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魔獵夫 第八章
    午後四時的彗星堡,空氣中瀰漫著陽光普照的味道。這裡沒有佛日堡給人的陰沉感覺,庭園裡花木欣榮,受到良好的日光照射。就像現在,雖然日照西斜,陽光仍然很熾熱,不過,在碧草如茵的前庭悠閒地喝著下午茶的人兒,卻絲毫不受陽光的荼毒。

    只因頭上的樹陰罩得像傘面,有效地隔離了陽光的熾熱,提供令人舒爽的陰涼。

    彥廷的目光順著「傘柄」高大結實的軀幹往上移,發覺這株自彗星堡建堡以來即栽植的喬木,雄偉的氣勢有撐住星空之勢,混合著各種深淺的綠色葉片在陽光下閃爍著炫目的光澤,偶爾幾絲陽光會透過隨風搖曳的葉縫間篩下,那輕淺的光線拂在人身上,反而是舒服的。

    彗星堡,還有它位於羅馬郊外這些資訊,都是他那天睡到傍晚醒來後,賽姬告訴他的。沒想到善惡會把他們帶到羅馬來,沒有搭乘任何交通工具,就這麼來了,真令人不可思議呀。

    「來,喝茶。」

    嬌柔地嗓音輕輕揚起,接著一陣濃郁的玫瑰花香撲鼻而至,彥廷將目光收回,迎上一雙帶笑的紫眸。

    是薔薇。  ,

    他回她一笑,經過三個日夜的相處,對於她天使的身份,彥廷變得很習慣。或者該說,佛日堡的驚險事件令他對很多事情都能泰然自處。天使也好,魔鬼也罷,只要對他心懷善意,都可以是朋友。

    「是用紫玫瑰泡的喔。有養顏、補血的功效。」薔薇慇勤地道。

    「謝謝。」他忍不住捧著杯子深深地嗅了嗅,陶醉的模樣逗得薔薇咯咯嬌笑。

    「薔薇!」濃濃不悅的聲音從右方傳來,不用看也知道是善惡。

    正在跟魔魅說話的他,看見妻子跑到「萬人迷先生」那裡斟茶,立刻警覺地目丁緊,見她竟對著彥廷咯咯嬌笑,急急忙忙地喚回她。

    開玩笑,萬人迷先生羅彥廷的魅力實在是太可怕了,萬一老婆也傾倒在他的魅力下,教他怎麼辦!

    羅彥廷到彗星堡才三天,堡內的僕役都被他迷倒,這點善惡勉強可以解釋成是因為賽姬的關係,他們愛屋及烏地喜愛他,可是連那淘氣、愛捉弄人的小愛都對他服服帖帖,就讓善惡很不是滋味了。

    集聚了天使的純真與魔鬼的淘氣的小愛,連他這個叔叔都「欺負」,除了她親愛的爹地和媽咪外,沒一個能逃過不時喜歡捉弄人的她的魔掌。但對於羅彥廷,打從兩人初次見面,她就喜歡纏他,卻從未捉弄過他。

    羅彥廷有什麼魅力?不但吸引住淘氣的小愛,還令她乖巧聽話?

    善惡記得向天堂歐洲司的主管約瑟要求當羅彥廷的貼身守護天使時,那傢伙非但半句不吭,眼中還閃過一抹如釋重負。當時他急著探究出現在羅彥廷生命光焰裡的綠光是何方的妖魔勢力,沒空理會,現在靜心思考,方嗅到整件事似乎有那麼一絲不對勁。

    他瞇起眼,凝神細看彥廷自靈台透出的生命光焰,那種乾淨、幾乎透明的光焰不該是平凡的人類所能擁有的,在場的人惟有天使轉世下凡的安琪可以與他相比。

    他會是——

    思緒被混合著提拉米蘇味道的香吻給打斷,是被他召喚回來的薔薇。偷吃他盤子裡的提拉米蘇後,薔薇見他一徑發怔,便吻了他一記。這使得善惡沒時間再繼續思考,拉住她欲離開的唇,加深這個吻。

    旁邊的魔魅視而不見地接過安琪遞來的CaPucci  -no,對於這對伴侶即興親熱的行為似乎很習慣了,綠色的眸光往旁移去,瞧見寶貝女兒又趁他不注意時飛向彥廷。

    送走了薔薇,懷裡卻多了纏著他撒嬌的小愛,彥廷唇間的笑渦再度展開。

    抱著她在草地上坐下,逗得她咯咯地笑,她無邪的笑容令他心中盈滿愉悅。

    女兒雪芬小時候跟小愛一般可愛,他一抱她,她就發出銀鈴撞擊的嬌笑,黑黑圓圓的眸心閃耀著純然的喜悅。即使後來漸漸長大,依然不時會小鳥依人般地黏著他,撫慰了他喪妻之後的孤寂。

    這次到歐洲洽談商務,原本是要帶她來,幸好雪芬決定不跟,否則將她牽扯進這一團詭譎的驚險事件裡,豈不是要嚇壞她單純的心靈?

    想到自佛日堡脫險來到彗星堡,他因為身心俱疲,忘了打電話回台灣給女兒,直到睡至傍晚才猛然想起,使用客房裡的電話撥給雪芬,她竟因為他沒打電話跟她道晚安擔心得一夜沒睡,彥廷心中頓時升起既滿足又愧疚的情緒。

    讓女兒擔心真不該,因此,他更不敢將這段經歷老實告訴她,雪芬若知道,恐怕會被嚇壞了。他只道是因為公務繁忙,才忘記打電話給她,雪芬沒有怪他,反而要他別忙壞了,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

    雪芬就是這麼貼心,讓他不得不愛她、疼她。那雙黑白分明、善體人意的眼眸,就像此刻的小愛一般無邪,只偶爾會流露出令人又愛又憐的無辜表情。

    「小愛,你壞壞喔,口水流得彥廷臉上都是!」自屋裡端著冰淇淋出來的賽姬,率先發現小愛做的好事,而彥廷竟然還不以為意的以手背擦掉女嬰滴在他頰畔的口水。

    一把抱起小愛,賽姬正打算將小愛交給走過來的安琪,聽見嘔的一聲,陣陣酸奶的味道湧上鼻端,便知道不妙。

    「小愛!」她揚高聲音,看進小表妹閃爍著得意的眼神,對她挑釁勾起的嘴角無可奈何。這小可惡竟吐了她一身。

    「小愛!」安琪對女兒的惡作劇好氣復好笑,拎起她丟給聞聲趕來的丈夫,忙不迭地對賽姬道歉:「對不起,小愛她……」

    「沒事……」賽姬搖頭苦笑,接過彥廷遞來的餐巾紙,對於身上的酸奶味道不敢領教。小愛分明是因為她將她抱離彥廷的懷抱而報復她,可是這個惡作劇連小愛自己都被波及了,小臉及衣服上,都是她自己吐出的奶,只能不情願地被拎在父親手中,進屋清理。

    「我也去弄乾淨。」實在受不了身上的味道,賽姬跟著走回屋裡。

    望著賽姬離去的背影,安琪以英語對彥廷說:「小愛真頑皮,幸好賽姬心地好,不計較。」

    「賽姬知道小愛不是故意的,當然不會計較。」彥廷為安琪倒了杯茶,安慰地說。

    「小愛呀……」知女莫若母,安琪當然曉得小愛是故意的,只是不好意思對彥廷承認。她搖搖頭,深思的藍眸看著他道:「看你跟小愛相處的模式,就知道鈞;是個好爸爸。」

    彥廷微微一笑,眼中閃爍著溫暖與滿足的光芒:「我有個女兒,她就跟小愛一樣可愛。」

    「我想也是。有你這麼俊美的父親,女兒一定可愛得緊。」

    「其實雪芬比較像菱芝。」他不好意思地道。

    「菱芝是你的前妻吧,薔薇跟我提過,就是她拜託他們照應你的。」

    「嗯。」溫柔的蝕痛輕輕地在彥廷心頭作用著,十年生死兩茫茫,也曾想過善良的菱芝死後魂魄的歸處,甚至希望夜裡能人夢來。但入夢又如何,懷抱的仍是虛冷的空氣,增添惆悵罷了。沒想到菱芝卻在另一個世界同樣惦記著他,為他的安危拜託善惡和薔薇。

    「我可以瞭解你心中的傷感,不過,菱芝一定不希望你這樣。」安琪猶豫地道,「據薔薇告訴我,菱芝希望你身邊有個愛你的女人照顧你,而不是見你為她的死亡傷心,到現在仍孤家寡人。」

    「菱芝她……」彥廷心中百感交集,甚至有些慚愧。妻子如此為他設想,他卻辜負了她一片深情,是不是太不應該?

    「告訴你這些,不是要你惦著菱芝的好,而忽略身邊能帶給你幸福的好女人喔。我們這麼說吧,如果今天換成離開的人是你,你一定也希望菱芝身邊有個能照顧她、愛她的好男人,是不是?同樣的,這也是菱芝的心願,你可不要辜負她,這樣她會在天堂時時惦記著你,反而不能安心當名天使了。」

    「我……」他神情複雜,欲言又止。

    「你應該看得出賽姬對你一片真情,而你對賽姬也有好感吧,我有看到你們……接吻喔。」最後的幾個字,安琪說得十分模糊。她的個性本來就很保守,若不是覺得彥廷和賽姬是天生一對,有意撮合,這些話她是不會說的。

    彥廷臉上一熱,一時間倒不知如何回答。

    「你會否認自己喜歡賽姬嗎?」她試探地問。

    「我……是喜歡她。」無法否認心中溫柔的情緒因她而起的漣漪,她的靠近總帶給他清泉般的甜美,飲進嘴裡口頰留香,再三回味不已。她不顧性命地保護他,更令他感激,如果不是她以性命相護,說不定自己就落進茱莉亞的魔掌裡了。

    想到茱莉亞,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幸好之後都沒再夢見她,是因為賽姬甜蜜的話吧,記得把她給帶進夢裡,這樣即使做了噩夢,他也不會害怕了。

    彷彿能洞悉他心中的種種情緒,安琪澄澈的藍眸盈滿笑意,「看到你這樣,我就放心了。本來還擔心佛日堡的遭遇會在你心裡留下陰影,但看你似乎恢復得很好。」

    「都得感謝你們。如果沒有大家的幫忙,可能會做噩夢。」彥廷誠實地說。

    「這點我們不敢居功,賽姬的幫忙比較多。」見他頰上升起紅暈,安琪覺得有意思極了。「像你對德農·佛日的態度,知道他是陷害你經歷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同時擁有吸血鬼的身份,你還能跟他侃侃而談,絲毫不畏懼,這點連善惡都是佩服的。」

    彥廷聞言莞爾:「我有何好怕的?你們每個都虎視眈眈地盯著他瞧,該害怕的是他吧。而且我覺得他對我應該沒有惡意了,不但向我致歉,還主動簽好合約,上頭的每個條件都是對我有利,做到這地步,我要是再怪他,似乎不通人情了。」

    「是你太善良,才不計較。要是換成平常人,大概會有那種『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想法,何況對方還是個害過自己的異類,即使不計較,也會有所提防。

    你沒視他為異類,對德農而言,別具意義。「

    「我沒將佛日先生視為壞人。」彥廷解釋道,「他曾經阻止茱莉亞傷害賽姬。而且就像賽姬說的,吸血族裡也有好的。」

    「所以……」一抹微笑浮在安琪唇角, 「你心裡是有賽姬的,是不是?」

    他臉上的紅暈又退不下來了,索性坦率地承認:「嗯。」

    「太棒了。」安琪高興地說,「你們很相配。」

    「謝謝。」他不好意思地說,心裡其實還有些不確定,畢竟他與賽姬相識不久。 「我覺得你跟魔魅……」

    他的目光深思了起來,來到彗星堡的第二天,小愛忽然飛向他,那時候他還以為自己眼花,直到確定這名嬰兒不但會飛,還有其他的異能,驚愕得張口結舌。

    後來曉得小愛的父母來歷不簡單,看著擁有天使靈魂的安琪,他忽然很想知道為何她會愛上魔魅。

    「也很相配。」她慧黠地接口。

    「當然是……」

    「但你更想知道的是,兩個靈魂如此不同的個體,怎會愛上對方吧。」

    「魔魅很好的……」他不好意思地承認,終究是不習慣探人隱私。

    「但他是撒旦之子,一個天使怎會愛上地獄的王子呢?」安琪歎息地說,澄澈的眼眸蘊含柔情地注視向彥廷的後方,嘴角輕盈地飛起一朵笑花。「我從未質疑自己這個問題,對我而言,不管魔魅是魔是人是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他自己。不管旁人怎麼想,我所認識的他是善良的、溫柔的、愛我的,這樣就夠了。」

    「安琪……」低啞的嗓音裡有著難以言喻的激動,彥廷主動閃開,讓聲音的主人走過來擁抱他心愛的妻子。

    有些感情不在激情纏綿的肢體,而在於兩顆心默默的交流,看著他們靜靜地拉住彼此的手,靠近彼此的懷抱,共同擁著兩人的愛情結晶,溫溫鬱鬱的情潮以他們為中心輻射而出,旁觀的人也心醉神迷。

    彥廷靜靜地退開,眼角餘光瞄到賽姬的身影,發現她不知什麼時候回到前庭。一見那雙翡翠般的眼眸含著情意投射過來,他心頭跟著旋轉起熟悉的溫柔,那是被她挑起的情愫,怦然的心音只有單純的旋律,不再有顧忌和不確定,只有純粹的心動。

    他們不自覺地靠近對方,感覺到彼此的心跳協調地應和著,呼吸的頻率也趨向一致,注視著對方的眼光再也容不下旁的影像……

    「泰勒……」

    善惡的一聲呼喚打斷了兩人膠著的視線,包圍他們的迷咒被打破,分開的視線各自循向不遠的前方,離開了兩天的泰勒重新現身。

    「我回來了。」他臉上有著疲累,還來不及開口,薔薇體貼地先送上一杯熱茶。

    「謝謝。」

    潤過喉後,他迎上每一雙關心的眸子,除了想知道結果外,更想確定他平安無事。雖然他們嘴裡都沒說,泰勒卻能精準地掌握到他們的想法,對此而心情略略地波動了起來。

    「茱莉亞不會再來煩彥廷了。」他宣佈道。

    「泰勒……」賽姬激動地抱住他,知道這事不容易,怪不得他臉上有那麼多的疲累。

    「泰勒,謝謝你。」彥廷則以簡單的言語致上真心的感激。泰勒離開後,他和其他人都是從魔魅那裡知道他是隨著茱莉亞離開,到吸血族的大本營面見吸血魔王,解決這件事。

    「你確定嗎?」只有善惡仍存著懷疑,他對茱莉亞太瞭解了,不相信她會這麼輕易地罷手。

    「父王親自對她下的命令。」泰勒蹙了蹙眉,想起茱莉亞陰毒的眼神,他同樣不放心,語帶保留地接著道:「可你瞭解她的個性,最好再觀察一段時間,茱莉亞就算不甘心,也不敢明目張膽地違背父王的命令,但陰著來就很難說了。」

    「嗯。」

    「你是說……」賽姬眼中浮起憂慮。

    「別擔心。」泰勒輕拍她的手背安撫,「我不會讓他有事。只是以防萬一……」翡翠般美麗的綠眸轉了轉,方才羅彥廷和賽姬的忘情凝視他全都看到了,愛女對羅彥廷的情意他自是明白,但羅彥廷對賽姬是否也有相同的情感呢?

    他終究不是意大利人,事情結束之後,很快會回到自己的國家,那時候賽姬怎麼辦?

    考慮到這點,泰勒自是希望能將他留久些,好讓他們發展出更深刻的感情,最好是誰也離不開誰那種如膠似漆的程度。

    「我想應該不會有事。」不想讓賽姬擔心,彥廷樂觀地道,「泰勒不也說茱莉亞受到約束,不敢明目張膽地找我麻煩嗎?打擾各位太久了,我的助理還在巴黎等我一塊回國,我看……」

    「彥廷,你千萬別這麼說。」泰勒很快打斷他的話,親熱地拍著他的肩,「事情沒有做一半的道理,既然插手管了你的事,我就不允許茱莉亞有機會傷害你。我看這樣好了,不如你跟著我們到米蘭參觀賽姬的事業,還可以一路考察沿途的城市,或許對你有幫助喔。等確定茱莉亞不會對你出手了,你再回去嘛。」

    「可是……」

    「茱莉亞是很危險的。你一定不願意將這份危險帶回給你的親友,由我保護你,是再妥當不過了。」他強調道。 。

    「我得趕回去參加飯店的開幕酒會。」泰勒的話自是有道理,但彥廷也有為難的地方。

    「什麼飯店的開幕酒會?何時的事?」

    彥廷很快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及時間,泰勒點了點頭。

    「還有十來天嘛,到時候我們再看情況。確定沒危險了,你自然可以趕回去參加,若是還有危險,也該考慮到會不會把危險帶回家呀。」

    「泰勒說得對。」賽姬急切地應和。

    在兩雙期待的綠眸注視下,彥廷無法拒絕他們的請求,只好同意。

    他打電話要助理先回國,自己則在泰勒和賽姬的陪同下,從羅馬往目的地米蘭出發。

    至於善惡,因為有泰勒一肩扛下彥廷的安危,決定偷懶一下,偕同愛妻留在彗星堡作客,與兄嫂敘敘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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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蘭位於意大利北部,是僅次於羅馬的第二大都市。

    這裡有世界上最負盛名的歌劇院斯卡拉劇院,還有因達芬奇「最後的晚餐」而盛名不墜的感恩聖母院,同時還是主導世界流行趨勢的時尚業重鎮。

    賽姬位於米蘭的服飾公司,就在所謂的四邊形區,是由四條著名時裝街圍成的區域。這裡聚集了GIORGIOARMANI  、VAl  ,ENTINO、GUCCI  、D  &G  、CARTIER……等世界知名的時尚名牌,從剪裁合宜的套裝、高貴的配件、昂貴的珠寶,到別緻、舒適的鞋子應有盡有,可說是名流巨富的購物天堂。米蘭的服裝風格與巴黎時裝誇張、令人咋舌的女裝設計不同,風格較為保守,賽姬所設計的服裝更講究實用,除了高級時裝路線,另有個副牌是平價的時裝,彥廷對這兩個品牌都有興趣,邀請賽姬到T  市展示。

    賽姬自然求之不得,這表示她有更多機會跟彥廷相處。

    對於彥廷,她始終感到無法掌握。有時候覺得兩人好接近,有時候他又像風飄得遠遠。賽姬對此沒有怨言,她知道彥廷表面上親切,內心其實相當封閉,像一塊冰,惟有用真心慢慢地煨熱,才會逐漸融化,為她開啟心房。

    所以當彥廷決定回國參加新飯店的開幕酒會,泰勒又找不到理由留他下來,賽姬決定跟他一塊回去。

    放心不下的泰勒順理成章地同行。

    當他們抵達位於知本的飯店,意外發現會場情況混亂,彥廷的女兒羅雪芬遭盜匪劫持,幸好被及時救出,就在羅家父女喜極而泣的重聚,彥廷的小舅子凌志燁卻被國際殺手射傷,泰勒及時出手阻止對方再傷人,將混亂中的危機消弭於無形。

    雪芬驚魂未定地一直蜷縮在彥廷懷裡,第二天才和賽姬及泰勒正式見面,她的態度禮貌而冷淡,一開始賽姬不以為意,直到他們結束知本之行,回到T  市,賽姬才感覺到這名十三歲少女的敵意。

    表面上,她像個教養良好的淑女接待他們,但每當賽姬不在彥廷的視線範圍之內,就感覺到雪芬投過來的敵視眼光。有一次,她笑容甜蜜地看著賽姬,但那雙照過來的眼眸卻異常冰冷。

    「爸爸說賽姬小姐是有名的服裝設計師,在米蘭還有家服飾公司呢,應該很忙喔。」

    「還好。」儘管被她看得渾身不舒服,賽姬仍然維持溫和的笑意回答。

    「怎會還好呢?」雪芬驚奇地挑了挑眉,笑靨看起來天真無邪,「要是我有家服飾公司要經營,又是有名的服裝設計師,一定會忙死了。賽姬小姐的能力好強,才會看起來一點都不忙,來了我們這裡半個月,都還不打算回去呢。」

    賽姬臉色一僵,聽出她話中的暗示,不由得蹙起眉。

    雪芬是在下逐客令。

    「雪芬,你這麼說會讓人誤會喔。」彥廷寵愛地道,「賽姬是爸爸的好朋友,而且這趟有一半是為了公事。

    爸爸有意跟賽姬合作,引進她設計的名牌服飾。「

    「喔。」雪芬乖巧地應道,然而看向賽姬的眼光卻顯得無比尖銳,彷彿在質疑她,除了公事外,留下來的另一半原因是什麼。

    賽姬沒有回答她,因為她知道雪芬一定明白她跟在彥廷身邊的原因,就因為她很清楚,所以才會敵視她,排斥她。

    對於她這種小女孩對父親的佔有慾,她雖覺得無奈,也只能繼續忍耐她的壞脾氣。她相信假以時日,雪芬會接受她的。

    一星期後,志燁的未婚妻春天約賽姬喝下午茶。

    兩人相處過一段時間,十分投緣,春天知道賽姬是服裝設計師,找她針對即將舉行的婚禮禮服談了好幾次,無奈志燁對禮服很有意見,堅持什麼都不能露。儘管如此,春天還是不時地約賽姬一塊出來,談談世界流行服尚的趨勢,說可以用在寫作上。

    雪芬一聽說春天約賽姬,熱衷地表示想一塊去,賽姬頓時受寵若驚。因為雪芬對她的敵意一直沒消失,但她想或許是雪芬和春天感情好,才想跟著去吧。

    由於這是女性的聚會,泰勒和彥廷自然不好參加。

    凌家的司機載她們自家裡出發後,雪芬即按鍵讓前座與後座的玻璃升起,臉上的甜美笑容在面對她時如花兒旋落。

    「你也是想嫁給爸爸的女人吧!」

    充滿不屑的字句,沉重而尖銳地敲落下來,賽姬倒抽了口冷氣,沒料到她會這麼直接。

    「迷上爸爸美麗的外表,看上爸爸的財富,將爸爸當成金龜婿,以為嫁給爸爸就可以得到什麼好處的女人,我見太多了。」她繼續道。

    「雪芬,你為什麼說話這麼難聽?難道我就不能只是單純地愛上你父親,想跟他在一起嗎?」賽姬覺得自己被傷害了。

    「話說得冠冕堂皇,難道你不想得到爸爸的愛嗎?」

    「我愛他,當然也希望他能愛我,這有什麼不對?」

    「他不會愛你的!」她氣憤地道,「爸爸只愛媽媽和我,不會愛其他女人!」

    「雪芬,我知道你很愛你父親,可你不能因為自己的佔有慾,就阻止你父親追求幸福。你知道他心裡其實是很寂寞的嗎?」

    「你認為自己是他的幸福?」她嗤之以鼻,眼中閃爍著某種近似惡意的光芒。「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就算爸爸會寂寞,想追求幸福,你也不會是那個女人!爸爸早有喜歡的人了!」

    賽姬呼吸一哽,忍不住問:「是誰?」

    雪芬見她中計,得意地說:「爸爸一直喜歡的人是春天。你進過爸爸的書房沒有?那裡有春天一整套的作品。爸爸從好早之前,就默默地搜集喔。」

    「春天?」賽姬難以置信, 「她是你小舅的未婚妻,彥廷怎麼可能會喜歡她?」

    「那是春天愛上小舅之前的事。」雪芬眼光閃了一下,有意地避開她眼中的質疑。 「爸爸一直投採取行動,這次他到歐洲洽公,春天受我之邀到飯店來度假,與我小舅一見鍾情。可就算這樣,爸爸是個癡心的人,不會那麼容易改變心意。」

    是這樣嗎?所以彥廷這些日子來,對她禮貌而客氣,沒再像之前在歐洲時那麼親密?那些親吻與擁抱都不再有,不經意的眼神交換也很難擦出灼熱的火苗了,這一切都是因為春天嗎?賽姬不願相信,卻難以否認雪芬的話。

    「爸爸喜歡春天是不爭的事實,你沒看見每次爸爸見到春天時,都笑得很溫柔嗎?」雪芬一字一句地攻進她受傷的芳心,「反正爸爸不會喜歡你,我勸你還是早點回意大利去,以免像以前那些女人一樣,落得沒趣。

    你是聰明人,又長得漂亮,一定有很多男人追你,何必浪費時間在一個不會愛你的男人身上?「

    她還真懂得打擊人呀。賽姬不斷地做著深呼吸,企圖撫平心中的刺痛。有些情緒就像是逐步走人街頭巷尾的垃圾堆,越是靠近,那股霉腐的氣味就越令人作嘔。此刻,她不希望讓那種垃圾般的毒氣荼毒她的心靈,有些事情需要去證實,而不能相信一面之詞。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她以平靜的語氣道,將目光轉晌午後的T  市街景,來往的人群川流不息,有如她此刻的心情,煩煩擾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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