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玨 三十四、九死一生
    就在此時,忽聽門外一陣嘈雜。「彭彭」兩聲,兩個人撞進來,古悅人氣勢洶洶地衝進來,大叫:「二二哥,我來救你!」說著猛撲過來。谷尋崖見他去而復返,焦急萬分,高喊:「悅人,快走!」古悅人卻充耳不聞,一直朝這邊撲過來。

    丁明耀停劍不發,怒道:「臭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你即是回來送死,那我就成全你。!」說著朝丁望成一使眼色。丁望成會意,挺劍迎上前去。

    谷尋崖心急如焚,他明白古悅人擅長暗器,拳腳上的功夫卻是稀鬆平常,根本不是丁望成的對手。情急之下,他右手一按劍鋒,猛地一個「鯉魚翻脊」,順著劍刃翻到周全身後,左手一扭,反客為主扣住了他的手腕。丁明耀見他發難急忙一劍刺過來。谷尋崖手腕一擰,用周全的劍擋開了他的劍,身如游魚,滑出一丈開外,已到了丁望成的前後,舉掌切向他的右肩。

    丁望成原本只一劍就逼得古悅人手忙腳亂,情知這傻子武功平平,本擬第二劍就了結了他,忽覺背後寒風突至,急忙沉肩急縱,堪堪躲過,自是無暇再傷人。可是丁明耀的劍也緊跟著刺到了谷尋崖的後心,回過神來的周全也持劍朝他身側劈來。

    谷尋崖急忙身形一轉,滴溜溜轉到周全身旁,手腕一翻,將他的手腕一托。周全身不由己,劍勢上揚,他再一推。「噹」一聲,周全的劍再次格開了丁明耀的劍。兩人招式用得老到,這一撞都震得虎口發麻。

    丁明耀那個氣呀!明明已拿住了谷尋崖,卻又讓他輕易地脫了身。周全是越幫越忙,他狠狠地瞪了周全一眼,斥道:「你去對付那個傻小子,成兒過來。」丁、週二人換了位。谷尋崖趁機撿起長劍,準備拚死一搏。

    丁明耀叔侄倆聯手要得心應手得多了。谷尋崖腿上有傷,行動受阻,失血之後,招式就更不那麼靈活了,再加上還要擔心古悅人,應對得十分吃力,已有幾次險象環生,身上也多了幾道傷。所幸都不在要害處。古悅人雖然憨癡卻也不太傻,他運用谷尋崖教他的身形步法跟周全游而不戰。周全雖然招式狠辣,輕功卻不及他,所以一時也拿他無可奈何。古悅人像是玩上了癮,在大廳裡轉來轉兜去。

    谷尋崖見他暫無性命之憂,也稍稍鬆了口氣,但知久戰不是良策。周全雖傷不著他,他卻也殺不了周全,一旦自己抵擋不住,丁明耀也絕不會放過他。所以他一面苦戰,一面思索良策。

    周全雖一時殺不了古悅人,但他有恃無恐,他知道古悅人同樣殺不了自己,所以所用的招式是只攻不守。谷尋崖心念一動,舉劍一撩,磕開了丁望成的劍,縱身退開幾步,朝古悅人招招手,道:「悅人,過來。」古悅人正玩得興起,但他素來聽「二二哥」的話,一聽招喚立即掉頭跑過來。周全自然也跟著追到。

    丁明耀起初不明所以,凝劍不發。谷尋崖一拍古悅人的肩膀道:「去把荷包拿過來。」古悅人這才想起自己是來幹嘛的,沒有荷包裡的那些暗器,他怎麼救二二哥?於是奔去撿荷包。而谷尋崖劍出如虹,朝衝到面前的周全刺去。

    「不好!」丁明耀頓時明白過來,挺劍直刺,還不忘朝丁望成揮手下令:「成兒,殺了那傻小子!」丁望成得命,直撲古悅人。

    谷尋崖這一突然發難,招式狠辣,意在一舉將周全置之死地。周全大驚失色,急忙舉劍抵擋。可谷尋崖看似凌厲的一劍卻是虛晃一招,劍刺至他身前半尺猛地劍鋒一偏,刺向他胸口。

    周全驚聲慘叫,剛才那一擋用力太猛,招式已施老,抽不回來。情急之下他只好伸左手去擋他的劍。谷尋崖的劍就刺穿他的手掌。去勢不衰,又深深刺入他的左心。

    丁明耀的劍慢了一步,無法逼得谷尋崖撤劍,劍尖卻也刺進他左脅。谷尋崖背上一痛,自然而然生出抵抗,身體前傾。丁明耀的劍一撩,仍在他背上劃開一道深深的傷口。衣衫盡裂,翻露著血淋淋的傷口。谷尋崖低聲呻吟了一聲,驀地生出一投巨力,一招「橫掃千軍」。長劍仍插在周全胸口,於是連他的屍體也一起帶著掃過來,撞到丁明耀身側。丁明耀被這一撞,手臂震動,劍幾乎脫手。

    那邊古悅人剛剛撿起荷包,來不及取出暗器,丁望成已趕到。「唰」地一劍朝他頭上削來。古悅人心慌意亂地退閃,只是他的功夫平平,臨敵經驗又少,這一躲躲得分寸不夠,被丁望成的劍在右肩上劃出一條傷口。他感到肩頭一痛,低頭一看,鮮血淋淋,又痛又怕,叫了聲「媽呀!」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谷尋崖聽到他的哭叫聲,又見他坐地不起,大吃一驚。再見丁望成回劍就朝他頂門狠狠刺下,而古悅人卻絲毫不知躲閃,心緊緊一揪,爭忙飛身撲救。他全身上下十幾處傷,尤以背後傷得最重,稍一運力,就錐心刺骨地痛。但見古悅人情勢危急,也只有咬緊牙關,合劍撲上。丁明耀沒料到他重傷之下,居然招式還如此凌厲,連忙一把推開周全的屍體,隨後挺劍追刺。

    古悅人就見丁望成面目猙獰,氣勢洶洶,頓時嚇得六神無主,眼瞧著森冷的劍就要刺到,驚聲慘呼。突然那劍頓住了來勢,丁望成的臉扭曲抽搐,接著雙眼一翻,慢慢倒下去,露出谷尋崖蒼白、沾滿血漬的臉。緊急關頭,他終於趕了過來。

    他此刻的樣子比丁望成好不到哪兒去,但古悅人一見他就欣喜苦狂,大叫了一聲,一躍而起,緊緊抓住他伸過來的手,還來不及說什麼,只見谷尋崖雙眉緊皺,肩頭一聳,「噗」地一聲,鮮血激射而出,人也癱軟地倒下去。

    古悅人大駭,竟自扶持不住,隨之跌坐在地上,一低頭才見他小腹上露出一截血淋淋的劍刃。谷尋崖為了救他一劍刺死了丁望成,卻也被丁明耀一劍穿腹。古悅人被此景嚇得魂飛魄散,緊緊抱住谷尋崖哭喊「二二哥」。谷尋崖用力抓住他的手,急切地催促到:「快走——」「不!我不走!」古悅人哭叫。

    谷尋崖痛得渾身抽搐,已沒有多餘的氣力跟他爭辯了,扭頭就見丁明耀鐵青著臉步步逼近,心知古悅人縱算要逃,也十難逃過他的魔掌,而自己已是強弩之末,休說是站起來,就連握劍的力氣也沒有了。他拚死掙到最後,仍是救不了古悅人,真是又惱又恨,手往地上一撐,本想再試著站起,不料去摸到一件光滑柔軟之物,心頭一動,他又按兵不動。

    丁明耀已走到他近前,先俯下身看了看丁望成,見他早已氣絕,不由惱羞成怒,拾起丁望成的劍,他惡狠狠地盯著谷尋崖,咬牙切齒地道:「谷尋崖,你好!你很好!」他實在是無話可說了,他聚集了三十幾人只為了對付谷尋崖,結果仍被谷尋崖打了個落花流水,一敗塗地,怎能不叫他懊惱!

    「丁明耀,你也不錯……」谷尋崖一開口,鮮血便跟著嗆出來,他本想好好挖苦他幾句,卻再也吐不出一個字。古悅人摸到哪兒都是一把粘稠的鮮血,二二哥幾乎成了血人。他驚慌失措地摟緊谷尋崖,不停地哭喊:「二二哥!二二哥!……」

    丁明耀獰笑道:「好個手足情深哪!那今日我就成全你,讓你們兄弟二人一齊上路,免得寂寞!」說著,舉劍就刺下來。這一劍夾風馳電,足以把古悅人釘死在地上。

    谷尋崖忽然虎目賁張,右手一揚,幾點星光直撲他面門。丁明耀大驚,急忙回劍抵擋。孰料谷尋崖重傷之下發出的暗器勁道仍不弱,他雖然以劍磕飛幾枚,但仍有一枚暗器撲到他面前,不偏不倚地刺入他右眼。

    丁明耀驚痛大叫,宛如餓狼的狂嗥,摀住傷眼,踉踉蹌蹌站立不穩。谷尋崖本擬再連發暗器,結果他的性命,但是再也無力抬手了,待要叫古悅人動手,竟然連開口說話也不能。而古悅人卻懵懵懂懂,不解其意。他心下一急,又噴出一大口血。

    丁明耀痛徹心扉又怒不可遏,他清楚:絕不能再給谷尋崖喘息之機。於是強忍劇痛揮劍猛刺。眼見著谷尋崖同古悅人都要斃命於他的劍下。千鈞一髮之際,一條人影如飛而至,抻劍一挑,將丁明耀的劍挑了開去,接著又橫掃一劍,把他逼退幾步,回頭沖古悅人急切地道:「三弟?」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古悅己。

    古悅人一見他,突然放聲痛哭:「大二哥,二二哥他……他身上全是血……」古悅己打眼一瞧,已看出谷尋崖命已危在旦夕,古悅人倒是無大礙。他本想上前細看,丁明耀已挺劍撲上來,他只好將滿腔怒氣朝他發洩。

    這時,大廳正門又閃進一條纖細的人影,縱躍幾下已來至近前。一見谷尋崖,驚聲低呼,急忙蹲下身來,卻是婁文玉。谷尋崖的傷讓她觸目驚心,她抱住谷尋崖連聲喚「三哥」。

    谷尋崖傷重失血,已神智昏沉。婁文玉忙將他傷口附近的穴道封住,以免流血過多。此時古悅修也趕到了,他先俯下身查看谷尋崖的傷勢,叫聲「三弟」,不見回應,再看看那把刺穿他小腹的劍,眉頭緊鎖。示意婁文玉扶好他,他抓住劍柄,深吸幾口氣。

    婁文玉擔心地問:「這樣行嗎?萬一引起大出血怎麼辦?」古悅修道:「劍中有毒,久留體內也不妥。」婁文玉不再吭聲。古悅修道:「你扶好他。」說完雙手握緊劍柄,把心一橫,猛地將劍拔出來。

    谷尋崖痛呼一聲,巨痛又令他清醒過來,只覺得這痛竟是痛徹骨髓,全身顫抖。幸好婁文玉已將他傷口旁的穴道封住,只有傷口內的於血湧出來而已。古悅修手下麻利地在傷口上抹上金創藥,又解下腰帶緊緊縛住傷口,草草處理了一下傷口,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對婁文玉道:「文玉,你跟四弟先抬三弟到車上,我和二弟了結完這裡的事就去。」

    婁文玉應了,拍醒嚇得目瞪口呆的古悅人,兩人抬著谷尋崖往外就走。谷尋崖全身傷痕纍纍,微一震動就痛徹心脾,雖未呻吟出聲,但額頭上的冷汗卻是淋漓不止。

    問心堂的人大多數被谷尋崖殺的殺,傷的傷,剩下的又被古悅修三人解決掉了,所以這一路走來,只見屍橫遍地,血流成河,不見活的。出了院門,胡同口停了一輛馬車,是古悅修事先找來的。

    蘇大娘正坐在車蓬裡,挑起門簾急切地張望。一見谷尋崖被抬出來,她驚叫一聲,不顧一切地跳下馬車撲過來。看著兒子全身浴血,面無人色,她悲從中來,哽咽無語。婁文玉勸道:「大娘,先抬三哥到車上,有話慢慢說。」蘇大娘點點頭,拭去淚水,幫著把谷尋崖抬上車。婁文玉找了些鬆軟的東西鋪在車廂裡,才慢慢將他放下。

    谷尋崖稍稍緩過神來,看清自己靠在娘懷裡,驚喜地道:「娘,你沒事……」蘇大娘涕道:「是修兒及時趕到才救下為娘的。安兒,你……」看著兒子遍體的傷痕,她的手顫抖著不敢撫上他的身體,兩行熱淚如斷線的珠子落在兒子身上。谷尋崖急切地想要安慰娘,卻是力不從心,聲音微弱的道:「娘……你別難……過,孩兒不……孝,只怕不……能侍……奉娘……」他氣力不濟,說話也是斷斷續續。

    「安兒——」蘇大娘哽咽著,用衣袖拭著他臉上的血污,終於抑不住悲痛,抱著兒子失聲痛哭。古悅人也被引得放聲大哭,抱著蘇大娘的胳膊,在她肩頭蹭著,一聲聲哭喊「娘」。婁文玉也在一旁陪著落淚。

    車簾猛地被揮開,古悅修神色慌張地鑽了進來。他在外面就聽到哭聲,進來一見他們哭成一團,心猛地一沉,以為谷尋崖已遭不幸,急忙上前查看。谷尋崖此時神智渾沌,氣息微弱,情況十分危急。古悅修臉色凝重,忙將手按在他小腹上,將真氣緩緩送過去。

    不久谷尋崖幽幽轉醒。古悅修俯身輕聲喚道:「三弟,你撐著點。我現在就帶你去找你師父,他會醫好你的。你一定要撐住了!」谷尋崖雙眼神采渙散,手動了動似乎要抬起來。

    古悅修急忙抓住他的手,覺察他手心裡還有兩粒鐵蓮子:這本是他最後的拚力一搏,但他已沒有力氣發出了。這鐵蓮子濕淋淋的,既有血又有汗。古悅修心下一慟,見他嘴唇顫動,似是還有什麼話要說,急忙俯下頭,道:「三弟,你有什麼話對我說,還有什麼事,我替你去辦。」

    谷尋崖無力地望著他,彷彿是拼盡了全身的力量,聲音嘶啞地叫了聲「大哥」。一聲「大哥」令古悅修熱淚盈眶,緊緊抓住了他的手,道:「三弟,你終於叫我大哥了,你終於承認自己是古家的子孫了!」谷尋崖無力地搖搖頭,道:「大哥,有……件事你……你答……答應我……」

    「你說。」古悅修急忙道:「什麼事我都答應你。」谷尋崖遲緩地望向蘇大娘,道:「我娘……你一……一定要照……顧……」一個「好」字在咽喉裡滾動,卻艱難地吐不出來。古悅修忙道:「我們是兄弟,你娘自然就是咱們大家的娘!你就是不說,我也會好好照顧她老人家的。等你傷好了,咱們一齊孝敬她,讓娘看著咱們娶妻生子,為古家開枝散葉。」

    谷尋崖嘴角扯動,似是想笑,可是喘息一下轉為急促,雙眼慢慢閡上,頭向後垂下去。眾人大驚失色,頓時呼兒喊弟的驚呼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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