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宣 第四卷 3
    天已過午,嚴烈陽也是沒有回來。外頭有人戰戰兢兢的進來探看動靜,便見

    九宣執著一枝筆,墨蘸的飽滿,白紙上卻一個字都沒有。有個膽大的僕役進來了,

    打個千兒,哆嗦了半天都沒擠出句整話來。九宣低頭想了半晌,慢慢地說:“現

    在是越發沒了規矩,坐了半日,竟然一盞茶也沒人給上。”那人打個寒噤,腦子

    倒通了,說道:“多有怠慢……公子勿怪。城主在前面一直未歸,那……江總管

    已經叫得沒聲兒了,小的怕他一口氣轉不上來死了,反而誤了公子的事情。”

    九宣抬起臉來,那人愣愣的便站在那裡。九宣適才將臉上的面具摘了去,極

    秀麗的一張臉,削瘦清俊,眉如遠山目如水。九宣眉頭皺了皺,那人驚醒過來,

    不敢再說,躬身退了出去。

    過不多時,便有沏好的香茶端了上來。九宣放下手裡筆,端起茶來喝了一口。

    送茶那人看他面前案上仍是一張白紙,不由得心裡暗暗納悶。九宣問道:“你叫

    什麼,所司何職?”那人道:“小的姓宋名平,管後二進院子,和牲口上的事。”

    九宣點了點頭,道:“那也算得大管家了……江亭死了,你上頭少個轄治,

    不是正好,做什麼理他死活?”

    宋平有點噎住,雖然場面上的話他沒有不會說的,在這個人面前卻象是一句

    說不上來。九宣也不跟他為難,把茶盅放下,緩緩說:“你們城裡我曾經住過很

    久。這間貯玉便是我的屋子。”

    宋平打個哆嗦,道:“原來是朱公子,小人一向在外,不識得公子,公子勿

    怪。”

    九宣一笑:“我自是不來怪你。江亭他痛暈了也不打緊,過個把時辰便會醒

    過來,只不要管他,讓他接著疼,什麼時候他願意開口說實話了,再來告訴我一

    聲。我看你象是個聰明人……”

    宋平忙躬身,道:“公子盡管吩咐。”

    九宣道:“北狼我來過不少次,可除了嚴烈陽,一個功夫好些的人也沒有見

    過。你們這裡倒是怎麼打響的名頭兒,成了北方一霸?”

    宋平想著這倒不算什麼難題,便接口將北狼城的情況大致說了,說到北狼下

    轄百余個堂口,總堂設在城北,堂內高手如雲時,九宣輕輕嗯了一聲,道:“你

    這人說話倒是伶俐簡斷,暫時先頂著江亭的差事吧。”

    宋平心中打個突,不知此言吉凶,慢慢退了出來。幾年前他原也聽說城主有

    個內寵,傾國傾城之貌,見過的人無不為之心醉,只覺得那是誇大之辭,一個男

    子,便是再如何秀麗妖嬈也有限了,多半和錦肆的相姑們也沒大差別。現在卻知

    道自己是井底之蛙。那人身上半點脂粉氣也沒有,眉間一股英氣,教人不能小覷。

    偏偏……偏偏又那樣……那樣的好看。現下看他說話行事高深難測,一股威嚴,

    心裡又是奇怪,這樣的人怎肯給人做男寵……他卻也知道這些想頭兒是絕不能讓

    人知道,臉上一派嚴霜的出來。九宣既然許了他大總管之位,諒來是不會假得了,

    心想著從此後在這府中的權柄,也不由得在倉惶中多出一點歡喜來。

    這一日的北狼城,白晝好似特別的長。

    九宣坐在安靜的貯玉閣裡,似乎也還可以聞得到血腥氣息。

    他看得出,嚴烈陽想必也看得出,這事是內賊通外鬼,直沖著他來的。

    婚事當然是不算數的了……九宣知道自己想到這一點時,有些輕松,有些釋

    懷。

    可是,心裡那不能釋懷的,又是什麼?

    那不能釋懷的……究竟是什麼?

    嚴烈陽深夜方回,身上換過了一件白衫,顯然是梳洗過的。九宣支著頭坐在

    一邊看書,嚴烈陽的腳步在門口便停了下來,一時竟不知眼前之人是夢是真。淡

    淡的,以為永遠不能再擁有的香味,彌漫一室。九宣抬頭看見他,困倦地打了個

    哈欠:“你回來的真晚,事情很棘手麼?”

    嚴烈陽踏進門來,說道:“一共四十一人。”

    九宣點點頭:“恐怕不止。”

    嚴烈陽點了點頭,這一天他著實是耗損心力,內亂這種事無論放在何處,一

    樣是傷元氣。只是現在心中卻覺得一片平靜,他坐在他的身畔,一雙手熟極的攬

    住他的腰,歎了一聲:“你瘦得多了,日子不順心麼?”

    九宣有片刻的停滯,說道:“映雪她去世了。”

    嚴烈陽心裡突的一跳,他自是明白柳映雪和九宣之間的情深義重。摟著他的

    手緊了一緊,並不言語。九宣也不要他有什麼言語寬慰。只是覺得走了很久的路,

    實在是累,而這處可以讓他閉了眼休息。他閉了眼,靠在嚴烈陽肩上半晌,屋裡

    兩人都不說話,熟悉的熏香味道,窗外永不止歇的風聲,心中仿佛是安定,可是

    還有一點,只那麼一點的刺,橫在那裡,拔也拔不去,抹也抹不平。

    他不說,嚴烈陽卻說了:“這婚事,現在說來很荒唐了。不過告訴你也無妨,

    你要笑也由得你。那個呂家老二呂茵……眉眼間,有幾分象你。呂家想與我結盟,

    提起這樁婚事,我當時只覺得永遠不會再見到你,所以應了下來……”

    九宣從鼻中輕輕哼了一聲,臉轉向一邊。心裡那一根刺,跳跳的不安份。

    嚴烈陽只覺得面上發燒,自從拜師學武出道,好象從沒有過這樣難堪,難堪

    裡又有一些甜蜜,九宣他終是也在乎著他,當年告別時,那一句話說的何等明白。

    過得三年五載,你們成親成子,這世上有我無我,又有何分別?

    有他無他……分別何止天差地遠!

    九宣著實累的狠了,踢掉腳上的靴子,倒頭向後,頭沾在枕上便睡了過去。

    嚴烈陽這一天過得驚心動魄之極,平定肅清內亂也是大耗氣力,在床的外沿躺了

    下來,一雙眼只顧著看他。他長大不了少……比前番見時更加消瘦,他精力漸漸

    不濟,一雙眼仍然是捨不得合上。

    大風在窗外呼嘯而過,窗裡面卻是寧靜安逸,溫暖似春。

    九宣在中夜醒來,殊不料烈陽也是沒有睡,一手支著頭,側著身在那裡看他。

    九宣懶懶打了個哈欠,說道:“你多少要事得辦,在床上磨什麼,頂好的時光都

    磨完了……夜裡總不睡,白天哪裡有精神?”

    烈陽微微一笑,那一笑裡萬千的話藏在裡面。九宣定定的看了他一眼,睡意

    消去不少,回以一笑,道:“再呆——變木頭了。”

    他的手撫上他的臉頰。拜那兩年的相處所賜,他一直知道九宣喜歡什麼樣的

    觸撫,手指沿著那曲線向下滑。九宣卻只是白了他一眼,並沒有推拒。

    那手有些顫抖著滑過朝思暮想的人的頸項,嚴烈陽勉強一笑:“我象是急色

    難忍的……登徒子。”

    九宣只是橫他一眼,並不答言。烈陽慢慢向他俯下身去,緊緊的摟住了他,

    一點一點細碎的吻過他的發絲,眉眼,兩頰。他的消瘦令他心中隱隱的痛,憐惜

    漸漸漫上來,蓋過了情欲。他抬起頭,輕聲說:“你不肯的話,也不用勉強自己。”

    九宣睜開眼:“我有說不肯麼?”

    嚴烈陽道:“你嘴裡不說,心裡卻是一直不肯的。”

    九宣似笑非笑的撇一撇嘴:“那麼頭一次你下藥時,怎麼不問問我肯不肯呢?”

    嚴烈陽一時語塞,看他眉眼裡盡是促狹的笑意,深深的向那唇上吻下去。溫

    軟的唇,帶著一點淡香,這軟這香象是早用刀刻在了他的骨子裡,便是心裡不想

    念,身子自己也會去想念。靈巧的舌抵開他的牙關,細細的膩膩的糾纏一處。前

    塵舊事一層層揭開了塵紗,抵死纏綿的情境,不知有多少次。他至了解他,他也

    至了解他。

    “九宣,九宣……”他喚道,恍惚中仍然覺得這似一夢,絢麗虛幻。他欺上

    他只著小衣的身子,將他摁在柔軟溫暖的床被中,身下人一雙水樣的眼中,映出

    了自己,多少舊事,多少心醉,他慢慢的沉向過往的深水。

    九宣咬著牙,覺得那灼燙一分一分的抵進來,慢得象是要磨盡人所有耐性。

    他扭動身子,攏緊雙腿,身上的人卻不為所動,他恨恨的咬住他的肩,咬得極深,

    血腥味兒漫了開來。他方松了口,恨恨的說:“你便是再施風流手段,我也是記

    得你昨天和旁人拜了天地。”

    烈陽輕笑道:“你可是拈酸吃醋了——”一語未了,便大力的沖了進去,九

    宣聲音破碎不能成語,只是捉緊了他的手臂,身不由已的隨他起舞。

    他灼痛了他,他也抓痛了他。似乎是籍著這痛,才證明這是真實,他的確在,

    他也的確在,他們是在一起,不是在發夢。他越深越重的釘進他體內,他則吃痛

    的吸氣,呻吟,顫抖。很久沒有見這樣的嚴烈陽……褪掉了那層總是深沉難測的

    表象,他真真實實在他的面前,在他的身體裡面。

    這一刻,變成了世上最最接近。

    他不用說話,他也不用說話,對方心中在想些什麼,自然而然便能體察得到。

    九宣只覺得身體裡那物越來越硬挺,哽著聲音嗚咽了幾聲,無限委屈的模樣。情

    潮似水,愛欲如火。火將水也越滾越熱,水將火托上浮載。兩人都拋下了其他,

    專心的,迎向對方。

    九宣輕輕的啜泣,而這啜泣也在不斷的進犯裡變得破碎,只余下喘息和細細

    的呻吟聲。

    風仍在窗上在門外呼嘯不停。

    時光,仿佛便要停下腳,仔細的張大了眼,看這春光旖旎的一幕。

    九宣朦朦朧朧,這一夜零零碎碎湊起來好象也沒有睡到一個時辰的覺。每每

    都在睡意中被後庭入口處張狂高聳的欲望驚醒,待到那灼熱又闖進體內,他緊閉

    著眼,順著那頂入的力量搖擺著身體。嚴烈陽的動作也不甚猛烈,猶有閒情掬起

    他一綹頭發,在唇邊深嗅輕吻,道:“你的頭發倒象比往年黃稀了。”

    九宣瞪他一眼:“你……是嫌我?”

    嚴烈陽俯下頭來深深一吻,九宣呻吟了一聲,只覺得那賁張的欲望在體內戕

    鑿的更深,破碎的聲音道:“你還說……你不是急色鬼……”

    嚴烈陽戲謔的,大力進出著,捏弄他胸前可愛的櫻桃:“我輕些,九宣要怨

    我嫌棄……我重些,又要說我急色……真正是十足小人,遠疏近狎,古人誠不欺

    我……”

    九宣哪裡還有回嘴的力氣,只是細細的輕吟,大口喘息。分身被嚴烈陽握在

    了手裡,耳中聽那人輕笑道:“我的手法不甚高明,九宣不要挑剔。”九宣這時

    連瞪人的氣力也是難覓,身子顫抖得越來越厲害。那搞怪的手快一時慢一時,身

    上的進出卻是越發猛烈起來。

    這一番顛鸞倒鳳直到東方泛白。嚴烈陽方才放過了他,手上加快令他傾洩出

    來,自己也釋放在他身體裡。將他汗濕柔軟的身體緊緊抱著,為他清理了下面,

    還是覺得不心足,指尖在他胸口突起上慢慢一點點的動。九宣累的再也不能動,

    啐道:“讓人睡一會兒成不成。”

    嚴烈陽輕笑:“要睡也不難,九宣求求我。”他們自相識以來,但凡風月情

    事,九宣總是盡力相陪的,便是吃痛虛弱,也從來沒有哭求告饒過。這時不知怎

    麼的便說出這句話來,九宣合著眼,聲氣甚虛弱:“色鬼……趁早辦你的正事去,

    少在這裡煩人。”

    嚴烈陽也早知他不肯。

    雖然初見面時他那副風流無賴狀確實教人又是齒冷又是惱恨,接近後才摸到

    那一身驕傲的骨頭。這時只是一笑,抱著他瞇了一會兒眼,便起身穿衣洗漱,看

    九宣在帳裡趴伏著睡得正沉,嘴角含笑,踏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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