小如鼠。」
「賽利姆不是這樣的。從他所講的自身經歷中,可以看出在使用武器方面他受過良好訓練。剛才我提到的那個英國人,被他一個耳光打死了。
「你都親眼看見了?」
「那到沒有,是賽利姆講給我聽的。」
「在我看來,事實可能正好相反。那個英國人給了他一耳光,他覺得受了屈辱,就再也不願意當導遊了。如果真像賽利姆所說的自己打死了英國人,那麼英國領事館怎麼會坐視不理,他們只要一句話,賽利姆就得受到嚴厲的懲罰。」
我們又回到了啤酒店,在一張桌子旁坐下了。由於上次的教訓,納希爾很謹慎,落座之前,檢查了一下椅子,確定它是否牢固。檢查完後,他很滿意,要了兩瓶啤酒。那個黑人小男孩送上酒來,還拿上來兩隻水煙袋。現在他非但已經不再害怕了,而且看胖子的眼神裡充滿信任,我覺得這十分有趣。這個黑人小男孩的樣子很機靈,頭髮剃得精光,年紀不大,卻已經有了刺青。這是丁卡黑人部族的一種刺青,男女都有。這種刺青的圖案,是在眼眉之間有一道深痕,兩條像環兒一樣的虛線從眼眉處通向髮際中間,並從中間伸向額頭兩側。很快我就知道了,這個黑人小孩經常和納希爾發生戰爭,他最後一次進攻的目標,是納希爾的鬍鬚,而他自己的禿頭上也挨了一記大巴掌,這一巴掌為他換得了一個皮埃斯特的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