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玨 三十二、一波又起
    荊萬一一直在注視著他手中的那條長鞭,苦思江湖上可有這麼一件外門兵器。只見那長鞭在他手中開閡縱橫,忽劍忽鞭,亦劍亦鞭,非劍非鞭。點刺削劈,卷打蕩掃,招式也是怪異得很,古怪卻又妙到極巔。那六人雖是以多對少,卻也佔不了多大的便宜。

    突然谷尋崖猛地一抖手臂,那長鞭一下變得長出一倍,如靈蛇游動,辟啦作響,長劍若碰到它,立即被彈開尺餘。谷尋崖站在陣外,連連抖臂,那長鞭有若驚蛇,響聲震天。有一柄劍被它纏住。它扭動不止,啪啪數聲,那長劍已被它絞成數段,那用劍之人也是一聲慘叫,猛地緊緊攥住右手手腕,血已汩汩而出。

    其餘人見此大驚失色,不由得住了手。谷尋崖一抽手,那長鞭唰螂啷又縮回五尺長,冷冷看著慘然變色的幾人,道:「不想死的,馬上滾遠點!」幾人雖然都被他方纔那一招駭得面無人色,但卻沒有一人退縮。

    荊萬一拍案大笑道:「好!好!好!雖然是一件上好的兵器!老夫沒猜錯的話,這就是歸聖手成名的獨門兵器——龍尾鞭吧!」「前輩果然好眼力。」谷尋崖道。

    荊萬一驚歎到:「這龍尾鞭乃是烏鐵所鑄,金石難開。節節都設有機關,它可開可合,全打開可長達丈餘,合上又變為三尺長劍。內藏勾刃,是諸般兵器的剋星,亦能傷人無形。歸聖手雖為一門之主,他的武功不過在武林三流之列,但他憑這麼一件外門奇兵,居然也打敗過許多比他武功還要高強的對手,這件兵器可是功不可沒。沒想到,他居然將此鞭傳給你了。」谷尋崖輕笑著反問:「在下是他唯一的傳人,不傳在下,傳誰?」「你今日之所以敢獨身前來,就是依仗手裡有這一件兵器了?」荊萬一道。

    「兵器再好,也只是死的,放在這裡,它自己也不會去殺人。在下只相信自己。」谷尋崖傲然道:「不管什麼兵器,只有能殺人才算作好兵器!」荊萬一大笑道:「不錯!夠狂傲!你越來越對老夫的口胃了!」谷尋崖哼了一聲,不語。

    「谷尋崖,今日不是你死,就是咱們亡!」那灰衣人怒道,說著率先衝了上來。其餘人也緊隨其後,看他們的樣子是勢在必得。谷尋崖自然明白問心堂的規矩——寧養閒人,不養廢人!他們來之前一定是領了命的,倘若自己不死,他們必定也活不了。所以他們是箭在弦上,拚死也要一戰。在這種生死相搏的情形下,來不得半點心軟。若有絲毫猶豫,就只有死路一條。當下也就不再留情,抖開龍尾鞭全神抵擋。

    啪啪的鞭聲中不時夾雜著叮叮噹噹的兵器碰撞聲,還迸出點點星光。一條長鞭斗五柄長劍,谷尋崖展開輕功,仿如一條蛟龍在縱橫馳騁,手中的長鞭便如龍尾,一甩一抖,一震一扭,運用自如,隨心所欲。那劍根本靠不到他身周,就已被震開掃歪,一不小心還會被他鞭上的倒勾勾住劍刃難以抽身。以五對一,也只是堪堪打了個平手。

    鬥了百餘回合,谷尋崖忽地招式一變,鞭如狂蛇,扭曲跳躍,招式一下變得迅猛無比。他這一換招式,對手一時難以應對,一人手下慢了一慢,就覺腕上一麻,竟握不住劍,長劍脫手飛出去,這時才感覺到腕上一陣刺骨的疼痛。還來不及痛呼出聲,又覺眼前劃過一道寒風,左頸一陣痛麻,接著眼前一暗,噗通倒地。他身旁一人大出所料,微一閃神,又被鞭尾掃在胸前,立時血肉橫飛。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血肉濺得四下都是,就連谷尋崖身上、臉上也沾上了點點腥紅。不由駭得魂飛魄散,雙腿一軟倒下去。

    谷尋崖冷笑道看著剩下的三人,道:「還不滾!」他的笑和他的話如同他手中的龍尾鞭一樣冰冷殘酷,尖銳透骨。幾個人禁不住顫抖了。他們也曾殺過人,殺人時的快感曾讓他們幾欲瘋狂。他們甚至用過比這還要殘忍的手段,看著獵物在自己面前恐懼、顫抖、哀求、哭泣,他們覺得無比的興奮。可現在輪到他們自己被宰割的時候,他們才知道這種面對死亡極度驚恐的滋味並不好受。

    谷尋崖還是面帶微笑,但他的眼中沒有絲毫笑意。他的目光象針一般尖銳,他噙在嘴角的一抹笑如劍一般冰冷。幾名灰衣人一直都以為殺人的是利器,是武功。誰的兵器鋒利,誰的武功高強,誰就將會是最後的勝者。現在他們終於明白了,殺人的不是利器,也不是武功,而是殺氣,是一顆冷酷無情的心!他們怕了,是由內心深處滲透出來的冰冷。

    谷尋崖沒有再動手,因為他明白面前這三人已經沒有出手的勇氣了。人沒有了鬥志,甚至都沒有一條狗可怕!他冷冷地望著慘無人色的三人,他們此刻應該明白死亡是一種什麼感覺了吧!

    荊萬一也在盯著兩人,他臉上滿是不屑。猛地一揮手,一道電光劃過。沒有人看清是怎麼回事,幾聲悶響之後,原本還站著四人已經緩緩倒下去。每一個人的咽喉處都有一道血紅的傷口,深及喉骨。

    谷尋崖看著四人倒下去,眼睛連眨也沒眨一下,慢慢轉回身,望著荊萬一道:「你為何殺了他們?」荊萬一冷冷地道:「一個殺手,若沒有了殺人的勇氣,活著也只能是個廢物了!何況,殺他們的不是老夫,而是你!」

    谷尋崖笑道:「前輩真會說笑!人明明是你殺死的,怎麼又要算在在下的頭上?」荊萬一有條不紊地道:「他們此來是為了殺你的,你若不死,那他們就必死無遺,不過是遲早而已。」谷尋崖輕哼了一聲,問:「那接下來呢?前輩是否要親自出馬了?」

    荊萬一凝視了他片刻,才開口:「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再跟問心堂有半點牽扯!」谷尋崖面無表情地望著他,想看穿他的心。「你不信老夫會放你走,是嗎?」荊萬一無奈地歎道:「這也難怪!其實在你心裡,已經認定老夫就是那幕後主使之人了,又豈會再相信老夫。」「要在下信你也行,那告訴我:玉珮在何處?」谷尋崖淡淡地道。

    「一切事情皆是有因才會有果。」荊萬一歎息道:「正是因為那一對玉珮種下的因,從而引出那許多的惡果。你又何必再問?它們已不在你手中了,也就無人會再對你虎視眈眈了。這正是你抽身的好機會,莫要再趟這趟渾水了!」「那玉珮究竟有何秘密?」谷尋崖問。「你還是不知道的好。老夫倒寧願從不知道那個秘密,不然事情也不會到了今日之地步!」荊萬一諱莫如深。

    他越不說,谷尋崖反倒越想知道。他正想走上前去深探。突然「彭」地一聲,房門被撞開,閃進三條人影來。谷尋崖猛地扭頭望去,才發現衝進來的竟是古悅修跟古悅己、黃忠良。古悅修一衝進來,就嚴陣以待地橫劍而立,極目掃遍房內,在見到谷尋崖安然無恙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谷尋崖似乎沒料到他們會來,微微一驚。耳畔響過一陣衣袂之聲,他驀地回頭時,才發覺荊萬一已失去了蹤影,只有後窗還在微微晃動。他縱身過去,剛要推開窗子,古悅修已趕過來拉住他的手,道:「小心有詐!」谷尋崖轉念一想,以荊萬一的武功,就算沒有埋伏,自己也是難以追得上了,於是放棄了追趕的念頭,扭頭問古悅修:「你們怎麼找到這裡的?」

    「我們找了好幾家當鋪,才找到這裡的。」古悅修道,看到他身上斑斑點點的血跡,仍不放心地問:「你沒事兒吧?」谷尋崖搖搖頭,道:「沒事。此地不宜久呆,我們趕快離開這裡。」「好!」古悅修道。幾人立即轉身出了房門。鋪子裡的掌櫃的被他們的氣勢嚇得縮在櫃子後面,不敢亂動。他們大搖大擺地出了當鋪。

    雨還在下,只不過變成濛濛的細絲。他們離開當鋪百步之外後,才放慢步子。古悅修掏出一方帕子遞給谷尋崖,道:「給你擦擦。」谷尋崖身上、臉上都有方才拚鬥後的血跡,也虧著路上人不多,不然不知要嚇著多少人呢。

    谷尋崖接過,揩著臉上的血,但衣服上的血是沒辦法了,只有先找個地方換套衣服才行。他們剛做此想時,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奔馳而來。他們轉頭去看時,只見那馬已朝他們直奔過來。直衝至近前才猛地勒住馬,來人卻是婁文玉。

    「文玉?」古悅修驚奇地道:「你怎麼會來此?」婁文玉一張花容慘淡,慌忙跳下馬背,氣吁吁地衝到他們面前,道:「古大哥,不好了!」「何事驚慌?」古悅修不解地問。「你們走後,天還未亮,就有一夥人衝進簡家,劫走了蘇大娘跟悅人!」婁文玉急切地道。「什麼?」幾人均是一驚:「什麼人?」「他們全都蒙著面,天又黑,所以沒看清楚!」婁文玉道。

    「不是有兩位大俠在嗎,怎麼還看不住兩個人?」谷尋崖冷嘲熱諷地道。「谷尋崖……」古悅己最是聽不慣他的語氣,剛要喝斥。古悅修急忙攔住他,道:「二叔、三叔怎樣?」「他們來人太多,二叔、三叔跟他們拼戰了近一個時辰,殺了他們五個人,但還是被他們劫走了。」婁文玉望著谷尋崖道:「二叔他還受了傷。」「什麼?」黃忠良一聽,不由得焦急萬分:「我爹怎樣了?」「中了一劍,傷勢不太重。」婁文玉道:「三叔要我速速趕來給你們報信,看看怎樣救人。」

    「怎樣救人?」古悅己氣惱地道:「連什麼人幹的都不知道,去哪兒救人?」古悅修沉吟不語。黃忠良一聽到爹受了傷,一顆心都掛在爹身上了,自是再無心想辦法救人了。婁文玉求助地看向谷尋崖時,才發覺他不聲不響地退開去,拉過婁文玉的坐騎,翻身上了馬。「你要去哪兒?」婁文玉驚詫地道。

    其餘三人也轉過頭去。谷尋崖一聲不響,駁轉馬頭,飛馳而去。「三弟——」古悅修高喊。他充耳不聞,不一會兒就消逝在拐角處。「他又一個人去了!」婁文玉懊惱地道。「二弟,快去把馬牽過來!」古悅修叫古悅己。古悅己連忙跑出去拉馬。古悅修又對婁文玉和黃忠良道:「文玉、忠良,你們回去照顧二叔,我跟二弟去追三弟。」「我也要去!」婁文玉迫不及待地道。

    古悅修本要力勸她回去,但一見她堅定的目光,心下一動,不再反對,道:「好吧。那忠良你一人回去時,路上要多加小心。」「明白。」黃忠良應道。古悅己已牽過馬來,四人上了馬,分頭而去。

    「彭」地一聲,谷尋崖踢開黑漆大門。他騎馬奔馳了一天一夜,才趕到了問心堂,就連坐下那匹馬都已力脫倒地。大門一開,立即就有一二十人手持兵刃站在院子裡,好似專在等他。谷尋崖滿臉陰煞,目光凜冽地注視著他們,慢慢抽出劍。他的劍沒帶出來,但婁文玉的劍卻掛在馬背上。他進門前隨手摘了下來。

    谷尋崖步步沉穩地走進去,冷冷地道:「我是來救人的,此事與你們無關,讓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那十幾人默默地看著他,沒有一人動半毫。谷尋崖勾起嘴角,冷哼了一聲,不再吭聲,走進劍叢中。

    突然有人發一聲喊,十幾人一齊衝上前。谷尋崖神態自若,毫不慌亂,手中劍已然揮灑而出。他用的是流雲劍,原本是劍出如風,運劍如雲,如行雲飄忽,若流水無形,隨心所欲,揮灑自如,一氣呵成。輕柔間見剛猛,揮灑開顯威力。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那麼有條不紊,應對裕加。可是現在,他的手中劍狂如潑墨,驚若矯龍,竟全沒有流雲劍悠然渾成的意境。他的臉上一片陰霾慘霧,渾身上下透著濃重的殺氣。他一出手就招招殺機,大有誓將問心堂蕩為平地之勢。所以他劍一揮出,對手就已經被打得手忙腳亂,只能疲於應付。

    不出三十招,已有三、四人傷在他的劍下,他反而是愈戰愈勇,劍勢不慢反見快,勢如破竹,所向披靡。每刺出一劍必定有人受傷。慘呼聲迭起,血花四濺,他的身上不多時就已經血跡斑駁了。

    谷尋崖已經殺紅了眼,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他此刻胸中燃著熊熊怒火——這些年問心堂對他所做的事,已經叫他忍無可忍了,如今他們居然又上門去掠人。他已經顧不得什麼後果了,恨不得一劍將問心堂掃為平地。

    他一往直前,只攻不守,所過之處灑下一片片血漬,倒下的對手非死即傷。對手越來越少,也越戰越膽戰心寒,漸漸地沒了鬥志。當谷尋崖的劍指著最後一個人時,他已經嚇得面如土色,哆嗦成一團,只差沒哭爹叫娘了。

    谷尋崖凝劍不發,目光如千年寒冰,冷冷地問:「人在哪兒?」那人已經嚇得無法開口說話了,只能用手朝一方指了指。谷尋崖看了看他所指的方向,冷怒地喝斥道:「滾!」那人死裡逃生,抱著頭逃之夭夭。谷尋崖毫不猶豫地向大廳走去。

    大廳的門大開著,谷尋崖緩緩步上那十幾級台階,漸漸看清廳裡的情形。丁望成就站在門口,另一邊站的是上次去黃府追殺自己的周全,丁明耀坐在太師椅上,而他的身邊就是蘇大娘跟古悅人,分別被兩個人押住。古悅人一見谷尋崖,急忙大叫:「二二哥,救我!」蘇大娘也焦慮地望著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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