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松柏道館的弟子們陸陸續續到庭院中做晨練前的熱身,卻發現百草坐在練功廳外的榻榻米上。掃帚斜斜地靠放在她的身邊,她正低頭聚精會神的看一本書,那書又舊又破,她卻看的好像入迷了,弟子們從她身邊走過,她連頭都不抬一下。
「百草,你在看什麼呢?」
萍萍好奇的湊頭過去,陳光中,見那本書上畫著一個人在練功的姿勢,書頁上還有些亂七八糟的草字,看不清楚寫的是什麼。被她的聲音驚醒,百草抬起頭,不好意思地說:
「是一本腿法書。」
「咦?我能看看嗎?」接過百草遞過來的那本書,萍萍翻了幾下,腦子突然浮想聯翩,聯想到許多的電影和小說情節,這麼舊的書,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
「武功秘籍啊——!」
驚喜震撼的喊聲引得眾弟子們全都圍了過來,紛紛搶著去看那本萍萍激動萬分拿在手中的「武功秘籍」。好舊好破的一本書上,畫的是什麼啊,呃,書的封面上還寫著《旋風腿法》。
「戚百草,你看了一大清早就是在看這個啊!」秀達不屑地把《旋風腿法》又扔給別的弟子,「你不會真以為這是什麼武功秘籍,看了以後會立刻成為什麼絕代高手吧。」
「噗嗤!」
「哈哈哈哈!」
眾弟子們傳閱完了那本《旋風腿法》,忍不住一個個大笑起來,七嘴八舌地說:「這哪是什麼武功秘籍啊!很多書店都有這本書,是把少林的一些腿法,又夾雜了些小門派的武功腿法,湊在一起畫了一本,故意起了個以前沒有的書名而已!」
「萍萍你以後少看點漫畫書好不好,看得腦袋都傻了,大呼小叫什麼武功秘籍啊!難道你沒見過這本書?去年豐石不是也買了本,神秘兮兮地偷偷練了好久,結果才發現是上當了。」
「啊……」
萍萍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她的臉頓時羞得通紅,可是,可是,豐石買的那本書是新的,百草這本看起來很舊,所以沒聯想到一起……
「沒有實力打敗我姐,就想靠著什麼武功秘籍來走捷徑嗎?」秀達又哼了一聲,不屑地瞪向百草,「雖然你很自不量力,那天居然敢在所有人面前質疑若白師兄的決定,但我也算佩服你的勇氣。還以為你會奮起直追,從此抓緊練功,爭取明年再跟我姐好好比賽一次呢。結果,哼哼,居然異想天開去練什麼武功秘籍!就憑你這樣子,我看再給你十年你也打不敗我姐!」
百草抿緊嘴唇。
她不想跟秀達多說什麼。除非哪一天他能堂堂正正地完全靠實力戰勝秀琴,否則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把我的書還我。」
看著那本《旋風腿法》像可笑的玩具般在眾弟子手中投來投去,在空中拋來拋去,脆弱的紙頁彷彿隨時會弄破掉,她著急地站起身。
眾弟子邊玩邊大笑說:
「哎呀,難道你真以為這是武功秘籍啊!」
「別傻了!有看這書的功夫,還不如多練習一會基本腿法呢!」
沒有人理她,弟子們繼續玩著扔書的遊戲,越玩越上癮,笑聲滿天,眼看著那本破舊的書就要被拋得散架了,百草心中一緊,說:
「不管它是不是武功秘籍,它都是我的書,把它還給我!」
「哈哈哈哈,沒用的書要它來幹什麼!」眾弟子玩得不亦樂乎,根本沒人搭理她。
百草咬了咬嘴唇,上前幾步,正準備把那本書搶回來,卻聽見若白的聲音響起——
「都在幹什麼!趕快集合!」
穿著雪白道服的若白一臉凜然地想著庭院中央走過來,眾弟子下的立刻不敢再玩,你推我擠的迅速集合成隊伍,那本破舊的書從被拋起的空中落到了草坪上。
百草彎腰去撿它。
萍萍快一步將它撿起來,尷尬地遞給她,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都怨我……」
「沒關係。」
百草接過它,把上面的草屑拂掉。她知道他們說的沒錯,這不是一本武功秘籍。可是,不是武功秘籍,她就不能看了嗎?
因為睡懶覺而遲到了一會兒的曉螢,在被若白罰做了三十個俯臥撐之後,終於在分組對練前休息的幾分鐘裡從別的弟子那裡聽說了武功秘籍事件。
「就是這本《旋風腿法》?」
曉螢大皺眉頭,居然就這短短幾分鐘的休息時間百草還在埋頭看那本書,呆呆的好像在研究什麼,像是完全沒聽見她在說話。
「昨天晚上我就跟你說了,這本書根本不是武功秘籍,武術跟跆拳道的招數也不一樣,看它一點用也沒有,你怎麼今天晨練又把它帶過來了啊,到底有什麼好看的啊?」
「你看。」
百草微抬起頭,指向那本書一頁上面亂草草的字跡,好像是對曉螢說又好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說:「這裡寫的好像有點……」
「休息結束!對練開始!」
聽見若白的命令聲,曉螢立刻從地上跳起來。雖然按理說,她們這些不參加挑戰賽又不用陪秀琴師姐她們過招的弟子只用常規訓練就好了,但是若白師兄一方面緊抓為了應戰道館挑戰賽而特別加緊的訓練和熱身賽,一方面卻還是像以前一樣盯著他們這班弟子的日常練習。
她可不想再被若白懲罰了,剛才的俯臥撐快把她累死了。不感興趣地瞟了眼百草指給她看的那頁書,亂糟糟的字寫的一點也看不清楚,就像有人亂寫亂畫一樣,曉螢劈手把書從百草手裡奪過去,說:
「別看了別看了,小心看傻了!快開始對練吧!」
呃,這是什麼情況?
她不會是烏鴉嘴了吧。
對練開始後,曉螢目瞪口呆的發現百草她他好想真的變傻了!
以往她和百草一組的時候,每到對連實戰百草總是勇猛地拚命進攻,打得她連連後退,毫無反擊的能力。
可是今天——
百草好像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進攻了一樣,始終直直地盯著她看,反應慢了好多拍。
「砰——!」
這一腿又踢在百草的腰上,曉螢心裡急得要命,一邊衝過去看看百草有沒有被她踢傷,一邊連聲喊:「怎麼不躲呢!你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是哪裡不舒服嗎?」拜託,以前她這樣的出腿進攻根本進不了百草的身啊!
額頭不燙啊。
那就是說沒有發燒啊。
曉螢困惑的看著她,那怎麼今天的百草好像腦袋被掃壞了一樣,躲都不會躲,只是一個勁眼睛直直地盯著她看呢?
「我沒事,你繼續來。」
擺好防守的姿勢,百草眼睛緊緊地盯著曉螢的肩膀、手臂、腰部和腿部。不行,好像眼睛的焦距沒有那麼大,只能盯住一個部位,其他部位只能落入泛出的視線範圍裡。
那麼,應該盯住哪裡好呢?
等了很久,卻不見曉螢繼續進攻,她疑惑地看向曉螢,見曉螢正用驚恐的目光瞪著她,膽戰心驚地問: 「百草,你真的沒事嗎?」
「真的沒事,你進攻吧。」她肯定地說,又等了半天,見曉螢還是猶猶豫豫地站在原地,忍不住說,「曉螢,我已經準備好了。」
「……哦,好吧。」
聽她說話還是蠻正常的,曉螢又猶豫了下,瞄到若白師兄的目光正看向這邊,怕再磨蹭下去會被他認為事在偷懶,只好咬牙大喊一聲——
「呀——!」
向百草發起了一連串兇猛的進攻!
「啪——!」
「啪——!」
「啪——!」
「啪——!」
曉螢勢如猛虎!
百草毫無還手之力,曉螢每一次進攻都重重地落在她身上!
庭院中的弟子們都看愣了,不由自主地看看他們,然後面面相覷,一雙雙眼睛裡傳遞處同樣的擔心。是因為若白師兄不讓她參賽,又慘敗給婷宜前輩,她受刺激太深自暴自棄了?還是,因為看那本什麼《旋風腿法》的「武功秘籍」看的走火入魔——
變傻了?
否則怎麼突然連還手之力都沒有了呢?
看曉螢的出腿,也沒有一夜之間就變得很了不起,還是以前那樣的實力啊。可是百草卻只是眼睜睜地看著,死死盯住曉螢,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像注意力完全被凝固住了,反擊得毫無章法。
太詭異了!
「呀——」
曉螢飛出一腳橫踢,力量使到一半,又突然收回來,害得她自己險些摔個跟頭!
「求求你,百草,你打起點精神好不好!」哭喪著臉,曉螢哀求她,「雖然以前我被你踢得很慘的時候很不甘心,雖然一直進攻是很爽,可是,你這樣毫不還擊地讓我踢,我會有罪惡感的!」
百草聽得愣了愣,說:「我沒有……」
「各自練習,不許停!」若白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命令道,「曉螢,繼續進攻,把你所有的腿法都使一遍!」
呃……
曉螢膽戰心驚地瞟一眼若白師兄,難道是那天百草的發怒惹火了他,所以藉機報復百草?明明看百草不對勁,還讓她進攻百草。
「進攻!」
若白皺眉,厲喝曉螢。
「是!」
曉螢立刻不敢再胡思亂想,用足力氣向百草發起新一輪兇猛的攻勢,大喝著:
「呀——!」
是前踢!
緊緊盯著曉螢的腿部,在她右腿剛提起的那一瞬間,百草下出判斷,想要尋前踢的空隙反擊出去,卻「啪啪——」兩聲,曉螢踢出的竟不是前踢而是雙飛,那兩腿重重擊中她的腰部和胸口!
好痛!
百草後退一步,握緊雙拳,死死咬住嘴唇,絲毫不敢讓臉上流露出疼痛的表情。曉螢已經有點畏手畏腳了,如果見她受疼會更不敢出招的。對,不錯,應該使雙飛踢,雖然曉螢再出雙飛踢的時候跟前踢的起勢有點像,可是右腿抬起的高度會少低一些。
「不要看腿,要看肩膀。」若白淡淡地說,「看腿會讓你的注意力太靠下,反應速度變慢。」
可是,再進攻的那一瞬間,不同腿法的肩膀動作差異很小,很難辨別出來。白錯困惑地想著,等她抬起頭想問時,若白卻已經走遠了,好像什麼話也沒對她說過一樣。
什麼看肩膀看腿。
曉螢聽得一頭霧水。
但是自從若白師兄說了那句話,百草的目光就真的像凝固再了她肩膀上,盯得她很不自在,感覺自己的肩膀都能被百草的實現盯得燒出一個洞來!
早上的晨練眼看就在曉螢的霧水中度過了。
然而訓練結束前的幾分鐘,曉螢在剛剛使出雙飛踢的那一剎那,招式已出盡,力量還沒來得及使足,卻「啪」的一聲,被百草踢中了腰部露出的空當!
那感覺……
就像是百草找到了個時間差!
就好像,百草料到了她要出雙飛,所以好整以暇地打了她一個反擊!
曉螢愣神的踉蹌了一下。
這種被百草踢中的感覺,跟以前百草一味拚命三郎式的進攻很不相同,可是又說不出究竟哪裡不一樣。
晨練結束後,整個上午曉螢都覺得不對勁。課間休息的時候,她趴在課桌上,苦思冥想了一會兒,盯著正預習下節數學課內容的百草,問:
「說嘛,到底是怎麼回事?」
「嗯?」
凡是預習時不太理解的地方,百草都在課本上劃線做上標記,這些上課時要重點聽一下。
曉螢百思不得其解,說: 「為什麼你今天晨練那麼呆呢?不對,好像也不是呆。是為什麼你一直讓我進攻,自己卻不進攻,反而一直盯著我看呢?顯示盯住我全身,然後盯住我的腿,後來若白師兄一說,又開始叮囑我的肩膀,是我有什麼地方很可笑嗎?」
「不是的。」
手指頓了頓,筆停下來,百草從課桌的書包裡掏出那本破破舊舊的《旋風腿法》,說:「是這本書上寫著……」
又是這本書!曉螢快吐血了,都說了好幾遍這本書絕對不可能是什麼武功秘籍了,怎麼百草一點不肯聽啊。
「……大致意思是說凡進攻前必有起勢。」
《旋風腿法》的第六頁,在素描的練功腿法圖旁寫著幾行潦草的字,需要仔細辨認才能連猜帶蒙看懂寫的是什麼。曉螢湊過去在百草手指的地方看了看,好像大概似乎那段話是她說的這個意思。
「我覺得說的蠻有道理的。」百草想想該怎麼說,「你還記得那天我敗給婷宜前輩的情形吧,我敗得很慘。」
「……呵呵,」曉螢尷尬地笑兩聲,安慰她,「是婷宜前輩實力太強了,你已經很不錯了,如果換成我,估計吃不住婷宜前輩兩腿就被踢暈了。」
百草搖搖頭,說:
「跟她比賽,又中局面完全被她控制的感覺,好像我每一次出腿都被她看得清清楚楚,都在她的掌控中。」
「好像也是哦。」曉螢回想那天的比賽,「每次都是你剛一出腿,她就能準確找到你出腿時露出的空擋,輕鬆地踢中那裡。對,沒錯,就好像她早就料到你會那麼做!」
「為什麼她能料到呢?」
「是啊,為什麼呢?」曉螢趴在課桌水暖工,枕著自己的胳膊,又一搭沒一搭地思考這個問題。
「是她看破了出招前的起勢吧。」
「咦?」
「你看,假設你要做前踢進攻,那麼肩膀、腰部和腿部的動作和你準備做後踢進攻時,是又區別的。」百草邊說邊整理自己的思路,「任何一個動作,發力時那一瞬間各部位的變化都是不同的……」
「咦?」
曉螢跳起來,在教師國道的空地上比劃著分別做了前踢和後踢的動作,又緩慢地做了一遍,興奮地喊:
「對哦!真的呢!這兩個動作在出招前的身體準備,就是你說的什麼起勢,確實是又差別的!」
喊聲太大了。
班裡的同學紛紛扭頭看過來。
曉螢不好意思地對同學們小小,趕忙又坐回去,把聲音放低些繼續興奮地說:
「你不說我都沒注意到呢!起勢想一想也是,既然是要做不同的動作,那麼起勢肯定應該是不同的,否則怎麼能作出不同的出腿動作來呢?」
「對。」百草點頭,「所以如果能從起勢,就是身體剛一準備發力時,就能判斷出來那是要出什麼腿法,就可以明白對手的意圖了吧,然後……」
「然後就可以制敵以先機!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哇哈哈哈哈哈!」曉螢搶著說,越想越興奮,越想越得意,突然感覺自己已經天下無敵了一般,忍不住大聲笑出來!
全班同學再次紛紛頭來詫異的目光。
曉螢趕忙噤聲閉嘴。
等同學們再次把頭扭回去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曉螢又忍不住說:「所以你今天晨練時候呆呆的,也不像以前一樣主動進攻我了,就是為了研究我出招前的起勢,對嗎?」
「是的。」
「切,你不早說,那我動作出慢點,事先把我打算出什麼腿法告訴你,你不是事半功倍嗎?」
百草愣了愣。
「可是,如果你是可以放慢,而且明知道我在觀察而做出動作,會不會跟正常實戰或者比賽時的動作又差異呢?」
「咦,這倒也是哦……」曉螢撓撓頭,心裡癢癢的,忽然很想馬上就去檢驗百草說的這個練功方法有沒有用,「今天一下課,我們就趕快回道館去對練吧!」
「好。」
曉螢興奮地還準備繼續說,上課鈴響了,白髮蒼蒼的數學老師拿著教案走進教室,她只好閉嘴。整節數學課,她都激動得心不在焉的。其實,她覺得百草說的方法應該肯定是有效的,晨練快結束時,百草如同時間差般踢中她的那一腳,就很說明問題了!
咦,難道那本書真的是武功秘籍?
傳說中的武功秘籍!
練了就能夠變成天下第一人的神秘的武功秘籍?!
哈哈哈哈哈哈!
奇怪,她那麼激動,怎麼百草居然還可以聚精會神地聽老師講課呢?看著百草遍認真聽課邊做筆記,曉螢真是覺得匪夷所思。
制敵以先機!
在對手還沒有完全出招前,只是在預備起勢的那一瞬間,就看穿對方意圖,給對手以致命一擊。
如果能練到這種程度!
那不就百戰百勝,天下無敵了嗎?
曉螢激動興奮地一放學就拉著百草一路狂奔回到松柏道館,換上道服就急不可待的拉百草到練功廳,然後命令百草向她進攻!她要看清楚百草每個動作的起勢,從而破解百草的每一次進攻!
可是……
可……可是……
怎麼好像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容易?
在第三十七次被百草的橫踢踢中時,曉螢欲哭無淚的坐到墊子上,大喊道:
「不練了啦!你騙人,根本什麼都看不清楚好不好!」
出腿前的那一瞬間,比眨眼的速度還快,還沒有來得及看到什麼起勢,百草的腿就已經招呼到她身上來了!所謂的起勢稍縱即逝,連一秒鐘的時間都沒有,或者其實只有十幾分之一秒,怎麼可能看出來,有沒有孫悟空的火眼金睛!
「痛死了!不練了不練了!」
曉螢沮喪的坐在墊子上不肯起來,為什麼夢想和現實之間有這麼難以逾越的鴻溝呢,太讓人傷感了。
百草吧毛巾遞給她。
是蠻難練的。
昨晚她上了很久,越來越覺得那段話說的有道理,可是晨練的時候一試,發現想要看出對手的起勢並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所以她早上被曉螢踢中,卻很難判斷出曉螢的意圖,只有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碰巧,才反擊中了曉螢。
「算了,你也別練了。很難練的啦!而且這種練法,你要吃多少腿啊,身體也會吃不住的,」曉螢摀住腰申吟說,「嗚,我現在就痛的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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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她才練了一會兒,就吃不消了。晨練的時候,她踢了百草那麼多腿,百草一定更疼吧。這個臭百草,居然都不喊一聲疼,顯得她好像很嬌氣似的,太不可愛了!
「可是理論上是說得通的……」百草想了又想。
「理論上說得通,實踐中沒有可操作性的事情也多了去了!」曉螢憤憤地說,「不可能的啦,就那麼短短的一瞬間,要判斷出來對方出腿的意圖,那不是天方夜譚嘛!」可惡可惡,白讓她激動了!
「……我還是想試試。」
曉螢目瞪口呆,說:「你……你……」
「反正我也不參加道館挑戰賽了,正好有大段的時間可以摸索這些。」百草笑了笑。「連不出來也沒什麼。總歸沒什麼損失。」就算是失敗的經驗,也是經驗啊。他現在最缺少的就是實戰的經驗和技巧了,所以,只要理論上可行,她一定要試一試。
「怎麼沒損失,難道被我踢你不疼嗎?」
「……也沒有多疼,呵呵。」
曉螢翻個白眼,站起來,氣道:「你這個人,居然說被我踢中也沒多疼,是在嘲笑我腿上的力量弱嗎?那是我不忍心體的太重,故意腿下留情好不好!來來,讓你見識見識我的晴空霹靂腿!呀——!」
曉螢陪著百草練了足足一個多小時,知道實在累的吃不消,才回房休息去了。百草又肚子練了一會兒基本腿法,到了平時打掃衛生的時間,她整理好練功廳裡的墊子,拿起屋外的掃帚開始掃地。
絲。
好痛。
沿著庭院的小路一路掃地,練功時渾然不覺的身體慢慢被疼痛喚醒了,總是用手臂是格外擋曉螢的腿部進攻,她的手臂已經酸痛的都有點舉不起掃帚了。
「你的手怎麼了?」
修長的身影應在小路的地面上,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百草一驚,下意識地將手臂往後面藏了藏。
「讓我看看。「
初原朝她伸出手,手指乾淨修長,被傍晚的霞光映出一種溫柔的暖意。為什麼總是會遇到他呢?無意識地思考這個問題,百草抬起了手臂。他挽起她道服的袖子,看到她胳膊上滿是大片大片的淤青和紅腫,眉心頓時皺起來。
溪水潺潺流淌。
傍晚的風從小木屋的窗戶吹進來。
初原仔細的揉開百草手臂上的瘀傷,藥油的氣息瀰漫在空氣中,濃烈而溫熱,她低著頭,臉頰彷彿被晚霞映得有些微紅,偶爾飛快的抬起眼看他,他都是在專注的揉搓她的手臂,眉心微微皺著。
「怎麼傷的這樣厲害?」
正常的訓練不會瘀傷的如此嚴重,除非她根本毫無抵抗和防備。揉搓著她瘀傷的青青紫紫的肌膚,見她痛的悄悄咬住嘴唇卻一聲不吭,初原不由的把手勁放的輕些。
「我……」
百草猶豫了下。
「嗯?」
「……我在嘗試一種方法。」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她一五一十把從《旋風腿法》上看到的以及她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如果能視線判斷出對方的意圖,制敵以先機,在實戰中應該會佔據很有力的優勢吧。
初原的手指停頓了下,然後再到些藥油進掌心,開始揉搓她的左臂,說:
「嗯,這個想法很好。」
「真的嗎?」
百草興奮地睜大眼睛。
「不過,也可能無論你怎樣練習也無法捕捉住對手出招前一瞬間的感覺,畢竟那一瞬間非常短暫,稍縱即逝,」看著她小鹿般激動的亮閃閃的眼睛,他唇角染上微笑,「而且這種練習會很辛苦,你能吃的消嗎?」
「能!」
她想也不想的回答。
他凝視她幾秒鐘,微笑從唇角透入他的眼底。是,他知道這個女孩子是很不怕吃苦的,只要給她一個目標,她就會像小草一樣,哪怕有巨石壓在上面,也會很有頑強的生長出來。
「你要答應我件事情。「
「好。」
無論初原前輩讓她去做什麼,她都會去做的,百草心底甚至悄悄希望那是一件很不容易去做的事,這樣才會讓她覺得可以稍稍回報一些初原一直以來對她的照顧。
他低頭邊為她搓藥油,邊說:
「每天練習結束後,都要到這裡來。瘀傷要當天搓散,否則如果舊傷未癒,新傷不斷,就會造成肌肉損傷。」
「啊?」她怔住。
「就是這件事,可以答應我嗎?」
他的手指輕柔有勁,持續的揉搓下,她的手臂的瘀傷被藥油搓得熱燙燙的,青紫漸漸散去。她想搖頭說不用了,她可以每天自己擦藥油,然而抬頭看到霞光中他專注柔和的面容時,卻不知為什麼竟然點了點頭。
轉眼間,離道館挑戰賽只有一周多的時間了,松柏道館的備戰氣氛越來越濃。若白加緊了練習,每天都是很早起床,很晚睡覺,除了上學吃飯和睡覺,基本都在練功廳裡。亦楓也一改往日懶洋洋的模樣,每天和若白一同早起晚睡地練習,兩人更是加大了實戰的時間,經常是對練得滿身大汗才坐在墊子上休息片刻。
秀琴也訓練得十分刻苦認真。因為除了晨練和晚練是她和亦楓一組,其他時間亦楓主要是和若白對練,所以若白又專門選派出其他幾個男弟子陪秀琴實戰,秀達自然當仁不讓地成為陪秀琴練習時間最多的人。
而其他不用參賽的弟子們,不管是不是秀琴師姐的陪練,都在努力創造最好的環境和氣氛來配合若白師兄他們三個參賽的選手,盼望著松柏道館能在今年的挑戰賽中能一鳴驚人重振威名!
曉螢更是把道館裡的女弟子們組織起來成立了拉拉隊,每天練功之外的時間就開始練習各種花式和口號。庭院是拉拉隊活動的場所,女孩子們興奮地嘗試各種的隊形的排列演練,手中揮舞著自製的彩色花球,用曉螢的話說,無論松柏道館在比賽中將取得什麼樣的名次,她們的拉拉隊一定要是最有氣勢的最棒的最精彩的!
百草也是被曉螢硬拉著參加了拉拉隊。
剛開始的兩天她很拘謹,在全勝道館的時候,這樣的集體活動從來都排斥她參加,時間一長,她早以不知道該怎麼融入人群。笨手笨腳地舉著花球手足無措,她以為大家會嘲笑她的笨拙,結果發現並不是只有她一個顯得笨笨的,其他的女孩子們也經常跟不上曉螢的口令,大家只是哈哈地彼此取笑打趣著,並不以為意。
笑語歡聲讓綠草茵茵的庭院變成了快樂的花園。
拉拉隊的動作逐漸整齊劃一,彩色花球在陽光中燦爛的揮舞,女孩子們精神十足地喊著「加油加油,松柏加油!」「松柏道館,勇往直前!」等各種口號,男弟子們也紛紛圍在旁邊加油喝彩,提出各種建議。
站在拉拉隊的中間,身邊全是滿臉燦爛笑容的女孩子們,百草高聲喊著口號,將花球舞地颯颯生風地響,不知不覺間,她臉上的笑容也燦爛得像陽光一樣了。
這笑容一開始是被曉螢強制要求的。
作為給師兄師姐打氣的拉拉隊成員,笑容必須要燦爛燦爛再燦爛,至少露出八顆牙齒,最好是十顆!曉螢逼著所有拉拉隊的女孩子們對著鏡子自己練習,百草的笑容更是曉螢親自盯出來的。
從最初的不習慣,到笑容的自然流露,百草記不得究竟經過了多長時間,只是有一次她結束拉拉隊的訓練回到房間,無意中從鏡子裡看到自己的臉上竟然還帶著大大的笑容,眼睛亮亮的,臉頰也紅撲撲的。
她對著鏡子愣住了。
一直以來,她認為自己是不被人喜歡的,只有努力地去練跆拳道才能看到師父滿意的笑容。難道,或許,其實她也可以嗎,也可以被其他人接受,也可以不被討厭,也可以交朋友,也可以被人用友善的目光看著,心中湧起溫暖的感覺嗎?
就像這兩天來她的練功。
她還在繼續嘗試觀察出招前的起勢,每天的晨練和晚練凝神盯住曉螢的出腿,觀察曉螢在出腿的那一瞬間眼神、肩膀、腿部的變化,聚精會神的觀察不可避免地使她的反應有點慢,總是吃曉螢很多腿。
因為在拉拉隊的訓練,女弟子們和百草一下子就熟悉起來,不再覺得她只是一個沉默的怪人,都開始主動和她說話和關心她。
「為什麼這幾天你練功的時候好像呆呆的,都避不開曉螢的進攻呢?」阿茵是和她同歲的女孩子,卻上的是貴族中學,皮膚微黑,長髮燙出微卷的波浪,很好看。
「是不是還在難過沒能參加道館挑戰賽呢?」萍萍擔心地看她一眼,陪在她身邊幫她擦墊子,「身體是最重要的,如果每天都被曉螢踢中還不還擊,會很痛受不了的吧。」
百草試圖和她們解釋。
她們總是聽得愣愣的,然後用一種同情又擔心會傷害到她的神情看著她,好像覺得她是受刺激太太異想天開,導致走火入魔變傻了。後來她們都盡量避開這個話題,只提關於拉拉隊和學校裡的一些趣事,然後時不時地只要有空就幫她打掃衛生或者整理練功廳。
「你們去休息吧,我可以自己做完的。」
每次百草都攔著不讓她們幫忙,可是每次她們也都執意要幫忙,有各種各樣的理由,或者說:「趕快打掃做完這些活,就可以快點開始拉拉隊訓練了啊,你可是拉拉隊主力呢,缺了你了不行!」
或者說:「今天吃得太多了,想做點事情來減肥嘛!」
又或者說:「不要,我是有八卦要告訴你,邊幹活邊說話比較有氣氛啦!」
晚飯前的小木屋。
「有開心的事情?」
胳膊上的瘀傷比前幾日少了些,初原用藥油揉搓著百草的胳膊,即使不抬頭看她,也能感覺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明朗快樂的氣息。
「嗯!」
百草忍了忍,嘴角噙著的笑容還是控制不住,明亮亮地一直閃進她眼睛裡去。剛才是曉螢、阿茵和萍萍一起幫她擦練功廳裡所有的墊子,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就全部擦完了,其實無論是擦墊子還是掃地還是洗衣服,她都做慣了,一點也不覺得累。
可是——
有她們幫忙,心裡溫暖得就像陽光下湖面的漣漪,金燦燦的,一層層輕柔地蕩漾開。
「好像她們願意和我做朋友!」
那麼想讓他分享她的快樂和感動,她迫不及待地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輕快的聲調比平日高了幾度,她如同一個急待傾訴的小女孩,拉著她最信任的人高興地說著。
「她們會喜歡你的。」被她的快樂感染到,初原微笑起來,看著她高興得亮晶晶的眼睛,說:「只要她們接近你,瞭解到你,就會喜歡你的。」
她的臉「唰」地紅了。
能聽出來他話語中對她的讚賞,欣喜中忽然又有些不安,她侷促地低下頭。其實她不是非要所有的人都喜歡她,她只是希望大家不要那麼討厭排斥她就好。
「是因為我參加了拉拉隊嗎?」如果參加拉拉隊這樣的集體活動能使得大家容易接受她,那麼她往後一定會多參加類似的活動。
「應該是有一部分原因。」初原笑了笑,換了她的左臂開始揉藥油,「不過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她們心裡有些內疚。」
「內疚?」她不明白。
「是你取得了館內選拔賽的優勝,結果卻是秀琴得到了參加道館挑戰賽的資格。」
「可是大家不都是覺得應該是秀琴前輩參賽嗎?為什麼會對我覺得內疚呢?」說著說著,她心中一緊,語速也慢下來,「那天我衝動地對若白前輩說出那樣的話,大家大概都很討厭我,覺得我不自量力還很狂妄吧。」
「其實後來我也想通了,是我太自私,只想著要自己出賽,而沒有考慮松柏道館的整體榮譽。秀琴前輩代表松柏道館出戰,確實是比我更好的選擇。」她困惑地說,「所以,沒什麼好內疚的啊。」
藥油的香氣濃烈地瀰散在小木屋裡。
初原含笑說:「世事就是這樣。當你還不具備完全戰勝秀琴的實力時,即使你打敗了秀琴,但是如果派你出賽,大家都會同情秀琴,遷怒於你。可是,當最終決定由秀琴出戰,大家又會覺得畢竟事實上是你贏了秀琴,會覺得虧欠你。」
她聽得怔住了。
有點難過她們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親近她。但是,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她能感覺到萍萍和阿茵她們是真心對她的,那些笑容,那些因為陪她擦墊子掃地而流的汗水,都真實得讓她感動。
「不開心了嗎?」
初原看著她垂下的睫毛。
「沒有。」
想了想,她抬起頭說:「孤零零一個人,沒有人跟我說話,敵視我,把我當成隱形人的感覺,比不能參加道館挑戰賽要難過得多了。如果失去道館挑戰賽的出賽資格,可以換得大家對我的接受和喜歡,我覺得也蠻好的。而且,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對我好,對我來說,對我好就是對我好,我也會努力地對她們好,會感激她們願意對我笑、同我說話。」
窗外漫天晚霞。她的臉頰也被霞光映的紅撲撲的,異常生動。說完那一連串的話,她頓了頓,鄭重地繼續對他說:
「初原前輩,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如果實力不足,終究是無法真正讓別人心服口服的,就算是偶爾的勝利,也不能掩蓋實力上的差距。所以,我會好好練功,終有一天,我要用我的實力贏得大家的認可!」
「嗯,說的好,很有志氣。」
小木屋的門並沒有關嚴,少女溫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百草一怔,扭頭看去,見是婷宜正走進來,她的目光落在初原身上,才看向百草,微笑說:「相信你會進步的很快的,期待有一天能和你打一場勢均力敵的比賽。」
「婷宜前輩。」百草站起身,恭敬地說。雖然那天她輸給婷宜輸得很慘,但是也輸得心服口服。
「怎麼,是受傷了?很嚴重嗎?」婷宜走過來,見初原隨意地對她點頭示意了下,就繼續為百草用藥油揉搓手臂上的瘀傷。
「沒有,就是一點點瘀傷。」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婷宜的語氣很溫和,可是百草卻覺得有種異樣的不自在,下意識地就想把胳膊從初原的手中抽出來。
初原卻沒有容她躲開,溫熱的手指將她的胳膊上的肌膚揉得滾燙滾燙,說:「稍等一下,馬上就好。」
「沒關係,不要讓我妨礙了你們。」婷宜微笑著,「對了,百草,你吃過晚飯了嗎?」
「還沒。」
「我和初原哥哥約了出去吃飯,要不你和我們一起去吧。」婷宜把手中拿著的書放在窗口的桌子上,那是幾本醫學書籍,然後她轉過身,眼睛溫柔地望著初原,雖然在對百草說話,可是她的神情卻彷彿屋子裡只有她和初原兩人似的。
「不用了,謝謝婷宜前輩。」
初原一鬆開她的手臂,百草就趕忙站起來。原來她耽誤了初原前輩和婷宜前輩的約會啊,她心中不安,匆匆對初原說了聲謝謝,就一刻不敢再停留,像陣風一般地跑出去。
「最近常常看到她。」
婷宜笑了笑,順手幫初原整理起桌子上東西。
也許是碰巧,連著好幾次她來找他,都見到他和百草在一起。
等了一會兒。
她沒有聽到初原的回答。
困惑地抬起頭,發現初原正望向窗外,順著他的視線望出去,遠遠的,剛才從木屋裡跑出去的那個女孩子的背影在霞光中變得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