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誠這些年來變得有些浮躁,耐性比小時侯少了不少。比如現在一一我不過是上樓取了樣落下的東西,才五分鐘不到,他不耐煩的聲音就從手機裡傳來出來:「你屬烏龜還是蝸牛?二樓啊,你爬都爬下來了!」
「不耐煩就先走,又沒有求你送我。」對他這種人打擊起來絕對不能留情。本來就沒要求他接送,是他自願的,說什麼高級貼身保姆不按時到崗會影響他的效率,在確信我不會去考駕照後,邊叫苦邊開始接人。
下樓時發現他靠在車邊正無聊地接鑰匙玩。正要招呼,看到了周達明。我們相對一笑,點頭示意。
「他是誰?」家誠幫我拉開車門,隨口問了句。
「六號樓對面。」隨口一答。
他就沒多問。
車上了道,因為有心事,也就懶得開口。家誠一直在看我的臉色,我感覺到了,乾脆裝瞎子。
「有心事?」他突然一個急轉彎。
「沒長眼晴?這麼大的標識不知道此處禁止拐彎!」我一向算循規蹈矩的人,一看急眼了。
家誠微微一笑:「放心,我自有道理。」
什麼意思?我順著他的故作神秘的眼神看向後視鏡。
「看到沒?那輛黑色福特;從出小區後就一直跟著我們了,你說,這車裡坐著的,是不是那個和你打招呼的那個男人?」
他懶洋洋地看我一眼:「行啊,還小有魅力;這小子居然當著交警的面轉彎跟上了。」
你不也一樣!心裡嘀咕了一句。
「剛才他一直想超我車,我就憋在他前面,估計現在是一肚子火。」
「無聊!「白他一眼。看到路上較勁的駕駛者我就暗罵他們沒腦子。所以他總說我不明白男人。就像我管開車慢的叫新手,他就翻翻白眼,說聲:「這是新手?這是頭熊!」然後按著喇叭從人家邊上快速超過。
兩個目無交通法規的人被攔截下來是當然的。
被攔下來時,那輛福特終於得以和家誠的寶馬齊驅。從車裡鑽出的周達明臉色有些狼狽,估計他不是那種愛違反規則的男人。家誠倒是一臉無所謂。而我,衝他一笑,而後抱臂做壁上觀。
交警是個年輕的小伙子。我一貫認為:男人一穿上制服,都會平添種特別的英武之氣,更何況這個小伙子本身基礎就不錯;我對帥小伙子笑了兩下,倒把他笑得不好意思了,臉有些紅。看上去應該是剛上路執法沒多長時間。所以一看到周達明的加拿大駕照就有些發蒙。
「我不是故意的,今天是有急事,加上剛回國,路況不熟。我一定盡快換駕照,還有,一定盡快摸清楚規則。」周達明對小伙子下著保證。
看來這個小伙子確實是剛上路,架不住周達明的誠懇、宋家誠的馬屁和我的媚笑。這兩個傢伙走了狗屎運,居然輕易就被教育一頓後放走了:「好了好了,下次一定要注意!」
小伙子經過我身邊時,靦腆地一笑;我實在是忍不住了,難得見到這麼好說話的,幫他一把吧。於是示意他過來。
小伙子興奮地走了過來。我附在他耳邊,輕輕告訴他:「你仔細看看,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花了眼,前門好像只關了一半。」
立刻,他的臉色是又羞又憤。我馬上後悔了:還不如不告訴他。他轉身就跑了。果然是只菜鳥。
「怎麼,勾引不成吧?」家誠嘖嘖有聲:「老了,臉這麼嫩的也敢上。」
不理會他,對周達明笑了笑。
家誠拉開車門,突然來了句:「先生,剛才我是不是見過你?真巧;你這是要去哪裡?」
他笑得有些尷尬:「是挺巧,沒想到我們順路。我到城市廣場。」
家城探頭出去,衝著那輛福特的駕駛艙喊了一聲:「那倒真是巧,我們也在城市廣場。你不是不認識路嗎?繼續跟著吧!」
一踩油門,他又在路上發起瘋來。嚇得我連忙拉住扶手:「你不要命了!本姑娘還沒有結婚生子,還不想死!快慢下來!」
等他慢下來後,衝我得意地一笑:「那小子投降了。廢物點心,這點速度就受不了了?這麼快放棄。已經被我們甩掉了。」
我則被他一路蛇行扭得直犯噁心:「你就等著接罰單吧。等你分被扣光了,看看誰是廢物點心!」我沿途給他數了。他違規經過的電子眼數量都趕上他剩下的分了。估計不久他就得重新去進修了。
「這樣輕易放棄的男人,不適合你。」等車駛進城市廣場的停車位時,家誠對我說了句。
我歎氣:他又有什麼資格對我選擇男人的標準指手劃腳?更何況,我和周達明之間,僅限於晨練時的招呼和見面的點頭而已。
「家誠,以後開車一定要慢點。記得你開始學車的時候並沒有這樣拚命的。如果你出了意外,阿姨和伯伯都會非常難過的。」
家誠並不看我,他突然安靜下來。沉默了一會兒,我伸手去開車門;這時,他開口了:「如果我真的出了意外,你會不會也和他們一樣難過?」
他的語氣,認真的彷彿不屬於他。我不知道為什麼猶豫了一下,回答:「當然會。養只小貓小狗都會有感情,更何況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是嗎?」現在的表情似乎不該屬於玩世不恭的家誠。這表情讓我想起了出國前的他——俊秀的面孔上有著淡淡的憂鬱。
「媽媽告訴我說,以前你曾經對她說過,長大要找個像我這樣的男朋友。」他嘴一歪,又恢復了他的吊二郎當:「看來是她想多了;人家只把我當家裡養的小貓小狗。」
心裡不是滋味。看著他放肆的笑,總覺得這不是真實的他。
「人總是會長大的,所以我也在變。以前我是說過這樣的話。哪個女孩子青春期不做夢?不過現在已經不這麼想了。說實話,以前的你還值得我去把你當成自己尋找男朋友的標準。出國前,雖然你經常和我一起打打鬧鬧,可從來萬事順著我,溫柔體貼,對周圍的人都很好,最重要的是珍惜身邊仰慕你的女孩子,從不糟踐她們的感情,從來以禮相待。可現在——你變成什麼了?花蝴蝶?浪子?沒有好女人願意和別人分享愛人。也正因為你,讓我終於對男人徹底失望。」
我下了車,關上門,補充了一句:「我和周達明根本沒有什麼關係。你犯不上和他颮車。這樣的舉止反倒讓我覺得你幼稚可笑。」
家城進辦公室時,已是二十分種後的事了。
推門見到我時,他的表情讓我想起闖禍後等待責罰的小寵物。不過決心這次再也不心軟。跟著他進了辦公室。
「宋總,這是我的辭職申請。」我把信封推到了他面前。
早就料想到他會又意外的反應;可沒想到他反應會這麼大:「你什麼意思?我一句玩笑話你就要辭職?溫荻,你是不是還沒有睡醒?」他似乎想把天花板給喊塌。
「我會等到新助理上任後再走的;如果你心中沒有合適人選,我可以給你推薦兩個,一男一女,你可以自行選擇。」
我的話並沒能熄滅他的怒火:「除非你說出足夠的理由,否則我不批准!」
真是好笑。如果我真的想走,不用他批准,腳長在我身上;我也不缺那個把月的薪水。我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安靜下來。
「你不是丟三落四的人。早上你上樓找東西時我就猜到你有什麼心事。可以告訴我,我幫你解決。你應該知道現在你在工作上對我的作用有多大。我需要你留在我身邊。」他終於平靜了下來,拉我在沙發上坐下。
「是,我回去取的就是這封辭職信。」這些天因為這事,一直在猶豫,要下決心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
「早知道我就該不理會你,直接開到公司來,還掉什麼鬼頭!」他咬牙道:「為什麼突然要辭職?」
「和新助手配合一段時間後,你就能發現,我的位置並非無人可以取代。我不是什麼商業天才,我能做到的,別人一樣可以做到。」昨天沒有睡好,太陽穴有些突突直跳:「我辭職完全是個人原因。」
「什麼個人原因?」他靠了過來,我感覺到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和不適。
「你也知道,我現在也老大不小了。爸爸媽媽一直希望我能盡快成家,所以別的方面也沒有對我多做要求。現在他們終於明白了:我對婚姻的興趣不會比上班大。爸爸上周和我提過:如果我真的沒有近期結婚的打算,不如出國去繼續讀書;趁著現在還看得進去,也順便可以結交些新朋友,沒準兒還能認識個把可選擇的結婚對象。」
爸爸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所以我認真考慮了一周,決定接受他的建議。我也希望自己能開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家誠瞪著我:「想讀書,剛畢業的時候為什麼不去?」
為什麼?只能在心裡苦笑。誰能知道在國外讀書連假期都不捨得回來的他其實是在外面花天酒地?要是早知道,我絕對不會留在這裡被他嘲笑:「媽媽告訴我說,以前你曾經對她說過,長大要找個像我這樣的男朋友。」
「積累點經驗,再讀MBA自然效果不同。」
不想和他囉嗦,我站起身:「我想去你讀的那所學校,看看到底有什麼東西讓你迷戀得那麼久都不願回家。爸爸幫我辦手續呢。我先會去姑姑家住一段時間……」
「是不是如果你結婚,叔叔就不會逼你去讀書?」他抓住了我的手,然後,迸出了句讓我瞠目結舌的話:「如果那樣,我們可以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