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無淚 第十四章
    古元佑把競之扶到一邊,對她說:

    「趙先生發病很久了,一直不要讓你知道,直至無法隱瞞了,才讓你來看他。」

    「什麼病?善鴻什麼病?會不會康復過來。」

    古元佑低下頭去,用近乎只有他自己才聽到的聲音說:

    「肝癌。」

    莊競之完全呆掉了。

    那源源不絕似的淚水,驟然終止,錯愕與絕望明顯地蓋過了傷心與難堪。莊競之頃刻之間不知如何處理自己的情緒。

    幾位醫生忙亂了一陣子,其中一位走過來,和藹可親地跟莊競之點頭招呼。

    古元佑介紹:

    「這位是趙先生的主診醫生,特別從美國受聘來的癌症專家杜普林教授。」

    「你好,莊小姐,聞名不如見面,平日趙先生跟我們談起你時,同僚們總覺得他誇大,原來趙先生的形容仍有欠功力。幸會。」

    莊競之奇怪在這個緊張時期,教授還有心情說這種風流的應酬話。

    「趙先生的情況怎麼樣?」競之急問。

    杜普林教授輕輕攙扶了競之的手,引領著她走出偏廳。競之有點戀戀不捨地回過頭去,顯得有點放不下心。

    「莊小姐,我請你到外頭去喝杯咖啡長談,趙先生有人照顧,等會你再進來陪他好了。」

    莊競之只好一直隨著杜普林走出病房,再乘升降機到頂樓的一層醫生專用的休憩室及餐廳去。

    坐了下來不久,杜普林就對競之說:

    「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情。」

    「有得救嗎?」

    「你的心情?還是趙先生的病況?」

    「後者。」

    對方搖搖頭。

    「已經盡了最大的人事,會診的都是本國大國手。」

    「那麼說,我的心情也會跟著受重創,何來得救?」

    「不,」杜普林很堅定地說,「我們必須面對現實。生死有命,是不是?不能因為捨不得某親友的離去而氣餒,莊小姐,像趙先生這種人,他不會看走了眼,你會好好地活下去。」

    杜普林教授的這番話,其實是拿來安慰人的老生常談,然,對於莊競之,竟起了一個新鮮的作用。

    在這一分鐘之前,競之沒有想過,她會為趙善鴻的生命付出如此深厚的寄望與深情。

    在莊競之的心潮腦際,始終是那段與楊慕天難解難分的宿世情仇。

    只有在這一刻,當她驚聞噩耗之後,她有一種願意以自己任何心願和幸福交換趙善鴻生命的強烈感覺。

    沒有了趙善鴻,她的希望好像會隨之而殞滅。

    她因而恐懼、戰慄、憂心慼慼。

    要她好好地生活下去,又將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了。

    「他還會活多久?」競之問。

    「很難說。希望他能繼續創造奇跡。」

    「他會創造奇跡嗎?」

    「對。我曾坦白告訴他這個病就算手術成功,也可能是延長壽命而已,萬一不成功,他就不會自手術床上轉醒過來了。然而,他決定冒險。他說,你畢業回來,有很多事要親自教導你,令你在事業上成長,故而就算苟延殘喘的機會也不可放過。」

    「結果呢?」

    「結果手術成功,他度過危險時期。距離癌細胞再分化蠶食,還有一段日子。剛才他一聽你回來,就急不及待地作出反應,實在也是意料之外。」

    杜普林教授很認真地對競之說:

    「餘下來之照顧趙先生的功夫,你我個半。對於他這種有堅強意志的病人,治療法不能只靠高明的醫術與藥物,精神上的支持,可能是創造奇跡的原動力。」

    莊競之立即答:

    「我必盡我所能。」

    從新坐回趙善鴻床邊時,競之發覺他已然再度入睡。

    剛才一聽到競之的叫喚聲音,立時間作出的回應,怕是他的朝思暮想,潛藏在骨子裡的強烈慾望,令他有常理以外的力量。張著嘴講他想講的話,睜開眼看他要看的人。

    事實上,一個生死邊緣的大手術之後,整個人疲累至極。

    至此,競之頓然明白,為什麼趙善鴻一直不肯來紐約參加她的畢業典禮,甚至乎在年前的暑假,也不贊成她回到菲律賓來,怕是因為已經發現初期病徵,而有了重重的擔掛與沮喪,不欲跟競之分憂,免障礙她的學業。

    對於一個垂死的恩人知己,競之的心,絞痛至迷糊不清的地步。

    杜普林教授說,對於有頑強鬥志的人,心靈的鼓舞與精神的激勵,可能比藥物更有靈驗。

    這是真的。

    競之的心飛馳回很多很多年以前,當她仍與老父居於鄉間,跟楊慕天過著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生活時,那一日,上山採藥找生活補貼,慕天忽爾被毒蛇咬到。四野無人,求助無援,眼看慕天必死無疑,就是她莊競之鼓起了莫大的勇氣,當天發了個毒誓:

    「保得楊慕天重出生天,莊競之以百倍於現今的苦難抵償。」

    誓言應驗了。

    她莊競之,三度拯救了楊慕天的生命。

    他楊慕天,三度背棄的莊競之的恩情。

    莊競之回望床邊骨瘦嶙峋、奄奄一息的菲島巨人。她相信自己若能如愛楊慕天般愛他,為他生命的延續而奉獻犧牲一些自己應得的福分,或許,他會有一線生機。

    然,捫心自問:競之肯嗎?

    誓言之所以會實現,一定要全心全意,絕不猶疑,決不反悔,自心上發出一種強有力的,死而後已的堅貞才會奏效。

    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對趙善鴻的敬重、感激與愛護,競之是絕對肯定的。可惜,這種特殊的感情仍未濃烈到要以生命賭誓。

    競之在這最危急、最決定性的關頭,仍然一下子就想到,自己這再世之身,要留為後用。

    楊慕天負情棄義的仇恨,非報不可。

    莊競之在未如願之前,身不由己。

    如此牢牢地,老樹盤根似的恨著一個人,只為仍然對他有著不可解的深情。

    莊競之完全知道。

    她祈求趙善鴻平安,她渴望趙善鴻長命百歲,她甚至願意在她了卻心願之後,以當時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生命,交換趙善鴻的壽緣。

    然,誓言與禱告一旦有所顧忌,有了先後的選擇,喪失掉誓無二志的決絕,是不會成功的。

    莊競之呆呆望著這位垂死的恩人,渾身痺痛,因為她瞭解自己的自私自利,她痛恨自己的不能自拔。

    無法不緩緩地灑下眼淚,甚而發出了哭音。

    也不知時間過了多少,競之迷糊的眼淚中,竟看得見床上有微微的蠕動。

    她下意識地撲上前去,緊緊地抱住了趙善鴻的手嚷:

    「善鴻,善鴻,請快快康復過來,我對不起你,辜負了你!」

    趙善鴻的確是轉醒過來,他竭力地把手抽離,再伸到競之的臉上去,嘗試為她揩淚。

    趙善鴻以微弱的聲音,緩緩地說:

    「別哭,競之……別哭,我會好起來的,我會。」

    果然在往後的一個星期內,做完大手術之後的趙善鴻,康復速度令群醫驚駭。

    每一次來為他檢查,都有顯著的進步。

    「這不會是我們的功勞。」杜普林教授這樣對競之說。

    莊競之的心仍是極端沉重。

    對方這句極具鼓舞性的話,其實更令她傷心。因為如果她真有能力起死回生,那麼,她的未盡全心全力,就更是罪過。

    這些天來,趙善鴻已能斜坐在床上,由著競之服侍他吃稀粥,一邊吃,一邊他已有足夠的力氣跟莊競之聊天。

    「老早知道你回來,我會恢復得如此神速,我根本不應讓你逗留美國了!」趙善鴻說,一旦恢復了他微微的霸氣,反而是好現象。

    「早回遲回,反正回來就好了。」

    「什麼時候才回到美國去?」

    「回去?怎麼會?我根本無此打算?」

    「為什麼?你應該繼續攻讀碩士,那是我的願望。」

    「為了你,也為了我,就覺得留下來,心上比較安穩。」

    「競之。」趙善鴻回一回氣,把臉上笑意隱沒,很認真、很緩慢地說:「不必為我,為你自己。你是來日方長,我是去日無多。」

    「不!」莊競之突然驚叫一聲,衝前抱住了趙善鴻。

    他掃撫著莊競之的頭髮,再浮起剛才的笑容來:

    「別傻!我們應該理智點處事。競之,你快回紐約去!」

    「不,趙善鴻,我是個說了『不』就一定『不』的人,你明白。」

    「我明白,可是,我們是臭氣相投,怎麼辦?」

    「其中一個要屈服。」

    「那個人是你。」

    莊競之揚一揚眉,很堅定地說:

    「我不是個屈服慣的人!」

    「我可又是了?」

    他倆相視而笑,由微笑繼而大笑,笑得連眼淚水都掛下來,流了一臉。

    「競之,我們的關係複雜,這些年,我們成為知己、父女、親人、密友。」

    莊競之望住趙善鴻,做不了聲。彼此都是聰明絕頂的人,明白心裡頭的感受與關係。

    「這麼多錯綜複雜的關係,那我們就不要再談分離了。」

    「人力難以勝天,競之,我們須要像過往,有勇氣面對現實,接受現實。」

    「且改變現實。」

    「你是冥頑不靈。」

    「我堅持,你會完全康復過來。」

    「不論我會與不會,競之,答應我,在這最近的日子,讓我們別浪費時間,好好地、切實地過。」

    趙善鴻這番意思很快就明顯地實行起來。只要那一天,他的精神較好,就會跟競之談他的趙氏王國。

    「競之,你必須用心點聽,關於我名下生意與產業的一切情況。」

    「為什麼?善鴻,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就是我會好起來,也希望你能幫我打理事業。養兵千日,用在一朝。麥基給我報道得很詳細。競之,你是個極具潛質的商業奇才,條件優厚得不得了。」

    「說得煞有介事似。」

    「不,我的信心來自年來閱人的經驗。一個成功的商人,要有基本的商業知識與概念,你利用這三年時間,完成大學教育速成班,成績斐然。其次要講天分與潛質,女人心細如塵,在一些事物的感觸上非常敏銳,聰明的女人尤然,把這個潛質發揮到商業上,有不可言喻的好處,非一般男人所能及。平常女人失於膽怯,很多大事的裁決,不能大刀闊斧,狠得下心去幹。

    「婦人之仁往往是致命傷,競之,偏巧你後天的際遇培植了你,使你曉得臨危不亂,且肯不擇手段,為要達到目的為止。這個作風,正正是成功關鍵。」

    莊競之聽趙善鴻這麼不客氣地實話實說,竟有一點靦腆,以她的這個脾氣對知己和恩人,無疑是慚愧的。

    「善鴻,你怪責我?」競之說這話時,頭不期然地垂了下去。

    「怎麼會?在我的一生中,曾不知多少次為求達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擇手段。世界上總不該有理以律人,情以恕己的這回事。」

    趙善鴻歎息一聲,再以他那混濁而沒帶神情的目光望這競之,說:

    「怕只有一次是例外。」

    這個例外,施之於莊競之身上,當事人完全明白。

    「善鴻,感謝你。」

    「不用說這話,競之,不強求而能得的更多,只在吾妻身上發生過,現今我又在你身上,看到活生生的例子。可惜,太遲了。」

    「請別再說喪氣話。」

    「的確如是。如果我還有時間,你我之間的轉變會更動人,更深得我心。」

    無疑,除了趙善鴻的元配夫人之外,莊競之是令他肯賦予真情摯愛的一個女人。

    「我常想,都是跟祖蔭的母親有生生世世解不開的緣分,連在精神上稍有背離她、遺忘她的跡象都不可以,女人善妒,她決定把我帶回身邊去了。」

    莊競之聽了這番話,微微地吃驚。女人對感情的堅持與執著,竟至歿後?

    「我們言歸正傳,競之,你要留神聽著,我把趙氏王國版圖內的一切向你詳盡地解釋。」

    於是一個竭心盡力地講解,另一個全神貫注地傾聽。趙善鴻把企業王國的精美與奧妙之處,都一一自心中抽調出來,注入莊競之聰明透頂的腦筋裡去。

    幾日之後,趙善鴻對莊競之作出了總結,說:

    「菲島的資產在目下政權庇佑之中,不會有巨變。但這正正是關鍵所在。你明白嗎?」

    莊競之點頭:

    「明白。這就是說其實菲島的資產可以隨時有變,因為這兒的政權不穩定。」

    「對極了。」趙善鴻大喜,他連身子也因這份興奮而悄悄坐直了:

    「競之,然則,你認為應如何防禦與處理?」

    競之低頭想了一會,說:

    「方法要從祥計議,原則可以大定。必須將能控制的流動資金,全部挪到安全的地方去。」

    「哪是指什麼地方?」

    「菲島政權其實握於幕後支持者之手,挪動到它的本土,最為安全。」

    趙善鴻豎起了大拇指,說:

    「孺子可教。」

    「這就是你有在美國紐約設辦公室與生意網絡的意思。」

    對方又點點頭,閉上眼睛,再問:

    「那麼不動產又如何處置?」

    「你有多少不動產?」

    「相當多。」

    「設法變為動產。」

    「這是原則,然則方法呢?」

    「這個……我還沒有想到。」競之說,「可否給我一點貼士?」

    「可以。抖集游資,一般只兩個重要的方式,其一是向銀行借貸,其二是向公眾集資。」

    莊競之立即說:

    「候著時機,把手上的不動產全部以按揭方式跟銀行商議貸款,挪動至海外去。另一方面,把其他生意分別以注入已有之上市公司方式,收回現金,或獨立上市集資。」

    「競之,你的答案得九十九分。」

    「為什麼不是滿分?」

    「因為仍有瑕疵。給你一個補答的機會。」

    競之再仔細地想,面露得意的笑容,說:

    「不能候著時機,必須分秒必爭,盡快逐步進行。」

    趙善鴻拉著競之的手拍拍,很安慰地說:

    「待下醫生來,我會提出要求,讓我坐在輪椅上,到外頭吸一口新鮮空氣,再在溫暖的陽光下,給你上第二節課。」

    趙善鴻的這個要求,得到准許。以後的每天,有兩小時,他可以在競之的陪伴下到醫院的後花園去,曬太陽,吸新鮮空氣。

    日子似乎真的漸入佳境,莊競之心頭的沉重減輕了許多,她說:

    「或許在不久,你就能回到家裡去。」

    「是的。在回歸之前,你得再做一件事,令我安心。這有助於我的康復。」

    「什麼?」

    「競之,從明天起,你要把大半時間用在趙氏王國的業務之上。我正要宣佈委派你為代主席。」

    競之驚叫。

    「中國歷史上有的是幼子登基,趁我還有一口氣,給你作太上皇,無人敢動你分毫。」

    「可是,這並不重要。至重要的是陪伴你。」

    「我擔心我的事業,更怕後繼無人,祖蔭尚年幼,且他距離準備好接我之位,還有一大段日子。競之,這是你的責任,亦是你回報我的途徑。對你,我有絕對的信心,將來有日祖蔭成長,你會把權位移交到他手上去。在這世上,只有你會。」

    莊競之感動了,再次的感動了。

    士為知己者死。

    「要如此迫不及待地施行嗎?」只在乎時間問題而已,原則上競之已覺得是責無旁貸。

    「競之,聽我說。」趙善鴻捉住了莊競之的手,「你要記著兩點。其一,抵禦意外發生的唯一方法,就是效率。能夠在今天做的事,做好了,明天有什麼天覆地翻的變動,也無法再影響成果。我們生下來就是要跟命運抗衡,必須跟它競賽,走在它的前面。到它發揮威力時,我們已經準備妥當。

    「其二,競之,實踐很重要。你坐在我身邊聽道理一年不及你工作一日,從實際生活上找出成例來,以你的所知去解決,且可向我求教。」

    「好。我聽你的。」

    莊競之是個有膽識、有志氣、有內涵的女子,這些天來,她意識到自己的生命要面臨另外一個轉捩點,她會努力應接。這以後,競之撥了一半以上的時間在打理業務上頭。其餘剩下來的時間,都在陪伴趙善鴻。

    她掌握了時間與機緣,將事業上的學習與實踐、感情上的抒發與憩息,放在同一階段內雷厲進行。

    並不是沒有困難的,且是困難重重。

    趙善鴻的手下,如龍似虎,要他們心悅誠服地奉一個出身奇特的中國女子為主子,並不是易事。

    但競之有她絕對優勝的本錢。她一站到人前去,那種勇者無懼的亮光,令對手目眩。她的態度閑雅,頭腦的冷靜,表情的不怒而威,言談的敏銳決斷,都在一日又一日地起著催化與熏陶的作用,令圍繞在她身邊,準備乘其不備的一班人,由輕蔑轉變為戒備,這是她贏的第一回和合。

    再下來,是她無敵的聰明與驚人的體力,不論何件公事一攤在會議桌上,她的資料與評論,如山泉之於高處下流,一瀉千里。除了因為她拚命的在每一宗公事上做足調查、瞭解、分析,以至於決斷的功夫,別無其他的解釋。

    趙氏機構內的人正竊竊私語:

    「這女子一天有七十二小時的時間。」

    「趙善鴻是菲島奇跡,莊競之是菲島的第二個奇跡。」

    「有如武俠小說中的離奇故事,人海江湖上,巧遇高人,提煉成材,七日之內盡吸武林秘笈,傲視同群。」

    趙善鴻每天都在黃昏時,請護士把他推到醫院後花園去,欣賞紅艷艷的落日餘暉,候著莊競之回來,給他報道業務上的一切順與逆、成和敗。

    這一天,莊競之講完了她把趙氏集團生意枝節的修剪功夫時,作了總結,說:

    「去蕪存菁,這是法則。有條件注入上市的公司內者,留下來。沒有這番資格者,我決定出讓或結束,。將要接管的範圍濃縮,我的火力才能集中照顧重點業務,貴珍不貴多。且也配合我們盡情套現,挪動到海外去的目標。按照如今的計劃,到明年這個時候,菲島有任何政局變動趙氏也可保無虞。」

    「明年,春暖花開的日子,就大功告成?」

    「除非有意外。」

    「萬一有意外,你又應付不來,如何是好?」

    「還不容易,我跑來問你。」

    「我若不在呢!」趙善鴻未待莊競之答覆,就已經搶先說,「假設!我們必須假設各方面都出現最壞的情況。」

    莊競之細想,答:

    「問題若是出在酒店業、礦務、地產、銀行等方面,我都曉得三顧草廬,向你交給我的名單找出一個高人來,給我拿主意。他們正正有足夠能力在那個範圍內扭轉乾坤、起死回生。」

    「對,你記緊了。然,還有一位大亨的名字,你必須謹記,此人背靠中國,面對世界,傲視亞太區域,只要他肯出手相幫,什麼政治經濟的糾紛,他都有辦法幫你化險為夷。但,競之,他等閒不肯出面,以他的名聲押在別人的困難與紛擾之上。」

    「即使動用到趙善鴻的威名。」

    「他如果人人買帳,就不會坐到如今登山一呼,天下應諾的至尊地步。」

    「要怎樣才能使他甘於站到我們一邊去?」

    「在你的而且確山窮水盡之時。」

    「他的名字?」

    「寫在我的遺囑之上。」

    莊競之吁長長一口氣,試探著說:

    「是不是人在中東?」

    「不是。」

    趙善鴻笑,他當然明白什麼導致競之的這個推測,因為他跟中東有商業來往。而菲島與中東之間的生意,除表面上的建築材料化工供應之外,其餘是他和中東油王古斯巴的有關國防和軍火上的安排。莊競之只從集團紀錄上知道趙氏在中東的盈利,她當然不會洞悉正常生意之外的一切。趙善鴻乘機提出:

    「對於中東的生意,沒有我在旁兼顧,誰也做不來,適宜早早跟古斯巴作個了斷,他並不是個難纏的傢伙,相當爽快,尤其不會留難你。」

    「為什麼?」

    趙善鴻疲累地扯動嘴角,笑得別饒意義,道:

    「古斯巴最尊重漂亮的女人。」

    莊競之微微一愣。

    「放心,他是個公正的商人,你也有絕對的自主權,任何時候,你都安全。」

    莊競之有點不好意思,她的心思扯得太遠,引起了無端的尷尬,只好立即把話題帶回重要的討論上:

    「那人不在中東,究竟在哪兒?」

    「香港。」

    「香港?」

    「嗯,該地臥虎藏龍,別小瞧了它。」

    「為什麼不能透露他的名字?」

    「他是救急用的一股靈丹妙藥,用早了,不會見到起死回生的作用,那又何必浪費。」趙善鴻說,「記著,求神拜佛,也必在人力的確無法勝天之時,才會顯得他顯靈顯聖。人必須先行第一著,盡力之後仍有險境,拖庇於他,無可厚非,知道嗎?」

    競之點頭。

    「今天我們談得很多,競之,我有點疲倦了。」

    「我陪你回房去躺一躺,才吃晚飯好嗎?」

    「不,別走開,陪我看到夕陽西下,才回去。」趙善鴻堅持。

    競之默默地坐在他身邊,挽著他的臂彎,不語,似有無盡的不捨似。

    晚霞在天邊隨風追逐,如許的美艷動人,如許的如畫如詩。漂亮的眼前情景影響著人的心緒,競之惘然。

    「你想起了誰?」趙善鴻放眼望著浮動的彩霞,說著這話。

    競之沒有答。

    「你的那一位現在哪兒?做著些什麼事?你知道嗎?」趙善鴻竟這麼問。

    他知道莊競之心中始終有他。

    競之輕聲地答:

    「不知道。」

    「嗯,放心,你很快就會知道一切。我看到你久候的機緣,已由遠而至。」

    莊競之望向趙善鴻,發覺他乾枯的臉龐上抹有一層豁出去的亮光,予人一種豁達、灑脫、不拘泥、不計較、不留戀的感覺。

    很難分辨這種感覺是屬悲,抑或屬喜,屬惆悵,抑或屬舒暢?

    競之看得呆了。

    「你可知道,為什麼我喜歡你,甚而愛慕你?我重複,因為我的一生之中,除吾妻之外,只有在你身上,我看到自己的慷慨,只有對你,我才是施予,明知回報不足,而依然甘於奉贈我之所有,為著你個人的愉快與幸福。」

    趙善鴻回頭望住競之的眼神,流露著盛載不下的感動情緒,說:

    「施比受有福,可惜我知得太遲。」

    「不,不遲,不遲。」競之蹲在他的身旁說:「我會回報你,我會照顧祖蔭。」

    趙善鴻拍著她的手,說:

    「多謝你。請你好好照顧祖蔭,他是吾妻的心肝與血脈,我極愛她,因而更愛祖蔭。以我曾種下的罪孽,有今日的結果,祖蔭又能活下去,已是上天寬容的對待。」

    莊競之嚇一大跳,嚷:

    「你言重了!」

    「競之,趙氏王國在你手上時,須要淨化,除了把資金引退之外,遠離菲島,重建基地於美國,謹記。」

    競之點頭。

    趙善鴻這才表示放心,閉上了眼,說:

    「推我回去吧,我實在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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