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候了一個晚上,流沙並沒有等到想到的人。
一宿無眠的男人心痛不已,但無奈身負無數人命,也只得孤身踏上征途。
村莊口,流沙好不容易勸回了滿懷感激的巖鷹族人,又獨自佇立了許久,可是那倔強的男人還是沒出現。
唉,他真的不來。歎了口氣,流沙放大喉嚨喊道:「喂!我知道你在的!」北冥的行囊仍在,可知他並沒走遠。
「北冥,你聽到我的聲音吧?」男人的聲音響徹十里,「我上路了,你別擔心,我很快便回來了,你乖乖在這裡等我不要亂跑,我一定會回來接你的。」儘管北冥武功蓋世,在流沙眼中,他依然是當年那個孩子,熱心,善良,聰明,總是迷路……
憂心的男人一步三回眸,腳步已踏出了綠洲,猶自忍不住回頭朝身後大喊:「記得哦,不要亂跑,你這令人擔心的方向癡!」
「有完沒有。」冷冷的聲音。
流沙嚇了一跳,轉過身一看。北冥一手牽著駱駝,一身輕便的黑衣,正在必經之路上等他。
「北、北冥?」揉揉眼睛。
「……」北冥瞪著他。現在可好,方圓百里的人都知道他是路癡了。
「真是你……」男人驚喜交集,情不自禁上前緊緊抱他一下,低喃說:「我就知道,你不會袖手旁觀。」
「……我不是為他們。」北冥臉無表情。總不能因為私怨,眼睜睜看著巖鷹族之外的民族無辜受罪。
「那是為我嗎?好高興!」大大的笑臉,流沙親熱地握住他雙手,露出感動得要死的表情。
「……」心臟無力。這傢伙的臉皮厚得跟城牆一樣……不,應該是假若城牆有流沙的臉皮一半厚,國家就不用愁外族入侵了。
北冥無好氣地甩開他轉身上路,沙流也連忙嘟嘟嚷嚷地跟上。
***
一路上,景致漸變,途中高原、草地在側,比之滾滾黃沙,浩瀚如海的大草原亦別有一番韻味。
急趕半天,克搭瑪山終於在望。看著連綿千里的山脈,高聳入雲的山峰,北冥臉露倦意。要查出毒水源頭,只怕沒十天半月也不行,但耽擱這麼久,實非他的原意。
這時沿途指點風光,說話滔滔不絕,而又言不及義的男人終於說了有點道理的話。
「接下來才是挑戰呢,先坐下來歇歇,吃點乾糧吧。」
北冥點了點頭。
流沙連忙準備,在包袱裡掏出食物飲料。
「葡萄酒和風乾鹿肉是巖鷹族人的心意。」
「……」
「葡萄酒是幾年前釀的,不會有問題,鹿肉乾也一樣。他們族裡沒有被沾污的食物已經不多了。」
「……」北冥不語,微微撇轉臉。
流沙一怔,陪笑說:「好好好,明白了。我們不吃他們的東西,不跟他們玩。」
語氣好像哄小孩子,聽得北冥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半晌,傷懷的男子才輕輕地說:「你不知道他們以前是怎樣。」也許倖存下來老人婦女沒有參與屠殺他家人一役,可是縱容兒子丈夫行兇,默許了這慘絕人寰的事發生,也該負上袖手旁觀或推波助瀾之罪。這些人的人品和道德,絕非流沙眼中所見的善良。
「那你願意告訴我嗎?」流沙柔聲問。
「……」一陣欲言又止,北冥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流沙也不勉強,只是苦笑道:「你那麼討厭他們,他們以前一定做過十惡不赦的事。只是……」像鼓起勇氣,男人低聲說:「一個人犯過錯,若心存悔意,那他還可以有改過的機會麼?」
北冥倏地抬頭,以為流沙還在替巖鷹族人求情,但當震恕的目光落到流沙臉上,男人那抹深切的傷痛,讓他胸口一疼。
「……可以。」良久,北冥輕輕答。流沙的神色讓他說不出任令他失望的話。
「真的?」
「嗯。」點點頭。
「謝謝。」流沙微微一笑,突然張臂緊緊抱著他。
北冥沒有掙扎。因為此刻懷抱著他的男人看似非常脆弱,彷彿一碰就會碎掉。
他不忍心。
***
調查行動隨即展開。
否決了流沙滿山頭亂找的建議,北冥決定從河流入手。
二人找一道小溪,逆流而上來到山腳下水潭。
潭水清可見底,北冥細心碪察一番,沈吟道:「會泅水?」
「泅水?當然會!我在水裡簡直跟魚蝦沒兩樣,不,是魚蝦見了我也要自歎弗如。」流沙正自吹自擂,但冷不防已被丟了下水。
北冥也緊隨下水。
二人潛至潭底,循著碧森森的水道泅游,直游了半炷香時份,才隱約看到頭頂上有點光。
「吁……幾乎溺死我了。」浮出水面,流沙大口大口地抽氣。北冥側臉無表情打量環境。他們身處的地方應該是山腹,放眼所見儘是奇形怪狀的鐘乳石,和蜿蜒交錯的水道和岔路。
「沒想到別有洞天啊。」流沙濕漉漉的爬出來,邊擰著衣服邊問:「要四處看看麼?」
北冥亳不猶豫地點頭。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二人山腹的岔道中穿梭,沿途由流沙負責留下標記,二人走著走著,心裡都泛起奇怪的感覺。
「這裡不像天然而成的。」流沙低聲說。
「嗯。」北冥點頭,摸摸石壁上的斧鑿痕跡。看來之前有人發現了這裡,進行了改建。
尋思之間,身後突然一陣「格格」的聲音。回身一看,原來流沙扳動了機括,打開了一道暗門。
流沙會機關之術?沉默的男子以眼神詢問。
「人家也是誤換誤撞。」聳聳肩,搔搔頭,憨笑。
北冥不置可否,逕自入石室查看,流沙也緊緊跟隨在後。
石室內的景象讓二人倒抽一涼氣。
這是一個規模宏大的練丹房,濃烈刺鼻的藥物氣息令他們微感暈眩。
有人在練毒!北冥來不及出口,已聽見流沙破口大罵。
「他XX的!他們把練出來的廢物污水倒進河川之內!北冥,你知道這是什麼毒麼?」
北冥沉吟。巖鷹族人中毒不深,他亦只是金針刺激穴道迫出穢物。正當他想詳加檢查,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男人二話不說,一手揪起夥伴往上跳蹤。
二人躲在山頂上的巨型鐘乳石柱後。
石柱濕滑,北冥怕流沙立足不穩,不得不緊緊抱著他。
「喂,北冥,這是你第一次主動抱人家,人家好感動哦。」一臉賊笑。
「噤聲。」臉無表情。
「嘖,難得的好氣氛,你就不能溫柔點啊。」
北冥白他一眼,無暇理會。因為這時腳步聲已越來越迫近,而且聽起來十分怪異。走在前頭的十人腳步有輕有重有急有緩,這是正常的。但走在後頭的人,步伐卻極為一致,一致到了怪的地步。北冥曾統軍,也沒見過哪隊軍隊的步操能如此整齊,步聲簡直像由一個人所發出似的。
須臾,神秘的敵人來了。為首十人身穿各色錦緞,臉蒙防毒用的白布,看不清真臉目。而跟在他們身後,是百多個披著白袍,臉無表情,目光空洞的男人。
北冥和流沙不約而同地把注意力放在白袍男人之上。他們髮色瞳色各異,似來自不同民族;臉上沒有蒙上防毒白布,膚色灰白之中帶點藍,看起來非常詭異。
忽然,其中一個身穿紫色錦衣的男人取出一支小小的竹笛,緩緩吹奏起來。白袍男人們聞聲一震,然後臉無表情地幹活。
看著他們動作生硬有如傀儡,北冥心頭不由得發毛。
「是趕屍。」一聲驚呼,流沙小小聲說:「聽說湘西一帶有道士可以驅使死人幹活,法力高強者甚至能在光天白日下驅趕屍體下田耕種。」
「……」眉頭輕蹙。流沙出身戲行,走遍大江南北,自小聽慣了這些奇聞異事,但北冥卻從來不信鬼神。雖然說白袍男人們看起來跟活死人無異,但他寧願相信他們是被藥物或其操縱了。
這時錦衣漢子們正交頭接耳,北冥依稀聽到他們說什麼「藥的質量不錯。」、「份量可以再加重些。」、「實驗很成功,下次可試在高手身上。」等等,暗忖再偷聽下去,也不會有所得著,於是乾脆把心一橫。
「攀緊石柱!」北冥撇下流沙,先以銅錢打穴開路,再飛身而下。十名錦衣漢子中的八名,包括那吹笛的紫衣人在內都被銅錢正中要穴倒地不起。剩下兩名漏網之魚來不及回神,身形已經被北冥的掌風籠罩。
兩名錦衣人武功不弱,但對上北冥仍只有勉力抵擋的份。流沙看著他們左支右絀,北冥則大展神威,簡直興奮得手舞足蹈。
「咦?」目光一轉,居高臨下的男人督見紫衣人的手一動,正要出聲示警,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隨著一聲清亮的嘯聲,百多個白袍男人狂吼一聲,瘋了似的攻向北冥。
驟然被那麼多喪屍似的東西圍攻,北冥心頭難免吃驚,但最令他感到震驚的郤是那個以笛聲控制喪屍的人。北冥的打穴手法奇特,有異於中原常見技巧。若是要穴被封,武功高強如東方彥等也要花上好幾個時辰才能自行解開。但那看似平平無奇的男人,居然不動聲色便衝開了穴道。而此刻,那傢伙還好整以暇地在一旁吹笛,指揮白袍喪屍展開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白袍喪屍們看來不會武功,出手活像野獸似的,儘是抓啊、咬啊、撕打啊等技倆;可是他們神力驚人也不好對付。而且北冥發現他們好像有不死身,完全不知痛不知累,被打倒了馬上又直挺挺地彈起繼續纏鬥;若說點他們的穴道呢,指尖觸及他們的身體,觸感好像枯木一樣,完全沒有反應。
面對這樣的對手,連北冥也束手無策。看來除非砍下喪屍的腦袋,把他們殺了,否則休想脫身。但明知道他們是受人操縱,那又如何下得了手。
正自煩惱間,高高在上的流沙忽然揚聲大叫:「北冥努力啊!」
叫什麼叫!還怕敵人不知他躲在上面麼?竟然還自行洩露行蹤!北冥咬牙,狠狠以腿法掃倒了一堆白衣喪屍。此刻他只想趕在錦衣漢子捉住流沙前,帶他逃離此地。而這還是北冥出道以來,第一次跟人對陣時想到逃走呢。
「努力!再加把勁!」流沙兀自不知死活的叫。
而錦衣人已發現他藏身地點,正想上去抓他。北冥看在眼裡,偏偏脫不了身。剛才掃倒了一堆喪屍,現在又湧上來了一堆,這時不禁後悔沒有及早解開流沙身上的穴道。
「北冥,你看來好吃力喲。」流沙笑著,表情十分無辜,「這樣吧,我給你演奏一曲,鼓勵鼓勵。」
搞什麼啊?北冥斜眼一瞥,竟見流沙居然真的從懷裡掏出那把破二胡。
「來段十面埋伏好不好?」無視危機四伏,無視別人側目,流沙歪歪斜斜地倚著石柱,閉上眼睛一臉陶醉地拉起來。
『吱∼∼嘰∼∼』二胡流灑出殺雞似的音韻,聲音高昂而又刺耳無比,眾人幾乎忍不住掩耳大罵。
但就在流沙拉出第一個音符開始,喪屍們失控了。他們或原地打轉,或僵立不動,再也不聽從紫衣人指揮去攻擊敵人。
北冥一怔,旋即明白了。是流沙的二胡幹擾的紫衣人的笛聲,喪屍接收不到指令自然不再攻擊。
這是反擊的最好時機,只要先制住紫衣人,便立於不敗之地了,北冥當然不會錯失這個機會。但對方也不是笨蛋,早發現了是流沙在搞鬼。紫衣人朝兩個同伴打個眼色,逕自迎向北冥。而穿著藍色和綠色錦袍的漢子則盯上了掛在鐘乳石柱上的流沙。
這是一場速度的競賽,且看先被毀去的是笛子還是二胡。
而身為勝負關鍵之一的流沙卻表現得好像什麼也不知道,還逕自眉飛色舞地欣賞北冥打架的英姿。
「小賊!束手就擒吧!」絳衣人躍上鐘乳石柱,藍衣人則在柱下守候,二人上下夾擊,流沙看來無路可逃了。
北冥見了正想上前救援,但才一瞬間,流沙突然「哎喲」一聲,手腳同時一滑,人已經筆直往下摔。這招出乎意料,眾人還沒回過神來,已聽到轟然一響,流沙摔得背脊朝天,呈大字型地壓住藍衣人。而藍衣人只來得及輕哼一聲,便昏死過去。
紫衣人和綠衣人只道是同伴自己不濟,接不住人反被壓昏了。但北冥卻清楚看見,是流沙搶在藍衣人動手前,飛快以重拳擊中他的太陽穴。
看來這裝模作樣的傢伙已經自行衝開了封閉的穴道,這倒也不必再為他擔心了。北冥微微一笑,把全副心神放在對付紫衣人。
而綠衣人眼見己方已損折了一個,紫衣人對上北冥更是支撐不了多久,於是更加著急要對付流沙。男人不再猶豫,蹤身從鐘乳石柱上一躍。而流沙才哼哼唧唧地爬起來,一轉眼便看到有人大鷹似的疾撲向自己,不禁又是「哎喲」一聲,手忙腳亂地從懷裡扯出一塊大黑布,窩窩囊囊的往自己身上一罩,烏龜似的縮在布內,好像十分害怕似的。
難道這傢伙白癡得以為看不到的東西便不存在嗎?連綠衣人也看不過他的歪種,冷笑一聲狠狠扯開黑布。
豈料黑布一抖開,內裡哪有流沙的蹤影?連他一點衣角也沒留下。
綠衣人愣住了,還沒回神便忽然感到頸側一麻,渾身不能動彈。
「俗語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個愛點穴的毛病是北冥傳染給我的,你要算帳也記緊冤有頭債有主,算到他頭上去。」流沙慢吞吞地晃到綠衣人面前,臉上掛著他招牌的痞子笑。
「你、你、你……」衣人口定目呆。
「你你你你什麼?你想問本大爺為什麼會一下子消失不見,一下子又神秘出現是吧?」流沙笑道:「其實說穿了不過是掩眼法吧。黑布揚起,總有一瞬間遮擋了你的視線吧,足夠我脫身了。利用觀眾瞬間的疏忽或錯覺,輔以道具幫助掩飾,正是最基本的幻術,每個幻術師都會的啊。」
「卑鄙!」綠衣人青筋暴現,狠狠瞪著流沙。想到著了這痞子的道兒,還要敗在下三濫的技倆下,他又氣憤又不甘,連臉都氣成綠色了。
「你敗得很不甘心是不是?因為我不以真實功夫勝你。」流沙朝他眨眨眼睛,痞痞地笑道:「以真實功夫取勝人人都會,有何難哉?我不用真功夫也能勝才考本事呢。告訴你啊,跟人打架,本大爺是從來不用真實功夫的。」
看著流沙理直氣壯,洋洋自得的臉,綠衣人只有氣得更利害。氣昏了頭的男人渾沒想到,若沒有深厚的真功夫作根底,流沙怎能在插科打諢間輕鬆取勝?
這兩人(流沙一人?)在耍嘴皮子的時候,北冥亦已經打倒了紫衣人。流沙看見他扣住紫衣人的脖子在迫問些什麼,而紫衣人則一臉凶狠,冷冷地回答。二人都壓低了聲音,流沙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但北冥郤陡地高叫道:「不!不可能!」
北冥鮮有情緒激動,流沙吃了一驚,連忙趕到他身邊。
「怎麼回事?」
北冥繃緊著臉不答,紫衣人郤倨傲地說:「我主公英雄蓋世天下無敵,你們識趣便乖乖投降。」
「有沒搞錯?全軍覆沒還這麼囂張?」流沙失笑,眼角忽然瞥見早前被北冥點中的穴道的錦衣人中,有幾人蠢蠢欲動。
「北冥,小心。」流沙示警,以為北冥能輕鬆對忖。沒料到這沉默的男子卻聽而不聞,只是怔怔的站著。這時錦衣人已經提刀砍來了,情況刻不容緩,流沙急得一把推開他——
「流沙!」北冥從失神中回復過來,驚見男人赤手空拳為他擋下白刃。粗糙的手掌握著短刀刀鋒,鮮血從指縫涔涔沁出。
「放手!你瘋了!」一腳踹開偷襲者,北冥急急捉住流沙的手,迫令他鬆開刀刃。肌膚相接之際,他感到流沙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暴露在衣服外的肌膚可清晰看到浮起了一道道青筋;額頭、肩頸、背心冒出豆大的汗珠,匯聚成河川似的淌下。
「刀有毒?」北冥問。
流沙搖搖頭,痛苦彎下身子,似乎在拚命仰壓些什麼。
「走!」沙啞的聲音從牙縫裡拼出來。
才短短一剎那,流沙身上竟發生那麼大的變化,處變不驚的北冥都不禁驚呆了。
「叫你快走!」流沙見狀厲聲催促,汗水從發端淌下,透過額前凌亂的碎發,隱約可看到雙眼漸漸變得赤紅,還射出凶暴的光芒,「快走!我快不能控制自己了!」
「……」北冥那裡肯走,但當他想以金針施求時,流沙突然狂性大發,一拳把他打飛。寬厚的背轟然撞上石壁,痛得幾乎麻木。雖說是猝不及防,但單憑流沙出拳之快、狠、準和力道,足以擠入江湖一流好手之列。
男人狠狽站起來,拭去嘴角淌下的血絲,抬眼一看,流沙抱著頭像隻野獸般嘶叫,而紫衣人正聯同其他夥伴想要暗算他。
北冥極度震驚,一股寒意打從心底冒起,「不!!」他也不知自己是叫紫衣人不妄動,還是叫不流沙不要下殺手。但顯然雙方都不聽他的。
就在紫衣人等提刀往流沙頭頂砍下時,流沙的臉上忽然泛起一絲陰狠的笑意。北冥心中一寒,聲音哽在喉裡發不出來,眼睛卻清楚看到流沙佈滿青筋的手探向腰間,握著二胡的琴桿往上一抽,霎時寒光大作。
原來二胡內暗藏兵器,是一柄鋒利的軟劍。流沙舞劍如鞭,撞上他的劍鋒者無一倖免。對方人馬之中,除了武功最高的紫衣人外,全在一個照面間斃在青鋒之下。
紫衣人早已逃得遠遠的,還趁流沙不注意時吹奏起笛子。白袍喪屍們聞聲一震,狂吼著撲向流沙。流沙亦早已殺紅了眼睛,喪屍只有力大,論武藝比錦衣人尚有所不如,結果自然傷亡慘重。
血腥味撲鼻而來,練丹房的景像有如地獄般可怕。如其說是打鬥,不如說是屠殺,而且是毫無意義的屠殺。北冥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大聲喝止,可是流沙聽而不聞。
「夠了,流沙。」北冥沒法,只好出手。但流沙好像已不認識人,居然連他也打了。失策了,迷失理智的男人非常好勇鬥狠,而且武功奇高,陷入戰陣的他根本脫不了身。
混戰持續了一刻鐘,北冥身上多處傷痕,正陷入有生以來最凶險的苦戰。面前撲後繼的喪屍,他已疲於奔命;還要面對失去常性,下手毫不容情的流沙,他又不能下重手,完全只有挨打的份,長此下去他不戰敗而亡才怪。北冥已能預計到自己支持不到下一刻。
但他更知道自己不能死!否則所有人,包括流沙也會死。男人咬著牙,忽然督見在一角吹笛的紫衣人,這廝正在幸災樂禍看著他們自相殘殺。
剛才心慌意亂加上兵慌馬亂,居然忘了這個罪該萬死的始作俑者。
北冥一懍,心念忽動,竟拼著挨上幾招,彎下腰撿起一塊石子。
花崗石塊足有拳頭大小,北冥以重手法狠狠一擲。與此同時,他的後腦忽然一陣劇痛,心知是中了流沙的重拳。
暈眩間,他很興幸看見紫衣人在樂極忘形之下疏於防範,被石頭砸碎頭骨身亡。而失去了操控者,喪屍當即呆立不動,不再跟他們撕打。
「噓,完結了,流沙……」北冥以為沒人挑釁,流沙自會乖乖住手,可惜事與願違。流沙的狂性比想像中可怕,他似已下定決心,殺絕所有有氣息的東西。
北冥看著他殺掉沒有還手之力的喪屍,情不自禁上前阻止。他一手抓著流沙握劍的手,另一手重重打出一記耳光,「醒醒吧!」他好心疼啊。
而挨打的男人愣了一下,驀地像只狂怒的野獸般吼了一聲,左手疾爪抓向北冥胸口。那記耳光的原意是喚醒流沙的,但效果卻似乎更加激發了他的凶性,而且流沙的武功本已不比他弱,現在更加強弱懸殊,北冥不但沒避過那凌厲的一爪,還被提起來重重一擲。
身子狠狠撞上石壁,連堅硬的岩石也承受不了衝擊力而出現裂紋,北冥更是摔得七暈八素,若非有深厚的內力護體,身上的骨頭都要被摔碎了。
「不……」吐出一口鮮血,北冥想撐起身,可是不行。他的視線已經模糊,但依稀仍可見到流沙高舉利劍,朝著一動不動的白袍人正要大開殺。
不、不要再錯下去了……為什麼會這樣……一個人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變成這樣……一陣急痛攻心,陷入半昏迷的男人狂叫一聲:「小狗子!住手!」
模糊間,北冥彷彿看到流沙的身形一頓,然後便身不由己,墮入無邊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