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輾轉反側,第二天早上,頭疼欲裂的何孟芸仍要上班,她逃不開秘書和翻譯的責任。
甚至總經理還私下問她,對於林奇先生的印象如何?不要因為對方是外國人而卻步,若有好姻緣就得牢牢把握。
她只是冷淡回應,目前她沒有心情談這些,客戶就是客戶,如此而已。
狄亞戈帶著三位秘書,進行各家廠商和銷售點的參訪,公事公辦之餘,對何孟芸則是風度翩翩、溫柔體貼,讓人對這位阿根廷來的紳士留下深刻印象。
何孟芸強迫自己,忽略其他人的曖昧笑容,管他們怎麼想都不關她的事。
所幸這晚下需應酬,她可以早點回家,否則她幾乎想要辭職了!
「姊,你終於回來了,我們等你好久喔!」
一進門,何孟芸就聽到弟弟何尚軒的嚷嚷,她隨即回答:「你們不用等我,先吃飯呀。」
他們家並不需要等誰才能開飯,畢竟大家下班、下課時間都不一樣,怎麼今天特別要等她?
「有朋自遠方來,當然要等你一起吃飯。」何尚軒轉過身,指向客廳的籐椅。「這位林奇先生說,他是從阿根廷來的,是你的好朋友。」
何孟芸眨了眨眼,不敢置信,狄亞戈居然就坐在她家的客廳裡,一副神色自若的模樣,不像個客人,反而像這是他家似的!
「姊你看,」一旁,何美儒嘰嘰喳喳地說:「林奇先生買了好多禮物,有巧克力、糖果和手工藝晶,還有一種好玩的茶叫馬黛茶,我們已經泡來喝了!」
何孟芸聽不到妹妹的話,只顧盯著狄亞戈,終於相信這不是錯覺,他是千真萬確地坐在她眼前!
她內心百轉千回,開口只問了句:「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想更瞭解你,就來你家坐坐,沒想到會受到這麼熱烈的歡迎。」他說得很平靜、很自然,彷彿他是一個追求者,受到女方家人的款待。
他的中文仍帶著捲舌腔調,但是大家都聽得懂,反正禮多人不怪,有禮貌的人總是受歡迎的。
「請你立刻離開!」這是她的家,不是公司也不是應酬的地方,她沒必要招待他。
「姊……」何尚軒、何美儒兩兄妹嚇著了,他們溫柔的大姊很少這麼凶的!
氣氛尷尬,陳紫娟從廚房走出來,四兩撥千斤地化解了僵局。「大家先洗個手,可以開飯了。」
「伯母,我來幫忙。」狄亞戈脫下西裝外套,主動幫忙端菜、盛飯,像個慇勤的準女婿。
何孟芸氣到快發抖,走上前說:「媽,你不用煮飯給他吃,他不應該在我們家的。」
陳紫娟看了女兒一眼。「來者是客,別說這種沒禮貌的話。」
母親的堅持讓她無法再抗議,好像大家都愛上了狄亞戈,就只有她一人在鬧脾氣,可惡,都怪那巧言令色的傢伙!
當大家坐在餐桌旁開始用餐,狄亞戈對每道菜都充滿興趣,筷子卻用得不太靈光,何尚軒、何美儒兩人邊笑邊指導,主動當起美食小老師。
「林奇先生,你來台灣會待多久?你還是要回阿根廷吧?」何尚軒這問題是替姊姊問的,若這位追求者要把姊姊帶走,他們會很寂寞的。
狄亞戈的回答讓人驚喜。「我已經在台灣買了房子,也準備把公司遷移過來,以後台灣就是我的家,阿根廷則是我度假的第一選擇。」
「真的嗎?你一定會喜歡台灣的,因為這裡有很多美食,而且台灣女生比較漂亮喔!」何美儒吃吃笑了幾聲,向哥哥使個眼色,看來這位先生很愛他們的姊姊,為愛走天涯也願意呢。
「我相信我會很喜歡、很喜歡台灣的。」狄亞戈說著這話時,雙眼直盯著何孟芸。
一頓飯下來,何孟芸根本就不知自己吃進了什麼,聽著家人和狄亞戈的對話,更讓她有種時空錯亂之感,作夢也想不到會有這種畫面。
吃過飯、喝過茶,狄亞戈站起身,客氣說:「那麼我先告辭了,改天再來拜訪,可以嗎?」
「隨時歡迎!」何尚軒和何美儒異口同聲道,他們對於這個可能成為姊夫的男人,充滿好奇和好感。
「今天沒準備什麼特別的菜,下次包餃子給你嘗嘗。」陳紫娟很欣賞這年輕人,為了愛情橫越大半個地球,世間男子有幾人能做到?
「謝謝伯母,我一定會再來,晚安。」狄亞戈得到未來岳母的支持,心知自己已成功了一半,何孟芸這麼重視家人,他當然要攻心為上。
再三送別,大門終於關上了,何美儒、何尚軒開始拆禮物、吃糖果,兄妹倆開心得呵呵笑。
「姊,你吃看看嘛!」何美儒把整盒甘蔗糖拿到她面前。
「我什麼都吃不下。」何孟芸歎口氣,不發一言洗澡去,到底她平靜的生活何時能恢復?她永遠都甩下開狄亞戈這男人嗎?
等她洗完後回到房間,看到母親坐在她床上,顯然有話要對她說。
「媽,你還不睡嗎?」
「孟芸,你若有好對象,千萬別錯過了。」陳紫娟對女兒有話就是直說,母女倆之間不用拐彎抹角。「那位林奇先生對你真的很有心,從阿根廷飛過來找你,還說要在台灣定居,這種男人你上哪兒找?」
「媽,我跟他是不可能的。」何孟芸一邊擦乾頭髮,一邊悶悶地回答。
「尚軒和美儒都不是小孩,可以照顧自己了,等你結婚後搬出去住,我們還是一家人,你不用牽掛太多。」陳紫咿白女兒的心事,她對家庭的責任感太重,甚至不在乎放棄終身幸福。
「你這麼急著把我推銷出去?」何孟芸故意噘起嘴。
「媽是怕耽誤了你的未來,小孩子長大了總要有自己的天地,不管男孩、女孩都一樣,你不能只依戀原來的家庭,也要建立你自己的家庭。」陳紫娟從未想過要把孩子綁在身邊,在她認為,只有讓孩於們都獨當一面,她才是盡到了責任。
「我知道,可是……」她該如何說明那段不可思議的過去?
「他以前做錯過什麼嗎?你不想說的話,也沒關係。」陳紫娟觀察入微,這位林奇先生顯然和孟芸交往過,後來不知何故而分開,這也說明了為何她從阿根廷回來後,眼中常流露一股落寞。
何孟芸只得簡單說明:「他那時想把我留在阿根廷,想跟我結婚,但我不能答應。」
「而現在他已經為你而來到台灣,甚至要在這裡長久生活,我看得出他很努力想融入這個家,也很盼望你給他一個機會。」
「他這個人只要想要,什麼都做得到。」何孟芸眼中有一抹不甘心,那傢伙就這麼收服了她母親的心,簡直就是個大無賴!
「人沒有完美的,只要有誠心誠意,就是難能可貴了。」陳紫娟寧願多看別人的優點,多給予肯定。
何孟芸明白母親說得有理,但就這樣要和狄亞戈復合嗎?會不會太便宜他了?
這男人一向是想怎樣就怎樣,當初處心積慮把她騙去阿根廷又強留住她,現在又用一副情聖的態度闖入她的生活,到底懂不懂「尊重」兩字怎麼寫的?
「總之,你不用掛意家人的事,世界上沒有一定怎樣、一定不怎樣的事,只要聽從你自己的心意,好嗎?」陳紫垢d給女兒最後一句勸告,摸摸她的頭髮,才站起身離開。
何孟芸看著母親的背影,真羨慕母親的智慧和篤定,要到何時她才能有一樣澄淨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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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狄亞戈又來到何家,帶來更多禮物,以及三束盛放的鮮花,給何家的三位女性。
他這招果然奏效,陳紫娟和何美儒都笑呵呵的,每個女人都喜歡收到花,尤其是來自一位貼心又英挺的紳士。
「如果伯母不反對的話,我想以結婚為前提,跟孟芸正式交往。」一坐下,他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
陳紫娟抱著自己那束百合花,含笑道:「你們年輕人的事,不需要我反對或贊成,自己去發展就可以,不過我很願意給你們祝福。」
「多謝伯母,我會努力讓孟芸幸福的!」狄亞戈大為振奮,立即誓言。
何孟芸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母親和狄亞戈一搭一唱的,彷彿直接談起婚期都不嫌早。
陳紫娟假裝沒看到長女睜大眼的驚訝表情,還繼續說:「我看你們出去走走吧!今天晚上尚軒去同學家,美儒有功課要做,我也想休息一下了。」
「對啊、對啊!天氣那麼好,你們快去兜風吧!」何美儒抱著自己那束瑪格麗特,笑得好滿足。
狄亞戈很樂意聽從指示。「好的,那麼我開車帶孟芸去走走。」
何孟芸簡直是被母親和妹妹推出家門的,要是她選擇留在家裡,可能會被她們的眼光活活瞪死。
她把這筆帳都算在狄亞戈身上,就算他能呼風喚雨、收買人心,很抱歉,她何孟芸就是唯一不買帳的那個人,她非挫挫他的傲氣不可。
兩人走出公寓,坐上狄亞戈的黑色轎車,車內除了花香,還有西班牙情歌,不斷唱著:Tu Amore∼∼Tu Amore∼∼我愛你我愛你∼∼
「我哪裡都不想去。」她雙手抱住胸前,好像這樣可以守住自己的心。
「我知道一個好地方,我想你會喜歡的,讓我帶你去看看好嗎?」他替她繫上安全帶,輕柔問。
她沈默不語,難得他會問她的意見,若是以前早就直接開車了,還記得那次他逼她搭直升機的事,他這大男人何時變得講道理了?
「如果你不想去,我們就在車裡聊聊天,或者找個餐廳坐下來?」
「不,還是去你說的地方吧!」她怕在車裡和他獨處,也不想在餐廳裡和他大眼瞪小眼。
「好。」他終於轉動方向盤,緩緩前進,一點也不心急,他要細細品嚐,每分每秒和她在一起的時光,因為這就是最好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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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了。」
經過一段山路,車子停在一棟透天別墅前,四周有竹林、小徑,月色下顯得更清幽。
「這裡是什麼地方?」她轉向他問,有種不祥預感。
「是我在台北買的房子,我就住在這裡。」
「我不想進去。」她這等於是自投羅網,她真傻!
「至少到花園走走,好嗎?放心,燈光明亮,不會有色狼對你亂來。」他走下車替她打開車門,眼中有真誠的祈求。
慘了!她八成是中了什麼魔咒,居然會乖乖下車,跟著他走進鐵門內。
花園內果然明亮美麗,不用怕狄亞戈趁黑偷襲,還有些很「台味」的景觀設計,不知怎麼,卻讓她想起了林奇莊園,當初她常在其中散步,看看蝴蝶、聞聞花香,—解苦悶心情。
兩人默默走在園中,今晚的月光很美,就像她要逃走之前那個夜晚,太多回憶—起湧上,她快分不清時空處境了。
狄亞戈雖然不碰她,也沒有靠得太近,視線卻離不開她身上,光是如此看著她,就讓他感到幸福。
「你覺得,我們的蜜月旅行選擇阿根廷如何?」
他突然提出的建議,讓她整個人僵住,好一會兒才想出該如何回應:「拜託你,別老說這些讓我生氣的話!」
雖然她嘴裡斥責,卻沒辦法真正生他的氣,這下不妙,她好像快被敵人收復河山了。先前還想著要挫挫他的傲氣,怎麼現在就快撐不下去了?
他被罵得很開心,臉上的微笑一直沒消失。「我想拿個東西給你看,但是我放在房子裡,你介意進去看看嗎?」
「你保證會做個紳士?」她還是無法對他放下戒心,這男人什麼詭計都想得出。
「我發誓!除非你撲到我身上,否則我什麼都不會做。」他舉起手立誓。
「誰會撲到你身上?作夢!」她莞爾一笑。
他立即睜大眼睛,驚喜道:「你終於笑了!從我來到台灣以後,這是第一次看到你笑。」
「夠了,別老盯著我。」她收斂笑容,率先走進屋內。
原來,他要給她看的是一套新娘禮服,就是當時她預定要穿的禮服,老天,他這麼做太狡猾了,有哪個女人會不愛自己的結婚禮服?尤其還是無緣穿到的!
「為什麼要讓我看到這個?」她的嘴唇有點顫抖,心頭不只有點酸楚。
「這是屬於你的,沒有別人可以取代,我希望有天能看到你穿上它。」
「別傻了。」她深吸口氣,他分明是故意的,想要這樣打動她的心,沒那麼容易!
他並不灰心,第一招失效還有第二招,他從櫃子拿出一個紙袋。「還記得嗎?這是當初你送我的圍巾、手套和帽子,在我父親去世後,我每天都戴著它們睡覺,像個傻瓜卻很溫暖,自從你離開阿根廷,我好像變得比較怕冷。」
說著,他拿出圍巾、手套和帽子戴上,笑得更像個傻瓜。
她不想看這畫面,但她來不及移開視線,才看他一眼,淚滴就掉下來,無聲無息的,像是說不出話的人魚公主,淚水閃爍如珍珠,卻無法說出她的傷痛。
原來在層層自我保護的屏障下,愛情仍在她心底,唯有他碰得到。
「為什麼掉眼淚?」他脫下手套,輕撫她的臉頰,滿心不捨。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就心痛?為什麼在阿根廷才住了一個多月,卻像是一輩子那麼永恆?為什麼她回到台灣了,仍找不回安祥和淡然?
沒錯,她是自由了,卻仍被他綁著,這太不公平了!
他輕輕將她擁住,嗓音低沈。「你對我並非無動於哀,我知道,你也一樣想我。」
抬起頭,她淚眼汪汪,忽然生氣起來,揮拳打在他肩上。「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討厭我什麼地方?告訴我,我會改的。」他任由她槌打,如果她能因此不掉淚,這點小事算什麼?
「討厭你陰魂不散、糾纏不清,害我的生活失去平靜。」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她該恨他才對,逃離他的牢籠,她該快樂得像隻鳥兒,飛翔在她原本的世界中,然而到哪裡都有他的影子,她逃不開那想念的牢。
「抱歉,我很抱歉,但我不能放開你。」可知多少日夜裡,他一閉上眼就看到她,恨不得立刻飛到有她的地方,手邊卻有太多煩人的事要處理,唯有繼續兩地相思。
而今,這世上再也不能有任何事,阻礙他未來的腳步,他要牽著她的手,一起看人生的四季,
「你到底要怎麼擾亂我的世界,你才高興?」她好不甘心,他是對她下了什麼魔咒?
「我愛你,我只希望你也愛我。」
愛,多折磨人的一個字,哭泣也為愛,失去自尊也為愛,甚至忘了怨恨也為愛。
「我不愛你不行嗎?」與其說她是在問他,不如說是在問自己,難道她注定就要愛這個男人?就不能理智地推開他,平淡地過日子?
「恐怕是不行的,對不起。」他們生來就是要相愛的,他對此從無懷疑。並非他有神通或什麼靈力,只是在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確定,彼此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而且他天真樂觀地相信,這並非他一個人的錯覺,她也有相同感受。
「我就討厭你這點!」自大到了極點,有沒有想過她的心情多矛盾?
「你放心,我不會勉強你,不管要多久,我會等下去。」分離的歲月裡,若說他有學到什麼領悟,那就是不再強求,唯有讓她主動愛上他,才是最長久、最自然的依戀。
「如果要等一輩子呢?」她才不讓他如願以償,她討厭他讓她這麼愛他。
「只要能在你身邊,等待也是快樂。」
「哼,你慢慢等吧你!」她忽然有了力氣,推開他的懷抱,轉身走向大門。
他立刻跑上前,牽起她的手,不管她要去哪裡,他不會再放開這小手,即使她不言不語、冷漠以對,他也不會灰心。
因為他有了希望,他可以等她,那就是最幸福的未來。
夜風吹過竹林,輕吻在情人們的耳邊,月光灑落大地,映照出情人們的容顏,也許明年此時風景會變,但這份心情將被深深地,永久地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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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桃園中正國際機場。
臨別前,陳紫娟除了準備藥品、補品,並再三交代:「孟芸,你要好好照顧狄亞戈,知道嗎?」
「媽,我是你女兒,你應該叫他好好照顧我呀!」何孟芸一聽立刻抗議。
陳紫娟一副女兒怎麼這麼愛計較的表情,解釋道:「女婿對我太孝順,我已經把他當親兒子,所以你還是好好照顧他吧!」
「是是是∼∼」何孟芸拗不過母親,只能答應。
狄亞戈在一旁笑得好開心,這段日子以來,他有了真正的家人,毫無血緣卻比什麼都緊密。更棒的是,現在他有了牽手一生的伴侶。
「姊、姊夫,幫我多買一些馬黛茶回來!」
「還有我要南美的音樂專輯,別忘了!」
何尚軒和何美儒兩兄妹,就忙著說自己想要的東西,彷彿姊姊和姊夫只是要出門去購物,但最後他們還是說了句:「要記得回家喔!」
「我們會記得的,再見!」
他們即將出發去度蜜月,目的地是阿根廷,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地方,有太多回憶等著去溫習。
台灣和阿根廷一點都不遠,當兩顆心繫在一起,無論天涯海角,有愛相伴,就是家。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