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d light 6
    「我的感情不會改變。」

    籐島的腦子彷彿喝醉般地暈眩起來。他真的不會厭惡自己嗎?把那麼羞恥的事情說出來之後,他也不會討厭自己嗎?

    透的凝視眼神認真得令他感到羞恥。他說著喜歡時也是同樣的眼神。或許現在的他可以接受,或許把自己愛上年幼的他以及那愚蠢的行為誠實說出來,他會笑著接受也不一定。但是……說出來之後又如何?自己真的可以跟他相愛嗎?

    一旦跟他相愛,籐島知道自己就無後路可退,再也無法忍耐下去,會不想杷透交給任何人,然而透若恢復了記憶呢?要是他完全忘了這段兩人曾經相愛的記憶呢?就算他還記得,萬一他反過來指責自己趁他失憶時,企圖回到從前的話呢?……這次可不是輕蔑就可以了事。

    況且,恢復記憶的透不論會忘記或是憎恨自己,總有一天都會愛上別人,自己能否承受那天的來臨?一旦接受了透,他就必須永遠承受不知他何時會恢復記憶的不安與痛苦……。

    透從沙發上站起來俯視著籐島,那種緊張感讓他顫抖起來。

    「你什麼都不肯告訴我,是為了只想和失憶之前的我共享以前的記憶嗎?」

    「不是……」

    「拜託你說實話好不好?不然我只能這麼想!」

    聽到透的怒吼,籐島驚懼地縮起身體。他不想把過去告訴透,也不想跟他成為戀人,只要維持現狀就好,他想就這樣跟喜歡自己的透一起生活!他只要知道透喜歡他就夠了!

    他不敢奢望更多的幸福,就像被拒絕更多的不幸一樣……。

    透跪在蜷縮起身體的籐島面前。

    「請你告訴我以前的事好嗎?」

    他緊握住籐島放在膝蓋上的雙手。

    「告訴我我們是在哪裡相遇,你又是怎麼喜歡上我的好不好?只要告訴我這一點點,我就可以把從前和現在的自己連接起來……」

    透直視著籐島。

    「如果我知道了以前的事,卻仍然喜歡你,那不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嗎?我就是我,就算恢復記憶也不會討厭你,或許還會覺得為什麼以前沒有喜歡上你。」

    他雖然這麼說,但籐島不認為從前以那種眼光瞪著自己的透會輕易原諒自己。

    「我……」

    他是自己第一個喜歡上的人,是想忘也忘不了的存在。

    「我……」

    他顫抖著雙唇,眼淚霎時奪眶而出。不斷湧出的淚落在透的手背上。

    「你、你怎麼哭了?」

    透慌忙凝視著籐島的臉。

    「拜託你別哭了。」

    他不想讓透困擾,眼淚卻停不下來。

    「對不起……」

    「你不要道歉……」

    就算壓著眼睛,眼淚還是不斷落在掌心裡,透像大熊般在籐島身邊緊張地走來走去,接著忽然衝出客廳,隨即傳來關門的聲音。

    被丟下的籐島更加寂寞地哭了起來。半晌之後,激動的情緒好不容易平復下來,他摸摸自己的眼瞼,知道自己已經哭到又熱又腫,當他站起來想去洗把臉的時候,又聽到開門的聲音。

    透衝進客廳後直接走進廚房,從櫥櫃裡粗暴地拿出盤子。不知道他想做什麼的籐島正在茫然之際,一臉僵硬的透拿著小盤子回到客廳。

    「這、這個……」

    遞給籐島的盤子上,是一塊有點歪掉的巧克力蛋糕。

    「因為我急著回來,所以蛋糕有點變形,不過這是老爹做的,味道絕對有保證。」

    「……謝謝你。」

    籐島雖然道謝,卻沒有接過盤子。現在的他,一點也沒有吃蛋糕的食慾。

    「你坐下來。」

    透拉著籐島的右手,硬拉他坐在沙發上,然後拿起叉子挖了一塊蛋糕,就像喂孩子般湊到籐島嘴邊。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籐島,[幸福花園]猶豫了一下後緩緩張口,透就把蛋糕餵了進來。他還來不及咀嚼,透就迫不及待問他好不好吃。

    「……嗯。」

    看到籐島開始嚼動,透才鬆了一口氣,接著又壓低聲音道歉。

    「對不起,明知道你不願意,我還問你那麼多事。」

    透喪氣地說。

    「一看到你掉眼淚,我的腦袋就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能用你喜歡的東西這種姑息的手段……」

    這種姑息的手段的確安慰了籐島。一想到透為了安慰自己專程跑出去買蛋糕,他就非常感動。

    ……等籐島吃完蛋糕之後,透就絕口不提想知道過去的事了。

    ***

    出院隔天,籐島就回到公司上班。還上班不到半年就請長期病假,就算被解雇也無話可說。雖然上司照例挖苦了兩句,其它同事卻很高興地迎接他回來。他知道自己只有認真這個優點,業績也不是特別突出,像自己這種程度的職員俯拾皆是,但沒有被革職這點,不管在心情或是金錢面上都讓他相當感激。

    把公司讓出去之後,籐島手上只剩下公寓和讓透上專校的學費而已。為了讓透隨時可以重返校園,他把這筆學費好好存著。去掉這些錢,他自己的存款沒有剩下多少。

    求學時期很喜歡看的小說,找到工作後完全沒接觸了,他的生活除了伙食費和一點生活雜費外,幾乎花不到什麼錢,但在完全沒收入的時候,日子就過得很艱難。雖然透幾次都說要把自己的打工錢拿出來幫忙開銷,但籐島怎麼都不肯接受。就算自己無飯可吃,也絕對不想拿透的一毛錢。

    晴朗的五月飛快過去之後,一進入六月天氣就變得多雨起來。週日早上,透站在客廳窗前,望著灰色的天空歎氣。

    上個禮拜,透說「我週日休息,我們到植物園去看紫陽花吧。」不過,一早起來外面就開始下雨,想說如果下得不大,稍等一會兒或許可以出門,沒想到雨勢卻漸漸變強,現在已經是傾盆大雨了。

    「昨天也在下,害我們都不能出去散步。」

    透像不悅的貓咪縮在沙發上。最近兩人已經習慣晚飯後到堤防邊去散步。由於是吃過晚飯的時間,大部分都是七點之後出門,意外地竟有不少遛狗的人或情侶出來走走。

    細長的河川對岸有幾座舊土藏般的倉庫矗立著,在夜晚路燈的映照下,那艨朧的景色竟能勾起人的鄉愁。如果早點出門,還能看到路燈一盞盞亮起的光景。

    透很喜歡這條路,只要不下雨,一定會找籐島出去散步。看到有人遛狗,兩人還會交頭接耳地討論那是什麼狗,儘管只是閒聊,還是很愉快。

    他知道透非常期待植物園之行,還買了許多食材準備做便當帶去,看他那麼失望,籐島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才好。在雨聲和寂靜交錯的空間裡,只聽到對面的人不間斷地歎息,籐島從來沒像此刻如此憎恨自己的不善言詞。

    他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走進自己房間,從架上幾十本寫真集中抽出一本,回到客廳後遞給給仍是一臉憂鬱的透。

    「什麼?」

    透訝異地歪著頭。

    「裡面有紫陽花的照片。」

    透眨巴了幾下眼睛後,高興地向籐島道謝。

    「你也一起過來看吧。」

    透把寫真集攤在地上,籐島也在對面抱膝坐著。這本名叫《花歷》的寫真集裡,有著四季花朵的照片。透一張張仔細翻閱著,然後停在向日葵盛天開的那一頁。

    「到了夏天我想去露營耶。不管是到海邊還是山上都好,帶著帳篷……」

    籐島點頭附和。

    「你會不會討厭在帳篷裡睡覺啊?」

    透抬起眼睛問他。

    「我沒有睡在帳篷的經驗……」

    「你沒有露營過嗎?」

    籐島點點頭,唸書的時候雖然有同學找過,但都被母親以不能在外面吃東西,以及睡在野外實在太髒的理由不准他去。

    「我會準備很多東西,到了夏天就一起去吧。」

    「好啊。」

    透又強調了一句「你答應我了哦」。籐島點點頭,衷心希望這穩靜的時間能永遠持續下去。

    「這本寫真集是我的吧?」

    「是啊。」

    「我從來沒有認真看過,還真漂亮呢。」

    透發生車禍後,籐島曾到他房裡幫他整理東西。在這之前,對於透他只有暴力和冰冷的印象。他第一次踏進透的房間,東西很少,就像反映出房間主人感受般地殺風景。牆壁上都是煙熏的痕跡,連天花板上的燈線也被尼古丁給染黃了。

    但這狹窄又黑暗的房間裡,卻只有一處有著鮮艷的色彩,就是將近二十幾本的寫真集。那不是隨便買買就能有的份量。籐島又在書堆旁的小紙箱裡找到大量的照片,在沒有看到這些照片之前,籐島從不知道透對攝影有興趣。即使在車禍現場看到被壓壞的照相機,他也沒多想這東西為何曾出現在透的車中。

    箱中的照片大多是風景照,不是被遺忘的街景,就是工廠廢屋等,與其說美,倒不如說飄散著一股寂寞感。

    翻了幾張後,終於看到人物照,是個小孩子的照片。這張照片消弭了原本的寂寥感,從照片可以感受到孩子柔軟的體溫。孩子在相機前靦腆地微笑。籐島可以想像透在拍的時候,一定也有幾分羞澀和不好意思。

    除了留下一些日用品和寫真集,籐島把透的東西全部處理掉。不知何時會壞的冰箱、破到內裡海棉都跑出來的棉被……不處理也不行,而箱裡的照片在他幾番猶豫之下,決定不交給他而放在自己身邊。那是失憶前的透的東西,也是過去的東西。現在的透只要拍他自己的照片就好。

    但這充其量只不過是他的借口。他害怕把照片還給透會讓他想起往事。

    可惜如今的透卻不拍照了,也對照片沒有興趣。

    「好吧。」

    透忽然站起來。

    「我要去做便當,然後在這裡野餐。」

    對於自己突如其來的靈感開始興奮起來的透,才弄了半個小時就做出可愛的便當,然後把沙發推到窗前,把寫真集翻到紫陽花那頁放在上面,接著拿來一塊野餐布鋪在地上,還拿了裡面有茶的水壺過來。或許在旁人眼中是有點滑稽的光景,但看透那麼高興,籐島也跟著享受他所營造的氣氛。透看著沙發上的紫陽花照片,坐在野餐布上吃便當,還故意說著「今天天氣真好」。這時他抬頭望向窗口,忽然瞪大了眼睛。

    「……放晴了……」

    早上的豪雨好像從來沒出現過似的,晴朗的太陽從灰色雲層中探出頭來。兩人面面相覷後,噗的一聲笑出來。就算外面放晴,家中的野餐還是持續進行著。籐島躺在野餐布上,望著敞開窗戶外的藍色晴空。

    「你真的很厲害。」

    透坐起身,凝視著他的臉。

    「怎麼忽然這麼說?」

    「我真的有野餐的感覺。」

    紅了臉的透低頭遮掩。感覺著柔軟的風和溫暖的陽光,還有適度的飽腹感,籐島陶醉地閉上眼睛。

    他的淺眠被外面的車聲給吵醒了。覺得自己的右手被誰握住。他轉過頭,看到透輕握住自己的手,用大拇指輕柔地愛撫他的指尖。

    「我們可以到好多地方去。」

    他看不到透低垂的臉。

    「我們要製造許多回憶,讓你忘了以前的我。」

    他覺得胸口像被人揪住一樣。

    「我一定要你承認現在的我比較好,不要恢復記憶比較好……」

    透牽著他的手睡著了。籐島坐起身,愛惜地凝視著這個男人天真的睡臉。

    享受完舒服的偽野餐午覺後,籐島提議去外面吃晚飯。他想讓從早到晚都在做飯的透休息一下。透也很高興籐島主動提出外食的要求。

    因為透想買東西,所以兩人提早在四點出門。外面的雨雖然停了,地上卻還殘留大量水窪,行人手上大都還拿著雨傘。透走進百貨公司後,買了一件襯衫出來。

    「我想拍照耶。」

    透在文具部拿著相簿,自言自語地說。

    「也不是太正式的照片啦,像是到遊樂園玩時拍的那種。」

    原來給透的照相機,在去年聖誕節因為他的一句「我對拍照沒有興趣」而收在櫥櫃深處。他失去記憶後明明對攝影毫無興趣……現在為什麼又舊事重提呢?

    搭手扶梯下樓的時候,透忽然啊了一聲。

    「我們到下層去逛一下好不好?」

    到了下層,透直接往廚房用品部走去,拿了好幾個蛋糕模型專注比較著。

    「籐島,你知道這是什麼型嗎?」

    透把一個中間有洞的奇妙模型遞給籐島。

    「……不知道。」

    「這是戚風蛋糕的模子喔。我在店裡做過一次,可惜沒有成功。」

    瞧他看了半天,卻還是把模子放回原處。籐島問怎麼不買。透聳聳肩表示還想多學習一點再說。

    「我的目標是在你生日時做出一個大蛋糕,上面淋一大堆的巧克力……

    邊說話邊走路的透忽然哇的一聲叫出來,接著一個小女孩就像球般往後彈出去。

    「對、對不起。」

    透趕緊跑到坐在地上的孩子身邊。

    「有沒有受傷啊?」

    大概是個三歲大左右的孩子吧……當籐島看到那個被透抱起的小女孩時,差點忘了怎麼呼吸。

    那自然卷的深咖啡色頭髮,遺傳自母親的大眼睛。他與站起來的小女孩四目相交的那一剎那,孩子甩掉透的手,跑過來抱住籐島的大腿。

    「拔拔!」

    這正是自己才分離了九個月的女兒。她怎麼會在這裡?腦子裡一團混亂的籐島像從前一樣抱起哭泣的女兒。

    「真帆……別哭了……」

    好久不見的女兒哭得鼻頭都紅了。

    「媽媽在哪裡?」

    「不知道。」

    孩子啜泣地摟住籐島後頸,柔軟的臉頰像貓般在他臉上摩擦。

    「拔拔你怎麼不回家?」

    孩子天真的語氣讓籐島心酸。

    「真帆天天都在等你啊。」

    站在一旁的透滿臉驚愕的神情,他扶住額頭苦笑。

    「籐、籐島……」

    「啊、是麻麻!」

    孩子的叫聲讓透抖了一下。

    「麻麻、我找到拔拔了。」

    籐島回頭一看,已經離婚的妻子、惠美就站在身後。一頭長髮束在頸後,身上是她最喜歡的藍色洋裝和白毛衣外套。惠美吃驚地眨眨眼睛後,隨即快步走到籐島身邊。

    「好久不見了,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你一個人嗎?」

    「……不是,是跟別人一起來。」

    惠美的視線越過籐島,停在透身上。

    「好年輕的先生,是公司同事啊?」

    妻子並不知道籐島的過去。

    「他跟我的工作沒有關係。是……」

    「呃……」

    籐島回頭一看,透面無表情地說。

    「我先回去了,你們慢慢聊吧……謝謝你今天陪我出來。」

    透客套地說完後,點個頭就從籐島身邊走過。籐島雖然想留住他,但在抱住真帆的情況下也無法追上去。透像逃命似地跳上手扶梯後,瞬間消失了蹤影。籐島不想去揣測透心裡是怎麼想的。

    「啟志……」

    聽到自己的名字,籐島才回過神來,目送透背影離去的他,完全忘了過往家人的存在。

    「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一直都聯絡不上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有事要跟你說……」

    他雖然掛意著透,卻不能丟下有事要說的前妻和女兒不管。

    籐島抱著真帆走進百貨公司裡的咖啡廳。不想離開父親的真帆,一直坐在籐島的膝蓋上不動,即使被母親斥責也紅著眼睛搖頭。

    「真帆最喜歡拔拔了……」

    籐島撫摸著女兒的背,滿心都是罪惡感。透發生意外不到一個月,他就跟妻子離婚。面對跪著向自己要求離婚的籐島,惠美凝重地表示「請讓我考慮」,而在一周之後成全了籐島的任性。

    惠美是母親替籐島找來的結婚對象。比自己大兩歲的她有著相當的家世,興趣是插花,鋼琴和做菜,是典型的賢妻良母。籐島找不到理由拒絕,而在二十四歲結婚,隔年就生下了真帆。

    雖然是有點半強迫的婚姻,但婚後生活還算美滿,除了籐島無法跟妻子做愛之外……惠美知道這點苦惱籐島已久,所以才會答應沒有其它離婚理由的籐島任性的要求吧。

    從結婚的隔月開始,母親每天都問籐島「什麼時候才會有孩子」。不敢說無法跟妻子做愛的籐島,壓力大到幾乎胃穿孔。知道母親想要孩子的目的只是在替籐島家找繼承人而已,更是讓籐島覺得痛苦。

    能生出真帆,是籐島利用了男人早上的生理現象,根本不能說是正常的性行為。他雖然試過,但那種沒有快感而如同義務般的行為只會更添空虛,而讓籐島和惠美的精神都受到傷害而已。自此之後,籐島便不再嘗試類似的行為,但那一次就有了孩子。

    他喝了一口惠美喜歡的大吉嶺紅茶。

    「你看起來很好嘛。聽媽說,你都沒有回老家去,我一直很擔心,不知道你有沒有好好吃飯。你不會做飯吧?」

    還是已經有了會幫你做飯的對象,惠美惡作劇地笑了。自己其實是愛著這個賢慧又美麗的女人,但那種愛跟對透的愛卻又不同。

    「是現在我才敢說,一開始我有點怕你呢。你常常看起來很嚴肅,也不常笑。不過幾次約會下來,我才知道你雖然不善言詞,卻是個認真又溫柔的人……才喜歡上你。」

    惠美垂下眼睛。

    「我知道你很珍惜我們母女。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算不能像夫婦那樣相愛也無所謂。」

    溫柔的妻子和可愛的女兒,多麼理想的家庭。

    「當初你說要分手時,我真的嚇到了,不過我也知道你一直很介意無法行使夫妻之間的義務,對我相當愧疚……想到我們分手可以讓你輕鬆,也能讓我找回身為女人的自信時,老實說我鬆了一口氣。雖然我很不喜歡這麼想的自己……」

    亢奮過頭的真帆在籐島懷中打起瞌睡來。

    「跟你分手之後,我搬到比較遠的地方,也有了喜歡的人。他比我大,也很疼真帆,他的老家在這附近,我今天就是過去拜訪。……我們應該會在明年結婚,所以你不需要再給真帆養育費了。」

    這次,我們彼此都要幸福啊……惠美輕輕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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