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郎在九王爺出門後不久就起了床。倒不是他勤快,實在是登門拜訪的客人太能鬧騰了,陳伯抹著一額的冷汗,戰戰兢兢過來再三地稟報,客人一定要立即見他。
瞧著陳伯汗如雨下的可憐樣,玉郎只能舉手投降,叫苦連天地爬起來見客。
「可惡,大清早叫喚什麼?不可以下午再來嗎?叫他們進來,老子教訓他們!」玉郎一邊不滿地嚷嚷,一邊打著哈欠換了衣服。
本來想見面就凶狠的罵上一頓的,但到了前廳,客人的臉還沒有看清楚,玉郎的眼睛已經被一片燦爛的光芒迷糊塗了。
「賀公子,這是我們的小小心意。嗯,這塊血玉瑪瑙,產自西域寒漠……這個鑲玉鼻煙瓶,聽說是當年天朝大師張匠夫的傑作,後來流傳到我們契丹國,我們大王一向非常喜愛,珍藏在契丹王宮中,這次……對了,還有這個……」
銀嵌邊的盒子輕輕打開,露出兩顆圓溜溜的毫無瑕疵的大珍珠,比玉郎此刻瞪圓的眼睛還大。
求目臉上有掩飾不住的焦急,但表情非常友好地看著玉郎,「我們契丹人,最喜歡交朋友,對朋友都非常大方。」
玉郎目不轉睛地看著滿盤的稀奇珍寶。乖乖,契丹難道不種糧食,專種金銀珠寶?
好地方!
「這些是送給我的?」
「當然,當然,送給我們的朋友玉郎大人您的。」
「我沒有官職,不是什麼大人啦。不過交朋友嘛,我是很喜歡交朋友的。」玉郎愛不釋手地摸著光滑的玉如意,笑得比春花還燦爛,不斷點頭,「好,我們交朋友,哈哈,我喜歡交朋友。」
來目雖然是契丹人,也知道打蛇隨棍上這個道理,這個賀玉郎比這個國家的皇帝和王爺都好對付,最簡單直接頭腦簡單的一個小東西,聽說很喜歡金銀珠寶,一定很容易買通。有他這個九王爺的枕邊人幫忙,什麼問題應該都不難解決。
「不過我們朋友之間,也是需要禮尚往來的,就是……要經常幫幫忙。」
玉郎大點其頭。
「幫忙?沒問題!」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他又不是傻子,收禮就要幹活,他是有很有道義的。「你們王子又要見皇帝嗎?」
「不不,我們王子不要見天朝皇帝。」來目和身後一群焦慮不已的使者團成員連忙擺手。
怎能不焦慮?
行館被夜襲了,王子不許向外張揚。
行館被包圍了,王子不許反抗。
事情越來越糟,糟到不能再糟——王子被抓走了。
「我們王子,被你們皇帝抓了。」
「抓了?」玉郎撓頭。
「對對,抓了,不應該抓的,我們是使者,不應該抓的!」剛剛從行館裡看著王子被抓走的眾人滿腹氣憤,「我們要我們的王子放回來,不應該抓的。」
來者比較聰明,把禮物全部往玉郎面前一推,「這些禮物,全給你。」
好多禮物……
玉郎口水直淌,寶石好大一顆,珍珠又白又圓,鼻煙壺怎麼看怎麼精緻。
契丹使者團眾人牢牢盯著玉郎。
這個男人是天朝最厲害的王爺的情人,而且——也是全天朝最喜歡財寶的人。
「朋友的忙……」玉郎看天看地,想了一大輪,下了結論,「是一定要幫的。」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氣,紛紛點頭,異口同聲道,「對對,一定要幫,我們契丹人最喜歡幫忙的朋友。」
玉郎被人一誇,豪氣頓生。
「好!」玉郎一拍胸膛,自信百倍地問,「我幫你們安排京城玉艷花的表演,怎麼樣?」興致勃勃地看著眾人。
啊?
啊?玉那個什麼花?
來目等人面面相覷。
「我們不要什麼花,我們要皇帝放叫我們的王子。」
「對!而且天朝侮辱契丹使者,要賠罪!」
玉郎大撓其頭,「你們不明白吧?玉艷花可不是人人都能見的,矜貴著呢,尋常王侯都見不著她的歌舞。我幫你安排一下,還可以在城樓上看。城樓上看歌舞可是皇帝才有的特權,我們是朋友,勉強幫你安排一下啦。」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對來目附耳。
「不!我們要我們的王子,天朝皇帝把他抓走了。」
「天朝皇帝派兵保衛了使者行館,抓走了王子。如果不是王子說不許反抗,我們當時就戰死在那裡了。」
「我們已經送了禮物,快點把我們的王子放回來。」
玉郎蹙眉道,「好啦,我知道你們只關心王子。這樣吧,我叫人送點好酒好菜給你們的王子吃,這樣他就不用吃囚牢裡發霉的飯菜了。」
「不!我們是要天朝皇帝放回我們的王子。」
「我怎麼放?我又不是皇帝。」玉郎叫起來。
「你可以影響九王爺。」
「九王爺可以影響天朝皇帝。」
「九王爺還可以影響天朝大臣們。」
前廳裡契丹大漢們不懂天朝人的斯文禮節,一人一句,亂頭蒼蠅一樣嗡嗡,「放我們王子回來。」
玉郎聽得頭腦發昏,摀住耳朵,聲音還不斷往裡面鑽。他本來沒有睡夠,已經心情不大好,被他們一吵,更是火大,怒道,「不放!」
全廳頓時安靜下來。
「不放?」來目詫異地看著他,「你不要我們的禮物?」
「沒說不要。」
「那你要幫我們去和九王爺說,放了王子。」
「我可以幫你們在城樓上看玉艷花的表演,或者參觀禮部大殿,對了,我還可以帶你們參觀皇帝的御用行宮哦,就在京城郊區,平常皇帝不會過去的,不怕撞上,嘿嘿……」
「我們只要你們皇帝放回我們的王子。」
「那個不行。」玉郎收斂了笑容,臉色往下一沉。
「什麼?」來目呆住。
「不行?」使者團呆住。
「對,不行。」玉郎點頭。
「為什麼?」
「不行就是不行,這事我管不著。」
「你收了我們的禮物。」
玉郎大奇,「那個禮物你們不是用來交朋友的嗎?」
「我們交朋友是要來幫忙的。」
「我不是答應幫你們安排看節目嗎?」
「我們不要看節目,我們要王子!」
「我只能安排看節目,沒法子安排什麼王子!」玉郎無奈地攤開手,歎氣搖頭,「被抓了就是犯人,犯人就是犯罪的人,我要是開口就可以放出來,豈不天下大亂?這個忙幫得沒道理。」
契丹人神經比較直,又沒見識過玉郎胡攪蠻纏的功夫,不到一會,頭腦已經糊塗了。
來目苦思了一會,堅持道,「可你收了我們的禮物,收禮物就要幫別人辦事,尤其是辦沒道理的事。你受了賄,就要幫我們,這不是你們天朝人的規矩嗎?」
「好傢伙!」玉郎一蹦而起,「你說我受賄?來人啊!這群壞蛋當面侮辱本公子,雖然我不是官,不過九王府是我家,在別人家裡侮辱主人是要受罰,來人啊!趕他們出去!」他大嚷一聲,招來王府侍衛把來目等通通趕出王府,又揮手要他們把禮物全部帶回來。
來目等大嚷起來,不到片刻,侍衛們團團圍了進來。
刷!刀槍森寒,全部出鞘,指著使團眾人。
王府裡人多勢大。
來目等惡狠狠瞪了玉郎一眼,被侍衛們的刀劍押出大門。
「一大早來搗亂,送禮又要拿回去,倒楣……」玉郎站在大門上看來目一群人灰頭鼠目地遠去,心裡也開始疑惑為什麼契丹王子會忽然被皇帝抓走。
一定幹了什麼壞事。
不過,那個王子看起來挺正義直爽的。
恐怕……說不定是皇帝幹了什麼壞事……
正兩眼骨祿轉著胡思亂想,遠處路上拐角處轉出一隊宮廷侍衛,騎著高頭大馬,直朝王府大門行來。
「笙兒回來了!」玉郎歡呼一聲,不管三七二十一直迎過去,到了面前,才發現九王爺並不在裡面,奇怪地問,「怎麼?你們不是跟著笙兒一道的?」
最前面的原來不是侍衛,卻是個太監,見了玉郎,清了清嗓子,「有旨意。」
「笙兒不在,他進宮去了。」
太監下了馬,苦笑著小聲道,「賀公子,就是瞧準了王爺不在,才有這道旨意,您大人有大量,日後可千萬不要怪罪奴才,奴才也只是聽皇上的吩咐。」從袖裡取出一道聖旨,胸膛一挺,臉色聲音都頓時變了,展開念道,「賀玉郎聽旨!」
玉郎還在發呆,左右兩名侍衛已經到了跟前,往玉郎膝蓋窩輕輕一踢,把他壓得跪在地上。
太監抑揚頓挫地念著,「賀玉郎毀壞國寶紫芙蓉,不得不罰,杖責五十,欽此。」話音落地,玉郎哇哇大叫,「公報私仇!公報私仇!皇帝說過,我進宮他不會找我麻煩的,他耍賴!耍賴是小狗!……」
眾人哪裡聽他叫喚,想起今早皇帝的可怕臉色,想起那一群在書房前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倒楣侍衛,生怕觸了皇帝的霉頭,一刻也不敢耽擱。
反正九王爺不在,大家撩起袖子,抓起板子,對準玉郎可憐的屁股就是一頓狠打。
慘叫聲震天而起。
「啊啊啊!救命啊!」
啪啪!
「公報私仇!救命啊!笙兒救命啊!」
啪啪啪啪……
「皇帝耍賴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九王爺一路飛砂走石,從王宮直撲回府,趕到府前,轉彎就看見一群人堵住了去路。
焦急地伸長脖子一看,俯在路中央叫喚的居然是玉郎。
「玉郎!你們幹什麼?住手,混帳。」九王爺一邊高喝,一邊衝過去。
這邊剛好五十板打完,太監和宮廷侍衛們一見九王爺,都知道不妙,連忙放開玉郎,個個老鼠見貓似的縮到一邊,戰戰兢兢強笑著請安,「王爺起得好早……」
陳伯等王府中人忌憚「聖旨」二字,一直站在一旁噤若寒蟬,聽著玉郎嗷嗷叫疼,不敢向前,此刻見自己主子回來了,頓時鬆了一口氣,一起往玉郎那邊撲。陳伯老淚縱橫,「賀公子,你還好吧?」
九王爺比他更早一步到,把心肝寶貝打橫抱起,手腳無措道,「這是怎麼回事?玉郎,你……你怎麼了?」才說了幾個字,見玉郎可憐兮兮地窩在自己懷裡,心疼難忍,差點就掉了眼淚。
玉郎剛才大呼小叫了半天,現在也累了,見到笙兒,更是全身勁道一鬆,反而沒有了剛才的精神,蜷在笙兒懷裡,有氣無力,半天才嘟囔出三個字,「……他打我……」
「是我不好,我回晚了……」
「是你二哥不好……」
「當然,當然,二哥他也不對……」
啪嗒啪嗒!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王爺!王爺!」
九王爺正抱著玉郎心疼如絞,怒喝道,「什麼事?大呼小叫的?」
「王爺……」傳信的小兵見路上擠滿了人,瞧那服色,有王宮侍衛,有太監,有王府侍衛,不知道什麼事惹得九王爺一早就站在路中間生氣,但要報告的消息非同小可,連忙下馬,趨前稟報,「王爺,契丹的蒼諾王子被抓走了。」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九王爺冷哼,「這是皇上的旨意,他君前無禮,所以下旨拿他。」
「王爺,您聽小的說完啊。」小兵一臉不安,哭喪著臉道,「契丹王子開始被官兵拿了,正送往天牢的路上,又忽然殺出一隊不明來路的人馬,打散了官兵,把契丹王子給抓走了。」
這一下,連九王爺都愣住了。
怪事都出在今天不成?
皇帝發了狠,不顧兩國邦交,公然下旨抓拿契丹王子。
天子腳下,跑出一名來路的人馬,打官兵,還抓走外國使臣?
王府外猛然一陣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