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舞東風 第七章
    「才一上午就有東西可傳了。」帝都的流言生命力向來旺盛,但她黎明前才回蘇府呢,怎麼消息這麼快?」三更半夜的事,哪來這麼快的速度?」

    「蘇公子,三更半夜也有人醒著呀!」顏珊珊的貼身侍女麗兒拎著一大竹籃來。「從花季大典之後,大夥兒就口耳相傳,小心留意蘇府、三皇府還有皇宮間的變化,果然給等到了。」

    「別說我來探望劫後餘生的人是兩手空空,我多怕今天來會看到奄奄一息的你,幸好你看起來只少了點氣色。」顏珊珊一臉善盡關切的嬌嗔,「人家待你多好,一聽你受難,馬上帶了一堆補身益體的,這姜茶補不了氣,我的少初現在要的是補氣。」

    她推開桌几上的茶碗,要麗兒擺上自家行頭。

    「珊珊,我喝不……」才用過午膳,又喝了一碗姜茶,她哪有那麼多肚量可裝,卻見顏珊珊笑得一臉可人逼來。

    「少初,你是在告訴我,不打算喝我辛辛苦苦,挑參選藥熬了多時的蓼茶呀!」顏珊珊燦爛的笑,柳眉下的杏眼挑得很銳,卻用甜甜的聲問:「讓我再確定一下,你是在說,我們的交情可以開始有裂縫嗎?你是在說,我可以拿著這些回去傷心捶淚,誰教我多此一舉?你是在說,我們之間可以從一碗參茶開始,就此一刀二斷嗎?」

    一句句的問號逼向蘇少初,艷麗嬌顏上的眼神與氣魄,真實的含義是:只要你蘇少初從不喝這碗參茶開始,大家走著瞧。

    「喝、喝,有這麼美麗的珊珊為我辛苦忙累,感恩都來不及了。」顏珊珊使起性子來可不比一般人,蘇少初忙端出很「幸福」的陶醉。「怎麼忍心見你難過流淚,太罪大惡極了。」

    唉,她身邊的人怎麼都聚集些強硬、霸道的,朱毓是、珊珊也是,前者她快應付不來,後者只能順著哄。

    「那這些我精心烹煮的藥膳美食……」

    她指著麗兒從竹籃內拿出,擺上桌的湯盅佳餚。

    「吃、當然吃,我一定吃光它,這是珊珊對我的心意,誰那麼沒天良敢說不吃呢!」只好先擺著,等珊珊走了再叫下人吃光。

    「喔,少初,不枉我對你比對我相公還好。」顏珊珊接過麗兒盛上的碗,濃濃的參味飄鼻,「現在就吃給我看,先喝參茶,養氣了再說。」

    馬上吹涼,一匙一匙的餵給笑容有些僵的蘇少初。

    「蘇公子,昨夜到底怎麼樣了,很驚險吧!」麗兒馬上來到她身邊,雙眼亮得充滿好奇。「我聽到的傳言就很錯綜曲折呢。」

    「你聽到什麼?。」

    「蘇公子和三皇子的斷袖情傳得滿城風雨,花慶大典後,皇后從中作梗,因為蘇公子不但是個男子,還和夜盜紫飛雙月有過一手,連堂堂四大家族的陸家少宗主夫婦都和你糾纏得曖曖昧昧的,你身邊淨圍繞著不清不白、男男女女的韻事,太風流了。」

    麗兒敘述起這些流言蜚語,勁頭可熱,主僕倆都興致高昂。

    「為怕你傷害純情的三皇子,皇后希望蘇公子能離開三皇子,下令你不得進宮,不得靠近三皇子;三皇子愛你成癡,傷心得成天關閉府中,藉酒澆愁。」

    什麼時候朱毓在百姓口中變成癡情的皇子?平時他那男女通殺,邪淫至極的德行怎麼消失了?而且聽起來,好像她是那個用情不專的人。

    「昨夜的事傳得才鮮呢!」顏珊珊直接切進最熱的話頭。「大家都說,你夜半私會另一名情夫被三皇子逮到!」

    「我會情夫!」

    這可不好,傅遙風如果知道他成為流言的一份子,依他老兄士可殺不可辱,不容男子漢清學染瑕的個性,那把刀揮向她這個造孽者是有可能的。

    「這些事是怎麼傳開的?」月黑風高的,哪來這麼多目擊者?

    「北街口賣消夜的張老頭,昨晚親眼看到一票武衛護著華麗馬車往東郊而去,原本下雨要早點收攤,為了這陣仗,他老人家撐下來了。」麗兒道。

    「那可真是辛苦他了。」一把老骨頭還要在濕冷的夜晚看完整版的戲目。

    「可不,張老頭還趕緊叫醒隔二條街打鐵的王大叔。」

    「大半夜叫醒打鐵的幹什麼?」終於喝完喂來的參茶,蘇少初驚歎的聽著流言的源起。

    「不就是張老頭發誓,護著馬車的武衛中,他看到王大叔在三皇府內任職的長子。」顏珊珊也插話。

    「他特別告訴王大叔,一定要問他的長子這事是怎麼回事?」

    「還有玉瓊樓的幾個花姑娘們,因為下雨提早關門,在樓閣上看到江湖名刀傅遙風領著一票人往東郊衝去,為了這陣仗,門是關了,全部都到高樓上觀察情況。」麗兒再道。

    「一大早你們這些消息從哪聽來?」

    「每天上陸府送菜、送果子的福嬸,還有送柴的柳伯,他們和市場上賣魚的老郭熟。」

    「聽不出有關聯?」和她們剛剛說的一串人名兜下上。

    「賣魚的老郭認得宰豬的肉販子阿財,阿財和北街口賣消夜的張老頭是多年酒友。」

    「喔,連起來了。」麗兒最早說出的人名,張老頭。

    「今天一早,大夥兒到打鐵的王大叔家中瞭解情況,可巧,王大叔當武衛的長子今天正好放假回家,花姑娘們也趕緊宣揚開——」

    「慢著。」怎麼會有花姑娘?蘇少初打斷麗兒的滔滔不絕。「才上午,玉瓊樓的花姑娘們頂多看到傅遙風領著紫金武衛,一早也還沒開業,哪來這種消息可聽?」從玉瓊樓上能看得也就這麼多。

    「哎呀,打鐵的王大叔老伴死了很多年,他和玉瓊樓的翠姑平日是老相好,翠姑發誓她從玉瓊樓上頭看到傅遙風領軍的武衛內有工大叔在皇宮任職的二兒子,她一早要上王大叔那說這件事,遇上大夥兒都在,還有擔任武衛的長子回來,大家就講開了。」

    「聽起來這位王大叔的兒子真是各個成材呀。」一個在皇宮、一個在三皇府,全都在當武衛。

    「花姑娘們瞭解情況之後,晚上的生意時有話題,場子才熱絡嘛。」

    「我果真貢獻不小。」促進帝都的夜晚生意。

    「蘇公子,都說這麼多了,昨晚的實情到底怎樣?」

    「昨晚我在華芳園……」

    「原來你在華芳園會情夫呀!」麗兒捂頰驚嚷,得到出乎意料的第一手消息。

    「麗兒,別跟著那種膚淺的傳一言鬧,少初要能有情夫,也要問我這情人答不答應呀!」顏珊珊啐著,轉朝蘇少初警告——

    「說清楚點,去年你瞞著我惹朱毓這個大麻煩我就不說了,但你的情夫最好給我過目再說,帝都流言生生不息,我倆是綁在一起傳了,反正注定要傳,就傳稱頭點的,千萬不要有什麼街頭賣豆漿、油條的阿伯,客棧跑堂的小二,還是什麼死了老公的俏寡婦傳進來,這種版本流為坊間層級,傳不了宮廷版,就給我傳武林版的。」

    身為武林第一美人的顏珊珊,心性高傲,自幼眾人捧著哄,連流言也要與眾不同。

    「欸,那傅兄應該能勝任。」

    「江湖名刀傅遙風,哇,他現在是皇宮武衛統領之一,身負長公王安危,這下宮廷、武林一次捲進,好。」顏珊珊滿意一拍手。「接下來呢?」

    「接下來……」

    只見眼前一主一僕,各個眼都亮晃晃的等著她的答案。

    「咳,你們想知道什麼?」她沒勁再說,不如直接解答她們的疑惑會比較快。

    「昨夜朱毓……沒佔你便宜嗎?」顏珊珊直接問。

    「他來不及,再說昨夜他是另有目的。」

    「啐!我造謠造得那麼猛,下藥不得那麼重,他竟然只是另有目的。」她扼腕。

    「珊珊。」少初執起她的手,喚得很有感情,凝視得充滿深情。「看在我倆『姦情』多年,希望你別進行這麼殘忍的事,打算將我送進虎口,任人宰吞。」

    「喔,少初,人家當然不希望你有任何損傷,我知道你夠聰明,可以應付朱毓安全脫身的。」顏珊珊馬上不捨的捧著她的臉。「可是朱毓的行為可以讓我知道,本姑娘做的事氣死他幾成,你知道我有多討厭他。」

    「珊,你氣死他會害死我!」更加柔情款款的眸波送去,改為握住面頰上的柔荑。「你不希望你的牆外小情郎,不能再越過牆和你玩刺激的夜半偷情吧!」

    從以前她們就這麼聯絡事情,連珊珊婚後也一樣,哪怕陸明朝知道她蘇少初的真實秘密,依然不改他們之間密切的互動,已經惹得陸明朝開始懷疑她和朱毓一樣,根本是個男女通吃的「偽」裝小人。

    「人家的生命怎麼能夠沒有你,可是朱毓這麼難玩,好不容易你的出現可以玩他,我只是想用你多折磨他。」顏珊珊也撒嬌的嘻囔,「好啦,我再玩他一陣子就好了,你這麼聰明,就多撐一會兒嘛。」

    「我怕不用再等一陣子,朱毓現在這模樣,是理性潰堤的邊緣。」昨夜的接觸,她感覺得到朱毓抱住她的每一分力與態度,都是在壓抑。「你想再灌他一堆是是非非的醋海,惡整的折磨他,行,等我死了還是瘋了以後你再做。

    她可不想意識清楚的見證朱毓理性崩潰的模樣,那種可怕絕對勝過她去年對他設局的程度。

    一開始錯過朱毓的邀約是偶然,但接著開始,只要朱毓見她未成,第二天傳出的便是她與一群公子哥兒飲酒作樂,再不然就是她伴苦一群姑娘們撫琴遊湖,連無憂、無愁跑來問她,她都滿頭霧水,哪怕公開場合見面,也總有各家公子與權貴千金圍繞在她身邊。

    雖然以前她的好人緣讓她進宮從來不寂寞,但近來實在太過異常熱烙,連蘇家都不停有江湖名門各派勤勞走動,一再的表達他們府上有待字閨中的小姐,且家學淵源不凡、美貌不凡、允文允武,希望蘇府考慮親事時能慎重斟酌。

    大伙滿腦不解怎會忽地多了這麼多上門提親者,才知道外邊盛傳,蘇家要替老六蘇少初找對象的消息。

    與四大家族聯姻,皇親權貴和江湖各名門都很熱衷,富家千金靠近她不言可喻是為什麼,各家公子也希望藉由推廣自家姐妹來達成攀親的目的。

    但這些事傳到朱毓耳中自是怒不可遏,原本已為見不到蘇少初還有她四處與人遊樂的傳言而不悅,現下竟是成親!

    雖然明知以蘇少初的身份不可能娶哪家的姑娘,但顏珊珊吃定以朱毓狹小的心胸,是絕不容許有人覬覦他朱毓的人,果然在花季慶典上傳出他當眾失常的消息,顏珊珊快樂極了,總算給這個造孽的天家皇子好看!

    「等你死了這是贏了!少初,你不是會說這種話的人,可見事情應該很嚴重了。」

    顏珊珊也正色環胸,隨又想到什麼似的,怨瞪著她,「怪你自己,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沒事去對朱毓設局,還不會搞成這樣呢!

    「這個塵埃本來還不難清,後來在你陸少夫人的推波助瀾下,我現在是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處處小心不曉得從哪將來的埋伏。

    「我還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呢。」顏珊珊拜託的一揮手,對什麼禪機呀。「朱毓這個大塵埃,不,那不叫塵埃,那叫強力污垢,沒沾上都很難清了,沾上還有好清的嗎?」

    「施主,其實一切見聞本是空,何需在乎世事一場空。」論禪、論佛,蘇少初馬上高人上身。「於事無心,無心於事,究根到底,這是一場無心何需太執著。」

    「哈,抬高境界了。」顏珊珊馬上配合,雙掌合什一禮。「那敢問少初大師,要怎麼感覺:無心?」

    「放下。」少初大師也回以合掌一禮。「施主,放下心中一切怨,別讓怨念上身,才有清明的身心。」

    「大師,好境界,佛與眾生一時放下,當下解脫。相信以大師的心境,很快便能解脫成佛。」

    「施主,成佛免了,還望施主切莫再存報復之心,四處施放流言之威。」

    「我盡力。」顏珊珊合掌再拜。

    「不,你要辦到。」蘇少初回應對拜。

    「你們別演了吧,連爭執也搞境界?」

    看著眼前兩人各自台掌哈腰鞠躬,麗兒受不了的喊。

    「珊珊,朱毓性格無常,心胸小、愛恨的獨佔心又重,還沒真正對上我,不代表他沒動作,而是不曉得他想幹什麼!」蘇少初朝眼前的佳人,改為溫情攻勢,「如果你還希望在未來的一路上,有我陪你說笑解悶,別再拿我的事去挑朱毓,你不會希望我真的知道什麼叫涅盤的境界吧?」

    「有那麼嚴重嗎?」

    「我現在如果落到朱毓手中,至少有半個月,我的腳不用知道踩到地上的感覺是什麼。」

    「你是說,朱毓真的會砍了你的雙腳——」

    嚇死人了!珊珊和麗兒共駭摀住雙頰!

    「我就知道那個有病到極度不正常的三皇子,凶狠極了——」咦?「可是腳被砍了,怎麼還會在半個月後踩到地上!」根本連踩都不用踩了吧!

    「陸少夫人,殘忍與淫慾,朱毓會先發洩後面,才會展開前面,在我設計他的前仇未算之下,你後頭潑醋潑到不遺餘力,現在落到他手中,在他淫威報復下,至少半個月我只會和床結緣。」

    半個月?!珊珊和麗兒更是同時瞠目對看,捂頰變捂嘴,淫魔皇子發威果然很可怕!

    「哇,好可憐喔,少初,人家一點都不想看你變成那樣子。」知道真相,顏珊珊內疚襲上,卻不忘擠出萬一發生的慶幸。「幸好三皇府富麗堂皇,床鋪也一定是高級料子,躺起來柔軟舒適,總算在悲慘之中,還有一點安慰。」

    聽無憂、無愁和明朝說過三皇府內的奢華,入眼所及淨是金光閃閃。

    「你想躺看看嗎?可以先叫你相公去試看看。」蘇少初馬上想到好方法。「我記得那個淫魔鬼皇子向來覬覦你家相公陸明朝,尤其他那一身精猛好體格,不如把你家相公送去給他享用。」

    「明朝頂多是個貢品,你蘇少初鋈是他朱毓要的祭品,他享受完貢品,還是堅持要祭品,那不是白白讓他賺了。」才不幹呢!「我家相公清白事小,了不起被他朱毓污了男兒軀,為了朋友,我顏珊珊眉頭都不會敲一下,重點是犧牲要有代價。」

    這種犧牲哪有什麼好代價。

    「再說看起來,我家相公頂多能解他朱毓的饞,卻解不了他的饑。」

    「少夫人,依奴婢看以三皇子目前的狀況,是餓過頭了,送少宗主出去不叫犧牲,叫捨身成仁,還是直接請蘇公子直接去殺生取義比較好。」省得災害擴大。

    「你們主僕倆也尊重一下當事者,現在又不鬧饑荒,我也不是開米糧賑災,什麼飢餓、什麼犧牲。」這對主僕擺明是午後來尋樂趣的,還滿口顛覆的成語。

    「照這樣說來,真發生了,我還該慶幸三皇府不止床鋪料子高貴,連藥材也用得很高級哪。」

    「關藥材什麼事?」顏珊珊不解。

    「怎麼會沒關係,半個月後,會很需要。」蘇少初涼涼說著,好像解析他人之事。「被徹底摧殘半個月的身軀,大概要吃不少藥,才能撐一口氣起來說話。」

    「好、好慘喔,好吧,萬一你真落到朱毓手中,我……我會下藥迷昏明朝,送他進三皇府,分擔你的痛苦,讓你早幾天腳能踩到地上,少喝一點藥、多留一口氣。」夠朋友了吧,再多,她也不知道怎麼做了。

    「珊珊果然是個重友重義之人,你的付出真令人動容。」她怎麼感覺自己內心好悲哀,好像她真會面臨的樣子。「就怕到時明朝兄弟的心理創傷不好撫平。」

    「沒關係,我會告訴他要堅強的活下去,娘子我不會嫌棄他的,剛滿月的寶寶也不會嫌棄他的。」

    午後,風來徐徐,再一次見證友情的可貴,還有對出賣自家相公,顏珊珊從來不陌生的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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