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原先生,」有人拿著一封信進來,「剛才有個小孩子拿著這封信說要交給您……」
四海接過信封,謹慎地道:「那孩子呢?」
「我看他沒什麼可疑,讓他走了。」
四海微微地糾起濃眉,神情凝重地。隱約地,他感覺這封信跟千里一定有著關係……
拆開信後,裡面只非常簡短地寫了幾行字,但卻已教他緊鎖的眉心越擰越深。
「倏原先生,是……」一旁的矢野見他神情沉重,忙問。
「是署名岡田駿的人寫的。」他淡淡地說。
他強調了「署名」,而不直接說是岡田駿寫來的,這其中的差異很得玩味。
矢野心裡暗暗地思索著,有點不安、有點心虛,也有點歉疚。
他不斷地猜想著……是不是四海他已經知道或察覺到什麼,卻什麼都不說呢?
「他說千里在他手上,要我到八尾的廢棄魚市去。」四海臉上沒什麼驚疑的表情,他相當平靜,平靜得像是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似的。
他的泰然自若反倒讓矢野擔心起來,因為他怕四海低估了對方的實力而身陷險境。 「彼原先生,你要去?」他急問。
四海深深地瞇了他一眼,笑著反問:「我能不去嗎?」
「不過……」矢野比誰都清楚這是個陷眺,但是他卻不能說。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四海赴約。
四海高深莫測地一笑,「她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就算可能賠掉性命,我還是非去不可,這是我欠她的。」
矢野眉心緊鎖,憂心忡忡地道,「可是這當中或許有詐。」
「不是或許,是『一定』。」他望著矢野,神情依舊是平靜地,「岡田駿沒有那種本事跟膽量約我赴會,我知道他背後還有人,而那個人是我真正的敵人。」
聽見他說這些話,矢野心底已經有了個譜。
他相信四海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也許他所知道的比他跟西崎預料的還多。
當四海看著他時,是以一種信任的、朋友的眼光望著他,但他知道……在那信任的目光背後,四海對他也帶著種微妙的期望。
四海期望他怎樣樣呢?或許……四海不是沒懷疑過他,只是選擇相信他。
思及此,他心中的虧欠及歉疚就更深、更濃。
「矢野,」四海從抽屜裡拿出那把他非到不得已,絕不拿出來用的貝瑞塔手槍,如果我兩個小時後沒回來,你不管如何都要幫我把千里平安的帶回來。」
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後,四海的思緒反而越來越清楚、越來越明白。
以矢野的精明及負責,他不會連岡田駿帶著一票小鬼在他的地盤上販毒都不曾發現。
他不相信矢野會做那種事,除非他背後有個他不得不聽命的人指使。
這些日子以來,他經常在矢野眼底發現掙扎矛盾的情緒,他知道耿直的矢野一定為著什麼事而苦惱。
很多事,他不想說破,因為一說破,只會讓矢野難做。
他不相信矢野會對他不利,更不想因為疑心而失去一個像矢野這樣的弟兄。
他願意賭,賭矢野在最後一刻會將槍口對著誰。
「彼原先生……」矢野從四海的眼神及語意中,感覺到他已經發現了。
不過已經發現的他,為什麼還是那麼地信任他,甚至願意將他心愛女人的命交在他手上呢?
「我拜託您別去,」他膝蓋一彎,跪在四海面前,「拜託!」
四海瞇著他,笑歎一記,「矢野,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告訴我?」
「請原諒我不能說。」矢野把頭一磕,「如果彼原先生一定要我說,就先一槍打死我好了。」
四海遭眉,無奈地一笑,「矢野,你是條真正的漢子。」他將矢野拉了起來,「我不會逼你作任何決定。」
「彼原先生……」矢野望著他,神情十分激動。
「中國人有句話說『良禽擇木而棲』,就算你想當只忠心的狗,也要找對主子。」他語重心長地道。
穿上外套,將槍往後腰一塞,四海旋身就要出去。
矢野內心交戰著,在那短短的幾秒鐘內,反覆思索著「良禽擇木而淒」這句話。
終於,他下了決定——
「倏原先生!」他大聲地叫住了正要走門口的四海,「請讓我跟您去。」
四海回頭瞇著他一眼,神情嚴肅地問:「千里她安全嗎?」
「她很安全。」矢野依舊是一臉歉疚。
四海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一邊步出辦公室的同時,他以手機打了通「神秘電話」——
來到八尾的廢棄魚市,只見外面停放了幾輛車,卻沒看見任何人出人。因為太平靜,反倒顯得有幾分的詭橘。
四海跟矢野一前一後地走進了廢棄的市場內,不一會兒,一個一個拿著傢伙的人,從四周的攤位下鑽了出來。
他們像是等著吞食腐肉的禿鷹般,環繞著四海跟矢野,雖然沒有動手,卻個個虎視眈眈。
四海不驚不慌,一步一步穩穩當當地往市場裡走去。
到達市場後方的一片廢棄空地,終於看見岡田駿及一幫人。
四海對其中的幾個人有點面熟,他們有些是西崎身邊的人.有些則是之前攻擊他,並自稱是岡田組的打手。這些人湊在一起更確定了他的猜測是正確的——岡田駿背後果然有人撐腰,而那個人也果然就是「自己人」。
「千里呢?」廢話,他不想多說,現在的他只想看看千里。
「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擔心她?」岡田駿仗著有這麼多人給他撐腰,口氣自然也大了。
四海神情平靜,但眼底卻有著如野獸般的肅殺之氣。「放了她,你們的目標是我吧?」
「你不用急,我會讓她跟你作伴的。」岡田駿說著,示意圍在周邊的那幾名壯漢擒住四海。
見幾個人趨前,四海並沒有動手或網躲,因為千里在他們手裡,他不能貿然地行事。
照這情勢看來,他們還不會對他怎樣,因為……那個月後黑手還未出現。
他「束手就擒」,十分配合。
「倏原先生……」見四海被兩人左右籍制、矢野開始擔心情勢會變得難以掌控。
「矢野……」四海示意他別輕妄動。
有了他的指示,矢野按捺住想動手的衝動。他四下張望著,卻怎麼也看不見西崎的蹤影。
他不出現是為了與這件事撤清,然後將所有事情推到岡田駿這個不知死活的小鬼身上嗎?
西崎一定也估算過岡田駿的斤兩,他知道岡田駿一定鬥不過四海,而當岡田駿鬥不過四海時,西崎就把幹掉四海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這件事從頭到尾,西嶺都可以撒清,他甚至懷疑要是這件事賴不到岡田駿頭上時,西崎是不是會為了自保而連他也一起幹掉?
「我現在已經在你手上了,還不放了千里?」難被擒著,四海還是無畏無懼地。
「你急什麼?」岡田駿見他被扭著,放膽地欺近了他,「你平時不是很威風嗎?」話罷,他狠狠地朝四海的腹部一擊。
四海沒有吭聲,只是神情凶悍而毫無畏色地瞪著他。
「你很能忍嘛!」平時岡田駿是絕對在四海身上佔不了什麼便宜,現在有這機會,還不趁機修理修理他。他揮動拳頭,又連續地使了四海幾拳。
因為岡田駿手指上戴著有尖銳物的戒指,因此在幾拳的重擊下,四海的臉上、唇角都有多處刺傷,然而他卻還是眼神精悍,面不改色。
看見這樣的他,岡田駿反倒心生畏懼了。
他知道像四海這樣的人留不得,要是他今天沒死,死的人就一定是他自己。
「逞什麼英雄!?」岡田駿拔出他隨身的尖刀,猛地朝四海的胳膊一刺。
四海眉心一擰,依舊沒有出聲。
「嘿嘿……」岡田駿拔出刀子,得意笑問:「很痛吧?她值不值得你這麼抗命啊?」
四海瞇著自己胳膊上血流不止,心想再這麼下去,還沒見到千里之前,他可能就會被這揮小於刺死。
於是,他在心裡有了另一個打算——
「你這個軟腳蝦!」他語帶嘲諷,不屑地睞著殺得正得意的岡田駿。
「你!」被他一激,岡田駿就像受到挑的刺渭般。
他惱羞成怒地大叫:「你活膩了!」話罷,他高高舉起尖刀——
就在岡田駿舉刀欲刺向四海的同時,已經看不下去的矢野也幾乎想出手……
不過就在他想出手的同時,四海一個抬腿過肩,踢開了他右邊的那個人,接著再一個過肩摔,他左邊那個也讓他給丟得四腳朝天。
一切發生得太快,因為太快,不但矢野忘了反應,就連拿刀要殺他的岡田駿也嚇傻了眼。
四海一個俐落的擒拿,以快得讓人來不及看見他如何出手的速度輯住了岡田駿。他強勁的手臂扼住了岡田駿的脖子,手臂一夾縮,岡田駿露出了呼吸困難的痛苦表情。
「把千里放了。」他在岡田駿耳邊低聲道。
「她………她……」岡田駿發不出聲音,只是一臉驚恐。
看見受了傷的四海還能在那麼快的時間裡撂倒兩名壯漢,並擒住了岡田駿,矢野對他的敬仰更深更濃。
西崎是夠狠、夠有謀略、夠有野心,不過他少了一些東西,就是身為王者的氣度及氣勢。
這些東西有時是與生俱來的,就算後天再怎麼培養也是枉然。
方才出門前,四海告訴他良禽要擇木而棲,也就是說,在四海心裡,他是「良禽」。但對西崎來說,他是只棋子,是忠心的狗。
待會兒他要將槍口對著誰,他心裡已經有了底——
「要是她有個什麼,我就讓你生不如死!」四海又一箱緊,像是要扭動岡田駿的脖子似的。
岡田駿發出痛苦的呻吟,臉色已經由白轉青。
突然,由一道圍籬後傳出了鼓掌的聲音及笑聲。
「哈哈哈……」一直躲在圍籬後的西崎,在岡田駿落人四海手中後,終於現身。「果然好身手!」
看見西崎出現,四海一點都不驚訝,就像是他早就知道幕後黑手是他一樣。
「千里呢?」他瞑視著西崎。
西崎攤攤手,「那麼漂亮的小妞,我怎麼捨得還你?」
聞言,四海立即目露殺機。
「你要是敢動她,我絕不饒了你!」其實像千里那麼漂亮又年輕的女孩子落人這些豺狼虎豹的手裡,他也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
不過矢野說她很安全,指的又是什麼?
「你先想想自己怎麼逃出去吧!」西崎說罷,突然拔出一把手槍對著四海。
四海把岡田駿抓到身前當靶,「他在我手上。」
「不要啊!西崎先生……」自己被當了靶,岡田駿嚇得當場哭爹喊娘。
西崎冷然一笑,「他死了關我何事?這個蠢豬不過是我的一顆棋子罷了。」
四海朝岡田駿屁股一踢,岡田駿整個人往前撲去;雖沒邊上西崎,但西崎卻很本能地退後了。
就在同一際,四海從腰後拔出他的手槍指著西崎。
西崎一怔,婦眉笑,「原來你也是有備而來。」
「對付你這種人,總不能一點防範都沒有。」他說。
西崎與他舉槍對峙,眼底有著一抹陰狠。「你想你這得出去嗎?」
「你死了,」四海出過一笑,「我哪裡都能去。」
「也許死的會是你。」西崎說罷,給站在四海斜後方的矢野使了個眼色。
矢野拔出手槍,將槍口指向了四海的腦袋。
四海看了他一記,臉上沒有驚色,也沒有惱意。
他知道矢野是西崎的人,也知道或許矢野會將槍口對著他。但是他願意賭,賭矢野能不能瞭解他的用心及真誠。
西崎哼笑著,「你死定了。」說完,他看了矢野一眼,「開槍!」
矢野眉心一擰,槍口突然轉向,「西崎大哥,對不起!」
矢野只是將槍口轉向西一,但並沒有開槍的打算。雖說他決定站在四海那一邊,但對於西崎,他還是下不了手。
但西崎可不同,一見矢野槍口轉向了他,他便反射動作地朝矢野擊發一槍。
在他向矢野開槍的同時四海一腳用飛了他的槍,不過那子彈已經擊發,還是無法避免地打中了矢野。
四海動作俐落地制伏了西崎,把西崎的身子壓在地上、還狠地踩在腳下。
「矢野!」他轉頭去看矢野的傷勢,「你撐著。」
矢野按著自己的腰側,「我沒事……」
西崎踩在腳下,還惡狠狠地瞪著矢野咒罵著:「矢野,你出賣我!?」
「西崎大哥,這一槍就當是我還你的。」矢野無奈地道。
「你!」西崎咬牙切齒,卻無力可施。
西崎的人馬見他被擒,個個神情緊張,卻不敢輕舉妄動。
「千里呢?」四海的腳踩住了西崎的背,讓他的胸部幾乎是貼在地面上。
西崎神值痛苦地遭:「不……不告訴你……」
四海眉心一糾,神情獰惡。他毫不猶豫,槍口朝下便在西崎手指上開了一槍。
「啊!」西崎發出殺豬似的叫聲,而他的手指已經血肉模糊,幾乎脫離他的手掌。
看見西崎如此淒慘,他的人馬蠢蠢欲動地想趨前——
「你們都別動!」突然,魚市裡走出了一道高大的人影,而四周也忽然竄出了近百名荷槍實彈的人馬。
一見這種情形,所有人都嚇得紛紛丟下傢伙,棄械投降。
英作走了過來,露出「憐憫」的眼神遞著樣子狼狽的西崎,「用不著下手這麼重?」
四海睨了他一記,「你來得太慢了吧?」
「我不慢點來,怎麼顯得你英明神武?」他玩笑似的看著四海,「再說,你要我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帶齊三百人馬,簡直是在考驗我的能力。」
四海一笑,沒有說什麼。
英作瞅著神情痛苦,臉色發白的西崎,「你真是不知死活,敢玩陰的?」
「西崎,」四海眉心一擰,沉聲問道:「我再問你一次,千里呢?」
西崎鼻樑抽搐著,似乎還是不肯吐實。
四海因為心急,實在是忍無可忍。他猛地蹲下,撿起岡田駿那把尖刀,以那冷冷的刀鋒迎向了西崎的頸後。
「西崎,你最好告訴他,不然他會像殺魚一樣把你開膛剖肚。」英作在一旁冷冷地說。
西崎光是想到那種皮開肉綻卻無法求得一死的痛苦,就覺得心驚膽顫。「她……她在外……外面那輛藍色轎車的……後車廂裡……」
「英作,替我照顧矢野!」丟下西崎,四海轉身飛也似的衝了出去。
睇著他疾奔而去的背影,再看看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西崎,英作撇唇一笑,「這傢伙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