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要回城堡嗎,艾莉?」珍妮問道。
艾莉猶豫不決的站在桌邊,手裡拎著靴子,還沒決定是要套上還是要放在一邊。
「你怎麼知道我考慮要出去,珍妮?」
「你剛剛提過,而且你整個晚上都靜不下來。」
艾莉坐下來開始穿靴子。「是的,我要回城堡去。」
「去看你丈夫。」
莎拉在一邊忙碌沒反應,但是珍妮替媽媽說話。「我想這樣最好。」
「是的。」艾莉語帶嘲諷,伸手拿斗篷。「我可以把狗留下來嗎?我覺得它們可能會礙手礙腳。」
莎拉立刻起身,一手按住一隻狗的脖子,獵犬嗚嗚的坐著看艾莉走向門口。「別為我等門。」
「我們該擔心你就此不回來嗎?」珍妮頑皮地間。
艾莉脹紅臉,不過她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臉紅。她望向莎拉,後者正忙著安撫兩隻狗。「別等門就好。」她再說一逼,轉身出門。
這是個星光燦爛的夜晚,艾莉走在小徑上,心裡在想不知道該對西蒙說什麼,怒氣和焦慮混在一起,兩種情緒都無濟於事,沒有馬群,她就別無選擇,即使西蒙允許,她也不可能一直接受莎拉的救濟,躲在小屋裡,她是個沒有財務資源的已婚婦人,是她丈夫的財產。在任何法庭,丈夫都有權利要求妻子盡同居的義務。
她一逕的沉思,三哩路一下子就走到了,她避開廚房,穿過馬廄,直接來到大廳,推開微掩的大門,然後就呆在那裡,眼前的景象令她目瞪口呆。
一排女孩面對一排男人站立,他們每個人都持槍瞄準。她很清楚哥哥們的這種遊戲,多年來已經玩過太多次了,她反胃的瞪著西蒙,無法相信他真的會參與。
然後她察覺到芮夫的槍微微偏了一吋,沒有直接瞄準牆邊的女孩,反而偏向一邊的西蒙。
半小時前芮夫才對赫斯摩一行人發佈他的驚喜活動。
「來個比賽吧,各位紳士們。既然你們各自挑了姑娘.現在必須靠本事事來得到她。」
西蒙感覺女孩挨緊他,過了前半個小時。她對眼前這個表相醜陋的巨人的懼意已經消失了。反而發現大多數的女孩都像她一樣受到尊重,只有落住雷文斯兄弟中的三位相當不幸。
「對,對,來比賽!」芮福興奮的揮揮手,卻打翻酒懷。他跳廠起來。順手把坐在他腿上的女孩推到地上。
「我們來玩射蘋果,赫斯摩。射中蘋果,女孩就是你的人,射不中,就沒人陪你上床。蘋果呢,芮南?」
「當然是在水果盤裡面。」芮南懶洋洋地說,手指捏擠女孩的身體,她尖銳的吸氣聲顯示他下手的粗暴。
「我相信大家都參加,各位紳士。」芮南仍然懶懶地說。「拒絕的女孩只能空著肚子回去,命運可不好受。」
「我可以自己付錢。」彼得生氣的說。
芮夫哈哈大笑。「先生,哈夫人知道我是她的常客,只要我有所抱怨,這些妓女只能淪落到碼頭拉客,而且她們全部都很明白,對不對,親愛的?」他色迷迷的說,女孩們害怕的向後縮。
「來吧,各位妓女,過來這裡。」芮福忙碌而醉醺醺的把女孩們拖到牆邊。「來,乖乖的站著別動,如果你們不想受傷的話。」他咧嘴笑,在每個衣衫不整的女孩頭上都放了一顆蘋果。
「他該死的在做什麼?」傑克喃喃的問西蒙,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來是我們都得加入遊戲。」西蒙嘲諷地說。」這就是主人所謂的娛樂方式。」
「我才不參加這種下流的遊戲。」彼得宣佈。
眾人異口同聲的同意。
「考慮看看吧!」西蒙低聲說。「贏了女孩可以送她回去,輸了會害她成為老鴿和雷文斯手下的受害者,如果我們公開爭吵,女孩一樣會受苦。」他拿起手槍,深思的望著剛剛那位小女孩,她驚駭懇求地睜大眼睛直視著他。
他安慰的微笑,呢喃的說:「你們懷疑你們的技巧嗎,紳士們?」
「啊,看來赫斯摩終究有點冒險精神。」芮夫走到他旁邊,撫摸著槍管。「來,各就各位吧。」
「如果你們太挑剔,下敢享受,那就假裝是在丟椰子好了。」
「老天,你的手抖得像樹葉一樣!」傑克嫌惡地說。「雷文斯,你讓好個醉鬼加入,我就射掉他的槍!」
「對,芮福,退到一邊,這下是暍醉的傻瓜可以玩的遊戲。」芮南拍掉他弟弟手中的槍。「你會破壞這一切。」
芮福連連詛咒,但是他醉醺醺的腦袋突然想到,堡內如果有一次以上的意外射擊會令人起疑,他乖戾的退開,抓起酒瓶對嘴就灌。
眾人吐了一口氣,各就各位,赫斯摩一隊的人個個像神槍手一樣靜止不動,盯著目標的蘋果,女孩們則牙齒打頭,努力約控制發抖。
西蒙感覺頸背的汗毛豎立,有種怪怪的感覺……有點不對勁……但是這裡有什麼事是對勁的呢?
「一聲尖叫打破緊繃的寂靜,艾莉用力一撞,使芮夫跌跌擁掩的歪向一邊,槍從他手裡飛出去,子彈掃過西蒙耳際。
「你……你敢玩這種邪惡的遊戲!你還裝成一本正經的清教徒,輕視我們雷文斯,教我控制舌頭,別讓自己變得一樣的低級……現在看看你!」艾莉氣得眼紅了臉,破口大罵。
「看看你做的好事!你們……你們這些人……」她朝愕然的一群人揮揮手。「你們沒比我哥哥高級,事實上你們更下流!因為你們虛偽……假道學……不,別否認!」她對逐漸回過神來、正要開口打岔的西蒙吼叫。「你想贏個女人和你上床,老公,那就該死的以你的妻子當目標!」
她從西蒙的娼妓頭上搶過蘋果,推開那個女孩,自己拿著蘋果,面對西蒙站立。
「好,赫斯摩,我向你挑戰!」
芮夫撿起掉下去的槍,一臉困惑,芮南放下武器,注視小妹,顯然很清楚事情的真相……知道艾莉撞破並且阻止了整個陰謀,他雖然覺得失望和挫折,卻不得不敬佩這個妹妹。
「哈哈!」他近乎自言自語。「我們的小妹又來搗蛋了。」他看得出來艾莉的動橫相當複雜,不只是實際的干預,還有別的目的,赫斯摩伯爵絕對是她的目標。
「伯爵夫人……艾莉……你沒必要生氣。」石橙開口。
「真的,夫人,別生氣,你的丈夫只是——」
「我不需要朋友替我向妻子找借口。」西蒙打岔,語氣出奇的尖銳。「嗯,你回來了,我的太太。」
「正好及時避免我哥哥的於彈有點偏向左邊。」她反駁。
「啊,」西蒙點點頭,斜瞥芮夫一眼。「因此我的脖子才會覺得怪怪的。」他的注意力轉回拿著蘋果的艾莉。「看來你回來的時間很剛好。」
「才不!」她啐道。「我還發現你非常胡鬧。」
「相信眼睛所見的不一定都很明智。」他建議。「下過我們可以稍後再討論,現在我們還有更慎重的事要處理。」他退一步,瞇眼看她,然後平穩的說「站著別動,艾莉,你要抖……一定是因為生氣而不是恐懼……不過你只要稍稍動一下,我的工作就會很困難。」
艾莉深呼吸穩住自己,將蘋果穩穩地放在頭頂,雙手垂在體側,面對著他,眸中射出挑戰的光芒。
大廳完全安靜下來,彷彿所有的人都不敢吸氣。連芮福都呆呆的。某種原始的情緒在握槍的男人和站立不動的女人之間洶湧,一股強而有力、近乎是性的張力在空氣中悸動。
西蒙小心謹慎,一方面,他察覺到這種原始的反應相當荒謬,不應該以不理性的方式回應挑戰,另一方面,他瞭解其中真正的涵義,這件事非關理性和文明的反應,而是信任。
艾莉那狂野不馴的一面選擇這種瘋狂的挑戰方式當成信任的一大步,只是在這一刻 ,她或許根本沒察覺到,但事實正是如此,她在挑戰他贏取她的信任。
他舉槍以臂膀為支撐,瞄準,那一剎那艾莉的眼睛充滿他的視線.那對大而發亮、叛逆又充滿感情的眼睛,也充滿需要,從來無所需無所求的艾莉,需要他來讓兩人同心廝守。
他的目光移向蘋果,直到艾莉充滿他的視線……他輕輕的……呃。輕輕的……扣動扳機。
槍聲震耳欲聾,女孩們放聲尖叫,連男士都忍不住畏縮,只有艾莉沒動,過了一分鐘才伸起手,近乎驚奇的摸摸頭,沒有血絲,只有蘋果乾淨的裂成兩半,掉在地上。
西蒙放下手槍,跛著走過去,用力握住她的雙手。「太瘋狂了。艾莉,我真無法想像你如何說服我做出這種事!」
「因為你也想做,」她反駁。「因為你必須這麼做。」
「這才不是我必須對你做的事。」他嘲諷的說,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我讓你胡鬧太久了,親愛的,連蟲蟲也有忍耐的限度。」
「哦?」艾莉嚷嚷。「什麼蟲蟲?我才是不被允許擁有馬群的蟲蟲!」
「可不可以解釋一下?」傑克茫然地問。「蟲蟲和馬群似乎是下相干的組合。」
「在我妻子的概念裡不然。」西蒙伸手拿枴杖。「來,讓我們私下討論這些事。」他勾住她的手,將她轉向樓梯。
「那是什麼?」艾莉突然開口。
「什麼?」西蒙不耐地問。
「那個!」她掙開他的手,跑向門口,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影跌跌撞撞的跑來。
「亞德!」
「馬群!」亞德抽口氣,跪倒在地上,一手按著扭曲的肩膀,頭還在流血。「馬群,爵爺,我……我們的人……在馬廄……擋不住那些人。」
「哦,你這個天殺的、卑鄙下流的混蛋!」艾莉詛咒正走出入廳的芮夫,她狂亂的環顧週遭。「你!」她指向某個比較老實的女孩。「去廚房叫人來幫助亞德。」說完她
對哥哥的計劃一無所知的芮南和芮福愣了一、兩分鐘,才追了出去。
「去啊!」西蒙對他朋友們的遲疑咬著牙說。「老兄,快去……幫我照顧艾莉,我會盡快跟過去。」
傑克關心的看他一眼,點點頭,奔向騷動的方向。
西蒙咬著牙,跛著來到馬廄,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艾蓰的阿拉伯馬擠在中庭遠處,由一群吉普賽人控制住,馬廄的人則手持木板、草叉和石頭對抗,他們的對手都穿色衣服,塗黑了臉,也揮舞著類似的工具。正當西蒙還在努力辨識雙方人馬時,艾莉已經衝進毆鬥群裡。
西蒙正要開口吼她,他的朋友已經衝過去圍住她,西蒙一看再看,尋找介入的時機,卻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一手握劍,站在火邊,火炬照亮他的臉。是貝奧利。
奧利吼叫地鼓舞他的手下,然後隔著中庭大吼。「雷文斯!我們讓這些烏合之眾看看我們的厲害!」他跳進混戰之中。
「互毆比賽!互毆比賽!」芮福興奮的尖叫,揮舞手中的長劍衝進去!
芮南管向芮夫,他沒有回應,反而生氣的瞪著眼睛看,還咬著手指甲。芮南望向西蒙,他十分冶靜,像個老兵一樣的觀察限制的景觀。
兩邊還在混戰時,穀倉的屋頂突然竄出巨大的火苗。聞到煙味,有匹馬發出恐懼驚慌的嘶鳴。
艾莉衝出混戰,跑向馬群。「做點有用的事,你們這些偷馬賊!趕快把它們牽離濃煙的下風處,以免它們受到驚嚇!」她又推又踢、又拉又扯的對待那些髒兮兮的吉普賽人,某幾位聽話的將馬匹牽到濃煙的範圍外,其他人則跑去提水滅火。
艾莉一退出混戰,西蒙的朋友也跟著退到一邊旁觀,立刻採取行動的必要性減輕許多。貝奧利找來的人多是頑強的吉普賽人,打架全無規炬可循。至於西蒙和亞德雇來看守馬廄的人,都是馬伕和莊稼漢,根本不是打架的對手。
穀倉的火越燒越大,照亮雲霄,引來城堡附近的農民和村民大叫著火了,他們拿著水桶和草耙來救火。
一個馬伕突然尖叫一聲的倒在地上,臂上插了一柄刀。群眾看見這幕景象,有人衝進混戰當中,準備拯救她們自己的丈夫、兒子或鄰居。
「哦,天哪,你必須制止他們!」艾莉突然來到西蒙身邊。「他們會互鬥互殺,演變成吉普賽式的打架。」
本地人既憎惡也害怕吉普賽人,以致小小的爭端就會造成一場集體的惡鬥。眼前有人受傷便是個最最合適的開端。
「雷文斯、叫你的人住手!」西蒙大吼。「老天,這對大家都沒好處。」
芮夫眼睛發亮。「先叫你的人住手!赫斯摩,這些馬屬於我,你帶著我妹妹一起離開,我就叫我的人住手。」
艾莉衝向前,但是西蒙硬把她拖住。「你這個嗜殺的混蛋!」西蒙拉住她,使她只能破口大罵。「即使人都死光了,你也不會在乎!」
「我何必在乎?」他大笑。「放棄你的馬,小妹,我就留下那些農夫的性命。」
「傑克,照顧我妻子。」西蒙將艾莉推向傑克的懷裡。
西蒙抽出長劍,向芮夫逼近一步。「看來只有走回老路了,雷文斯。」他的眼神冰冶。「我們只能用鮮血來解決,一如我們兩家族之間解決的一貫方式。」
芮夫也徐徐抽出長劍,嘲諷的目光一逕盯著妹婿。「你以為我贏不了一個跛子嗎,赫斯摩?」
「對,正是如此。」西蒙退開一步,揮劍清出一塊空地。「先叫你那拉皮條的朋友制止他的手下。」
芮夫眼神貪婪,一心想報復赫斯摩,就懶得替他的好朋友辯護。他扭頭大吼。「叫你的人罷手,奧利,我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奧利一臉愕然,但是他聽命太久了,根本沒想到要反問,轉身殺入人群中,詛咒的叫喚他的人住手。
「傑克,制止他們。」西蒙冷靜的吩咐,站著等待。他的朋友們轉入混戰的人群裡,冷靜有效率的揮著長劍,像平息暴動一樣,人們一一分開倒退,有人流血,有人呻吟,眼中的狂野逐漸褪去,察覺到鮮血使他們全迷失了。
艾莉靜靜的佇立,一顆心懸在喉嚨裡,穀倉的火苗大致被澆熄了,只是冒出黑煙,火炬照亮中庭,眾人全神貫注的注視比劍的兩個男人。
艾莉心裡很擔心,西蒙如何能夠在公平決鬥下贏芮夫呢?芮夫四肢健全,動作又快,不會因為腳痛受到阻礙。
他的朋友們為何不擔心呢?他們臉上全無擔心的神情,只是圍著西蒙討論,過了半晌,傑克握住西蒙的手,捏了捏,退到艾莉身邊,其他人亦然。她望向傑克,眸中充滿恐懼,他微微一笑,牽住她的手。
芮夫扭頭對後面的弟弟們笑了笑。「錦標賽的最後一戰,老弟,我相信婚宴的慶祝以這場決鬥作結束最合適不過了。」
芮福竅笑,芮南僅僅揚揚眉毛。西蒙舉劍致敬,芮夫也回以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