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玨 三十三、危機四伏
    「谷尋崖,你來得好快啊!」丁明耀淡淡地笑道。谷尋崖冷冷望著他,嗤之以鼻:「丁明耀,虧你在江湖中也算有些名氣了,居然會對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下手!」丁明耀卻也不氣惱,慢聲斯理地道:「丁某若不用這辦法,你會來嗎?」「你要找的是我,放了我娘他們!」谷尋崖不想跟他多說廢話,直截了當地道。

    丁明耀卻不緊不慢地道:「別急嘛!好歹咱們共事也有七、八年了,居然還從沒坐下來好好說過幾句話。今日大好的機會,何不敘敘舊。」谷尋崖冷笑道:「人和狗有什麼話可說?」

    「谷尋崖,你還如此狂妄!」丁望成憤怒地大喝。丁明耀卻仍是神色不動,但手一揚,一把劍已壓在蘇大娘的脖子上,淡淡地道:「谷尋崖,丁某素知你不修口德。但你若要你娘活著,你最好還是收斂些的好。」谷尋崖渾身禁不住一顫,手已緊緊握住劍柄,幾乎忍不住衝上前。

    「丁明耀,你無非是看我不順眼。你有什麼不滿就衝我來,別只會撿軟柿子捏!」谷尋崖憤慨地道,手擎長劍指著丁明耀的胸膛,雙眼更是緊緊盯在他壓在娘脖子上的那把劍上。丁明耀嘖嘖有聲,道:「好一副大義凜然哪!谷尋崖,真想不到你現在殺起人來居然也這麼順手。」他看著谷尋崖渾身猶如浴血的片片血漬,接著道:「想當初讓你殺個人比殺你的親娘老子還難。總要逼得師父以堂規處罰,你才肯服首貼耳,乖乖就範。丁某一直覺得你是死心眼,不見棺材不落淚,還曾好言相勸過。可你就是死性不改。不過,以你今日的大開殺戒來看,丁某倒真懷疑當初你是不是裝腔作勢,譁眾取寵!」

    谷尋崖冷冷地道:「這一切都是你們逼的,怪不得我無情!」丁明耀哈哈笑道:「谷尋崖,你該知道問心堂的規矩:寧養閒人,不養廢人!我幾次三番派人去殺你,反倒被你所殺。我若除不掉你,日後又拿什麼來約束門人?我要讓他們都知道:背叛問心堂的人,沒有一個好死的!」谷尋崖冷哼了一聲,道:「是嗎?只怕你還是另有居心吧!」

    丁明耀似是被戳中痛處,面頰抽搐了幾下,憤憤不平地道:「谷尋崖,你究竟憑什麼得到師父的器重?問心堂上上下下三十幾號人,哪個不是拚死拚活的為本堂賣命?可是你呢?入本堂七年有餘,才派了你十三次。可是師父給你的賞賜一點也不比咱們少,就連丁某也遠遠不及你!既便如此,你仍是不知感恩,居然生出反叛之心。谷尋崖,你真是不識抬舉!」谷尋崖冷笑道:「這樣的抬舉,我不稀罕!」

    「你真是不識好歹!」丁明耀咬牙切齒地道:「你既然死不悔改,丁某也就不客氣了。」說著,運劍就要往蘇大娘脖子上抹去。谷尋崖大吃一驚,急忙縱身撲上前。「別動!」丁明耀喝道,劍刃已切進肌膚,血緩緩沿著劍刃滑下來。

    「娘?」谷尋崖不敢稍動,急切地注視著娘。「安兒,你快走!」蘇大娘急迫地叫道。「他捨得你這個親娘,獨自偷生嗎?」丁明耀邪惡地獰笑道。「丁明耀,你倒底想怎麼樣?」谷尋崖怒氣沖沖地質問。「丁某又能怎麼樣?」丁明耀語帶不滿地道:「問心堂的規矩誰也不能破,可是師父居然要我放了你。如若不然,關帝廟那一日就是你的死祭了。既然師父還是如此器重你,那我就總該為你打算才是。」

    谷尋崖冷冷地望著他,看看他還有什麼屁要放。丁明耀忽又不懷好意地笑道:「做殺手麼,就要做到出手無情。可要出手無情,就必須要絕情絕欲。師父這麼看重你,怕你受累於兒女情長,所以就囑咐丁某幫你斷絕所有的牽絆。」谷尋崖冷笑道:「好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你無非是想要我的命,只要放了我娘他們,我這條命,你拿去!」

    「不要!」蘇大娘驚呼:「安兒,娘活了這把年紀了,能活著再見到你已經心滿意足了。娘死而無憾,可是安兒你還要好好活下去啊。你爹的仇還要你去報呢!」「娘!」谷尋崖不平地道:「我有過爹嗎?他可曾看過我一眼?他可養過我一天?古家與我無情無份,我卻為他付出那麼多:骨肉離散,九死一生,受盡了欺負凌辱……我不欠他,是他欠我!」

    「安兒!」蘇大娘悲傷地道:「許多事是命裡注定的。你既然是古家的後人,有些事你這必定要去做!」谷尋崖悲憤地道:「憑什麼?古家給過娘名份嗎?認過我這個兒子嗎?娘你為他們失去了那麼多,你就沒後悔過嗎?」「安兒,娘唯一的心願,就是盼著你能夠認祖歸宗。你回到古家,娘也就落葉歸根了。」谷尋崖持劍的手顫抖起來,似乎不能承受劍重。他緩緩放下手,垂頭不語。

    丁明耀冷嘲熱諷地道:「谷尋崖,看你這副模樣,丁某都替你臉紅!以前你那副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氣勢哪兒去了?怎麼變成喪家之犬了?鼎鼎大名的『多情流雲劍』,連自己的老娘都保不住,傳出去不怕被江湖中人恥笑嗎?」說完就放肆地大笑。

    谷尋崖聞言如被針刺,猛地抬起頭,憤怒地瞪著丁明耀,道:「丁明耀,你用卑鄙的手段要挾於我,還出言不遜,我倒底與你有何深仇大恨?」丁明耀冷笑道:「誰要你處處強過我!你一向目中無人,平日裡對我正眼也不瞧一眼,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就為這,你就要置我於死地?」谷尋崖難以置信地問。「你不是問心堂第一殺手嗎?你不是被當今『武林第一殺手』荊萬一視為他的傳人嗎?你一昔成名,就勝過別人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之功,你自是不明白別人出生入死以命打拼的辛苦。」丁明耀笑道,滿嘴的苦澀。

    谷尋崖神色黯然:「你所說的不過是些虛名偽利,我寧可沒有。一個人若能平平淡淡地過一生,才是最大的幸福。」「說得真好聽啊!」丁明耀冷笑道:「你佔盡了風頭,不正是依仗著這些虛名偽利嗎?你若真不在乎,又何必來爭?」

    谷尋崖不語。別人羨慕他的名利雙收,卻不知他正是被名利所累,恨不得脫身出世,圖一個一生輕鬆。這些有誰能明白?他不說,別人只當他樂在其中,如若有一日說了出來,別人又以為他裝腔作勢,故作矯情。還是不如省些力氣。

    「所以你才會如此不擇手段、費盡心機地要殺我?」谷尋崖淡淡地道。「只要殺了你,師父就會對我另眼相看。到那時,不但問心堂要唯我是從,就是天下武林總有一天也要聽命於我!」丁明耀眼中閃著慾望。

    武林中有多少人想成名都想瘋了。谷尋崖卻覺得太多的人都在癡人說夢。「為了成名,你居然施出如此卑鄙的手段,就不怕被人恥笑?」谷尋崖冷冷地問。丁明耀狂傲地道:「自古以來都是成王敗寇。只要我一統江湖,無論用什麼樣的手段都無可厚非。你輸了,即使你再如何的光明正大,在別人眼中也不過是跳樑小丑。」谷尋崖不得不承認這些不成道理的話在世人眼中成了至理名言。

    「你無非是想要我死,把他們放了。」谷尋崖冷然道,將手中劍一拋,凜然道:「要殺要剮,由你!」「不要啊!」蘇大娘哭喊道。丁望成和周全立即撲身上前,一人扭住谷尋崖的一隻手臂,兩柄劍已架在他頸上。

    「安兒,傻孩子……」蘇大娘泣不成聲:「你為什麼做這樣的傻事?娘已經活了一把年紀了,死不足惜,可你……」「娘。」谷尋崖道:「我不能棄您於不顧,也不能讓悅人平白受累。」蘇大娘哽咽吞聲,古悅人掙扎著站起來,叫道:「二二哥……」丁明耀往他腿彎裡踢了一腳,他又痛叫著跌倒。

    「丁明耀!」谷尋崖冷怒道:「你既是逼我就範,如今我已在你掌中了,你為何還不放人?」丁明耀獰笑道:「谷尋崖,你也太妄自尊大了吧!丁某手裡有兩個人,而你只有一條命,現在你的命也在我手心裡,我就算不放他們,你又能奈我何?」

    「丁明耀!」谷尋崖怒氣填膺,憤憤地道:「原本我還把你當個人,沒想到你倒自甘墮落,甘願與禽獸為伍!」丁明耀還未開口,丁望成卻已搶著說話了:「你才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說著「唰」一劍劈下,在谷尋崖右腿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頓時湧出。

    「安兒——」蘇大娘淒聲慘叫。谷尋崖咬緊牙關,踉蹌了一下。丁望成趁機一按的他的肩膀,他支撐不住,「砰」地單膝跪在地上。

    「谷尋崖,你怎地變得如此沉不住氣?丁某還沒說完呢!」丁明耀得意地狂笑。谷尋崖冷哼道:「有屁快放!」「谷尋崖,你知不知道你吃虧就吃在你這張嘴上?」丁明耀一副挽惜不已的語氣:「你本來該有朋友的,可就是你不修口德,弄到今日連個幫你的人也沒有。我都替你可惜。」

    谷尋崖冷笑道:「丁明耀,你說話都不如放屁,一點味都沒有。少在這裡腥腥作態了!」丁明耀搖頭歎息道:「谷尋崖,好歹咱們也是相處一場,你雖然對我素懷不滿,但丁某還是不願逼得你走投無路。這樣吧,既然你束手就擒,那丁某就答應你一命換一命。這裡兩個人,你說放哪個就放哪個。」谷尋崖怒極反笑,冷冷道:「好一個『寬容大度』!丁明耀,你不覺得羞愧,我都替你臉紅!」

    「谷尋崖!」丁明耀有些惱羞成怒了,道:「丁某好意相勸,你卻惡語傷人,你莫不是想三條人命都留在這裡?丁某現在給你半柱香的功夫,你好好想想救哪個,捨哪個。」

    谷尋崖義憤填膺,他原本還想再大罵他幾句,但轉念一想,多費唇舌,徒勞無益。看看娘,再看看古悅人,難以取捨。蘇大娘眼含熱淚,看著他腿上汩汩不止的鮮血在地上凝成一片血泊,心痛如絞,心知他們母子今日勢難兩全,淚水潸然,道:「安兒,娘能活著見到你,娘余願已足,死而無憾了。可是你……」「娘。」谷尋崖雙膝跪地,慘笑道:「咱們母子相聚不如分離多,如今娘可願與不孝兒一同上路,從此再不分開?」蘇大娘帶淚欣慰地笑了,道:「安兒,你不愧是娘的好兒子。娘有你這樣的兒子,也可含笑九泉了。見了古大哥,娘也有了交待。」

    谷尋崖會心一笑,看向丁明耀,喝道:「你可以放人了吧?」丁明耀奸笑道:「好!好一個重情重義的『多情殺手』!你為了一個外人把自己的老娘都能捨棄了?」谷尋崖冷笑道:「禽獸豈會通人意?像你這樣的人,永遠也不會明白情義為何物!」接著暴喝一聲:「動手吧!」

    「急什麼!」丁明耀陰險地笑道:「你好歹也是為人子的,總該盡盡孝,先送你老娘一程吧!」谷尋崖對他的話還未全領會過來,就見丁明耀一揮手,蘇大娘就被身後兩人連拉帶扯地拖走了。

    「安兒——」蘇大娘淒聲叫道,自知這只怕是她今生最後一次喊自己兒子的名字了。谷尋崖看著娘被他們拖走,既無語也無淚,平靜地道:「娘,您先走一步,兒子隨後就來!」古悅人雖對他們的話不太明瞭,但一見「娘親」被人拉走,又驚又急,高聲叫喊:「你們把我娘弄到哪兒去?快放開我娘!娘啊——」

    丁明耀嘖嘖稱奇:「谷尋崖,你娘就要死了,你這親兒子連一滴眼淚都沒有,反倒是這個不相干的哭得如此痛,天下豈會如此咄咄怪事?」古悅人突然一口唾沫向他吐過去,氣恨地道:「你胡說,我娘不會死!快放了我娘,放了我娘!二二哥……你快去救娘啊!」

    谷尋崖面無表情,淡淡地道:「現在,你該放人了吧?」丁明耀更加驚奇,問:「谷尋崖,你娘就快要死了,你難道一點也不難過?」谷尋崖冷泠道:「我娘自有我去陪。而你,遲早會有人要你來陪——陪命!」

    丁明耀猛地打了個冷戰,谷尋崖兩道目光猶勝利刃,而他最後一句話更是凌厲得讓他心生寒意。懦弱的人是做不了殺手的,可是殺過太多人的人卻會變得懦弱。等到他感得心生怯意時,那就是他的末路。這句話他不止一次聽師父說過,也不止一次對別人說過,可是直到這一刻,他似乎才真正懂得其中的含義。先前的得意蕩然無存,他雖然只要一劍就可以取了谷尋崖的命,他該是如願以償了,可是為什麼他又覺得自己輸了?輸得一敗塗地,狼狽不堪。丁明耀興味索然,只想及早結束這場可笑的遊戲,揮揮手示意放了古悅人。挾持古悅人的兩人得令,立即推著古悅人往外走。

    古悅人卻不願走,努力掙扎,一邊還哀求地看著谷尋崖,可憐巴巴地叫著「二二哥」。谷尋崖看著他,低喝:「快走!」古悅人仍不肯走,硬是被人生拉硬拽地拖了出去。

    丁明耀走到谷尋崖面前,迷惑地問:「谷尋崖,丁某就不明白了,你究竟是怎麼想的?你難道不怕死?你又為什麼去死?你死得倒底值不值得?」谷尋崖輕輕一哂:「死,有何懼!活著才是件痛苦的事。」他看見丁明耀一臉茫然,又道:「你永遠都不會明白的。你太貪!貪名、貪利、貪生!就算到你死的那天,你也不會明白死的樂趣!」丁明耀被他的話激怒,咬牙切齒地道:「既然你這麼想死,那我就成全你!」說著提劍就朝他頭頂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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