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到 第四章
    一直都覺得,倘若真有一天,她站上了那座名曰「圜丘」的圜形祭壇,十之八九會被上天用雷給劈死。

    雖然身為太子,但她一直沒有做好登基的準備。事實上,她根本沒在準備。

    儘管父皇在明知道她是女兒的情況下,仍然對她做儲君,可麒麟一直都相信,只要有一天,母后,或者是父皇的哪個妃子生下了皇子,她就可以卸下太子的職責,專心做一名好吃懶做、整天玩耍的皇女了。

    皇朝自立國以來,延續過去祖先的傳統,是男女平權的一個國家。朝中女官不在少數,在所有官員中,雖然不到一半,但也有四成之多。

    照理來講,她是長女,在皇子未出生前,暫立為儲君,是可以被接受的,過去也有類似的例子,通常等長子出世後,就會改立嫡長子為太子。

    她一直以為自己只是代東宮而已。但父皇英年早逝,沒來得及留下其他的子嗣。父皇駕崩,麒麟來不及哀慟,就已經被迫接下一個國家的重擔。

    皇朝歷代以來尚無女主,她將是第一位女帝。而這,還是逼不得已的。

    她不認為自己是真正領有天命的天子。

    然而,在少傅與眾臣的催促下,她不得不站上郊廟前那祭祀上天的圜形祭壇。

    雨下得很大,還有雷電轟隆作響。好個適合登基的「吉日」呀!

    據說婁少傅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不知他可有算到這「吉日」會雷雨交作?

    全身被雨水淋濕,象徵天地的正色冕服貼在身上,腰間繫著少傅所贈的劍,六歲的麒麟分不清是因為冷還是恐懼,她雙腳劇烈地顫抖。

    一道雷電打在她腳邊的石板上,激出短暫的火花,驚得她差點跳起。

    沒有那麼做的原因,是因為有人比她動作得更快。

    「這小娃娃怎麼能當一國之君!老夫比她更有資格統治皇朝的百姓。」

    那便是麒麟一直在等待的。她知道會有人不認同她,想要取而代之,然後她便可以順勢交出權力,把國君的位置讓出來。

    跳出來的人是她的表舅父東驤侯,他身上也流有皇朝開國帝后的同脈血統,是除了她以外,血緣最接近皇室的人之一。

    過去東驤侯與她母系親族向來交好,母后更視東驤侯為國舅,關係一向深厚。

    然而當麒麟視線梭巡著現場,終於對上母后的眼神時,她有點心涼地看著母后無能為力的表情。是了,母后也抵擋不住龐大的母系親屬那邊的壓力吧。

    麒麟站在祭壇上,遲疑著是否該趁這機會把權力交出去,好讓大家都別為難。

    滂沱雨勢中,一道清冷的聲音打進麒麟慌亂的心底——

    「侯爺若對君王不滿,也要先得到上天允許;但侯爺果真能獲得天命嗎?」

    循著那聲音,麒麟找到站在圜丘正下方的少傅,彷彿能看見婁歡面具下的黑眸。她歉然想著:抱歉,少傅,我不可能是真正領受天命的天子。這場鬧劇終於可以結束了。

    但婁歡與少師少保一同站在群臣之前,維護著她繼承正統的權力。

    麒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後來「那樣子」的。

    總之,她跟東驤侯一同站上了圜丘,儀式所需,一同高高橫舉起手中佩劍,在大史與巫祝的祈禱下,領受上天的旨意。

    此時正好一道雷電劈下,竟然劈中了東驤侯。

    站在一旁的麒麟嚇得整個驚呆住。

    原本在私底下擁護東驤侯的諸侯們也錯愕不已,待他們反應過來時,已有數人沉不住氣,持劍躍上祭壇,對年幼的國君拔出了劍。

    但這一切的發展都掌握在某人手中,不必等待婁歡示意,夏官長已親率甲士將意圖叛亂的諸侯與臣子一網打盡,保護了君王。

    從頭到尾,麒麟只能在接連不斷的驚訝中,看著眾臣高呼萬歲,她成了皇朝的首位女帝。

    呆傻地瞪著手中寶劍,麒麟深深懷疑那道雷電為什麼不是劈在她身上?她明明,也舉起了劍……

    ☆☆☆

    時序進入暮春,皇城的地牢裡正因為關了幾名「貴人」而喧騰不已——

    「保保,我帶了你愛吃的點心來——」麒麟話未說完,就被人冷言打斷。

    「請陛下將饋贈收回。」此人正是堅持要自我降罪的婁歡。

    麒麟刻意不看婁歡。她提著一籃熱騰騰的食物站在牢房外,典獄官站在她身邊,正要為她開門。「保保一定吃不慣牢裡的粗食吧,瞧,我帶了你愛吃的東西來……太師跟太傅也有。」

    「典獄官不許開門。」婁歡阻止。

    「快開,朕要探視太保。」麒麟喝令。

    「這……」對這三名「不請自來」的罪犯,再加上三番兩次頻來探視囚犯的帝王,典獄官著實頭痛不已。

    「請陛下自重。」婁歡再度沉聲道:「您帶餐食來地牢探視罪犯,只會壞了國家的律法,對太保沒有實質的幫助。臣聽說這幾天陛下幾乎不參與朝議,儼然棄朝廷於不顧,請陛下自重。」語氣裡,有著明顯的失望。

    麒麟聞言,不禁氣悶地道:「太傅!朕不過是帶了點熱食來……」你就可以扯這麼多。不參加朝議又怎樣!她本來就討厭早起啊要。現在婁歡不在,就更有理由不參加朝議了。她承認,她是有一點想氣他,誰叫他怎麼都講不聽,堅持要把自己和太保、太師一起關進地牢裡。

    「請陛下趕緊離開。刑期結束,臣等自然會出去。」

    「婁歡——」已經被氣到不顧有旁人在場,直呼直名了。

    「陛下不離開地牢,等於加罪於臣;陛下多來探視一天,臣等就多服刑一天。」

    「婁歡你——」一定要這麼固執嗎?麒麟生氣到講不出話來。

    地牢潮濕骯髒,又不通風,雖然守獄官已經將三公們安置在最上等的囚室裡。鑒於太保是女性,因此將三公分別囚在三間囚室當中,也盡可能以禮相待;但除此之外,三公並不曾得到比一般罪犯更好的待遇。

    牢房裡很冷,怕太保著涼,麒麟先是帶了毛毯過來,卻被婁歡阻止。之後麒麟又送來潔淨的飲水和餐食,也被婁歡嚴詞拒絕。

    日前,得知要入獄服刑時,太師甚至連一句抗辯的話都沒說,就自己到地牢外頭等著入監。從頭到尾,太保與太師不曾反對過婁歡一句,就那麼安然地坐在各自的囚室裡,彷彿能夠隨遇而安,已臻於神人的境界。

    已是第三日了,麒麟與婁歡次次交手,次次落敗。

    麒麟沒想到他竟然這麼狠、這麼絕。原以為,只是關個幾天,做做樣子,婁歡自然會結束這場君臣間的意氣之爭。

    然而麒麟再度被打敗。是了,她怎會再度犯了這天真的毛病,以為婁歡是個光說不練的傢伙?他從來就不曾只做表面功夫,向來都是狠心到底的。

    她究竟還在期待什麼?期待他會因為她的懇求而聽她一言嗎?真傻呀!婁歡之所以堅持要三公下獄,真正的目的是在懲罰她呀。

    聽著太傅與麒麟的對話,太保歎了口氣。「陛下,請您還是離開此地吧,現在這時候,朝臣們想必非常需要陛下。陛下應該打起精神,好好處理國政才是呀。」

    「保保,你還好嗎?」麒麟只關心這一點。

    「我沒事,麒麟乖,你快走吧。」

    麒麟再次氣悶地離開皇城這暗不見天日的地牢,為她竟然找不出可以特赦三公的好理由——她想出的每一個理由,都不能說服婁歡。

    不,不行!她一定得想辦法讓保保盡快出牢才行,她的身體又不是很健朗,萬一受寒生了病怎麼辦?可惡的婁歡!他到底在堅持什麼!

    ☆☆☆

    婁歡確實有他的堅持。

    麒麟才離開沒多久,太保已經出聲。「太傅,麒麟還小,我擔心你太急切了。」婁歡急著要麒麟長大,承擔以她的年紀來說,顯然太過沉重的重擔。

    三間囚室,太保關在正中央,左手邊是太師,右手邊是太傅。

    為了處理政務,群臣們將較為急迫的奏章送到地牢給宰相裁示。婁歡的囚室裡雖然設有燭火,但仍然十分昏暗,真不知他是怎麼有辦法處理那些公文的。

    聽見太保的質疑,婁歡放下手邊文書,沉吟道:「身為一名帝王,不管年歲大小,所要承擔的責任是一樣的,陛下沒有別的選擇。」

    「但是,沒有人天生就知道怎麼當一名帝王呀。」太保低聲道。「更何況,太傅,你可知道……麒麟她不只是一個帝王而已?」除了擁有天命之外,麒麟更是一名貨真價實的女孩呀,只要她當好一個帝王,會否太殘酷?

    麒麟前不久天癸初至,上天賦予她帝王的使命,可也令她生而為一名女子。若非早與麒麟約定好,不告訴婁歡這件事,太保實在很想大聲對婁歡說:麒麟已經不再是個孩子了!

    少女身份的麒麟,心思可比幼年時候的麒麟來得更加曲折,弄不好的話,可是會鑄成大錯的。

    太保沒有等到婁歡即時的回應,左側卻傳來太師有點突兀的詢問:

    「太保,你身體不適嗎?」

    太保詫異地瞅了隔壁夯牆一眼。怪了,明明隔著一面密實的牆壁,太師能穿過牆壁看到她這一邊嗎?

    「你不要太過憂慮。」太師說:「太傅做事情自有他的考量,你這幾日只要跟平時一樣,吃飽睡、睡飽吃就好,莫要病了。」

    「太師,你這是在諷刺我,還是在關心我?」好像她平日都無所事事似的。

    「都有。」太師回答。

    「……我們三個,還滿久沒有這樣閒聊了呢。」太保有感而發。雖然此時此刻只聽得到聲音,看不到對方。

    婁歡的回應是輕聲一笑。「兩位,是婁歡太自私了,還請見諒。」

    他承認他的確有點著急。麒麟再過兩年就將成年。成年的帝王,特別是一個女帝,倘若不能獨當一面,那麼她勢必會為這個國家所離棄。那是他不想見到的事。

    只是截至目前為止,麒麟的表現,令人歎息。

    要求她短時間內有所成長,是否真的過於急切?然而時間已經不夠了啊……

    ☆☆☆

    回到宮中的麒麟左思右想,想著如何營救身陷囹圄的太保。

    想了半天,就只想到——好諷刺!身為皇朝之君,她卻連想要特赦某人的權力都沒有。當個帝王當得這麼窩囊,真悶!

    「玉印。」她揚聲喚道。不管、不管了,她就不相信婁歡真敢抗旨!

    「玉印在此。」玉印一如往昔,悄然出現在帝王身側,仍是一身圭帶玉色袍,手捧國璽,身形翩然若仙,額間一抹紅色硃砂襯托他精緻的臉龐雍容清麗。

    「你今天藏在朕的右側嗎?」剛剛好像瞥見玉印從右後方的角度出現?

    玉印微微一笑,搖頭。「玉印今天一直隨侍在陛下的左手邊。」

    「又猜錯了。」麒麟有點納悶地道:「可以告訴朕,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嗎?玉印總是來無影去無蹤呢。」

    「當然可以。不過,陛下確定想要知道?」

    「……呃,還是算了。」倘若知道了秘密,以後哪裡還有猜謎的樂趣,不如繼續保持神秘吧。「玉印,等我有一天老了,要退位了,在我死前,你再告訴我你是怎麼辦到的,好嗎?」沒發覺自己開始自稱為「我」,又忘了君臣的分野。

    玉印微微一笑。「好的,陛下。不過那應該要等上很久很久喔。倘若到時候玉印已經不再是陛下掌璽官的話,玉印會讓下一任的掌璽官把秘密告訴陛下的。」

    玉印的話,讓麒麟想起,掌璽官職位是世襲的。掌璽官歷代以來一律是童男子或童女子,因此多數的掌璽官會一生不婚,直到死去,才由玉氏族人中重新選出繼任的新人。一位掌璽官假如活得夠久長,也許會侍奉好幾位短壽的帝王;倘若相反,帝王活得比較久,那麼就可能會擁有兩位以上的掌璽官。

    玉印年紀比她稍長,卻與她幾乎在同一時間裡,分別繼承了掌璽的工作及這位國家的王位;但玉印掌璽,比她的登基稍早了一些時候,他曾經擔任過先皇的掌璽官一小段時日。

    麒麟不確定自己能活多久,也許很短暫,因為她始終相信著一件事:幼王即位,是很難活得長命的。

    她已登基十年,至今在臣民眼中仍是個無能的君王,難保不會有一天又有某個強大的諸侯看她不順眼,想廢了她取而代之呢。

    儘管如此,麒麟仍然很高興自己的掌璽官是眼前這位青年。

    「玉印,可以再問你一件事嗎?」她一直想要知道的事。

    「陛下但問無妨,玉印知無不言。」青年恭敬地回應。

    「我聽說,掌璽玉氏只為擁有天命的天子掌璽,你成為掌璽官在我登基之前,那時候你年方十二,你如何能肯定我是擁有天命的帝王,為我掌璽至今?」

    玉印為她掌璽十年,知道麒麟一直懷疑自己之所以能得到上天的「承認」,是因為太傅從中使力的緣故,她不相信自己是真命天子。

    然而玉印卻深信不疑,是以他答覆道:「陛下不必多慮,掌璽官只能為天子掌璽,這是玉氏族人的天命所在。」

    「所謂的『天命』,看不見、聽不到,只是祭祀昊天上帝時,經由巫祝口傳而無人能解的語言,誰知道是真是假?」此言若是一般人說出,必定是大不敬的,但麒麟是帝王,她只是質疑自己。

    玉印笑答:「陛下不必懷疑。因為倘若陛下不是真命天子,玉印卻讓陛下用印,那麼玉印是活不長的。但如陛下所見,玉印仍然十分安好,全托陛下齊天鴻福。」

    聞言,麒麟瞪大雙眼。「開玩笑的吧?」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玉印笑而不答,表示已經說盡該說的話。

    麒麟放棄追問,取筆來,打算自己下詔,因此不口述旨意。

    動手擬詔時,她想:真諷刺,下旨給婁歡,卻還要擔心這道聖旨會被人丟回來,甚至糾正錯字?

    史上有哪個皇帝當得像她這樣,把大臣的想法這麼地放在心上?

    擬完聖旨後,麒麟正要喚玉印,讓她將國璽蓋在金綢聖旨上。

    玉印手捧國璽,卻低訝一聲。

    麒麟注意到了。「怎麼了嗎?」

    「……」玉印沒有開口,只是沉默地看著麒麟,似是有話想說;但身為掌璽官,只負責為帝王保管傳世玉璽,不該左右帝王的意志,他不應該多說什麼的。

    「玉印?你有話想告訴我?」

    猶豫了半晌,玉印才勉強道:「陛下要下旨給太傅?」太傅自罪入獄三十日的事,京內已無人不知。

    「正是。我非要他出來不可。」聖旨一出,若不接旨奉行,便是抗命,而觸犯聖顏是可以處以極刑的。

    「……倘若太傅不接旨呢?」侍奉麒麟多年,玉印很清楚宰相與帝王之間的角力。

    「那麼朕就——」就怎麼樣?砍了他的頭?

    麒麟頓時梗住,說不出後續的話。

    是了。以婁歡的個性,他怎麼可能因為怕被砍頭而接下這道聖旨!他已經擺明了不接受毫無理由的特赦,倘若她硬要下旨給婁歡,豈不等於把他送上斷頭台?

    君無戲言啊。這句話,也是婁歡教給她的。

    她手中握有大權,掌握全國百姓千千萬萬人的生死,卻無法隨心使用。

    原來,再大的權力也是有局限的,不是一切都由她說了算……

    婁歡可是在賭她不會濫用權力?他憑什麼敢下這種賭注?憑她需要他,所以不會殺了他嗎?國璽一旦蓋印在擬好的聖旨上,可是連她都收不回來的。她真能毫不猶豫地砍了婁歡的頭嗎?

    推開桌案上的筆墨,將擬好的黃綢扭在手裡,麒麟歎了口氣。

    敗給你了,太傅……

    明白婁歡一定不會接旨,而她也不可能真砍了他的頭,下這道聖旨,只是給雙方添麻煩而已。麒麟露出一抹苦笑。「把國璽收起來吧,玉印,朕不下這道旨了。」

    「玉印該死。」玉印躬身拱手,低垂著臉認罪。他剛剛干涉了帝王的心意,這是不應該的。

    麒麟明白玉印身為掌璽官的職責所在,她抱歉地道:「是朕的錯。你無罪。」下次她要召玉印用璽前,得再謹慎一點才行,她可不願意見到玉印左右為難。

    過去她雖然也下過幾道任性的聖旨,但玉印從來沒有說過什麼,直到今天……這還是他第一次對於她的用印面有難色。

    麒麟不禁想到,倘若歷代以來,必須保持沉默的掌璽官看著帝王下旨用印,而帝王卻濫用權力,胡亂下旨的話……不知他們作何感想?

    「玉印,我有時會故意下一些令人無法接受的聖旨,我很想知道,看到我下那些聖旨時,你心裡有什麼想法?」玉印為她掌璽十年,不知可曾皺過眉頭?

    「掌璽官不該評述君王的旨意。」

    麒麟只是看著玉印的眼眸道:「你們玉氏族人累世以來守護著國璽,但並非每一世都能遇到賢明的君王。史上昏君不少,濫用君權,下過無理聖旨的君王想必也不在少數……玉印,這十年來,你為我掌印,可曾感到遺憾或難過?」

    並不期待玉印會回答這個問題。玉氏族人的口風向來都很緊,但麒麟不太喜歡想到玉印可能會因為自己的旨意而感到受傷,因為確實是有那種可能性。誠如太傅所說,她並不是一位明君,還不是。

    聽出麒麟話裡對自我的不確定,玉印沉吟半晌才答說:「玉印很高興能為陛下掌印。」

    聞言,麒麟眼色一亮。「真的?」

    玉印淡淡一笑。「是真的。玉印認為,陛下是一位仁慈的君王。」雖然有點調皮,但就過去麒麟所下的聖旨來講……他眼神溫煦地說:「陛下應該也很清楚,您有一顆善體人意的心,也許不是每一個決定都經過深思熟慮,但是出發點都是良善的,這一點,太傅也是知曉的,陛下不必太過憂心。」

    麒麟不禁微笑。「謝謝你告訴我這些,玉印。我知道你其實可以選擇不說的。」

    「或許是因為玉印很久沒有看到陛下的笑容了。」

    麒麟笑著站起來,視線梭巡著左近,找到了另一個總是隨時跟在她身旁的人。

    「史官,剛剛朕與掌璽官的話,可以不要記下來嗎?」她不希望後人質疑玉印身為掌璽官的公正性。

    掌史的史官是一名面貌清秀的少女,她的回答並不令麒麟意外。

    「請陛下恕罪,微臣不能不記。」掌史官負責記錄帝王的言行和起居,留下史料,以作為未來史館修史之用。

    麒麟忍不住嗟歎。「想必你的史冊上一定記滿了朕登基以來的糗事,那可是拿來編撰《皇朝見聞錄》的最佳材料啊。」

    「啟稟陛下,《皇朝見聞錄》是民間野史,文人加油添醋之作不足以採信,無法與正規的國史相提並論。」

    換句話說,那本《皇朝見聞錄》根本只是道聽途說的民間傳聞罷了。

    可麒麟卻愛極了那樣的傳聞。她露出遺憾的表情。「想必你是一定不會讓朕看你手頭上那本記載了朕所有言行的史冊吧?」

    皇朝的史官群與任何一個朝代、任何一個國家的史官一樣,對自己掌有的記史工作十分看重,對史料的收藏也都神秘兮兮。

    掌史的少女官員微微一笑,並不答話。

    「這不大公平,不是嗎?」麒麟抱怨。「朕提供材料讓你記錄,但卻不能檢視自己的歷史。」就算她記憶力再好,也記不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件事啊。

    「這就是您是陛下,而臣是史官的原因啊。」大家各司其職。

    「麗正,你不過比朕長上幾歲,可別學太傅說話。」

    「太傅是臣崇敬的對象,還請陛下恕罪。」

    「也是……朝中群臣哪個人不崇敬他呢……」麒麟再度一歎。

    「如果陛下想看有關您的民間傳言,聽聞那聽雪樓已經在為《皇朝見聞錄》編撰新冊。」

    麒麟忍不住低呼出聲。這新冊,她等好久啦。第三冊只記載到父皇的事績,自第四冊起,想必將開始以她宋麒麟為藍本。好想看!只不知道從編寫完成到出版,還要等多久?

    「你想民間文人會怎麼傳寫朕?」真是令人迫不及待啊。

    名喚麗正的少女史官笑答:「等印行上市後,臣會帶一本來給陛下校閱。」

    聽雪樓刊印的新書因為太過暢銷,往往需要預定才能在第一時間購得,麗正身為史官,雖然對於民間野史抱持質疑的態度,但也仍對這些野史保持關注。

    「好極。就這麼說定了。」麒麟興高采烈。

    青年玉印與少女麗正互看一眼,也很高興他們的陛下終於恢復了笑容。

    婁相自我降罪這件事,對陛下來說,著實太突然了,她一時間亂了分寸,才會想不到該怎麼來應對。

    而現在,麒麟已經想到,她應該怎麼做了。

    「兩位,跟上來,朕要去政務廳。」

    ☆☆☆

    「是嗎?她親自向百官道歉,也準時參加朝議了?」

    皇城地牢裡,聽著送來公務,順便報告帝王近況的春官長描述,婁歡不禁噙起笑意。已經連續幾日,麒麟不再來地牢探視,婁歡正好奇她在做些什麼事呢。

    「不僅如此,陛下還向下官問禮。」春官掌禮,統領禮部的春官長自然是這國家禮制的守門人。治理一個國家,先禮後法。「禮」並非陳腔濫調,而是能順應時代變化的常情標準。

    「哦?陛下都問了什麼?」

    「陛下問了下官,君王的禮儀、人臣的禮儀,以及君師之間應遵行的禮儀。」春官長逐一回答。「除此之外,陛下也向秋官長討教了國家的法治。」結論是:「陛下最近宛如洗心革面了一般,非常地勤懇。」春官長十分欣慰地說。

    雖然不訝異麒麟終究會想到以群臣為師,從中尋求解套的方法,但婁歡仍然有些擔心麒麟會有出人意表之舉。畢竟有前例可循,麒麟經常隨心所欲。

    春官長站在牢門外,猶豫地道:「相爺,君王已經知錯,是否可以提前——」

    「不,律法嚴明,婁歡不能擅自更改。這一個月,就麻煩各位照顧陛下了。」

    「何勞相爺交代,我們是陛下的臣子啊。」春官長歎了口氣。這位宰相與少帝固執的程度,可說是不相上下呢。「另外,還有件事相爺應該要知道。」

    「春官長請說。」

    「西歧州牧已經入京了,陛下正在御書房召見他。事關重大,相爺可有指示?」

    婁歡沉吟。「州牧一個人入京嗎?」

    「不,他還帶了一名隨從。」

    「隨從是男是女?」

    「是一名女子。」

    「我知道了。請夏官長加派人手暗中保護陛下,至於歧州的事,就讓陛下自己來裁決吧。」

    ☆☆☆

    麒麟沒有料到沐清影是這樣一個溫煦的男子,也沒料到他竟還這麼年輕。

    男子身穿布衣,神態安適自在,雙唇未開先笑,看起來與他的身份不太相符。

    固然,當年任命他為州牧時,已經知道他年約二十五,但那已是兩年前的事了,眼前這位州牧看起來比他實際的年齡來得更加少年,算是保養得宜嗎?

    跟婁歡比起來,這兩個年歲相近,何以她的太傅卻早生華發?該怪她經常給太傅添麻煩嗎?

    坐在御書房裡,麒麟靜靜觀察了男子好半晌,才開口道:

    「沐州牧,你奏章上提到歧州州民與西方海夷的海上衝突,事關重大,在我們進入正題之前……」麒麟視線瞥向一直站在州牧身後的隨從,考慮著是否該點破那名英姿颯爽的女子可能的真實身份。「朕要你將所有的事情重新再說一遍,包括你為什麼要在奏章上說謊。」

    那站在麒麟面前的溫煦男子哂然一笑。「陛下明察秋毫,想必已經明白,何以臣不得不在奏章上隱藏事實的原因。」

    麒麟蹙起眉。「那與你身後那名隨從——或者,朕該稱呼她為海夷將軍——有關嗎?」

    女子微微訝然,望進麒麟年少卻炯然有神的眸色裡,揚起一弧微笑。「海夷將軍海童,參見陛下。」

    這是麒麟第一次見到這位來自西海的西方夷之長,她繼位時年紀尚小,隱約記得當時前來祝賀新帝繼位的海夷之長是一位年長的女性,並非眼前這位新任的女將軍。她只在得知海童成為新任夷長時,派遣使者贈禮祝賀過。

    麒麟的視線在州牧與將軍兩人身上來回,突然領悟地苦笑道:「如果事情嚴重到需要州牧與將軍聯袂入京,那麼,但願朕的處置不會令兩位失望。請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快快對朕說明吧。」

    沐清影笑了,臉上有著令人安心的氣蘊。「陛下英明,整件事情說來並不複雜,甚至相當單純。臣原本以為海上黑船是一般的盜匪,但將軍發現了異樣。與臣商議後,擔心風聲走漏,因此假上奏章,以誤導真正在幕後操縱的黑手。」

    那女將軍英姿煥發,接著說明:「海夷素來與皇朝交好,彼此互蒙其利已經有百年之久。想要藉機煽動海夷與州民衝突,並從中牟取利益的人,陛下仔細推敲,應該就可以知道。這事屬於皇朝內政,我原本不準備插手,但因為事情發生在雙方交界的海域上,海童無法置身事外,是以願意協助陛下,盡速處置此事。」

    麒麟聽著兩人的陳述,良久,越聽心裡頭便越是擔憂。

    這件事很重要,她應該召集群臣,共同商議這件事;但一旦那麼做了,又怕走漏風聲,枉費先前辛苦隱瞞群臣的用心。倘若太傅在此,至少還有個人可以商量。可現在太傅仍在地牢裡……麒麟可以想見他會怎麼說。

    婁歡會說:陛下,難道您就不能獨自處理國事嗎?

    麒麟再度苦笑。太傅真的不把她當十六歲的孩子來看哪。雖說,她也真的不能再把自己當成小孩子來看待了。

    「依照兩位的說法,那黑船總是利用海上發生大霧時出現,速度奇快,且可能就藏身在海域交界上的無人島群。至目前為止,還不曾登岸攻擊州民,只劫掠海上的船隻,看起來確實很像是一般海上盜匪的行徑。然而將軍在一次追趕黑船的時候,察覺到那幾艘黑船使用的火炮屬於皇朝州師所有,倘若不是有人盜賣州師軍械庫裡的火藥,便只剩下一個可能了……」

    而這個可能,或許會動搖整個國家。這也許是預謀許久的叛亂,也許意在混淆視聽,聲東擊西。麒麟斟酌地詢問州牧:「目前歧州的州師歸誰統領?」

    「州司馬趙清。」沐清影謹慎地道:「共有五萬兵力。」各州軍政分離,即便他身為州牧,也不能擅自調動軍隊。全國十九州里,只有西方歧州擁有強大而訓練有素的海軍。

    「海童將軍,這是我朝內政,請將軍幫忙,是說不過去,但……」

    明白麒麟想說什麼,女將軍笑道:「我手上有十萬兵源,不過那是因為海夷一直以來都是軍民合一。扣除老弱,尚有六萬兵力可用,挪一點借給陛下,是可以的,但要看陛下決定怎麼處理這件事才行,海童不能輕率挑起戰爭。」

    「朕明白。」麒麟擊掌傳喚隨從:「請夏官長速來御書房。」她站了起來,看著窗外濃郁的春色道:「朕不想要戰爭,除非那是平息另一場戰爭最好的方式。西歧州牧,請你做好接管州師的準備,我們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了結這件事。」

    「……」沐清影沒有立即回應,直到麒麟轉過身來,用目光詢問,他才微微一笑。「這是我們君臣初次會面,而陛下卻相信臣所說的話?」

    那正是麒麟先前對自己的疑問。皇朝之大,她如何相信一個素未謀面的臣子?

    「首先,」她有條理地說:「你眼神端正,敢直視朕的目光。在明知你已經犯下欺君之罪的情況下,仍然不畏責罰,入京來接受朕的質詢。而你身邊的隨從不是別人,正是海夷之主。你二人微服入京,必有緣故。雖然這消息可能已經傳開,但根據朕的御使回報,你治理歧州兩年,得罪了不少人,這些人,恰恰都是州司馬的親信。趙清是諸侯之子,你不畏權勢與之抗顏,已經說明了很多事情,這便是朕決定相信你的原因。既然今天無論如何朕都必須做出決策,倘若朕錯了,也只能怪自己識人不清,必須有承擔後果的準備……但追根究底,或許也是因為朕信任宰相的緣故吧。當年宰相推薦你繼任州牧,朕相信他的判斷。」

    「原來如此。」沐清影點頭。「那麼,臣以為事不宜遲,雖然已經命人嚴加防備,但仍然可能出事,臣最好即刻返回歧州。」

    「不用那麼急。」麒麟眼尖地瞥見夏官長正朝御書房疾行而來。「你帶著朕的手諭一道回歧州去——記住,要活著,朕不願意失去一名值得信任的邊陲州牧。」

    彷彿沒料到帝王會對他說這些話,沐清影微怔半晌才趕緊道:「臣遵旨。」

    站在一旁的女將軍突然笑了出聲。

    麒麟挑起眉。「將軍可是在笑朕?」

    「正是。」海童笑看著麒麟。「民間傳言陛下年幼任性,哪裡知道陛下聰明絕頂,處事周延,與民間傳言毫不相符。」

    麒麟聞言,不禁一笑。「你錯了,將軍。朕確實極為任性。你入宮時沒聽說嗎?日前,朕的帝師們才因為朕的愚行而入了牢獄呢。」甚至到現在都還不肯出來。

    「聽說了,所以才不難理解,何以陛下會是現在這等模樣了。」這就是有其師必有其徒吧。

    麒麟眨了眨眼,算是默認了。轉過身看向剛剛進入御書房中的夏官長,她有點淘氣地笑了起來。「夏官長,你來得正好,朕想跟你調一支軍隊。」

    ☆☆☆

    「陛下採取行動了,她向下官借調一支行動迅捷的騎兵隊趕往歧州。事情果然如相爺所言,與州司馬越清有關。幸好發現得早,預先做了防備,下官也已經下令加強京畿的守備。」

    「這件事情,是陛下自己採行的決策嗎?」

    「不瞞相爺,日前陛下曾經來向下官討教過國內兵力的部署情況。」

    好個麒麟。婁歡露出笑容。「夏官長,辛苦你了。」

    「不,這是下官應該做的。」

    「那麼,陛下現在何處?」獄中不見天日,是因為先前典獄官送來了餐食,才知道現在已經入夜了。

    「……」原本侃侃而談的夏官長突然沒了聲響,似乎有話想說,卻說不出口。

    婁歡察覺了夏官長的侷促,他詢問:「烜夏,陛下這幾日都在哪裡過夜?」

    君王賜字「烜夏」的夏官長大司馬素來是一名鐵錚錚的武士,如今面對宰相的問題竟然面紅耳赤,顯然是有人不許他說出帝王的行蹤。

    「陛下不讓你們告訴我,是吧?」婁歡臆測。

    「春官長什麼都沒說嗎?」夏官長遲疑地道。

    「她只說,陛下向她問禮……」婁歡猛然領悟過來。「難不成陛下她……夏官長,陛下現在何處?」

    「恕下官不能透露。婁相,陛下不許臣等透露她的行蹤。」更不能說出,這幾日,陛下都夜宿在地牢門前,不曾回寢宮休息。

    理由是:「皇朝歷代以來,尚無帝師下獄的例子,依君臣之禮,朕不能阻止三公下獄,但依君師之禮,帝師下獄,朕亦難辭其咎。」麒麟如是昭告。

    問清楚皇朝的禮法之後,麒麟便齋戒受諫,且夜宿獄前,下旨不許令三公知曉此事。三公一日不出獄,她便一日不安寢。

    「麒麟又不笨。」另一間囚室裡出太保的聲音。「太傅,別忘了她是你教出來的。你有十成聰明,麒麟起碼也學得了八分。現下,她必定夜宿地牢外,學你自我降罪——咳咳——以麒麟的個性,她是寧可委屈自己,也不會輕易低頭的。」

    「太保說的是。」婁歡自嘲地道。在某些方面,麒麟確實像他。是因為長達十年的教養所導致的結果嗎?教出一個思考方式與他幾乎如出一轍的君王。

    再度聽見輕咳聲,婁歡蹙起眉,關切地問:「太保,你身體不適嗎?」

    太保仍在咳嗽,沒有回話。

    太師出聲了。「婁太傅,太保已經受寒兩天了。」語氣裡帶有一絲憂慮。

    一聽見太師的話,站在婁歡囚室前的夏官長立即反應過來,「我這就去告訴陛下,請她特赦三公。」地牢太過陰冷潮濕,一直關在裡頭,很容易生病。

    「不行,咳咳。」太保阻止。「陛下正在學習如何獨當一面,好不容易才稍稍上了軌道。我還掌得住,別拿這些小事情去煩她。」

    「這不是小事。」婁歡當下決定:「夏官長,麻煩你請御醫過來——」

    太保打斷婁歡的話。「請御醫來,可以,但是別讓陛下知道。你們只要好好照顧陛下就可以了。不過短短幾日的牢獄之災,我若受不住,又怎麼有資格當一名帝師?」不是不明白婁歡的用心良苦,既是如此,她也不能軟弱。

    「太保,你身上帶著披風嗎?」太師突然插話問道。

    「咳,沒。」誰知道地牢裡入夜後會這麼冷。她又沒被關過。

    「夏官長,麻煩你。」太師解下身上的披風,遞給囚室外的夏官長。

    夏官長會意,將太師的披風轉交給太保。

    「咦!太師你……」經常隨身穿著披風嗎?就連溫暖的春季也不忘披風隨身啊。如今想來,好像確實如此呢。但太師看起來身強體健,不像是怕冷的人。

    「太保你畏冷,應該要記得隨時多帶一件披風,以備天候突然轉涼,又或者偶爾在外頭露睡時,可以避免受寒。」

    「太師,你……?」怎麼說得好似很清楚她平日到處亂睡的小習慣?

    「太師說的是。」婁歡說:「太保該多照顧自己。」再度聽見太保囚室裡的輕微乾咳,先前他因為忙於國事和留意麒麟,沒有注意到太保的狀況。「夏官長,在你請御醫過來以前,麻煩你幫我傳一句話給陛下吧。就說:『這一回,是婁歡輸了。』」

    夏官長虎目圓睜。「相爺……?」婁相要對君王認輸?這可是破天荒頭一次!

    「輸給懂得向群臣請學的君王,婁歡榮幸之至。」

    「暫時滿意了,婁太傅?」太師頗有些嘲弄地道。

    「如果真讓太保出事,想必太師與陛下都不會原諒我。」有些事情該適可而止,才會有效用。

    太保聞言,卻一點兒也不高興。「本太保已經打定主意要服刑滿月才出獄!咳咳。」奈何時不我與。

    夏官長才將婁歡的話帶到,麒麟已經親自進入地牢來迎接帝師。

    「保保,快出來吧,趁太傅沒改變心意,我們趕緊逃走。」話說得很急,顯然真怕婁歡又反悔。

    太保無可奈何,只能被麒麟牽著走。

    「慢著,陛下。」婁歡出聲制止。

    麒麟擰眉看向婁歡。「太傅?」他不是已經認輸,難道又有機關?

    囚禁獄中十日,真不知婁歡怎有辦法看起來非但不憔悴,雙目還炯炯有神。

    「陛下還未下旨特赦,罪臣怎麼能走?」

    聞言,麒麟鬆了一口氣。她走到婁歡的囚室前,聲音鏗鏘,下口諭道:

    「三公以自罪規勸天子,朕已深知反省,未來必兢兢業業,朝乾夕惕,不敢怠惰,故此,傳朕旨意,即刻赦免三公,復職如初。」

    她緊張地看著婁歡,怕又被拒絕。直到婁歡謝恩,麒麟這才放鬆下來,綻開一抹開懷的笑容。「太傅,你剛說,這回是你輸?」有點懷疑是自己聽錯了。贏的滋味太美好,有點不真實呢。

    婁歡微笑。「臣不曾期望自己是贏家。」

    麒麟沒有被婁歡騙去,她回以一笑,很清楚即使婁歡不期望自己贏,但他們十年來無數次的交手,他也已經佔了太多次的上風。

    她得來非常努力,才能再贏一次。

    至於為什麼這麼想贏,麒麟沒有仔細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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