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過去了,何孟芸早已恢復正常生活,每天上班、加班、下班,沒人看出她有任何異狀。
公司和林奇集團的合作關係仍在,歐文銘特別申請用公費讓她學習西班牙文,她的存在舉足輕重,扮演雙方合作交流的橋樑。
工作之餘,她沒有別的消遣或娛樂,放假時就去上西班牙文課,有空時就幫忙母親做家事。
這段日子裡,曾有人對她表示好感,但她選擇聽不到、看不到,如今愛情已跟她絕緣,上一次當學一次乖,從此她收起真心誰也不給。
她關閉了交友網站的檔案,沒有人能寫信給她,她也不再寫信給誰,收起了耳機、麥克風和攝影機,從今而後她不會再嘗試網戀。
狄亞戈毫無音訊,電話、電郵、快遞都沒有,彷彿他不曾存在,過往都是夢。
或許對他而言,那只是一段小插曲,反正在阿根廷想嫁他的女人一大堆,他就算感傷一陣子,也很快會有人安慰他、陪伴他。
有時夜深人靜,她會忍不住打開檔案,看看從前她和狄亞戈的通信和對話,那些內容多可愛、多單純,看著看著,她的視線朦朧了,畢竟那曾是她最深刻的愛戀。
為何她會想念一個綁架犯?這實在毫無道理可言,難道愛情就是毫無道理?
有時在夜裡,風雨來過,屋頂砰砰鏘鏘的響著,隔天早上卻是陽光滿地,讓她覺得好迷惑,曾經有過那樣激烈的愛,是否也一樣說沒就沒了?
陳紫娟看出女兒有心事,若無其事地問起:「孟芸,你那時在阿根廷度假,有認識當地的朋友嗎?」
「我以前提過,我在台灣有個朋友嫁到阿根廷,她叫江如馨,那時她懷了第三胎,」何盂芸的回答有一半真一半假,臉上表情平靜,繼續幫母親燙衣服、折衣服。
「喔!等她回來台灣探親,記得找她來我們家吃飯,讓媽好好謝謝人家的招待。」
「嗯。」何孟芸點點頭。
「你如果有交男朋友,也記得帶回來吃飯。」
「嗯。」何孟芸還是點點頭,根本沒聽清楚母親的話。
陳紫娟不知女兒的心飛到哪兒去了,她雖然看起來一切都正常,但眼中有種藏不住的失落,也許是她這個母親太多慮,卻越來越少看到她的笑容了。
究竟其中原因何在?是否跟阿根廷那段假期有關?陳紫娟也只能默默關心,希望有一天,女兒的心能為某人打開,迎接真愛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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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地球的另一端,阿根廷。
「林奇先生,請用茶。」
「放在桌上,謝謝。」
照理說,送上馬黛茶後,阿隆索應該要走出書房,但再沒多久主人就要離開了,他心中千言萬語,不知如何對主人開口。
狄亞戈放下手中文件,捏捏眉心說:「沒有法藍,事情變得麻煩許多。」
「法藍他……他確實很認真工作……」阿隆索和其他所有人一樣,都很肯定法藍的工作表現,卻作夢也沒想到,居然就是他暗助何孟芸逃走。
還記得那天新娘不見了,婚禮當然取消了,老林奇先生又傳來病發的消息,簡直是雪上加霜。
狄亞戈將父親送到最好的醫院,一個月後依然不治過世,葬禮還沒舉行,遺囑還沒宣佈,家族中就開始內鬥,幸虧有法藍協助他處理這一切。
塵埃剛落定,卻有目擊證人指出,在何孟芸逃走的那個凌晨,有台藍色轎車開出林奇莊園,那正是法藍的車,而且事發前一晚,有人看到法藍在犬捨出現過。
法藍居然被人懷疑,狄亞戈大力為他闢謠,他始終相信秘書的清白,然而法藍自己承認了,所有人為之嘩然,他立刻辭職,從此杳無音訊。
短短半年就發生這麼多事,阿隆索都覺得自己的頭髮白了許多,更何況是再三受到打擊的主人呢?
「林奇先生,你明天出發去台灣,會找何小姐嗎?」
「那當然。」狄亞戈微笑回答。「我也許要花半年,一年,甚至兩年,三年的時間,才能重新追回我的新娘,但我總會帶她回來的。」
「請您放心,這段時間我會盡力守護林奇莊園。」阿隆索挺直腰桿說。
「我相信你會的。」狄亞戈拿出一份清單,上面列了十二個名字。「這些人都老了,有的已經七、八十歲了,讓他們回來養老,但是書房、主臥房和我母親的房間,不准任何人去碰。」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想開了,與其隔離他們一輩子,不如讓一些期盼落葉歸根的親人們,回到這個他們度過兒時歲月的地方,似乎也離天堂的梯子比較近。
以前他絕對不是這種溫情派的人,但有太多事情讓他沈澱、反省,他願意退讓一步,做個好心人。
「好的,我明白。」阿隆索完全贊同主人的作法。
「若有任何人鬧事,你可以做決定讓他們離去,你就是我的眼、我的意志,好嗎?」
「是!」阿隆索鄭重答應,他將徹底貫徹主人的意志。
「臨走之前,祝我好運吧,我需要很多很多好運。」狄亞戈拍拍管家的肩膀,笑容明亮溫暖。
「林奇先生,祝您好運,願上帝保佑您,幸福快樂。」阿隆索誠心誠意道,他將每天為此祈禱,希望林奇先生和林奇夫人很快就會相遇,並再次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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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一早上,何孟芸一如往常,提早到達公司,打點各項準備工作,身為總經理秘書,她的薪資比以前高,卻也有更重的責任。
九點整,歐文銘出現了,臉上一樣掛著爽朗笑容。「何秘書,早!」
「總經理,早。」她也像她平常的樣子,淡淡回應。
歐文銘坐下沒多久,咖啡已被送來,正是他喜歡的卡布奇諾,外面餐廳賣的都沒有他秘書沖得好喝。
「對了,今天下午你陪我去接機。」他一邊享用一邊說。
「接機?哪位客戶?怎麼沒通知?」何孟芸皺起眉頭,出乎意料的行程總讓她不習慣,一切都應該由她安排妥當才是。
「我剛在車上接到電話通知,林奇集團的人要過來視察。」
「是哪位主管呢?」
「我也不曉得,只知道這次有四個人要來。」歐文銘聳聳肩,他一向不拘小節。「為了避免失禮,我只好親自出馬,還有請你跟司機連絡,要派兩台加長型禮車。」
「好的。」奇怪,她眼皮直跳,似乎有什麼大事即將發生。
每次處理和林奇集團的業務,她多少會有種異樣感受,但她告訴自己不用想太多,反正狄亞戈是不可能出現的,事隔半年,他毫無動靜,應該是另結新歡了。
只是偶爾想起他的時候,她必須逃進洗手間,忍住洶湧的淚水,不斷做深呼吸,等她能戴上冷靜面具時,再回辦公室繼續工作。
別擔心,就快要好了,她常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很好,時光將治癒一切。
下午兩點,他們開車前往桃園國際機場,車內有歐文銘總經理和兩位部門經理,除此之外就是司機和秘書何孟芸。
「上次他們派了個主任過來,希望這次會是經理以上的職位,因為我還想多談一些合作的範圍。」歐文銘就事論事道,畢竟小主管能決定的權限不大。
兩位部門經理也有同感,各自發表意見,兩人都想爭取總經理的肯定。
何孟芸並不加入討論,只是專心溫習西班牙文,她已成為公司的專業翻譯,畢竟之前沒有和西語國家合作過,要找到會西語又懂國貿的人才不容易,她自然是最佳人選。
一走進機場,過強的冷氣撲面而來,何孟芸縮起肩膀,雖然她穿了外套,仍擋不住那寒流威力。
還記得,曾有某人會用冷氣來逼她自投懷抱,那時她氣得牙癢癢的,現在卻懷念那寬大胸膛,或許這輩子都回不去了,回不去那些冰冷又熱情的夜晚。
不,別再感傷了,她警告自己,現在是工作時間,不准隨便心痛。
「三點半了,應該快出現了,大家要熱烈歡迎啊。」歐文銘親自拿起看板,上面寫著「歡迎林奇集團蒞臨台灣」的西班牙文。
出口處走出一批批人潮,沒多久,他們等候的對象也出現了。
只見一名西裝筆挺的高大男子走來,背後跟著三名同樣穿黑衣的男子,但還是帶領者最讓人印象深刻,他有一頭黑髮、一雙黑眼,五官卻比東方人深刻,還有一種領袖的威嚴和氣質。
歐文銘心想應該就是這位了,正好對方停下腳步,他立即用不太靈光的西班牙文說:「先生您好,歡迎您!」
那男子伸出手和歐文銘交握,用西班牙文不知說了什麼。
歐文銘趕緊轉向秘書吩咐:「你幫我問問,他是林奇集團的哪一位?該怎麼稱呼?」
然而,何孟芸像是看到蛇眼女妖,瞬間變成了石頭,全身都僵硬不已,更別提發出聲音了。
這時,那男子開口了:「你們好,我的全名是狄亞戈·林奇。」
對方突然說起中文,把歐文銘嚇了一大跳,抓抓後腦笑道:「林奇先生您好,真沒想到您會說中文呢!」
「我說得不太流利,請見諒。」
雖然對方的中文稍有捲舌音,歐文銘已是喜出望外。「不、不,您說得非常好!對了,請問您是林奇集團的哪位主管?」
「我是董事長。」狄亞戈簡短回答,並拿出名片,視線卻盯在何孟芸身上。
她看來快要昏倒了,一雙眼睜得大大的,嘴唇微微顫抖,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
半年不見,她消瘦了些,一頭烏黑長髮綰在腦後,臉上戴著銀框眼鏡,卻遮不住她迷離的大眼,以及驚愕複雜的心情。
他日夜思念的人兒,終於在此時得以見面,不知她是否也跟他一樣激動狂喜?
「林奇集團的董事長?」歐文銘一聽,嘴巴張大到合不攏。「原來您就是狄亞戈·林奇?老天,我居然現在才反應過來!」
「沒關係,我想我們先離開機場吧!」
「是、是,那當然!」歐文銘總算恢復一點清醒,指出方向說:「車子就停在門口,我們安排了兩台車,司機正在等呢!」
「很好。」狄亞戈回答了歐文銘,視線卻鎖在何孟芸身上,長途飛行是值得的,她就是他的慰勞,讓他精神百倍。
一行人走出大門,坐上豪華的加長型禮車,前往台北的五星級飯店。
一路上,歐文銘不用秘書翻譯,也能向狄亞戈介紹台灣風光,何孟芸默默坐在一旁,表面平靜,心跳卻猛烈到快不能呼吸。
胸口好悶、腦袋好重,她仍處於極度震驚中,不能相信眼前真是那個男人,那個欺騙她、綁架她、又害她愛上他的混帳傢伙!
她該找機會對他破口大罵,甚至拳腳相向才對,但她不能讓總經理他們發覺此事,那段過去已經過去,林奇集團是他們惹不起的大客戶,她就算說出來,也沒有人願意相信。
他的視線鎖在她身上,她不懂他現在到底為何而來?不會是因為那場沒有新娘的婚禮吧?她會逃走是很自然的,有哪個犯人會不把握良機?而且他也沒有立刻追來不是嗎?
只是現在,她思緒起伏、呼吸困難,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歐文銘熱心招呼貴賓,卻也發現屬下的不對勁。「何秘書,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暈車了?」
「應該是冷氣太強了。」狄亞戈轉向司機吩咐:「把冷氣關小點。」
「是。」司機立刻照做。
「東方女性通常比較怕冷。」狄亞戈邊說邊脫下外套,披到何孟芸肩上,輕柔道:「希望我的衣服能為你取暖。」
她動也不敢動,怕一開口就流露心思,天曉得她內心驚濤駭浪,幾乎就要尖叫出來了!
「你們阿根廷的男士都這麼有紳士風範嗎?」歐文銘把這看成是國情不同,可能說西班牙文的男人都比較浪漫喔!
狄亞戈回答: 「擁有一個好秘書並不容易,要多珍惜,以前我有個秘書叫法藍,他離職後,我必須找三個人手才能取代他的位子。」
「說得對,要是沒有何秘書,我可就慘了。」歐文銘大表贊同,並轉向何孟芸說:「你現在覺得好點了嗎?最近我可能給你太多工作了,你要是累了,一定要告訴我。」
「嗯……」她只能含糊回答,法藍這名字讓她更為心慌,難道法藍幫她逃走的事被發現了?老天,她實在受不了,她想跳車!
狄亞戈乘機提出要求:「上次我們公司的主任來台灣,他說何秘書的西班牙文說得很好,這次是否也能請何秘書幫忙翻譯,並帶我到處遊覽?」
「當然沒問題!」歐文銘一口答應,絲毫沒發覺,何孟芸聽到這話時臉色更蒼白了。
「那麼,我先多謝何秘書了。」狄亞戈對她展露微笑,一派斯文有禮。
何孟芸看著那雙黑眸,恍然了悟,她逃不開,不管她在阿根廷或台灣,她一輩子都逃不開他的影子!
當晚,歐文銘作東宴請貴客,就在狄亞戈一行人下榻的飯店餐廳包廂,既豪華又有隱密性。
這場餐宴,何孟芸當然也得出席,她就坐在狄亞戈和歐文銘之間,有些狄亞戈聽不懂的中文,就由她負責翻譯,一頓飯吃下來,讓她如坐針氈。
「何秘書好像累了,不如早點回去休息。」狄亞戈注意到她吃得少、喝得少,那雙大眼眨呀眨的,猶如驚弓之鳥。
「林奇先生您說得對,我不該讓何秘書太疲倦。」歐文銘再次想起秘書的重要性,轉向何孟芸道:「那麼你先回家吧!」
狄亞戈提議道:「正好我想開車去走走,不如由我送何秘書回家。」
「您沒有時差問題嗎?」歐文銘仍把這舉動解釋為紳士風度,只擔心貴客沒有精神。
「我在飛機上就調過來了,沒問題。」狄亞戈可是有備而來,只待良機。
「不用了,我搭計程車回去就好。」何孟芸不想和他獨處,她忍受一天已經夠了!
「何小姐,請讓我送你回家,這將是我莫大榮幸。」狄亞戈口氣溫和,態度卻相當堅持。
忽然間,歐文銘看出了一點什麼,這位林奇先生絕對不只是紳士風範,說不定是對何孟芸一見鍾情呢!聽說南美洲的男人都是浪漫又熱情,不知道這段異國戀情能否開花結果?
但無論如何,他總是樂見其成,畢竟何孟芸也老大不小,若能找到愛她、疼她的人,就算是阿根廷人又怎樣呢?
於是他幫腔道:「何秘書,你就別推辭了,林奇先生一定會把你安全送回家的,難道你不放心嗎?我給你掛保證,安啦!」
再拒絕下去可能會顯得無禮,何孟芸明白自己的立場,身為合作公司的職員,她必須做出妥協。
「那就麻煩林奇先生了,多謝。」她點個頭致謝。
「謝謝你。」狄亞戈也向她致謝。
歐文銘在旁聽得有點好奇,怎麼開車送人回家也要道謝?阿根廷的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多情呀!
夜色無邊,車行平穩,繁華燈火隨風而逝,這本是個寧靜美好的夜,然而,一對久別重逢的男女,各懷心事,怎麼也無法享受這夜色,唯恐一個不小心打破沈默,就是沈寂已久的情感爆發。
「你好嗎?」開車十分鐘後,他才開口問。
「還活著。」她故意用最冷漠的方式回答。
「當初,我以為你真的願意嫁給我……」
他的表情、他的聲音都有受傷的痕跡,但她命令自己強硬到底,繼續雪上加霜。「那是騙你的,為了逃走,我必須演戲。」
「分開這六個月來,難道你不曾想念我?」他踩下煞車,把車停在路邊,轉向她問。
「我沒有失憶症,我記得你,但我沒有必要對你說明,我到底記得哪些部分!」她也火大了,他憑什麼這樣突然出現,還理直氣壯地質問她?
他微笑了,他心愛的女人不只有溫柔文靜的外表,還有敢愛敢恨的熱烈性格,這才是他想看到的她。
「可是我想你,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你。」
「別老說這些蠢話!」她最怕他這種坦率無懼的表白,讓她不知如何應對,趕緊轉開話題問:「法藍呢?他在哪裡?」
「有人懷疑他當天的行蹤,於是他自己坦承,是他幫助你逃走的。」狄亞戈淡淡說明了一切。「他也表白了他對我的感情,我當然無法接受,看在他十幾年來認真工作,我只讓他靜靜離開。」
「可憐的法藍……」她不禁為他歎息,愛一個人而不被愛,該是多麼無奈。
「他背叛我的信任,我雖然勉強原諒他,卻也不想再見到他。記得那天早上,一發現你不見了,我立刻決定要飛來台灣,但我父親匆然心臟病發,一個月後,他離開了人世。」
她聽了一顫,沒想到她走後發生這麼多事,這對狄亞戈來說想必都是莫大打擊。
「我還沒辦完父親的喪禮,家族中所有人都準備要分遺產,畢竟他留下了四個妻子、十四個孩子,更別提有多少衍生的親戚。我花了許多時間、精力,才讓那些人都乖乖閉嘴,滿足於他們所得到的。」
那個冬天是他生命中最寒冷的一個冬天,幸好有她編織的手套、帽子和圍巾,他才能說服自己,一切醜惡都會消逝,到時他將出發去追尋他的幸福。
她無法想像那種情況,明明都是家人、親人,卻為了財產你爭我奪,或許窮人也有窮人的好處,至少他們不用如此勾心鬥角。
另一方面,她也對狄亞戈感到同情,想必他受了很多苦,即將迎娶的新娘逃走了,緊接著父親病逝、家族爭產風波,最信任的秘書又背叛了他,一定讓他身心俱疲,甚至心灰意冷。
「換個角度想,這樣也好,我在阿根廷已經沒有什麼牽掛了。」狄亞戈不是個習慣自憐的人,打擊過後,他仍振作起來,尋求他終生所愛。
只不過,這次他更懂得該如何去愛一個人,多為對方的心情著想,不再用幼稚可笑的手段。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背上有點發毛。
「生意在哪裡做都行,所以我在台北買了房子,也準備成立分公司。」
是的,他想通了,與其強留何孟芸在阿根廷,不如他自己飛來台灣定居。
畢竟這裡有她所愛的家人,他何苦將他們拆散?父親去世,他在這世上已如同孤兒,若他來台灣與她一起生活,他還多了好幾個家人呢。
「什麼?」她驚訝不已,他居然會選擇長居台灣?兩人之間那遙遠的距離,從此就不存在了?
「我住在台灣不好嗎?」他細細欣賞她的表情,那睜大的眼、微啟的唇,惹得他只想狠狠吻住她,讓她什麼話都不能說,或許不言不語才是好的,言語總是容易傷人心。
「你住在哪裡都不關我的事。」好一會兒,她才找回言語能力,胸口仍因震驚而起伏,吸引了他的視線,也想起那些甜蜜夜晚。
「這跟你有很大的關係,因為我想重新追求你。」他的人生、他的現在和未來,都跟她緊密相連。
「不行!」她斷然拒絕,沒得商量。
「為什麼?」他最喜歡她這生氣的模樣,不知為何特別炯炯有神,生命力都寫在其中,平常那個溫文有禮的何孟芸,一發起火來也是熊熊火山呢。
「我跟你是不可能的!」
世事無絕對,他從不認為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以前你拒絕我,是因為我強迫你留在阿根廷,現在這原因已不存在,你還有什麼好理由?」
「你那樣對待過我,我怎麼可能跟你復合?」開玩笑,她又不是被虐狂!
「對不起,我承認我錯了,當時我不知道該如何去愛一個人,才會用那種不可理喻的方法。」
他的回應讓她愣住,沒想到他會直接認錯,那個自我中心的大男人,怎會幹乾脆脆就道歉了?
驚訝之餘,她有些結巴地說:「你、你現在道歉也沒用……我不會相信你的。」
「你走後,原本我立刻要飛來台灣,把你抓回阿根廷,順便打你一頓屁股,那時我確實很生氣,你怎麼可以辜負我的信任,那時我才明白被愛人背叛是什麼感覺,我是應得的。」
「你明白就好。」她冷哼一聲:心底卻隱隱愧疚。
「但很奇怪的,我越叫自己不要再想你、不要再跟你聯絡,就反而越忘不了你,後來我慢慢領悟到,原來愛的力量可以戰勝怒氣和埋怨,既然我愛你都來不及了,還有什麼好發脾氣的?」
「你、你想太多了!」她聽得一愣,沒想到他的境界已到無怨無嗔,半年不見,他居然領悟了愛的真諦,那雙眼坦率明亮得教她無法招架。
「也許你忘了,你幾乎成為我的新娘,我卻沒辦法忘記,你在我手臂中睡著的容顏。」他伸手撫過她的臉頰,彷彿一切又回到當初,他們躺在同一張床上,她因為冷氣太強而縮進他懷中。
「不要再說了!」她甩開他的手,那讓她幾乎忘了一切的手。
「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你作夢!」她打開車門下車,迅速招了輛計程車,選擇再次逃走。
她不能看他的眼,她不能,那雙眼有種法力,會讓她忘了痛苦、忘了教訓,會讓她錯覺還有希望,但那絕對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