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了這些年心事,總是鯁得他難受,今兒個雖是圖了痛快道了個乾淨,泰半倒是因聽了玲瓏適才說了靖陽如何如何,心下起了憤恨罷!戀慕靖陽多年,非但是未得了半分回報,倒總是落得自個傷心痛楚,那靖陽,真個是薄情之人。
自幼那靖陽便是這等性子,得不著便要發了狠搶了,得著了沒了幾日又厭煩了。只是,此次非是那些個玩物器具,卻是個國色天香之美人兒。此前,總也盼著靖陽此次也是因了得不著而迷戀,而今聽來,靖陽卻分明已是對阿暖起了幾分真意,一時之間便又覺煩悶,抬眼見了玲瓏,卻見她一張俏麗素顏,滿是驚詫,瞠了一雙美目,顯是聽得呆了。
那呂玲聽了烈陽隱了多年心思,只是作不得聲,身子是一陣冷過一陣,一雙美目怔怔得望了烈陽,顯是驚得過了。
這份癡戀,終是驚世駭俗了些,便是連打小貼心之玲瓏也是容不得他了。烈陽見了呂玲模樣,心下發苦,煩惱至極。靖陽,靖陽,為了你這薄情之人,朕竟是把自個逼至了此等田地,你卻仍是不知朕對你心意,處處總是因了阿暖與朕作對,你可知朕被你傷得早已體無完膚?靖陽,為何不能憐朕幾分?
想得癡了,心下自是酸楚難當,正自出神,卻聽得幽靜房內,一聲輕歎,幽幽淡淡,落在烈陽耳中,卻是驚雷乍起,烈陽吃了一嚇,低垂了雙眸望了自個擺在膝上一雙手,驚覺掌心汗漬涔涔,心下終是有些慌亂,不覺苦笑,還是捨不得玲瓏罷。他與玲瓏,青梅竹馬一處長了,玲瓏既是姐姐,也是妻子,更是半個慈母。這些年,宮中除了玲瓏,便無他人真正關切於他,他早將玲瓏擺了心間,若是連玲瓏也鄙夷了他,他真個不知自個尚能支撐至甚麼時候。
呂玲將烈陽那份神情瞧得分明,心下憐惜萬分,暗自苛責:枉她自認是聰明之人,卻是世間第一等糊塗之人,她竟是一點也不知曉烈陽真正心思,枉在那裡強扯了荒唐紅線。烈陽貴為人君,那原本的單純性子早被磨了個乾淨,卻更是因了如此,才需有個倚靠。靖陽自幼也是個聰敏出眾的人物,且又是一路風雨伴他行來,他對靖陽傾心,也是情理之中,只是,這二人同是男兒也就罷了,更是添了一份骨血親情在裡邊,這可真個是世間容不得的違了倫常之事。
張唇欲阻,見了烈陽緊張模樣,心下又是憂鬱。烈陽骨子裡仍是有些稚氣,禁不得傷害,若是阻了,雖不知後果會是如何,卻是可知定是開心不得。忽而憶起了少時,那先代君王頗含深意話語。那時她方年少,懵懂未知那話語含意,而今竟是一語成讖。
那夜風急雨驟,陰沉得緊。
「玲瓏,諸多皇家子弟中,朕最最寵愛你。非是因了你是朕同胞幼妹之女,也非是因了你容顏俏麗可愛,而是因了你有一顆玲瓏明淨之心。你與烈陽要好,朕也曉得,故而才將你賜婚予了烈陽。烈陽性子聰穎,只是性子單純得緊,適不得這深宮。平日裡又極會掩飾自個情緒,長此下去,朕對這孩子總覺心憂。以後少不得會有些亂了世間之理事體發生,玲瓏,你可應允朕,不論是何事,都要代朕憐他、寵他、護他。」
……
是呵,皇姑夫曾是如此交代,顯是深知烈陽脾性,要自個作了烈陽護盾,自個這些年來,首先未做好的便是當年宮變,因是母親壽誕,未在了宮中,不曾守護了烈陽,逼得烈陽斬了人性,滅了血親,也是封了心房,自今想來仍是心疼不已。今日,烈陽說了自個心事,歡喜尚是不及,又怎能由自個傷了烈陽?亂了倫常又有何過,情之,最是難解,要怪便也得怪情緣弄人,烈陽又何曾有錯?
這般想了,便盈盈笑了,撫了烈陽清瘦面頰,柔言慰道:「傻子,煩憂些甚麼?姐姐又不會因了此事厭惡於你,再是如何你也是玲瓏兄弟、夫君。只是苦了你,那靖陽混小子,不懂得你的好處,實是該死!」
烈陽驚喜,玲瓏竟是未曾鄙視了他,真個是他的好姐姐。聽得呂玲罵了靖陽,心下又是不捨,鳳眸微動,眼波流轉,嬌嗔睨了呂玲,輕聲道:「姐姐,靖陽雖是不好,烈卻只是指望平安康樂,朕是如何也不打緊的。」
「他待你這般,你還是向了他?」呂玲望了烈陽嬌媚模樣,心下暗道:今日才覺烈陽貌美,那媚眼流波,何等嫵媚,竟是使了那平常面貌也添了十分麗色,實是不比那阿暖差上一分半毫。這靖陽渾小子可真個是艷福不淺,這般一個美人兒戀了他,猶不知珍愛,還要強擰了那美貌阿暖,真個是糊塗!
心下竟是半分妒意也不現,實是玲瓏待烈陽猶如親弟,那夫妻情分本是淡薄得很緊。
「姐姐!」嗔怪羞語,烈陽如何聽不得呂玲語中調侃,立時便紅了一張面龐。
呂玲輕笑:「怎得,不語姐姐說他?真個是男大不中留了!」
「呂玲!」烈陽大羞,跺足怒了,心下酸澀竟是不再。
「莫惱,莫惱,姐姐且問你,你是何時知曉自個心思?」呂玲端了神色,柔聲問道。
烈陽側首,面上顯上柔情,細細回想,良久,方淺笑:「朕也不知是何時,只是待得明瞭時,卻已是戀得深了。」
呂玲怔忡,輕歎,又是一個癡人。
且不說呂玲與烈陽這邊喁喁細語,那邊廂是楚子敏攜了阿暖到得他平日裡於靖陽王府之居處。仍是王府西側獨門院落,雖是小了些,院中芭蕉濃密,花卉無數,倒也是個清雅去處。
楚子敏將阿暖按了在自個榻邊坐了,沏了一壺暖茶,把自個兒這幾年行徑一一道來。阿暖聽及楚哥哥曾是為了他病了那好一陣子,心下又是心痛又是歡喜。心痛那楚哥哥無端受了災惹;歡喜卻是曉得了幾分楚哥哥心事。他自宮中獨居這三年,瞧得了玲姐姐之瀟脫,隨性,瞧得了那君王癡情專執,更是瞧得了靖陽之狂烈悍猛,相關之無非一情字,處處為了一情,也處了情字中間,心性已是開了。這般,已是明瞭楚哥哥心中實是有他,只是楚哥哥自幼禮教甚嚴,性子更是木訥敦厚,故而遲鈍不知罷了,這也無妨,他知曉便已是足夠了。
後又聽得落榜落魄,終是遇了貴人,入了靖陽王府討了一份好差事,心下終是舒松良多。暗自感激了那不知名之貴公子,若非如此,他焉能如此與楚哥哥親近?只是,卻是料不得,這幾年他與楚哥哥竟是處了同一個京城裡,竟是如此機緣,況且他掐指算來,楚哥哥竟是在他入宮無幾日入得王府,若是當初,遲上個幾日,又會是何等場景。那時,便是會捨了命央求靖陽,放了他去罷!只是,許上一天定,他與楚哥哥竟是隔了這些時日方見了面。又忽地憶起田蜜姐姐,心下一顫,自個兒竟是忘了這一樁事體,楚哥哥已是結了良緣得!
勉強了心性,強笑道:「怎得不見田蜜姐姐?」
楚子敏一怔,忽得聽得那嬌妻名諱,竟是憶不得嬌妻容顏,訕訕地笑言:「蜜兒自為兄三年前至京都便未曾聯繫,況且為兄又是名落孫山,怎有顏面見她。故而這三年來不曾與她攜至京都。」
阿暖原本是欲斥了楚子敏冷落了田蜜姐姐,想來姐姐嫁予他竟是獨守空閨居多,心中竟是欣喜得緊,那責備話語卻是怎生也說不出口。楚子敏卻是自阿暖眸間瞧見了責備顏色,心下慌亂,搓了手於房中踱步,欲想了法兒轉了阿暖心思,便自小心放得之行李中取了一件事物遞予阿暖,面上顯了討好神情。
「這是何物?」阿暖疑惑,接過拆了封包,攤開了一瞧,卻是一襲艷紅嫁衣裳,一雙手兒忽地抖了,那游龍嬌鳳,描金花擺,更有那內襟一朵浸血繡得蘭花兒,這分明是他嘔心繡得送予姐姐之嫁衣裳,一雙美目驚瞧了楚子敏,可是他猜錯了楚哥哥?楚哥哥實不是愚鈍之人,許是聰明至極,顯得大智若愚了?這襲嫁衣裳擺了面前,分明是知了他心思,放了叫他斷了那份綺念!
思及至此,不由得面色煞白,身子也一瞬間無力起來,一個人便似暈暈欲倒。楚子敏瞧得,忙搶了上前,將阿暖攬了入懷,急道:「阿暖可是身子不適?」
阿暖偎了那溫溫胸膛,一時之間又是惶惑,幽幽抬眸睨了上方那端正面頰,心道:楚哥哥,你究竟是明白不明白,究竟是聰敏還是愚鈍。若說你聰穎,這般親暱舉動究竟是何解,你若是對阿暖只懷了兄弟情思,阿暖是打死也不認得。若是說你愚鈍,今日你分明是作了孟浪之舉,挑了阿暖情思,而今又是一襲嫁衣裳,擺明了是激阿暖斷了情思。
半晌聽不得阿暖話語,低目望了那一雙幽怨美目,心神竟是一蕩,忙轉開了眸子,低聲道:「阿暖繡得這一襲嫁衣,應是盡心盡力,放了心魂自其間,為兄擺了與身邊,實是因每每見了,便猶如阿暖現身。阿暖,為兄拿你怎生是好?你雖是男身,卻是自幼學了女紅,猶自技藝精湛,出得神了。卻是因了這緣故,常常耗費
神思,身子弱得緊。這些年來,你毫無音訊,為兄著急,忽略了蜜兒,你便是饒了為兄,珍惜自個身子,莫再氣惱,可好?」
阿暖聽了,半晌作不得聲,還道是,楚哥哥聰敏,卻果真是個迂了笨得性子,不知是喜是悲。正自苦惱,忽聽得一陣急急扣門之聲,嚇了屋中兩人好一陣驚。楚子敏聽得,放了阿暖,疑道:「向來便少有人來我處,怎得有何事,尋得這般急切,莫不是出了甚麼岔子,王爺欲尋了我去?」
眼見楚哥哥惶惑,阿暖心道:應是人尋了他去罷。玲姐姐見不得他,定是急了,勞動王府眾人尋他罷。這般想了,便示意楚哥哥但是開門無妨。果不出他所料,門外果真是靖陽王府侍衛。這小院落雖是獨門獨戶,卻是只有一進,開得門來,房內一切俱是落了來人眸中。俏阿暖坐了榻邊,已是被來人瞧得,急急入內,叩首:「江公子果真個如王爺所料,在了楚先生居處。現下玲妃找尋,望公子隨小人前去。」
此番言語一出,卻上大出阿暖意料,心下兀自惶惑,靖陽王爺怎曉得他在楚哥哥去處?任是阿暖聰明絕頂,也是想不到靖陽便是指了楚哥哥入得王府之人?這靖陽延了楚哥哥入府,其中自是有其用意,此仍後話,暫且不提。
阿暖安慰了楚哥哥,便隨了那侍衛而去。出得門來,卻是吃了一嚇,俊俏靖陽竟是陰了面容迎面而立。阿暖雖是向來不懼靖陽,卻是曉得靖陽是喜了他的,此番與楚哥哥相逢,心下終是有了幾分牽掛,這楚哥哥既在王府裡當差,便是在靖陽手上。若是惹了靖陽不悅,怕是連累了楚子敏,滿心牽掛終只為了一人。戀戀地望了那獨門院落一眼,方自隨了靖陽而去。
靖陽瞧在眸中,心下不由妒火大灼,睨了一眼那處院落,若非是留你有用處,又怎會容你活至今日,且容你再活幾日!
回首護了阿暖而去,這邊楚子敏奔了出來,卻只見了靖陽背影,兀自覺得眼熟,竟是忘了心下疑惑:這阿暖終只是一個宮廷繡師,稍離些許,怎便驚了諸多人來尋?
阿暖不安地隨了靖陽行去,一路上只見靖陽面色陰沉,心下忐忑,不知該如何是好。不多時便至了阿暖居處廂房,靖陽望了一眼阿暖,只見阿暖滿面如釋重負,心下氣苦,禁不住伸手擰了阿暖玉手,扯了阿暖過來。
阿暖吃痛,驚呼一聲,驚見靖陽俊容俯了過來,待是回得神來,只覺唇上溫熱,竟是靖陽吻了予他,當下又是羞惱又是氣急,一隻閒著玉手,猛地抬了往靖陽面上摑去,不料靖陽反應敏捷,竟是抓了握住,更是將阿暖一個軟玉身子攬了入懷。阿暖正自掙扎,廂房內忽得開門,一明黃顏色現了出來,見了此等場景,面色一陰,冷聲怒喝:「放肆,靖陽還不放手!」
那聲雖是不大,卻是十分威儀。驚得靖陽放手,抬眼望去,面上現了疑色:「你怎地來此了!」
那人正是烈陽!阿暖自靖陽身邊逃開,驚魂未定得躲在烈陽身後。烈陽伸手牽了阿暖玉手,滿臉怒色對了靖陽:「靖陽,你欲對朕之月妃如何?如此放肆之舉,你是欲反了麼?」
靖陽正欲駁斥,見阿暖並未反抗烈陽親近,一張絕色面上顯了驚懼神色,只是不敢望著自個,心下更是氣悶,憤憤地瞪了一眼烈陽,惱恨離去。心下卻是益發堅定了自個主意。即是軟得不行,那便只有以權勢壓得,強搶了阿暖!
烈陽見了,心下著實惱怒,自個真是平日裡慣壞了靖陽,而今他竟是不把朕放在眼裡了。轉身望了阿暖俏麗顏色,見他雙唇泛紅,顯了幾分嬌艷神色,心下不由妒意大灼,適才瞧見那般場景,心裡早已是酸了一片,猛扯了阿暖入了廂房。阿暖猝不及防,被大力拉扯,一個不穩,幾乎摔了一跤。廂房之內,呂玲驚見,忙上前阻攔,卻被烈陽瞪住,動彈不得:「玲瓏,你與朕出去!」
「烈陽!」呂玲微怔,還欲上前,卻瞥見了烈陽雙目泛赤,心下不由一驚,硬生生地頓了足。
「還不予朕出去!玲瓏你是欲違抗朕之旨意麼?」烈陽扯了阿暖,再次揚聲。
呂玲雖是不願,也只得出門,無奈地望了那面見驚恐之阿暖,心下實是酸楚。烈陽隱忍多年情苦,而今見了那等場面,如何奈得,卻是苦了阿暖,這般清淨人兒,竟是夾在了這兄弟二人之間。
且不說呂玲如何憂心,卻說阿暖被烈陽扯了入內室,甩至床上,不容阿暖回神,一個修長身影已是壓在阿暖身上。阿暖受驚不小,一時竟是反應不得,任由了烈陽扯了他身上衣裳,直至烈陽一張略顯冰涼唇兒在他身上遊走,方驚醒了,掙扎嚷道:「皇上,你究竟欲意為何?你可瞧得清楚,阿暖非是你心中所想之人!」
烈陽抬眸望了那俏艷面龐,心下更是妒了:「朕曉得你是何人,你是阿暖,靖陽一心喜愛之阿暖,靖陽為何不喜歡朕,為何?」
阿暖怔忡,方明瞭這人竟是因了適才場景,惱得失了理智。欲掙扎,卻是掙扎不得,那一雙手猶如鐵箍,讓他動彈不得。身上這人,一張嘴猶自輕薄了他一個清白身子,又羞又惱,心如死灰,竟自放了掙扎。上天,竟是這般待他,他苦守了這些年,好不容易才與楚哥哥相逢,才是喜不自禁,竟突遭這位高權重二人連續輕薄。
罷,他也不反抗,任這人洩了心中悲楚罷,這人也是一個苦人。即是違抗不得,便順了。只是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這番事體過後,卻是無顏面再見那楚哥哥了,幸而適才也見著一面,也足以慰他黃泉路上相思之苦,楚哥哥,你我今生無緣,來世再見。
烈陽滿心妒惱,一時失了理智,那阿暖欲是反抗,他妒火益灼,益發憤恨。一時失了反抗,倒是回了神來,見了身下絕妙人兒,衣裳半褪,膚若凝脂,觸手軟化,抬眼一瞧,卻是一張蒼白面容,是阿暖俏人兒,禁不得大驚失色,慌得立時送了手放了阿暖,訕訕得道:「對不住,對不住。」
阿暖雖是打定了主意,卻仍是自烈陽放手之時,鬆了一口氣,自此時,那心頭驚懼方得表了出來,一雙美目立時盈滿淚滴。烈陽瞧了心下愧疚萬分,抬手欲撫去阿暖淚痕,卻見阿暖只是別了俏面,不肯理他。悶悶不樂地語道:「朕知曉朕自個不該,冒犯了你,實是瞧了靖陽那般待你,氣不過了,才會那般模樣,你莫要氣惱。」
阿暖卻是驚怕,蜷了身子,不敢面向烈陽,時至今日,他始知了,這人世間竟是無一人真心待他,那些個平日裡待他好的,卻俱是懷多心思。玲姐姐待他好,是因了她以為烈陽喜歡自個,愛屋及烏。靖陽待他好,是貪了他美貌顏色,欲佔了去的。烈陽待他好,是因了妒嫉靖陽待他,擺了身邊的,即便是或有真心待他,卻終是禁不得刺激。便是他心意相屬之楚哥哥,雖是無甚心思卻是不解了他情意終是使他徒增傷懷。
烈陽曉得適才舉動,已是將了這出塵清雅之人驚得惶恐,不再信他,幽幽歎得一聲。好不容易,世間有了人懂他,卻是自個毀了這人予他的信任。這信任既失,是如何也尋不回來了。心下悵然,著了衣裳,頹然地出了房門,卻是見了呂玲惶惑面色,抬頭四望,不由得揚了俊眉,瞧了那遠處駿馬之上的俊俏人物,冷聲道:「靖陽你意欲何為?」
那馬上人物正是靖陽,只見他緩緩下馬,剎時,將這處廂房圍了個水洩不通的著甲兵士,立時予靖陽讓了一條道來。靖陽緩步行至烈陽面前,淡然笑道:「這般陣仗,擺得如此明瞭,皇兄竟是瞧不出麼?皇兄天縱英才,何時變得愚笨至此了?」
烈陽反手捂眼遮了那明晃刀光,心下苦楚,他非是不知,實是不願往那處想了。他料不得靖陽竟是為了阿暖予他刀戈相向,這兵陣刀光寒冽,抬眼望去人頭攢動,圍了他這一處之人,竟是不下數萬兵眾。心下揪然,靖陽竟是早有預謀。靖陽掌管天下兵馬,忠於他之人不下數十萬。他往日裡雖是信了靖陽,卻總是因了宮變一場作了前車之鑒,將這忠於靖陽之兵馬調了邊疆。而今這數萬兵眾,應是靖陽死忠軍士,何時調至了京都,他竟是一點也不知曉,更為曾有甚麼風吹草動,這般無聲無息,不是早有預謀,又豈能如此完美?
心下悲痛,靖陽竟是如此歡喜於阿暖,不惜逼宮於他,這等謀反之事,竟是只為了阿暖一人。心中雖是痛楚難當,終是見慣了場面,阻了玲瓏欲往前喝斥之舉,高聲笑道:「靖陽謀反,你便料定了朕不會攜兵來得?」
靖陽依舊淺笑,鎮定自若,似是萬般盤算,早在了心間一般,雍容大度,渾灑自若,真個是大將之風,烈陽雖是氣惱,這一瞬間,便也是瞧得癡了。他心知自個實是一點也惱不得靖陽。卻聽得靖陽笑顏:「我又豈會算空?你每每來我府上,總是只攜了一兩太監內侍,不攜兵眾近衛,故而我才在這府中攜了你。我原本再緩些時候,今日卻是緩不得了。你若是將阿暖予我,我便放你回宮,依舊做這君臨天下之王者!」
「若是朕不肯呢?」烈陽俏眉微挑,往日裡私下出宮見靖陽以解相思總是不願侍從相隨,倒是讓靖陽奪了空子,這會兒,他竟是要為戀了靖陽付了這整個王朝。
「那麼靖陽便做了這王朝君主,到那時,我位高於你,阿暖也將屬於靖陽。」靖陽神情愉悅,竟是胸有成竹。
烈陽卻也不惱,只是作了恍然之狀:「你竟是以為得了權勢,便可得了阿暖麼?阿暖心中無你,你即便是得了,也只得一個身子。」
「得不了心,得了他的人也是好過。你莫在言語,只需說了,究竟是交不交了阿暖?」靖陽面上笑容淡去,言語之間咄咄逼人。
烈陽拉了玲瓏,神情卻是平和得緊,只是笑言了:「朕這天下,早就坐得膩煩,你即是想要,拿去便是,朕還可予你做場好戲,把天下安安生生地交予了你,斷不會有人反抗,以免戰火再起,禍及無辜。」
靖陽驚訝,烈陽竟是頂點惱怒也無,曾記得十餘年前,年少烈陽因了親人背叛,怒殺眾生,彷彿夜叉惡鬼,著實讓他驚懼,這些年雖是不見了那凌厲鋒芒,但其餘威猶在,今日此舉,實是有幾分心虛。瞧得此景,心下明白烈陽之意,烈陽竟是連天下也不要,只是為了護著阿暖,心頭滋味剎時複雜萬千,喃喃道:「你竟是如此喜歡阿暖?」
烈陽沉眸不語,身邊呂玲挨不得,張口欲說。烈陽瞧得,厲聲道:「你若是說了出來,朕立時便自盡於你面前!」
他不願此刻徒惹了世人嘲諷,拉了玲瓏入了廂房,合門之時,望了那冷肅靖陽,目中顯了留戀神色,此門一合,他與靖陽便是另一番場景,且容他慢些闔門罷,靖陽,瞧朕一會罷。奈何靖陽卻是轉身而去。靖陽終是心中無他,頹然合門,烈陽跌坐於地,眼眸對上了一臉震愕的阿暖,苦笑道:「你適才聽見甚麼了?」
阿暖斂眸,喃喃自語:「今兒個,阿暖倒是成了禍水了。」
烈陽曉得他已是全聽得了,深吸一口空氣,鎮定了心神:「阿暖,今日之事,是朕對不住你。故而,朕便是捨了這萬里江山,也會護了你。」
抬了清潤雙眸,阿暖卻是不語,一個對不住便將了千斤重負壓了於他,這君王也恁是狡猾。分明是心累了,不欲再作天下之主,卻是因了一個對不住,便與無形間,將一個覆國罪名遷了他身上,他這嬌弱身子,如何擔當得起。外面此等場景,應是不會危了楚哥哥罷?心頭憶起了楚子敏,心下方有幾分惶惑,應不至了罷,靖陽王爺應是不曉得他與楚哥哥之糾纏。只是這般想著,心卻是忐忑不安起來。
見阿暖不回話,神思游移,烈陽不由得苦笑,他知阿暖已是對他起了生分,也不求回應,只是望了呂玲:「玲瓏,無端牽連你入內,苦了你了。」
呂玲嗔怪:「你我何等關聯,如此說話,我可真個生氣了。」
「玲瓏莫氣,是朕不是。」揪然悲道,烈陽苦笑,「今日這江山怕是要易主了。玲瓏,你切莫怪靖陽,他也是苦楚之人。」
呂玲冷笑:「我倒是瞧不出他有何等苦楚,分明仍是個人性小伢兒,得不著便強要,天下讓予這等人坐了,怕是不得安生了。」
烈陽無語,終是不知如何勸慰,只得抱膝坐了地上,他三人自今日以後,命運便與之前不同,他從今日起不再是君王,無了那權勢,他能保住阿暖麼?這般美麗人物,實不應讓靖陽污了。烈陽暗道:便是捨了自個性命,也要護了阿暖周全。
耳邊卻是幽幽聽得玲瓏輕喃,側耳聽了,卻是:當初便知將阿暖放了此處不妥,今便是連悔也悔不得了。
烈陽閉眸,心中卻笑道:便是當日知了有此等結果,他也不會悔。興許當日主意,便是欲逼了靖陽罷,這般曖昧不明之時日,他已是倦極了。今日,終是將有個了斷。靖陽,不枉朕喜你一場。
心下千思萬緒,忽聽得一陣急風驟雨般拍門之聲,房內三人俱是一驚,六隻眸齊刷刷地瞧了那被拍得山響的一雙薄門,不知如何應對。終是烈陽輕歎了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