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送別,心難捨,
一點相思幾時絕。
憑闌袖拂楊花雪。
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元關漢卿四塊玉
少女懷春,
情竇初開,
朗朗乾坤,
愛情鳥在枝上啼唱好不快活。
「別不好意思了,我都看見了。」調皮的麻小蔓故意出聲取笑。
「妳別瞎說。」
臉皮薄的楚悠悠哪裡承受得住這等調侃,臉頰早已紅通通。
「這有什麼,男未婚、女未嫁,互相有好感也很平常啊,栗公子確實如傅說中的體面。」她純粹欣賞,不想染指。
「妳見著少爺了?」
麻小蔓點點頭,「好在我沒隨便答應表哥進煙波府伺候栗府小姐,那栗天璃待下人一點也不友善,下手還這麼重,要是我早打回去了。」
「她是小姐,自然有小姐脾氣。」楚悠悠頗能體諒。
「妳這想法是爛好人想法。」
楚悠悠說出她的看法:「栗家待我恩重如山,我爹要不是靠著栗家先支付的銀兩,也不能入土為安。」
「所以讓栗天璃甩耳光也甘之如飴?」太不可思議了,她無法苟同。
「天璃小姐任意打人自然不對,可我不怪她,這是我欠栗家的。」
「妳欠栗家錢,又不欠栗天璃耳光,妳應該用媚功纏住栗公子,叫他修理栗天璃。」
她嚇一跳,「媚功?」
「是啊,我看得出來他被妳迷住了,這種時候女人最幸福了,他一定會對妳很好。」
「小蔓,妳再胡說我就不理妳了。」
「妳擔心什麼?」麻小蔓不以為然。
「我只是個小丫鬟,不能有非分之想。」她答應過栗老夫人。
「是栗天擇對妳有非分之想好不好!又不是妳主動黏上去的,若有什麼,也是他出面說服他爹娘。」她說得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不可以這樣,我是下人,他是爺,分際要清楚,小蔓,如果妳當我是朋友,就別害我難做人。」楚悠悠很堅持。
「好啦、好啦!我真是怕了妳。」見楚悠悠慌亂的模樣,麻小蔓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只好見風轉舵。
「天擇少爺星。暑同在上的主子,我平凡如草,實在高攀不上那份尊貴,他方才同我說兩句話,不過是想表達他平易近人的風範,不值得大驚小怪的。」
「他才不平易近人呢,不相信是嗎?以後妳就會知道。我是個老江湖了,形形色色的人見過不少,一個人的脾氣好壞不會嗅不出來。」
「我相信天擇少爺是個講道理的人。」這就夠了,她忘不了他溫柔的大掌握住她的感覺。
「他是講道理啊,我沒說他不講道理,只是不能惹火他,否則下場難看。」
「我只要做好丫鬟的本分,就不會有機會惹火他。」她的底線就是保持距離。
「也對,我要走了,這裡住太久覺得悶了。」
「妳要去哪裡?」
「我打聽過了,街上的翩翩酒樓正缺個女跑堂,也許下回咱們見面就在翩翩酒樓,保重!」
「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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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為什麼我得禁足三天不准出煙波府?我又沒犯錯,為何要這樣對我?」栗天璃不服氣的嘶喊。
「妳無故甩下人耳光還說沒犯錯!」栗天擇一想到楚悠悠臉上的五爪紅印心中就有氣。
「她們是下人,打幾個耳光又不會死。」
「下人也是人,妳不把下人當人看待,我又為何要把妳當人看?這樣好了,三天禁足妳就住在馬廄裡吧!」
「馬廄!哥,娘不會讓你這麼做的!」
「娘左右不了我。」這個家,爹已不管事,半年前就由他當家了。
「哥,她們之中有人拿了我的金銀花耳環不承認,我不打她們,她們怎會說真話!」
「妳有證據嗎?」
栗天璃吞吞吐吐地說:「現在沒有……以後會有。」
「既然現在沒有,妳有什麼理由現在處罰她們?」栗天擇反問,這個驕縱的妹子,是該叫她收斂了。
「不過是打了下人耳光,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看妳是住膩了煙波府是嗎?如果妳不喜歡住這裡,明天就搬出去住。」
「哥,你竟然為了臭丫鬟被我打耳光,這件小小的事要趕我走!」栗天璃委屈的哭了。
「只是小事嗎?」栗天擇冷冷的看著她。
「不是小事,可也不是什麼大事啊!」
敏感的栗天璃旋即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一定是那個姓楚的死丫鬟楚楚可憐的模樣勾動了哥哥大男人的正義感,他才會莫名其妙地找她開刀。
「妳再狡辯試試看!」他提古回首量吼道。
她噤聲,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一切好辦。
「哥,我知道自己過分了點,以後不會再犯了,我不要搬到外面住。」
好漢不吃眼前虧,先忍一忍,再伺機而動。
「馬廄三天或是搬到外頭住由妳自己決定。」他下令。
她抿了抿嘴,不甘願地抉擇。「住馬廄三天似乎比較適合我。」
「別求娘來替妳說情,我要妳告訴娘妳是自願住馬廄接受懲罰的。」
「我不會求娘,三天就三天,不打折,也不偷斤兩。」她得先過這一關再思復仇。哥哥現在當家作主,她不會笨到捋虎鬚,有些事暗地裡進行總比正面衝突妄當,富貴生活過價了,要她離家獨立生活簡直要她的命。
住馬廄就住馬廄吧!反正哥哥白天待在煙波府的時間也不多,到時她自有變通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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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馬廄第一天,珠珠提了好吃的吃食來看栗天璃。
「老夫人呢?」
「老夫人一會兒來看妳,老夫人好心疼。」珠珠將削好的水梨擱在小碟上,又從竹籃裡拿出幾盤好菜,伺候著。
「老爺呢?」她怕爹又來訓她。
「老爺和少爺到杭州去了。」珠珠席地而坐,盡可能小心翼翼的伴著小姐。
栗天璃眼睛一亮,「我哥出去了?」
「少爺不放心老爺一個人出門,跟著一塊兒去分擔老爺的辛勞。」
「太好了,從現在開始,妳不用來伺候我了。」她吃了一口水梨。
珠珠大驚,「小姐,是不是我哪裡做錯了?」
「妳沒錯,我是要妳專心伺候老夫人,伺候我的事換人來做即可。」
珠珠鬆了一口氣,「小姐想要換誰來伺候?」
「楚悠悠。」
「小姐的意思……」珠珠猜不下去。
栗天璃白了珠珠一眼,「妳管這麼多做什麼?我要讓哪個丫鬟來伺候就讓哪個
丫鬟來。」
「奴婢知道。」
「不准向我哥說長道短,要是讓我知道,小心皮肉受傷,少不了要狠狠的抽妳
一頓。」
珠珠顫了下,「小姐放心,奴婢什麼都不知道。」
「妳最好連老夫人那都保持沉默。」
「老夫人若問起呢?」
「一問三不知不會嗎?」
珠珠點點頭,裝聾作啞她不是不會,要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還不容易,只是
怕良心會過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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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天璃趁兄長不在府裡,明目張膽地給楚悠悠不少苦頭吃。伺候栗天璃三餐的差事落到楚悠悠身上,竭盡所能的挑三揀四成了栗天璃的招牌。
她一會兒嫌湯不夠燙、一會兒嫌草魚太腥,再不然就是大罵豆腐太軟,總之,不讓楚悠悠好過是她栗天璃的人生目的之一。
「我說過我不吃冬瓜的,妳拿冬瓜排骨湯來氣我嗎?」
楚悠悠不記得這位嬌滴滴的小姐說過她不吃冬瓜。
「小姐,請別生氣,奴婢立刻……」
栗天璃打斷她的話:「不用了,為了懲罰妳不用記性,我要妳把這盅冬瓜排骨湯喝完。」
楚悠悠依令端起冬瓜排骨湯就口要喝。
「等一下,沒這麼便宜的事。」
栗天璃旋即隨手抓起一把乾草堆旁的細沙,往冬瓜排骨湯裡撒。「喝。」
「小姐 」楚悠悠呆了下。
「怎麼,妳賣身葬父不是已經把自尊心也賣給我們栗家了?」栗天璃暗笑。
「奴婢……奴婢……」左右為難的楚悠悠不知如何是好,她猶豫著。
「不喝是嗎?那好吧!我請車總管把妳哥叫來,看他什麼時候能拿錢來把妳贖回去。」
「小姐,求妳別叫我哥哥來。」
哥哥不會饒她。
「做個丫鬟姿態還這麼高,妳到底喝是不喝?」栗天璃想快點看好戲。
「我喝。」楚悠悠最後妥協地喃語。
「珠珠、珠珠,妳死到哪兒去了!我叫妳待在馬廄外等著,妳跑到哪兒去躲起來了?」栗天璃扯開嗓門大吼。
珠珠抖著身子出現,她不想助紂為虐,所以躲在馬廄外不敢出來。
「小姐……妳找我?」
「去槐樹下捉幾隻螞蟻來,我要給冬瓜排骨湯加點美味,那死丫頭骨瘦如柴,一定是因為太挑嘴了。」
「小姐,奴婢認為此舉不妥。」珠珠怯生生地道。
「妳找死啊!」
「小姐,這事要是讓老爺和少爺知道,會出事的。」珠珠明白忠言逆耳。
「妳不說、我不說、她不說,誰會知道?妳不想聽我的話是嗎?」
「奴婢……只是……」
「如果妳對不捉螞蟻比對我忠誠更有興趣,我不反對讓妳們一起品嚐美味。」栗天璃狠心地道。
「珠珠姐,我沒關係,妳不用替我求情。」楚悠悠怕連累無辜的珠珠,連忙跳出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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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悠悠大病一場,差點丟了性命。
麻小蔓在車車表哥的告知後,和他合力接楚悠悠離開煙波府,找了賽神農的高向庭替她醫病。
高向庭診了下她的脈象,蹙了蹙眉。「她長期體力透支,再加上胸中溢滿鬱悶之氣,所以一病不起。」
蒼白的楚悠悠更見消瘦。
「怎麼會這樣?她是不是讓人虐待,才會倒下?」麻小蔓想不通。
「呃……我……也不是很清楚。」車車知情不說。
「表哥是煙波府的管家,你不可能不知情,要是栗公子回來問起,你總要給個說法。」
支支吾吾的車車,一下搔腦門,一下歎氣。「說來是楚姑娘命不好。」
「到底出了什麼事?莫非她在煙波府讓男人給欺負了?」
麻小蔓瞇著眼不客氣的指控,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事能令女人病倒,除了被迫失去最寶貴的貞節。
車車連忙搖手,「不是,小蔓,妳別瞎猜。」
「你不說我自然要瞎猜了。」
車車吁了一口長氣,「好吧!告訴你們,這事說來話長。」為了更瞭解內情,他私下找來珠珠弄個水落石出。
「到底怎樣?」
車車莫可奈何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也許說出真相有助於治好楚悠悠的病症。
「什麼!吃螞蟻和細沙?怎會有這麼不可理喻的瘋女人?車車表哥,你真會挑選暗戀的人,暗戀了半天原來暗戀上的是只母蠍子,而且毒性還這麼強。」麻小蔓不屑地嘰笑道。
「天璃小姐這次真是太過分了。」車車也深感無奈。
「沒人管這事嗎?」
「老爺和少爺到杭州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想想真可憐,我們做窮人的是不是注定這輩子都得做個下等人?」麻小蔓自怨自艾起來。
「麻姑娘,這好像不是妳會說的話,在我的認知裡,妳應該是越挫越勇的。」高向庭伸手探了探楚悠悠額際的溫度。
「我們又不熟,你怎會知道我應該是個什麼樣的人?」
「楚姑娘沒發燒,休養幾天就會沒事。」高向庭說。
「你到底行不行啊?悠悠送進來的時候模樣好嚇人啊,怎會休養幾天就能沒事?」她趨前探看。
「楚姑娘經歷那樣的事,心裡當然不好受。」
麻小蔓想了下,覺得有道理,呼應道:「那倒也是,如果是我受到那樣的羞辱一定會反抗。」
「高大夫,楚姑娘真能沒事?」車車明顯鬆了一口氣。
高向庭頷首。
「太好了。」車車笑了下。
「是啊,否則主子回來追問起來你就完了。」麻小蔓會心一笑。
「天璃小姐嘴巴不說,但是我明白這事把她嚇壞了。」
「要不是我聰明伶俐沒去伺候栗天璃,現下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她說。
車車忍不住替心上人說話:「其實天璃小姐並不壞,只是好勝心強了些。」
「栗天璃的好勝心差點害死人。」麻小蔓駁斥道。
「楚姑娘一定能康復的。」否則天璃小姐就慘了。
高向庭沉吟半晌,「這樣好了,讓楚姑娘在我這裡休養,等她恢復之後再回煙波府。」
「還回去?悠悠不能回煙波府啦,你們湊點錢把她的賣身契贖回嘛!」麻小蔓提議道。
「楚姑娘不會同意的。」高向庭瞭解地道。
「你又知道了!」她斜睨他一眼。
「楚姑娘外表柔弱,但內心堅毅,不會接受我們的幫助,她寧可靠自己。」
麻小蔓歎了一口氣。「我明白。沒錯,她是這樣的人,固執起來也不容小覷的。」
「那就麻煩你們了。」車車喝了一口茶,起身離去。
「妳暫時別去翩翩酒樓上工,待在賽神農照顧楚姑娘。」高向庭不慌不忙地寫下藥方。
「行,只要你別小人的開除我。」
高向庭幽幽一笑,「我是正人君子,豈會開口拜託妳又開除妳?」
「供吃供住?」
「放心,除了工資一分一毫不會少之外,還包妳三餐溫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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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波府
知道闖了禍的栗天璃坐立難安的踱著方步。
「小姐,車總管回府了。」珠珠來報。
「快叫他來見我!」她掩飾自己的恐慌。
珠珠請來車總管後退下,有些事不必太好奇,這是保命之道。
「天璃小姐有何吩咐?」
在車車眼裡,栗天璃是普天之下最可愛的女人,尤其是微笑時的梨窩,更是迷煞人了。
「楚悠悠是不是死了?」
他嚇住,「天璃小姐聽誰說的?」
「到底死了沒?」她快煩死了,被這事弄得吃不下睡不好,皮膚冒出一顆小疙瘩。
「沒,楚姑娘沒病。」
「沒病?那她為什麼裝成死人的模樣?」她半信半疑地道。
「楚姑娘受了驚,心魂渙散,休養幾天就沒事了。」車車同情栗天璃。
她一定嚇壞了吧?要是真出了人命,除了是栗府的醜聞之外還會鬧進縣衙,就不好擺平了。
「什麼?她是個下人,不是大小姐,憑什麼躺著休養什麼事都不做?」
「這是高大夫的建議。」
「高大夫?哪個高大夫?」
「蘇州最好的大夫,咱們地方仕紳,達官貴人有病都是去他那裡醫治的。」
「這麼厲害?我怎會沒聽過。」栗天璃不信。
「咱們煙波府上上下下身體健朗,所以對高大夫所知有限。」他解釋道。
「楚悠悠要休養幾天才夠?下人的命沒那麼嬌貴,沒病的人躺久了也會有病。」
「我會注意這件事。」
「車總管,這事不許說出去,在我爹和我哥回來前,楚悠悠必須回煙波府。」她可不想再睡馬廄。
「我不會讓老爺和少爺聽到一點風聲。」他的心裡畢竟維護栗天璃多一些。
「你這種心軟的老實人,我真懷疑會不會被你出賣!」她不放心地道。
「小姐,妳可以相信我。」
「記住,我如果在這個家待不下去,你也休想能夠安穩地在這裡做到老死。」栗天璃撂下狠話。
車車願意拍胸脯保證,並不是他害怕丟飯碗,而是因為他喜歡她,不願見她受罰」」……「我已銘記在心了。」他說。「光是記住是不夠的,你還要守口如瓶。」她同樣警告珠珠要守密。「會的,我不會讓小姐失望。」車車承諾道。栗天璃滿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