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濛濛。
秋風瑟瑟。
阿暖靜靜地坐在客廳裡,一雙美目,默默地凝望著有些拘謹地坐在自家對面的俊俏少年。見自家直勾勾地注視著他,俊俏少年便憨憨地衝著他傻笑。
轉開了眼,不望那俊俏的少年,阿暖的眼底泛起一抹淡淡的霧氣。好一個笨呆的書生,還對他笑呵……
自打坐在這裡,他的心裡便已在滴血,想要離開,卻是動彈不得,只能呆呆地聽著姨娘與先生在那裡談論著楚哥哥與姐姐的親事。
楚哥哥與田蜜姐姐……
自打丟了那方白帕,他心中便有七上八下的,總覺得不安穩,卻想不到不詳的信息來得這般的快。三個月,三個月而已,楚哥哥便已與田蜜姐姐定了親。
什麼時候開始的?
為甚麼他一點也不知道情?
不,不是不知情,只是自個不願意承認。
楚哥哥喜歡姐姐早已露了端倪,楚哥哥為了求功名,已是久未到錦繡山莊,而自從見了姐姐,楚哥哥便像掉了魂般三天兩頭跑莊裡。向來精靈的姐姐也會常常上了學堂去看他,可是,一轉眼就沒了姐姐身影。一溜眼也是不見了楚哥哥,心裡卻是不願,也不敢想,楚哥哥會與姐姐在一起。
姐姐有什麼好?
姐姐長得沒他好,他可是方圓百里數得上名的美人。
姐姐一手女紅沒他好,他有御賜天下第一繡之名。
姐姐雖然嘴甜,卻向來是個粗心思的女兒家,從來便是他心細會體貼人。
姐姐……
「阿暖?」
「阿暖?」
柔柔地呼喚,來自向來疼他的姨娘,阿暖輕輕地抬起眼,望著一臉溫柔的坐在上首的姨娘,輕垂了眼瞼,低聲道:「姨娘何事喚阿暖?」
「姨娘知曉你向來與阿蜜要好,方才姨娘問你話,你不回答,你可是不願阿蜜離家了?」姨娘的話裡,聽得出有些不悅。
因為錦繡山莊終究他是主人,所以,姨娘在決定姐姐親事的時候,還是要問他的主張,若是他說不願,姨娘也許是會拒絕了楚家這門親事的。素來,姨娘便待他好,只是,姨娘終究是有些偏心的。聽得姨娘的語氣,便可以聽得出來了。
不願!他是不願呵。
他怎會願姐姐搶了他最愛的楚哥哥?
紅唇微張,卻在話語脫口而出之際硬生生地把話咽進了肚子裡,只為了望見了姐姐那雙美麗的眼瞳。姐姐向來待他好。他怎麼忍心傷了姐姐的心?
一轉眸,又望見了滿眼期待的楚哥哥,所有的話語便更是沉在了肚子裡,千萬個不願與不甘,只化作了一聲幽幽的歎息,輕垂下眼瞼,默默地絞著一雙白生生的玉手,幽幽地道:「阿暖怎會不願,阿暖還要為姐姐繡上一件絕美的嫁衣,讓姐姐穿了它,嫁給……嫁給楚哥哥……」
每說一字,阿暖便聽得一顆心一滴滴地在淌著血,說到後來便覺著有些不對勁了,便急急地站起了身,告了聲罪,在一干人等猜疑的眼光中匆匆離開。
出得客廳,阿暖的腳步便有些不穩了,踉踉蹌蹌得行了幾步便再也動不了了,只得倚在欄杆上,才歇住,便覺得喉頭一陣甜,似有甚麼事物自胸口往上湧,然後便是一陣難受,禁不住拿手捂了嘴,伏了身子,卻是哇得一聲,噴將出滿天的血霧來。
嘔了自家一身的血,阿暖有些怔仲,四下瞧了瞧也沒有甚麼人,本也不願有人瞧見他這般狼狽,便死撐著一個身子,默默地往自家房中行去,行一步,便覺心口痛似一寸,千刀萬刀割將下來,那一顆心已是傷痕纍纍。
幸而阿暖的房間不遠,行不多時,便到了。
阿暖默默地推開了門,靜靜地坐在了雲床上,一雙眸子,也不見淚,只是呆呆地望著自家沾滿了血痕的一件月白衫子,一臉的蒼白。似是覺著自家太過狼狽了,慢起了身子,緩緩地翻了箱子,取了件乾淨的袍子換上,然後掀了房中的香爐,把件沾了血的衫子扔了進去,見那衫子化作了灰,才在床上躺定。
淒淒地望著一室的冰涼,阿暖卻呵呵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便猛地咳了起來,咳著,那血便從那紅艷的嘴邊溢了出來,急急地便扯了帕子擦,卻是怎麼也擦不淨。看著那點點血痕,終是覺得酸楚,這才回過神來,哭將起來。
這一哭,便哭得是天昏地暗,把個俏阿暖哭得是肝腸寸斷,只見那一個玲瓏身子,哭得是不斷抽搐,終是禁不住這一陣嚎啕大哭,那一個原本便是柔弱的身子,便這般昏劂了過去……
幽幽醒轉,卻見房中昏暗,阿暖強撐起身子,只覺一陣頭暈目眩,玉指扯了帳子,抓穩了身子,深吸了氣,方才有些穩住。
勉強下得了床,點了火石,燃了燭火,端至繡架前。翻了一幅上好的紅緞子,鋪好,穿了針線,拈著針,卻是半天下了不針,嘴角泛起一抹苦楚的笑,幽幽地輕歎一聲,便放了繡針,只是坐著發愣。
默默地把針線放了,起了身,推門出了房,緩行至後院,後院有一小小碧湖,湖邊砌著嶙峋怪石,靜靜地在石上坐定,一雙眸子凝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水面上映著一泓彎月。
望著望著,卻見水面上多了一個俏麗身影,猛地回過頭,望著月空下淺笑的俏麗少女,微微有些驚:「姐姐,你怎地這麼晚了還不睡?」
那少女正是田蜜,卻見她隨意地在阿暖身邊坐定,一雙黑幽的眸子靜望著阿暖月光下有些蒼白的臉,只是一瞬間不見,卻覺得阿暖似乎憔悴了許多,禁不住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阿暖,你可是不喜姐姐與楚哥哥在一起?」
身子驚地一顫,阿暖掩飾似地低斂下眸子,啞著聲道:「姐姐多慮了,楚哥哥為人厚道,又肯上進,將來定會出人投地,阿暖為姐姐能找得這樣的夫婿高興還來不及,怎會不喜?」
田蜜一雙美目直直地注視著月光下,如玉般沉靜的面龐,那波瀾不驚的面龐總讓她心中覺得有些不妥,總覺得阿暖有些古怪,可是卻不知阿暖為何會如此,想不通,想不透……
聽不到田蜜的回應,阿暖緩緩地抬眼,卻與田蜜的揣測的眼光對個正著,淡淡地泛開一抹笑,他柔聲道:「姐姐可有事要問阿暖?」
田蜜看不出阿暖有何古怪,不由地笑自家多心,便從懷中掏出了一方帕子,笑道:「姐姐是來還你這個的。」
月光下,阿暖看得分明,那是一方繡著字的白帕。
那是……
那是他繡了準備向楚哥哥表明心意的帕子,為何會在姐姐手上?那帕子明明已經不見了……
心下疑惑,一雙美目便圓睜了望著笑望著他的田蜜俏姐姐。
「這是你前陣子繡的帕子,那日你急急去了學堂,出門前便掉在地上了,我拾了起來,想著你寶貝著這帕子,便生了好奇心,便托辭去給你送早飯,想要看看你是為誰人繡著帕子的,只是卻沒有碰到。卻是碰到了子敏。說起來,你這帕子也是我與子敏的媒人,姐姐還真該好好謝謝你才是……阿暖?你怎地了?氣色好差?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田蜜急急地起了身,著急地按著阿暖瘦弱的肩急切地問道。
閉了閉眼,阿暖搖了搖頭,柔聲道:「不妨事,有些倦罷了,姐姐,我先回去歇著了……」
「好。」田蜜二話不說地便扶著阿暖起身,想要扶阿暖回屋,卻被阿暖無聲地推開了,不解地回望著阿暖蒼白的面容。
「姐姐,夜深了,你也回去歇著吧,更深露重的,小心身子。」阿暖輕垂著眼瞼,望著掌心被他揉成一團的帕子,嘴角泛起一抹悲苦的笑,天意如此,天意如此,他又能奈何?
罷了罷了……
忘了吧,斷了吧……
不再想,不再念那個笨書獃吧,楚哥哥,你我注定無緣呵……
可是,楚哥哥,阿暖想要知道,你可曾在意過阿暖,你可曾喜歡過阿暖?若是有那麼一分一毫,阿暖便是死了也是無撼了……
正自想著,往前行了幾步的田蜜忽地回轉過身,從袖中掏出一折成卷的紙條兒,塞到阿暖掌心裡。
這是?
「這是子敏托我轉交的,姐姐是個粗心的人,幾乎又壞了事了。」田蜜笑得甜,輕輕地撫著阿暖冰涼的頰,「阿暖,你也早些歇了吧,你身子骨弱,病了便不好了。」
點了點頭,阿暖目送著田蜜離去,然後緩緩地攤了那紙卷兒,就著如銀月光細看,這一看,卻癡了。
那紙卷兒上只是畫了一朵楚楚動人的蘭花。花畔寫著兩個草書:安否?
既是草書,便可見得那字跡凌亂無比,看得出是倉促為之,若不是阿暖與楚子敏極為相熟,怕也不知這兩字為何。
楚子敏畫了這幅蘭,是因他見阿暖氣色不佳,而後又匆匆離去而倉促畫成,足見其心中還是擔憂阿暖的,至於為何畫蘭,而非其它,卻是因為阿暖喜蘭。
阿暖喜蘭,內有一段情由,初時楚哥哥不久,便不慎弄枯了楚先生至愛一株君子蘭,而楚哥哥明知是他所弄,卻替了他的罪,被楚先生著實一陣好打,看著楚哥哥一身狼狽,阿暖直哭道,這頓打落在他身上便好了,那楚哥哥卻道:「阿暖莫哭,阿暖便是我心中那尊貴卻又嬌弱的蘭,蘭是要嬌慣著的,若是這一頓落在阿暖身子上,比那陣打落在我身上還疼呢。」
自那時起,阿暖,便喜蘭。
因為,蘭是要被嬌慣的,他希望自家被楚哥哥嬌慣著。所謂愛屋及烏,這蘭打從那時起,便成了阿暖的最愛。
見了這幅畫,阿暖心中五味雜陳,手兒一垂,那一方白帕便落了地,月光下隱約可見那帕上的字跡。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低聲念著那帕上不用看也念得出來的詩,阿暖的語音已帶哽咽。
原本是他繡來用作向楚哥哥表白心意的,卻是陰錯陽差地,成就了楚哥哥與姐姐,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繡這帕子?
輕輕地拾了帕子,咬著唇,玉手拉著帕子兩頭,作勢要扯,力道用了一半,卻又鬆了開來,月光下,只見俏阿暖輕柔地將帕子方方正正地折好,揣在懷中,然後踏著小步,緩緩回了房。
那如銀光澤下,那張白玉似也的俏面容,顯出一種決然的表情,隱隱地,讓人覺著不安。
回了房,阿暖並未歇著,仍舊又坐在了繡架前,捻起了針線,這次,他並未有片刻的躊躇,而是即刻便在那如火錦緞上繡上了飛舞的金色龍鳳,那是阿暖為疼惜他的姐姐所做的嫁衣,為他人作嫁衣裳,偏是他人所嫁的卻是心頭至愛,一針一線,不是繡在錦緞上,卻似繡在阿暖心頭……
吹熄了燭火,田蜜疼惜地望著那趴在床頭好眠的少年,那少年絕美的容顏在搖曳的燭火中,顯出一種不安的神情。
想來阿暖又是一夜未眠,眼瞅著那原本還顯得豐潤的面頰漸漸消瘦,田蜜卻無計可施。阿暖平時看去柔和溫順,實則執拗無比,認準了要做的事情,任是天打雷劈也無法阻止。
為了繡她的嫁衣,阿暖已是月餘未曾好眠,又在這期間禁了風寒,向來便是嬌弱的身子,哪禁得起這般折騰,那身子骨便見著消瘦,說來也怪了,那日見清減的容顏卻更顯出一份誘人的美麗來,那一雙原本愛笑的眉眼,也常攏著一種悲切的憂鬱,這種憂傷,已入了阿暖骨髓,便是睡夢中,也不見那清麗眉眼稍有舒展。雖是如此,這憂傷卻惹人心憐,禁不住使得人想要伸手去撫平那種憂傷。
阿暖,變美了……
只是,一個男兒身,美成這般,怕不是福吧……
朦朦朧朧的,田蜜便有了一種不詳的念頭。打了一個寒顫,田蜜揮去了心頭忽地泛起的一抹怪異,輕輕地為阿暖蓋上被褥,卻見那那羽翼般的眼睫輕輕顫動,一雙清潤中泛著些微疲憊的水瞳張了開來,一雙手兒緊緊地抓著懷中的嫁衣。
想不到阿暖未曾睡穩,田蜜著實有些心疼:「阿暖莫驚,是我。姐姐看你似又是一夜未眠,歇會吧,要不然,你身子禁不起的。」
「不妨事的。」阿暖眨了眨眼,便泛開了一抹柔潤的笑顏,復又捻起了掉在一旁的針線,一針一針地繡著手上的嫁衣,嫁衣就快完成了,只差一點,差一點就可以繡好了……
清麗的眉,緩緩地皺了起來,田蜜猛地扯掉了阿暖手上的嫁衣,她不許阿暖為了給她繡嫁衣而累壞了身子,不許!
「啊!」促不及防的阿暖,因為田蜜地拉扯,而將尖銳的繡針深深地刺時了那纖細的手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阿暖有些恍惚地望著幾滴鮮紅的血跡染在了嫁衣袖口的金色花簇上,份外的刺眼,污了,那即將完工的,完美無缺的嫁衣,污了……
「啊,疼麼?」田蜜見那白皙的手指上不停地滴著血,心頭不由地一慌,急急地扔了手上搶下的嫁衣,扯了衣襟上一塊白絹,為那白皙的指包好,「對不住了,阿暖,姐姐只是不想讓你太累了。」
輕輕地按住田蜜為他包紮的手,阿暖柔柔地笑了:「姐姐,莫包了,包了,阿暖便不能做繡工了。」
「你……」田蜜氣急,忍不住拾起被她扔在地上的嫁衣想要撕,一低頭卻見那大紅的錦緞上,一雙金色龍鳳正在光滑的緞面上游動,奪目的金光中,田蜜似乎見到金龍張口吐珠,飛鳳銜著靈芝對她眨眼,那雙龍鳳,竟是活的。
所有的話語,戛然而止,是自個看花了眼吧?田蜜頓住了所有的舉動,眨了眨眼,那龍鳳卻是安安詳詳地圍著大紅喜字,真是看花了眼罷!阿暖的繡技再高超,也不會把龍鳳繡活了罷,田蜜搖了搖頭,便把那嫁衣揉成了一團。
阿暖見田蜜似是要把那嫁衣帶走,便不由急了起來,急急地搶下床,從田蜜懷中奪過嫁衣,緊緊抱在懷中,身子更是退後了好幾步,不願讓田蜜靠近。
戒備的眼神,讓田蜜心頭更是不安,這嫁衣,隱隱地有種魔力,讓她心裡感到害怕,雖是如此,她也未曾深想,只是為了阿暖身子著想,她柔聲道:「阿暖,莫繡了吧,姐姐出嫁的日子還早,姐姐也不急著穿呀。」
阿暖心裡苦道:姐姐又怎會知他是如何看待這嫁衣呵。他此生已是無緣與楚哥哥廝守,這嫁衣,是他嘔心所繡,他的心魂已繡在這了嫁衣上,姐姐穿上它出嫁,便似把他的心魂嫁了過去,
這也是一種寄托吧。所以,他便是拼著命也要早些把這嫁衣繡完了,好了了他一樁心事。
見阿暖只是低頭不語,田蜜也是別無他法,只得歎了一聲氣,出了阿暖的房。
也不理會姐姐離去,阿暖只是急著展開嫁衣,望著那沾了他血跡的袖口,幸而那嫁衣是鮮紅色的,也見不出有些異常。阿暖見了,心下忽然念動,急急地抽了絲線,抬指咬破,將自家的血沾紅了那絲線,然後用針穿了,攤開嫁衣,翻開裡子,在心頭處繡了一朵小小的蘭花,阿暖在楚哥哥眼中是一朵應好生嬌慣著的蘭花,那麼,他便化作這一朵蘭,隨著楚哥哥吧……用他的血,繡出的蘭……
血色的蘭,嬌柔地襯在鮮紅的緞子上,顯得有些不起眼,阿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縫好了裡子,再做了些修整,那嫁衣便完成了……
繡好了,阿暖的心頭便鬆了一口氣,眼前,便是一黑,人便昏將了過去……
「阿暖?阿暖?」
耳邊只聽得一陣急切的呼喚,阿暖有些吃力地張開了眼,便見眼前模模糊糊地圍了一團人,眼一陣暈。卻聽得一清潤的聲音喜道:「醒了醒了。」
是甚麼人?
這語音耳生得緊,從未曾聽過。便竭力張了眼打量,卻見眼前景致與自個的房間大不相同,且不說那美倫美奐金碧輝煌的擺飾,單是那群圍在他身邊的丫環便是燕瘦環肥,美麗無比。這不是錦繡山莊?
這是何處?
阿暖想要問,卻出不得聲,只覺嗓子痛得緊,甚麼話也說不出來。動了動,又覺頭暈得緊,人再次昏睡了過去。
迷糊間,只聽得那清潤嗓音斥道:「怎地又暈過去了?不要緊吧,……主子怪罪……」
主子……
又是何許人也?
待得阿暖完全清醒時,方從一個丫環口中曉得了一些端倪,大體便是此處仍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么弟——靖陽王的府第,至於他為何會此處,也曉得了大半。
原因便是他的病。
當日,他繡完了嫁衣,便一病不起,整日裡迷糊,時醒時睡,總是不見得好。這一病便是大半年,其間姨娘與姐姐便請了諸多大夫為他診治。其中不泛三教九流之輩。
內有一好事之徒,見了他的美貌,便偷著畫了一幅畫像,流傳了出去。而這幅畫像又偶落入靖陽王手中,豈料靖陽王驚為天人,便著人尋訪,終於尋得他,便派人擄了病中的阿暖回府,命御醫好生照料著。
也虧得有御醫照料,不然阿暖便已是魂入九霄了。但不知,對於阿暖而言,是禍還是福。
靖陽王。
阿暖對於此名號並不生疏,他有御賜天下第一繡之名,皇室中許多尊貴人物的衣袍多是出自他之手,其中便有這靖陽王。
傳言,靖陽王英明神武,俊秀無比,更有一顆七竅玲瓏之心,深得聖上喜愛。
只是,不解,靖陽王為何要擄他而來,若是貪他美貌,也是個膚淺之人,有負其勝名。更何況,拋開他是男兒身不談,他的心中已是有了人了。幽幽地垂下了眼瞼,阿暖輕輕地歎了一聲,便伏在窗台前,想著那遠方的楚哥哥,楚哥哥可會在意他的失蹤?
出得神了,便不覺有道熾熱的目光正灼灼地望著他。那道熾熱的目光,來自不遠處的迴廊轉角。靖陽王府的後園,是一處傍水而居的亭院,阿暖所居的廂房,伴水而建,玲瓏的窗樓仿製於江南的水榭,秀氣中顯出幾分精緻,倒也是個美麗的所在。
連接著廂房與前院的,是一九曲迴廊,此時,一華服男子正呆望著那憑窗遠眺的絕美人兒。
靖陽一踏上迴廊,目光便被那絕美的人兒所吸引了。江家阿暖,果然是個美人兒。
烏髮堆雲,修眉斂黛,水眸如星,俏鼻挺立,紅唇潤澤,凝肌如玉,神情中透著半是倦怠半是慵懶的嬌媚,一襲白衣襯得那美麗面頰天下謫仙般不沾塵俗。
而更讓他倍覺憐惜的是,那輕斂的眉與透著抑鬱神彩的眸,濃濃的愁悶,顯得那人兒楚楚可憐,美,真是美……
阿暖輕歎一聲,抬起了眼,卻與一雙熾熱的眸對個正著。俊眉星眸,氣宇軒昂,尊貴華麗的裝扮,使得阿暖默默地垂下了眼瞼,他知曉眼前用火熱的眼神注視著他的男人是誰。
只是,縱使此人的身份尊貴無比,也因那佔有的眼神,而令他感到厭倦。
原來,靖陽王,也只是一個貪徒美色之輩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