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最近你跟小步過得還好嗎?」
那天傑突然就拉著小步離開,讓萊司連想問個清楚的機會都沒有,後來打電話給小步,小步也只是用平常總是溫和的口氣跟他說可以,但是他指導小步每次說這種話的時候,最好不要太相信,他是那種會把不愉快的事,隱藏在心裡不讓人為他擔心難過的那種人。
最讓萊司覺得可愛的是,小步雖然喜歡隱藏自己的情緒,不希望別人為他擔心,但是偏偏他隱藏的功夫真的是差到極點,尤其那雙乾淨的眼睛,根本是明明白白地寫著今天的心情是晴天還是下雨。
小步知道自己這個問題,因此有時候為了不讓他擔心,就乾脆躲著他,然後躲到心情比較好時,才會跟他一起出來吃個飯聊聊天。
傑洛特遞到唇邊的酒杯稍微停頓了一下。
「還好。」
「還好是什麼意思?」
萊司非常的不滿意這個答案,幸好他跟傑洛特相處在一起的時間也不是一年兩年,知道對付他最好的方式就是一直糾纏著問,否則這傢伙的嘴巴,緊得跟個蚌殼一樣。
傑洛特想起那總是水汪汪看著人的漂亮眼睛,其實當初他在餐廳廚房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注意到了這樣的一雙眼,只是個性向來冷淡的他,儘管覺得這樣的一雙眼睛難得,卻沒有想過要多放點注意在這一雙眼睛的主人身上。
沒想到後來他卻自動的出現在自己眼前,像個天使一樣撞進自己懷裡。
那時候他並不知道是他,還以為是哪一個莽撞的醉漢,連伸手幫忙扶助的考慮都沒有,結果讓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看他疼得好像眼淚都快要流出來的感覺,不自覺地眉頭皺了一下。
也許是一點點小小的愧疚。
當他希望自己牽他起來,希望可以借他一個位子坐坐時,傑洛特並沒有想到拒絕,僅僅稍微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幫了他的忙,看見水汪汪的眼睛露出毫無掩飾的高興。
那時候,他真的覺得這個男孩子,就像個天使一樣的乾淨和純真。
第二次在即將收購的餐廳前見面時,意外再次相遇的天使,又給了他一點點驚訝。一樣和第一次不停的說話,很溫和的聲音聽起來非常舒服,尤其是在雪夜裡,格外的清澈,而這溫和的聲音說出來的話,卻充滿見解,讓他瞭解到這個天使,也是有腦袋的那一種。
如果他們可以這樣一再地相遇,也許他們之間,會有些不同,但更可能從此擦肩而過,畢竟他只是他生命裡偶遇的一個男孩,並沒辦法給自己的心帶來多少漣漪,而且兩個人之間的身份,天差地別,傑洛特不可能主動去找他,他也不可能到傑洛特的場合見他。
然而,原本是沒有結果的兩人,因為萊司這個意外的中間者,而有了另外一條路的發展。
打從開始他就認定萊司不過是要介紹一個資質比較好的男妓給他,因此儘管萊司把人講的再好,在他的心裡也僅是男妓的地位,甚至心裡有些嘲諷,不懂自己這個眼光向來很高的朋友,怎麼會跟一個男妓做朋友,還這麼盡責的幫人拉皮條。
因此當他發現那天他以為純淨的天使,原來就是萊司要介紹給他的人時,心裡終究有了一點點的動搖,一股類似怒氣的情緒在胸口轉,結果就是違背了平常總是冷漠的態度,失去風度的用言語刺傷這個男孩。
男孩不是那種乖乖被罵的人,他可以很勇敢地反駁,但卻掩飾不了自己眼中除了怒火之外,還有更多的傷悲。
他大概是清楚自己的眼睛可以讓人看透,沒多久就藉口說要去廁所,看著他單薄而倔強的背影,突然間他怎麼也坐不久,打斷萊司氣憤的碎碎念,跟他說了一句我答應會照顧好他之後,快速地走向廁所,並吩咐服務生結帳把他的大衣給取出。
果然,在廁所裡看到一雙紅通通的眼睛,他不懂得心中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是什麼,但是就是不想看他哭泣,扯了人就走,想要把他給狠狠的壓在身下,再也看不到他的淚珠。
「喂!不要又不吭一聲,你們最近到底過得怎樣?我可是警告你,不准欺負小步,要不是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看到你老是為了工作孤孤單單,有需要還不能隨便找個人陪,我才不會介紹小步給你,感覺上就好像把一個小天使丟給北極海裡的冰凍魔王一樣。」
沒有理會萊司一直講個不停的話,傑洛特想起小步誘人的身體,明明是個亞洲人,膚色卻比西方人還要白皙一些,帶著淡淡的象牙色澤,不是那種女人的雪白,而是如果裹上蜂蜜一樣的色澤,剛剛好。當他害羞或是生氣時,身上的每一寸就會泛起暈紅的色澤,漂亮得讓他很容易情動。
一直以為自己並不是那種性慾旺盛的男人,偶爾找人陪睡不過是抒解一下生理慾望,但是跟小步在一起,會眷戀兩人擁抱在一起的每一個時刻,讓他每一次回來,總是將小步壓搾得精疲力盡,同時發現自己原來也不過是一個純粹的男人。
「你在想的東西我敢肯定一定很色,天啊!你竟然也會有這種表情?而且還顯露在外讓我發現,今天是怎麼一回事,要世界末日了嗎?」
傑洛特讓萊司的聲音給拉回神,眼前這傢伙很顯然真的是被他的表情給訝異到,原本總是溫和得像個王子一樣的俊臉,很誇張的瞪大眼睛,一副下巴脫臼的模樣。
於是他笑了。
笑得萊司全身僵硬。「我一定是見鬼了,不但看到你充滿慾望的眼神,甚至還看到你對我笑,要不是你眼睛裡分明對我沒意思的話,我會以為你突然之間愛上我了。」
想到這種可能,萊司全身的雞皮疙瘩全都冒了出來,他其實是個非常單純的異性戀,小步跟他是個意外,如果不是小步這種像天使一樣單純的男人的話,他才不可能做得下去,至於前面這個恐怖大魔王,算了吧!光想就有種快要腦中風的感覺。
身上還起著雞皮疙瘩,萊司取過餐桌上的馬丁尼,剛喝了一口,腦中突然閃過什麼可能,正要吞進喉嚨的酒,就這麼嗆在喉嚨裡,非常沒有形象的噴在餐桌上,他趕緊抓住餐巾捂嘴猛咳。
傑洛特瞇起眼睛,他已經可以猜到萊司等一下肯定又要說出什麼驚人的話來,要不是連他自己都被嚇到,怎麼會出現這麼沒有形象的動作來。
「你剛剛是在想小步沒錯吧?」
傑洛特瞪他。這是事實,但是需要那麼驚訝嗎?
「天啊!看看你的眼神,我沒猜錯,你真的是在想小步,你竟然在我的面前想著跟小步在一起的畫面。」他沒講出口的是,傑洛特是在他面前想著跟小步做愛的畫面,剛剛的動作就已經夠丟臉了,他不想再丟臉一點。
「那又如何?」
他並不覺得想像這種事有多麼值得驚訝,哪一個那人不是這樣,只是絕大部分想的是跟女人纏綿的畫面,而他想的是男人而已。
「你竟然問我那又如何?如果是一般的男人,這種事情的確是不怎麼樣,哪個男人不愛想,但是你是傑洛特耶!」
要是傑洛特的修養禮節不夠好的話,他肯定當場就罵萊司一句神經病。
剛剛還一臉誇張表情的萊司,在看了他一臉不認同的表情之後,馬上變得十分的認真。
「我是說真的,傑,你好好想想吧!雖然我覺得小步不管是在個性還是在臉蛋上,都絕對是一等一的好情人,但是我想你以前的床伴裡,身材比小步好,臉蛋比小步讚的人多得是,可那其中有多少人,會讓你在跟朋友吃飯聊天的時候,突然想起且將表情顯現在外?」
萊司微笑,他是介紹小步給傑洛特認識的人,為的就是希望兩個寂寞的人可以順利的愛上彼此,得到幸福的情感,他很希望自己的朋友可以獲得幸福,因此當他發現傑和過去的不同時,才會那麼的訝異。
對他們兩個之間,他只抱了一點點的希望,現在希望有了成真的徵兆,他多希望可以就此如願。
尤其是小步,那孩子值得一個強而有力的情人去照顧,他就像一根充滿韌性的小草一樣,很努力堅持地活著,偏偏週遭的環境,和自己的條件卻是那麼的弱小,如果沒有堅固的堡壘可以為他抵擋風雨,再堅強的小步,也會有倒下的一天。
傑洛特轉動手中的高腳杯,看著杯子裡的琥珀色的液體在燈光下搖曳,美麗的色澤,溫潤的美感,多像是現在正在家裡等待著他的那個人。
知道傑洛特至少有聽進去他剛剛所說的話,萊司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然後又跟服務生叫了一杯酒,陪在他的身邊默默喝著。
他啊!到處在幫人找幸福,不曉得要等到什麼時候,自己的幸福才會跟著來到。
***
傑洛特回到第五大道上的公寓。
其實他沒有跟小步說過,這一整棟房子都是他的,隔壁的那一棟也是,然後過兩間公寓,接下來連著的三棟公寓也是他的。
很多人都知道他們家所擁有的地方佔了紐約的大部分,但是許多人以為有不少指的是河岸附近工廠那一大片不適合住宅的地方,地價和紐約市中心比起來,便宜了許多。
會這樣認為,是因為他的家族當初依靠軍火工業賺得不少錢,有不少工廠都是設置在河岸邊,避免危險,也方便冷卻作業,事實上也的確是如此。只是當歲月過去,家族也有盛衰,輸走不少土地,然後又贏回一些土地,因此河岸邊的工廠少了大半,但是奪回了更多的市中心高級地段。
他沒有跟小步說明,是來自於一開始對陌生人的不信任。當一個人見識到什麼是真正的財富時,人的心很容易就會有所變化,他從小到大,看過太多的例子,並不認為路曉步這個人會又例外。
但……原因真的僅僅於此嗎?
當今天萊司對他說路曉步在他的心裡和一般人有所不同時,他很認真的想了。
自小,他就是懂的反省的一個人,為了避免在嚴格的祖父面前犯下任何錯誤,因此別人的建議、別人的想法,他都會好好記在心裡,並不像他外表給人的感覺那樣不通情理。
在他的家族裡,真正不通情理的人,就是他的祖父。
但也因為他祖父的嚴格,才能教導出父親這樣的人才,然後接著又是他,說起來家族又開始恢復輝煌,祖父佔了不少的功勞。
這並不代表他跟父親兩人都會因此深愛祖父。
事實上,他跟父親兩人都恨那個頑固的老男人,他剝奪了他們的童年,剝奪了他們的情感,甚至常常想出手剝奪他們的人生。因此從他懂得人事開始,父親就告訴他,將來他的人生,他不會多管,他希望他快樂,但千萬要記得一件事,在羽翼尚未成熟之前,千萬別在祖父的面前學習高飛,否則那個老男人,肯定會拿出一把獵槍,在展翅的那一瞬間把你給射下。
因此,雖然每個人都知道他的個性不是那種可以忍耐別人束縛,不會在乎別人看法的人,他還是很努力收斂著自己的性向,從來就只有床伴,不會有任何長久的情人來讓祖父有機會插手。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自己做得很成功,他的確是牢牢的將自己的情感給深鎖,造就他今天連感情是什麼都不太懂。
可是如同萊司所說,路曉步已經很快成為一個例外。
他不告訴他,不讓他真正去認知他富有的程度有多不可思議,也許是因為他不想讓那一雙乾淨的眼睛蒙上任何貪戀的灰塵。不讓他曉得,也許是因為他不願意讓他覺得兩個人之間的差異越來越大。
他希望他跟他之間,就只是一個男人,和另外一個男人而已……
「傑?你怎麼站在那兒,不冷嗎?」
剛沖完澡穿上保暖的外袍,想到樓下的書房拿幾本書回去看看的路曉步,在瞧見站在門口不曉得在看著什麼的傑洛特時,愣了一下,趕緊走過來,有點兒慌張地幫他身上沾了一點點雪水的大衣脫下,然後伸手摸摸他的臉頰,不在乎他才剛剛溫暖的身體,因為冰冷的接觸而凍人。
乾淨清爽的氣息,隨著他的動作,繚繞在傑洛特的鼻尖,接著就看著他忙上忙下的,確實說幫他清理得乾乾淨淨,甚至身體也溫暖起來,那個幫他清理的人,卻反倒是袍子亂了,本來就不夠溫暖的身體也變得冰冷。
傑洛特皺起雙眉,他抱著路曉步睡去的第一天,就已經感覺到懷裡的人身體的溫度似乎比一般人還要低一些,本來就不是一個容易溫暖的身子,還不懂得照顧自己想溫暖別人?
「啊!」路曉步還想要幫他把頭髮給整理好,沒想到才剛剛踮起腳尖,就被人給一把抱起,抱著他的傑洛特冰著一張臉,拿一雙長腿走起路來硬是比別人還要快上不少,他走下來十多秒的時間,傑洛特走回臥室卻用不到十秒鐘。
看來這屋子大,也許是對他們這些身高不夠高大的人而已,對傑洛特,在屋子裡繞上一圈不曉得會不會花到一分鐘。
把人給丟回床上,傑洛特迅速解開溫暖的浴袍,然後用自己的身體代替它,完全地覆蓋在路曉步的身上,開始在這一整個下午的身體上,烙印屬於自己的痕跡。
「傑洛特?」
他的動作非常的接近熱情如火,這可跟他之前所知道的傑洛特完全不同,他從來沒想過傑洛特也會有衝動小伙子的一面……但他必須承認,自己很喜歡。
有人可以對自己的身體衝動得像個小伙子,是不是代表在他的心裡,自己有了那麼些許的地位?
「傑洛特…你是不是……」
傑洛特微微停下正在進行的動作,深藍色的眼瞳看著底下正凝望著自己的雙眼。
那一雙黑白分明總像是能說出千言萬語的雙眼,這時候如同每一個日子,正清楚表明著主人的想法,裡面蘊含的,不是淡淡的感情而已,還有著很深很深,像是眷戀又像是悲傷一樣的東西。
心中隱約地知道那會代表著什麼。
但是此時此刻此地,他不想去懂那是什麼想法,現在他所需要的,只是一個床伴而已,而路曉步代表的,只不過是一個讓他心情微微浮動的床伴。
低下頭,吻去那一雙優美的粉唇想要問出口的每一句話,然後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的腦海裡,這麼告訴自己,像是在催眠也像是在說服……
***
美國邁阿密的某一處度假別墅裡,一個看起來只有五十歲左右,實際上已經是將近八十歲的男人,正站在陽台上看著遠處彼岸邊燈光照耀著閃爍的大海,他剛剛才看完屬下剛送來的資料,裡面有這些日子來公司的財務、行政、人事狀況,還有著他兒子與孫子的最近形動。
公司的事情非常順利,如同往年一樣蒸蒸日上,關於這點,他並不訝異。當初他在選擇哪一個孩子接掌公司事務時,就必須先確定過那個孩子的能力,然後打從年紀還小的時候就開始教育。
從他的兒子開始,到現在令他驕傲的孫子。
華德納家族的興衰,可以說是他一手創造而成。
他不在乎將來在華德納家族的歷史上,他的名字會比不上自己的兒子跟孫子——事實上關於這點,稍微有一點點智慧的人都可以猜想到誰才是真正的有功者。他在乎的是那種控制一切的感覺。
比較讓他覺得可惜的,是自己的兒子。他的兒子在三十歲以前都還很好控制,但是過了三十歲之後,竟然完全違背了他的意願,和自己的妻子離婚,又和一個不曉得從哪裡出現的鄉下女人結婚,要不是看在那個鄉下女人為自己留下一個不錯的繼承人份上,他絕對不可能讓那女人的身影還留在自己的眼前。
他的兒子似乎也明白這一點,才會在那個鄉下女人懷了孩子之後,才放肆地開始違背他的命令。
本來以為,這會是他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失誤。
沒想到現在又即將出現第二次。
是的,第二次,看看他今天在屬下的報告裡看到了什麼?他的孫子竟然有固定的床伴,而且這床伴還是個男人。以前因為傑洛特的床伴一向是來來去去,再加上次數實在很少,因此他派出去的手下幾乎沒有一個可以抓到傑洛特的把柄,現在那個叫什麼怪名字的亞洲男妓,就這麼顯眼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傑洛特明明知道自己可以查到他最近在幹什麼,身邊出現了什麼樣的人,但他還是做了,十分囂張的帶他回去華德納家族所擁有地祖宅之一居住。
傑洛特會是什麼意思?
覺得自己的翅膀硬了,想要叛逆了?
那個男妓八成不過是一個障眼法,純粹是用來試探他這個老人家的威力是不是還在而已。
諾頓·華德納並不認為這個男妓會是自己孫子心裡多重要的人,所以才會讓他留在身邊那麼久,他很清楚自己教出來的孫子是什麼樣的一個人,那一雙冷淡的眼睛還有筆挺的鼻樑,就像他們的祖先之一維京人那樣的冰冷。
但是,任何會讓家族名譽受損的可能性,他都不會允許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出現。
如果傑洛特自認為自己的翅膀已經夠硬,足以讓他可以開始放肆地為所欲為,那麼他會弄點小小的手段,讓他瞭解到他這個老人即使身在遠方,他的一舉一動依然始終控制在他的手中。
「羅伯。」
隨著他的一聲呼喚,房間的大門立刻被打開,一個高大強壯但是面目陰冷的褐髮男子快速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有事嗎?華德納先生。」
老華德納微微一笑,走到他剛剛放下資料的桌邊,取起桌面上的幾張紙,遞到羅伯的眼前。
「這邊?」
「你的新任務,記得,不需要掩飾,我就是要讓傑洛特知道是誰動的手。」
羅伯看著手中的資料,資料上釘著幾張照片,上面的兩個身影看起來相當的賞心悅目,不管是高的那個還是比較矮的那一個,都漂亮得像櫥窗裡的玩偶,不過……玩偶總是會有被弄壞的一天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