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後,西門公子就沒再來了,他不會是被影主你的條件嚇跑了吧。」阿奴惆然望著窗外。
日影正盤膝打坐,對下屬的怨言恍若未聞。
「要是西門公子以後再也不來,那怎麼辦?」
日影牽牽嘴角,他不擔心。西門儀不是輕易放棄的人,他失蹤多天大概是想法子去了吧。可是他提出的條件又豈是人力所能辦到的?西門儀想必也是白忙一場。不過也好,這一來他當會安份一段日子,不再提出令人為難的要求。
可是阿奴不明究竟,不住歎氣道:「唉……這十天少了他,映月樓寂寞多了。」
「影主,你也不想想辦法……」
「影主,難道你就由他去嗎?失去他也不要緊嗎?」
「阿奴……」日影緩緩睜眼睛,肅然問:「你還記得你的身份麼?」
阿奴大駭,連忙下跪道:「阿奴多嘴,阿奴知罪,請影主責罰。」
「你還沒回答我。你的身份是什麼?來中原的目標為何?還有……西門儀對我們來說是什麼?」
「阿奴是玥族子民,影主座下的護法。來中原是為了執行使命,助影主復國,為咱們族人報仇。」阿奴凜然回答。
「很好……那西門儀呢?他在你心目中是什麼?」
「呃……西門公子……他、他是咱們執行任務的工具。」低頭。
「你記得就好。」日影扶起阿奴,柔聲說:「我知道西門儀很討人喜歡,你喜歡他也是難怪。可是一件工具就是一件工具,像一把斧頭,一柄刀。人可以愛惜工具,可以小心利用它,但萬萬不可對它產生特殊感情,你明白麼?」
「阿奴明白,西門公子就像一柄鎖匙,替咱們打開復仇之門,咱們跟他注定不能成為朋友。」
「嗯,你說得對。」日影微微一笑。若是愛上了一柄鎖匙,那也實在太可笑了,是不是?
「影主?」阿奴抬眼,看到主子的笑容有些古怪。
正當她想問又不敢問之際,一團白影焉地從窗戶闖進他們的繡閣。
「咦?是鴿子?好可愛喲。」阿奴低呼。
一隻長著紅眼睛的鴿子停在桌子上,正扁著它圓圓的腦袋打量日影主僕。
「難道是西門公子派來的?」阿奴想去捉它,可是鴿子很是靈巧。只見它撲撲翅膀騰身而起,輕鬆避過捕捉,落在日影臂上。
一人一鳥四目交投,鴿子朝日影點點頭,又低頭喙了喙自己腳上的小竹筒。
好有靈性的鳥!日影驚異地解下竹筒,展開內裡的信箋。
明日晌午十里亭一聚,儀自當實踐承諾,為卿撈月射日,喚出彩虹。
嗄?日影瞠目結舌。
不、不是吧?誰來告訴他這只是一個惡劣的玩笑。
約定的時刻很快來臨了,日影忐忑赴會。無論西門儀信中所說是真是假,他總要來看個究竟。
不過……不可能是真的吧?西門儀只故意語出驚人,哄著他玩吧。可是……萬一……不、不、不,不可能的。
「影兒。」當他出神時,西門儀已經來到他身畔三呎。
「影兒,伸出手來。」西門儀露出狡黠的笑容。
伸手?
「伸手來接著彩虹呀。」
日影遲疑地攤開手心,焉地光茫一閃,皓白如玉的掌上映出一道七色彩光,恰似小小的天虹。
這是怎麼回事?日影駭然抬頭。只見西門儀向著大陽,高舉著右手。神奇地,七色幻彩就從他指縫迸射而出。嗯,再看真點,他手上好像拿著些什麼。
就在日影怔忡間,彩虹消失了,西門儀含笑把一塊涼涼的硬物放在他手心。
是一塊晶瑩剔透,打磨成立方狀的石頭?但怎會有透明的石頭?
「這是從遙遠國度進貢來的冰晶奇石,陽光透過它就會幻化成彩光。有了它,以後只要你高興,我們每天也能召來彩虹啊。嘻嘻……怎樣?本公子算是過關了吧,呵呵……」
看著西門儀得意到欠扁的笑臉,日影咬牙。
你別得意,還有兩關呢。手語。
「當然當然,我們這就去撈月。」
月亮?現在還是晌午,哪兒來的月亮?
日落西山,夜幕悄然降下。
二人乘著馬車,出了揚州城,輾轉來到一偏僻的山頭。
「奔波半天,你累了麼?」西門儀柔聲問。
日影搖頭,看著眼前鬱鬱蒼蒼的高山。
這是什麼地方?
西門儀笑而不答,驅車登上崎嶇的山道。到了山腰,二人才棄車徒步而行。
你要帶我到哪裡?日影眉頭。
「快到了。」西門儀燃點起火棒,撥開山壁上的籐蔓,露出一個洞口。
進去一看,日影才發現這原來不是山洞,而是山腹裡的一條通道,只不知通到什麼地方去。
走過轉轉折折的窄道,日影感到地勢往上陡峭,通道支線甚多,極容易迷失。想到若迷失在山腹之中,日影不禁打個寒顫。幸好這時出口已經隱約在望了。
出了洞口,眼前豁然開朗。
沒想到山腹通道的出口竟是一片凸出的平台。平台位於山肩,往下看是千呎懸崖,上方是視野廣闊的天空。方圓不過十餘丈的平台上,竟然有一個小小的湖泊,湖邊長滿盛開的小野花,一側還豎立著一塊奇特的大石,
大石高七呎寬五呎,外形恰似對半剖開的雞蛋。最奇怪之處是巨石的外皮粗糙,但平滑那一面卻質地細密,光滑如鏡,能映照出二人綽綽身影。
日影好奇一摸,不禁大吃一驚。這竟是一塊翡翠的原石?未經琢磨的玉外形看起來像普通石頭,可是這麼大的一塊也確實罕見,而且當初是誰把它可剖開的呢?看切口如此平整,不像是天然而為啊。
沉吟之際,西門儀突然輕聲說:「月亮出來了。」
日影聞聲抬頭,果見明月當空,月亮又圓又大,彷彿伸手可及。
玥族是崇拜月亮的民族,日影的感受自是深刻。
西門儀看著他到感動的目光,溫柔地說:「我試驗了很久,就這個時分的月色最漂亮。你看,還有這水中月,我們就撈起它好嗎?」
湖面平滑,把天上的明月清晰倒影出來。看看天上的明月,再看看水面幾可亂真的影像。日影忽然想起童年時,族中每月均會舉行的跳月大會。在那和平的時代,大家一起沐浴在月亮的銀光下,圍著聖湖又唱又跳。那時聖湖也會出現月亮的倒影,看起來就好像有兩個月亮……後來,因為楊朗,因為鳳驍,因為戰爭,他的國破了,家也毀了,就連最愛他的姐姐也死於非命……
眼眶焉地一熱,淚水悄然落入湖中泛起一圈圈漣漪。
「影兒,你怎麼了?不舒服麼?」西門儀驚問。
日影搖頭拭淚,撿起樹枝劃地寫道:景色漂亮得令人傷感。
「如此良晨美境,有什麼值得傷感呢?」
日影只好寫道:景致雖美,可惜鏡花水月終虛幻。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假又何需執著。假的東西只要喜歡,又何防當它是真的?謊言只要一輩不拆穿,就是真話。有時候,假的東西比真的更加美好。」西門儀微微一笑,目光說不出的溫柔。
日影黯然,心中歎息:只是世上又豈有永不拆穿的謊言,永不破滅的幻象?
樂天的西門公子轉眼已經拋開愁緒,忙於為撈月作準備。日影也被他勾好奇心。
「見過江湖中玩蛇人麼?他們就是由這麼一支笛子,把竹簍裡的蛇引出。」西門儀從隨身包袱中掏出一支紫竹笛,得意洋洋地說:「今晚,本公子也要演奏一曲,把水中明月引上來。」
這怎可能。日影輕笑搖頭。卻見西門儀一本正經地把笛子湊到唇邊,輕輕一吹,笛聲響徹山谷。
紫竹笛音質高昂肅殺,有別於一般笛子的婉轉悠揚,聽起來帶有濃濃的異國風情。而西門儀演奏的竟也不是普遍的江南小調,而是揉合了中原樂章和西域旋律,重新編寫的不知名樂曲。
這曲子讓日影既想起遙遠的故鄉,亦想起他溫柔的母妃,那個出身中原,卻遠嫁到西域的母親,平日最愛的就是為他唱江南小調……中原,其實也算是他的家鄉。
西門儀吹奏了一曲又一曲,日影思潮起伏,渾不知時間過去。直至西門儀柔聲叫喚他,他才如夢初醒。
「月亮已經撈起來了。」
什麼?日影吃了一驚,轉頭一看,湖中果真再沒有月亮的倒影。
「你看,我把月亮移到玉璧上。」光滑如鏡的玉璧上清楚映照出一輪明月。
這、這、這那裡是撈起月亮啊!只是時移月換,倒影自是跟著實體移動,由湖面轉到玉璧上——
日影氣結,打著手勢道:太詐了!這個不算數。
「怎麼不算?」西門儀怪叫,「當初我們可沒說明要用什麼方法,也沒說要把月亮撈到哪裡去。人家以笛聲感動到上蒼,天上仙女以神力替我撈起月又何不可嘛。」
還上蒼、神力咧!看著西門儀裝作無辜的臉,日影雖然氣炸了,但也自知辯不過這狡猾多詐的傢伙。
這次算了,可是還有太陽呢?我倒要看你怎生把太陽射下來。
「要射日至少要等到明日晨曦,還有一整夜時間呢,我們且來喝一杯,讓在下再為你演奏一曲。」西門儀露出無敵的笑容。
這一夜,二人品嚐著醇酒美點,西門儀吹笛,又央著日影為他起舞。不過鬧到幾更天,二人才並肩靠著玉璧入睡。不知是因為酒意,還是他真的累了,日影自覺睡得很沉,直睡到西門儀喚他,他才朦朧轉醒。
日影揉揉眼睛。
「影兒,且看我為你射日。」
什麼?睜眼。
日影看到西門儀迎著晨曦,扳著金弓,搭上金箭,目光專注銳利,英武不凡。
晨暉把西門儀的側影襯托出一圈金光,神色凝重的他比平日多了幾分穩重帥氣,更添魅力。日影看他的目光有些癡了,直至眼前金光一閃,金箭帶著嘯聲,有若奔雷般射向太陽,他才悚然而驚。
西門儀他怎麼當真了?這是不可能的事啊。看著金光消失於天際,太陽也沒有像火星般墜下,日影才悄悄鬆了口氣,暗罵自己糊塗。太陽又怎可能射下來呢,那可惡的傢伙偏愛裝模作樣。
可是轉眼間,日影又好像看到本該升起的旭日正緩緩下沉。
是他眼花嗎?不不不,是真的,雖然慢,但太陽的的確確在下沉。
啊啊啊∼怎麼可能啊!日影驚駭過度,張大的嘴巴發不出聲音。
「影兒,我已為你射下太陽了。」西門儀回頭,露出情深款款的神情。
不!他一定在造夢!日影拚命搖頭,渾身發軟。
「現在該是你為我實踐承諾的時候。」微笑。
啊∼不要啊∼西門儀步步迫近,日影就步步後退,終於退到山璧,再無可退。
「來嘛,親愛的影兒,不要害羞啊。」西門儀笑中帶著狡猾。
日影咬著唇,拚命要自己冷靜下來。
射下太陽是不可能的事!其中必然有詐!寒星似的眸子不動聲息地打量週遭,日影忽然感到一絲異樣。有什麼不妥他說不上來,可是……總有點不對勁。
咦?這是……目光落在含苞待放的小野花上。昨天還在盛開的嬌花,怎麼過了一晚之後反而……
一定是這樣!日影心念一動,倏地轉身衝入山腹秘道。
「影兒,不要逃啊。」西門儀驚叫一聲。
誰要逃啊?且看我拆穿你的花樣。日影咬牙,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辨別方向。
幸好,沒走多遠,眼前就出現一線微光。
是那裡了。日影大喜,連忙加快腳步。
抵達通道另一出口,看清眼前的景像,日影倒抽一口涼氣。
果然是這樣。一模一樣的小湖泊、一式一款的玉璧、大小形狀相近的平台,還有遍地盛放的野花。最大的分別是這邊的天色已經全黑了,而另一邊仍有著殘陽的餘暉。當然了,一邊東一邊西,方向有別嘛。可惡的西門儀!不擇手段的傢伙!竟然把他藥昏了一天,再拿黃昏當是晨曦來誑他!!
「噢,被拆穿了嗎?」回頭,只見西門儀滿臉遺憾,竟絲毫不見慚愧。
「影兒好聰明喔,你是怎麼參透的呢?我也是想了好久,才想到這偷天換日之計。接下來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座合適的山。有兩個位置相對,外形相近的平台的山可不好找。再然後要挖秘道、量位置、做人工湖,找來一大塊翡翠原石……忙得人家頭昏腦脹,沒想到你才腦筋一轉就識破機關了。真是的,人家一番心血,你就不能裝作受騙啊?」說得好像是日影錯了。
「只不過,人家這麼努力,這一關就算是通過了吧?」討好地笑。
妄想!日影大怒,若不是有口難開,他早把姓西門的罵死,但現在他只能把手語動作做激烈點。
太過份!你不只騙人,竟然向我下藥?!你混帳!你……手被扣住了。日影罵不下去。
「傻影兒,你吃的是寧神安眠,對身體有補益的藥物。我又怎會胡亂給你東西吃?」西門儀溫柔地笑,「我做的一切都為了你。」
日影心中一陣騷動。
「全是為了你。希望為你留下難忘的回憶,希望你永遠記著我,記得我為你做的事。」說著聲音漸漸變得低沉,西門儀緩緩垂低頭,隔著輕紗往日影唇上一吻。
日影無力地閉上眼睛。
在數難逃,他終於還是被男人吻了。可是……奇怪地……他竟然不覺得討厭。
「影兒,我會等你。等你心甘情願為我解下臉紗。」映月樓門外,西門儀吻別日影。向一旁看傻了眼的阿奴眨眨眼睛,頑皮地笑著而去。
半晌,阿奴回過神來。
「啊∼怎麼回事?影主?難道你們失蹤近兩天,竟幹出事來了!」
日影狠狠瞪她一眼,轉身回房間去。他跟西門儀能幹出什麼事?要是真的出了事,西門儀還會有心情送他回來麼?
阿奴自知失言,連忙追在背叫道:「阿奴知罪,只是影主遲遲未回歸,雖然西門公子有派人來轉告,可是阿奴還是會擔心啊。」
「我沒事,我很好。」日影卸下裝偽,露出笑意。「你知道嗎?西門儀他真的為我召來了彩虹,撈起了月亮,射下了太陽呢。嗯……後兩者雖然太取巧了點,但彩虹倒也勉強算是召到了。」
阿奴怔怔地看著日影的臉,侍候主子多年,她從沒見過主子臉上出現這麼快樂的笑容。
「阿奴,你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嗎?你想不想看彩虹?我叫它出來。噢,我忘了,要等有日照才能喚到彩虹,我明天召給你看。」把玩著西門儀所贈的冰晶奇石,日影顯得興致勃勃。
「影主,阿奴是很想看……」她更想看主子的歡顏,只是……
「大長老她來了。」
映月樓的地下室,一名背影曼妙的女子呆立在數千靈位之前,渾身散發著悲傷的氣息。
「日影參見姑姑。」
「阿奴參見大長老。」
「免了。」女子回頭,露出衰老的容顏,銀白的髮絲,和一雙炯炯有神的碧綠眼瞳。
「姑姑遠道而來,請恕小侄待慢。」日影恭敬地說。眼前的女子血姬正是他的親姑姑,前玥王的嫡親妹子,也是復仇組織血影之首。
「閒話少說,任務進行得如何了?」血姬果斷地問。
「稟姑姑,一切都順利。」
「你已成功親近西門儀了?」
「是。」
「他迷上你沒有?」
「這……」
血姬冰冷的目光射得日影打了個寒顫。
「相信假以時日……」
「我們沒有時間!」血姬冷冷地道:「因為眼前就有一個好機會。三日之後,鳳驍會攜同楊朗來到揚州,齊王會邀他們到百花園飲宴,那時就是我們行動的最佳時機。」
「三天後?」日影一震。
「怎麼?你有問題?」血姬森然地瞇起眼睛。
日影抬頭,想說些什麼,可是還沒開口,台前過千靈位映入眼簾。當中有他的父親、母親、姐姐、親族、列代先祖,還有一干忠心耿耿的家臣。
「沒有問題,就依計劃進行。」日影冷然回頭,吩咐道:「阿奴,明晚給我邀西門儀到映月樓一聚。」
***
翌晚,西門儀興高彩烈地赴會。
「今晚怎麼會想到約我喝酒呢?你平常從不主動邀請我。」看著桌上精緻的佳餚美酒,西門儀受寵若驚。
日影佯裝薄怒,打著手勢:我忽然想見你,你不高興嗎?不高興不要來啊。
「我高興都來不及了,怎會不來。影兒賞的酒,就算是毒酒,我也甘之如飴。」西門儀笑著把面前的酒一飲而盡。
看著他毫無防範的臉,一如看著網中的懵懂的獵物,日影心中百感交集。
儀,是你說的,毒酒也甘之如飴。
一咬牙,日影再倒出一杯勸飲,西門儀也不為意地喝下。
酒過三巡後,西門儀忽然笑問:「怎麼只是我在喝,影兒你倒滴酒不沾?」
傻瓜,酒有迷人心智的藥,我當然不喝,怎麼你竟半點也看不出來呢。日影心裡這樣想,但表面卻不動聲息地表示:你再喝三杯,我給彈奏一曲。
西門儀欣然答應。三杯過後,日影果然捧出琵琶,靈活的指尖往弦上一撥,音韻有若珠落玉盤,一曲水調歌頭奏得清婉悠揚。
「好曲!」西門儀擊節讚賞,長聲吟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日影一笑,一躍而起,抱著琵琶,彈奏著,一邊踏著曼妙的步子翩翩起舞。雲鬢半盤半散,衣袂輕飄,風姿綽約,與曲詞意境相融……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歌聲伴著舞影,一切美麗得像一幅畫。
一曲將盡,西門儀已有了幾分醉意。日影自覺時機已至,於是手腕一抖,曲調起了明顯變化。溫柔的樂章變得激烈,節拍輕快而充滿挑逗,聽來說不出的蠱惑人心。
隨著旋律,舞步亦有所改變。
日影腰枝一擺,輕快地旋轉。
是胡旋。旋子一個接一個,急速如風,輕巧如雲,彷彿永遠不會停下來。月白色的裙裾輕飄如盛開的百合,薄薄的臉紗飛揚,瑩玉般的容顏隱約可窺。
西門儀看著看著,有如遭到綺惑,竟一步一步踏進漩渦的中心。
「影兒,讓我看清楚你的臉。」溫柔體貼的佳公子失控地扯下那片神秘的輕紗,可他待要看清玉人的臉,日影卻總是巧妙地以背相對,或以琵琶半掩。
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西門儀身不由己也隨著舞起來。修長身子繞著白影團團而轉,目光偶然與星眸相接,只覺對方眼裡閃著攝人異彩,更讓人難以自拔。
漸漸,西門儀腦海一片混沌,只剩下一雙有若寒星的眸子……
仙樂輕飄的繡閣內,焉地傳出『碰』的一聲。
西門儀沉重的身軀結結實實地倒下。
正舞動的身影一僵,日影緩緩停下腳步,回首看著躺在地上的男人,目光流露出複雜的神色。
此時,血姬從密室轉出來,指揮著手下把獵物搬走。
「影主……」阿奴不忍地叫,卻被日影揮手阻止。
「儀,對不起。為了復國,影兒早將靈魂賣給惡魔。」隨著輕不可聞的低語,日影咬著唇,留下讓人心痛的血痕。
密室之內,西門儀半倚在床上,嘴角含笑,眼睛半張半閉,似醒非醒,似醉非醉。對比於他的『閒逸』神態,坐在他對面血姬反而滿頭大汗,神情勞累不堪,比被囚的人更加狼狽。
日影看著不忍,勸道:「姑姑,如果不行,就別勉強了。畢竟施展攝魂大法耗費心力,於身體有損。」
血姬聞言大怒:「你這是擔心我的身體,還是這小子?!姑姑還沒問你,忘憂散的份量有下足麼?剛才你施展魔音和迷魂大法時,可有全力而為?」
日影神情一凜,冷冷問道:「姑姑這話是什麼意思?是看不起侄兒?還是信不過身上有一半漢人血統的日影?」
血姬一怔,眼前的小侄兒到底已經長大成人,而且還是皇室僅存的直系血脈,他若發起怒來,她倒不敢完全不將他放在眼內。
「姑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經咱們二人一再施術,西門儀理應心神鬆懈,意志盡失才對。怎麼面對本座的攝魂大法,還是有抗衡之力?」
「但凡攝控人心之術,效果都是因人而異。操縱意志薄弱的人猶可,遇上堅強的對手往往會遭到反撲,損害施術者的心智。西門儀雖然輕浮些,但好歹也是名滿江湖之輩,有過人之處也不足為奇啊。」說著,日影除了安慰,還有隱隱感到一絲光榮。是的,他的西門儀到底也是個非常人呢。
「唉……也許吧。」血姬扼腕,恨恨地道:「當初選上這小子,就是看準他為人輕浮,心思不定,理應是鳳驍身邊最容易操縱的傢伙。沒想到……難道天運還是在姓鳳的一方……」
日影安慰道:「姑姑,就算不能操縱西門儀,我們的計劃仍未算失敗。」
血姬森然地說:「說得不錯!唯今之計,咱們只好進行計劃之二,只是要影兒你冒險了。」
「這是侄兒的使命。」日影淡然回頭。
「只是西門儀再留著也沒用了。」碧綠眼眸露出森森寒光。
「不、不能動他。」日影急叫。
「嗯?」
「留他一命,將來可能有用得到的地方。」日影說得一臉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