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麼羨慕你 第七章
    粉紅色的牆壁,希臘式的窗邊擺著小盆栽,地板是用小石磚拼成彩色的幾何方塊,對應著桌上黑色咖啡杯。中央採用懸掛吊燈,每張桌子的上方也都有復古的黃色燈光,店裡內側擺了一張厚實的大長桌,區格出獨立空間,採用預約制,供人們聚會使用。

    這是紀語負責設計的第一間咖啡館,剛開幕。她替自己打了七十分,當然,努力滿分。

    這個月,梁御辰完成了新案子,紀語負責的咖啡館登上了設計雜誌,魏嵐亞則靠著只設計不監工而賺了好幾個案子的錢,於是這天晚上趙姊在高級餐廳訂位,開了個小小的慶功宴。

    工作室員工感情好,氣氛熱絡,魏嵐亞坐在角落,眼睛始終離不開已經在發酒瘋的紀語。

    紀語旁邊的蘇潔,正用手在桌上彈鋼琴,紀語見狀,嘻嘻直笑,跟著用手拍桌子,嘴裡喊著要打鼓,她們兩個瘋得徹底,沒人敢靠近。

    他不知多少天沒有見到她了,強烈的思念在心裡流竄,他是如此想念她,看著她馬尾亂了,臉頰紅通通的,像個孩子,可是她醉濛濛的眼睛又彷彿帶著勾引他的電力。

    「真吵。」他歎氣。

    「太吵了。」旁邊的梁御辰也同樣如此道。

    他們倆一起盯著對面兩個女人,發出喟歎。

    魏嵐亞笑了,覺得紀語這一刻好可愛,他不想給別人看著這樣的她。

    「不行,太吵了。」說完,他站起身走到紀語身邊,說:「我送你回去。」

    被攙起來的紀語嘴裡咕噥著什麼,小手胡亂揮舞,最後往他身上招呼,拍著他胸膛,以為自己還在打鼓。

    他臉上的笑意更大了,手撐住她的纖腰,扶著她來到車邊。他將手探入口袋裡找鑰匙,一個沒注意,紀語的身子忽然軟倒,幾乎貼在他身上,嘴裡仍在唱歌。

    太過靠近的距離讓他身體發燙,他使力將紀語推入副駕駛座,再坐進車裡,側身替她繫上安全帶。

    醉了的紀語哪肯任他擺佈?她瘋狂的亂動,直拍打他的肩頭。

    真像個孩子。魏嵐亞搖頭歎氣。

    看著她無意識的胡亂拍打,以及那醉醺醺的眼眸,他歎息,對著她的醉顏說:「紀語,我很想你。」

    他發動引擎,將車駛上馬路,心裡覺得好充實。這段沒有見到她的日子,他瘋狂的想念著他,卻不敢傳簡訊或打電話給她,因為他知道,她是刻意躲著他。

    路上有些塞,當車子停在某個紅綠燈前,他轉頭看向紀語,發現她一手抓著安全帶,一手置於腿上,微側著身子,睡得很沉。

    這一刻,魏嵐亞覺得好溫馨,狹窄的車中,像是單純的兩人世界,他的心融化了,愛戀這個迷你的空間,想瘋狂的將她擁入懷中,吻著她誘人的唇瓣,見她為他意亂情迷……

    他握緊方向盤,怨起自己的血氣方剛,他總是忍不住對紀語湧起慾望,把她駭著了。

    他清楚知道自己是叛逆的,一直以來,他開會要人叫,電話慢慢接,就連別人跟他說個秘密,他也愛宣揚出去,是不是這樣叛逆的性格,使得他對紀語若即若離?

    而是不是他的若即若離,讓紀語對他不確定?

    車子來到紀語家,遠遠地,魏嵐亞看見來旺雜貨店的招牌,可是是暗的,二樓也已熄燈。他將車停在門口,下車找尋門鈴,然而老舊的屋子沒有門鈴這種東西,他轉而敲門;藍色的鐵門被他拍得咱咱響,就是沒有人回應。

    但他竟然因此狂喜,重新回到車上,他又看了酣睡的紀語一眼,將車駛回自己家。

    電梯裡,魏嵐亞攙著紀語,看見鏡子裡映照出他喜悅的神情,他覺得自己真變態,只因為能跟紀語多相處,就露出如此開心的笑容。

    紀語被放在床上後,輕輕側身擁住被子,很快進入深沉的夢鄉。魏嵐亞坐在床邊,眷戀地看著她。

    原來她的睫毛這麼長,原來她的耳邊有顆小痣,原來她習慣側睡,將被子擁到脖子旁,魏嵐亞看了好久,直到覺得自己太貪心了,才離開房間,替她帶上門。

    這一夜,他不睡覺,打開了一幅新的拼圖,徹夜奮鬥,任由脖子酸,眼睛澀,因為他怕,若沒有東西轉移他的注意力,他將會化身野狼,對房裡的紀語為所欲為。

    ◎    ◎    ◎

    唔……頭好疼。

    紀語睜開眼看著這個陌生的房間,坐起身,疑惑的撫摸著手中淺綠色的薄被。

    怎麼回事?這是哪裡?昨晚……不是慶功宴嗎?她還記得蘇潔跟她聊到「奪魂鋸」這部電影有多血腥,然後呢?

    她皺眉,努力回想著,結果腦中還是一片空白。有種不安在心裡氾濫,她低頭,再度注意起這床涼被,淺綠色的格紋,給人清爽的感覺,奇怪的是,上面甚至還有種吸引她的安全感。

    掀被下床後,紀語梭巡著這個房間。房間中央放置著一張大床,旁邊有張灰藍色的小沙發,她小心翼翼的拿起置於沙發上的汽車雜誌,隨意翻了下,又走到落地窗邊,輕輕掀起窗簾一角,往外面看去。

    此時天色已亮,一片密集交錯的建築呈現在她眼前。這裡不像她家位於城市外圍,而是處於較繁榮的市區中。

    這是哪裡?

    紀語還是很疑惑,可是她出乎意料的冷靜,早晨在陌生的地方醒來,她該慌張的,但除了剛起床時的些微緊張,現在她只是看著遠處的景致,略微失神地發起呆來。

    又過了一會兒,她聽見外面有聲音,嚇一跳,那是道腳步聲,似乎在門口徘徊。

    她怯怯地前去開門,但只敢將門打開一點點,透過縫隙看去,她更為驚訝。

    是魏嵐亞。

    他正雙臂環胸走來走去,猶豫著該不該叫醒她,聽見她開門,他旋過身,有些僵硬的對她微笑。

    「早。」他率先開口。

    紀語皺著眉,沒想到會看見他,瞬間她立刻明白了,昨夜她是住在他家,可是怎麼會這樣呢?

    「早。」她拉開門,疑惑的看著他。

    他看見她眼中的疑問,主動回答,「你昨晚醉了,我想送你回家,結果你家門已經關了。」

    紀語點點頭,垂眼看向手錶,一看之下嚇了一跳,現在竟是早上九點半,上班已經遲到了。

    魏嵐亞看見她的反應,說:「我打電話去請早上的假了,一堆人都晚到。」每次慶功宴後,隔天大家幾乎都醉得沒法上班,偏偏趙姊開慶功宴的時間都是那麼隨性,老選在平日晚上。

    「我……要打電話回家。」昨晚沒回家,只怕爸爸會氣死,紀語趕緊尋找她的皮包,問道:「我的皮包咧?」

    他聳聳肩,「不知道,我昨天直接帶你離開,也許有人替你帶回去了吧。」

    不會吧?她張目結舌,接著又問:「那我的車呢?」

    「還在餐廳啊。」他理所當然的回答。

    「我的天……」她拍著額頭,幾乎昏倒。她的錢包、手機、鑰匙、行事歷全放在皮包裡,車還停在餐廳的停車場……

    「我做了早餐,來吃吧。」魏嵐亞忽然這麼說,無視於她慌張的模樣。

    「我沒有心情吃,現在我要先去公司,弄清楚誰幫我拿了皮包,再回餐廳取車。天,今天我有沒有跟客戶約了見面?」她兩手撫著臉頰,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他看著她慌急的模樣,然後輕輕地笑了,柔聲說:「紀語,別急。」

    她聽了,迷茫的抬起頭,望見他暖暖的笑容,心神竟然定了下來。她微抿著唇,暗罵自己太容易被他左右。

    怎麼他說別急,她就不慌了?

    魏嵐亞主動牽起她的手,傳遞著暖暖的溫柔。他握得很緊,她也忘了掙扎,任由他領著她到飯廳去。

    餐桌上,烤吐司抹著巧克力醬,早巳冷掉了,兩杯鮮奶不知倒出來多久,也變得不夠冰。

    紀語乖乖的坐下,吃起這份不怎麼樣的早餐。巧克力醬的甜味染上她嘴,她低頭,不看對面的魏嵐亞。

    昨晚見到他時,她心情悸動,可是接下來她冷靜許多,如常的與蘇潔對飲,不看對桌的他。

    今天不可避免的再見到他,她發現自己的心態變了,開始注意他的一舉一動,比如說,他吃吐司時,會任性的先把邊緣撕掉,放在最後吃。

    「要不要荷包蛋?」魏嵐亞打破沉默。

    她搖頭,因為不確定他煎荷包蛋的技術如何,況且她也不是很餓。

    他看著她秀氣的吃著吐司,問:「紀語,你還在氣嗎?」

    她聞言,沉默了幾秒才回應,「氣什麼?」

    「那天,我衝動的吻你。」

    衝動?紀語很不開心,幽幽地抬眸,「是衝動嗎?可是你教我跟你一起。」

    魏嵐亞愣住,知道她誤解了她的意思,連忙道:「不是衝動、不是衝動,紀語,這該怎麼說呢?我想吻你,所以吻你,那剎那是衝動沒錯,可是想教你跟我一起,不是衝動。」

    紀語看著他,從沒見過他這樣的表情,眼神誠懇耿直,這樣盯著她,很迷人。

    他又問:「你明白嗎?」

    紀語搖搖頭,說:「你的意思是,你喜歡我?」

    她投了一個大直球,魏嵐亞有些愣住,但隨即想通了,她便是這樣直接,於是淺淺地笑了,「我是。」

    她瞇著眸,看起來有些懷疑。

    他再次保證,「我是說,我是真的喜歡你。」

    這話聽進紀語耳裡,是甜蜜的,她覺得好溫暖,像嘗著軟軟的棉花糖,讓她甜上心頭。

    但她是多疑的,下一秒,她意識到他話說得再動聽,仍然心存懷疑,「我要怎麼信?」

    魏嵐亞愕然,回問道:「為什麼不信?」

    她抿唇,許久後幽幽地開口,嗓音微啞,「我忘不了,你認為我是向日葵,沒錯,你看得很清楚,你是耀眼的太陽,我總是追隨你的榮耀,可是我很努力啊,你話說得這麼狠,分明是看不起我,又要我怎麼相信,聰明如你,會喜歡一個你看不起的人?」

    他深深地看她,說不出話來,她眼底深切的悲痛刺人他心裡,他很痛,當初沒想要這麼傷她的。

    紀語低下頭,也很痛苦,難過的說:「你一下說喜歡我,一下卻又看不起我;一下照顧我,一下又要跟我搶客戶,我搞不懂你,真的,七年來,我一直搞不懂你,你說不知道我在努力什麼,這有多諷刺?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的……我就是在追逐你。」

    她越說越哽咽,落下淚水,抽抽噎噎地,覺得丟臉。她憤而抬手用力擦拭,可是淚水越掉越多。

    他,令她好難堪。

    乍見她的淚水,魏嵐亞皺起了眉,心裡泛疼。

    他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脆弱的紀語,是他讓她這麼傷心的嗎?讓她拋卻自尊,在他面前剖析自己?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邊,將她拉起擁人懷裡。

    魏嵐亞有些急切地說:「你注意聽,我不是這樣的,我知道你努力,可是你給自己的擔子太重了,我看得急了,才會那麼說的。」

    紀語一聽,哭得更厲害。他這麼說,要她怎麼相信?

    他撫著她的背,因她的哭泣而心疼。紀語總是想太多,將自己困住了,想法這麼悲觀,總愛往牛角尖鑽,然後又愛靠自己的力量爬出泥淖,不向他人請求援手,他是想幫她的,可是她防著大家,讓他一度以為她是有足夠的勇氣接受刻薄的評論。

    而他錯了,他尖銳的話仍然傷著了她,反而讓她更勇往直前,更無懼無畏,一切的努力只為了不受他威脅。

    魏嵐亞輕輕歎息。他也將自己困住了,難以解套,還惹得她這麼傷心。

    他低頭吻住她的唇。既然說話惹她傷心,希望這一吻能讓她不再哭泣。

    這個吻很輕柔,他一遍遍的輾轉吻著她的唇辦,彷彿烙上印記似的,投注深濃的感情。

    他將這份愛戀透過親吻的溫度,反覆熨貼在她唇上,就是要她相信他。

    或許他得愛很突兀,突如其來,快如閃電的就這麼愛上紀語,可是,就是這麼荒謬,愛才迷人。

    他要紀語也愛他,不懷疑,不保留,只要信任他。

    該怎麼做,他不太知道,只能盡其所能的對她說真心話,讓她習慣他給予的懷抱與親吻。

    紀語顫抖著,為他的吻著迷,感受著他濃濃男人氣息。怎麼辦?她該推開他的,可是她為他狂喜,不僅雙手背叛她,連她的唇辦也背叛她,不自覺的開始回應起他的吻。

    一吻結束後,他們相視,她看著他眼底赤裸的感情,抿起唇,有些不自在。

    「紀語……」魏嵐亞喃喃地喊她名字,手仍然握住她的腰間不放。

    她低頭,心頭再次築起隔離的牆,說:「我要去上班了。」

    他苦澀的一笑,明白她的想法。「我們一起去。」

    值得慶賀的是,剛剛的吻,她沒有推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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