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 (第一部) 第二章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清晨的薄霧,淡淡地籠著晨間的錦繡山莊。

    一個青衣少女,提著一個燈籠,輕悄悄地靠近山莊的繡房重地,然後緩緩地踏進了繡房。房內,一夜的燭火,在一陣輕風過後,化成了裊裊的青煙,和著芬芳的檀香,滲透了繡房的每一寸空間。更不例外地溢滿了那憑窗而坐的白衣人兒。

    那青衣少女只見得一個纖儂適度的窈窕身段及一頭綢似的黑髮,轉個方向,卻見一個粉嫩嫩的人兒,正端坐在窗下繡著一方白帕。只見那人兒眉似彎月,眼若寒星,唇如懸膽,面如粉敷,唇如丹塗,顧盼生輝,風流俏麗,雖然年歲不過十三四,卻端得是一個美人兒。

    青衣少女緩緩靠近,卻見那人兒專注地繡著手上的方帕,絲毫未覺察到她的到來,不由地眨動著一雙靈動的眼眸,緩緩自那人兒一頭發頂緩緩望去,卻見那人兒正在繡的方帕上不是梅花也不是鴛鴦,也不是什麼精緻的玩意,模模糊糊,只見得是一些方方正正的繩頭小字,不由得大為好奇,一個俯身,猛地自那人兒手上搶過那方帕,一張紅唇響亮地念出了那方帕上的繩頭小字。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那少女念著,便驚愕地咦了一聲,「阿暖,你怎麼繡這個啊?是哪家姑娘托你繡的麼?」

    那風流俏麗的美人兒,全神貫注地繡著手上的方帕,料不得身後有人來搶他手中的帕子,一個失神帕子便落入了身後的少女手中,又聽得那少女念出了他繡的字,一張粉嫩的臉不由得窘得一陣紅過一陣,立起身,脆生生的柔軟語調怯怯地響起:「姐姐,把帕子還了我吧。別讓人聽見了笑話。」

    那少女偏是不依,揚起手上的方帕,迎著初晨的霞光,細細端詳,卻又見出幾分不同來,只見那看似整齊排列的一首詩,在光亮中看去分明是一雙交頸依偎的鴛鴦,心下不由得嘖嘖讚歎:「果然是阿暖,心思好巧,看似只是一首詩,卻實是一對鴛鴦,送了姐姐可好?」

    那風流俏麗的美人兒也不搶那少女手上的帕子,一雙秋水美目只是默默地注視著那迎著微風飄動的白帕,幾粒雪白貝齒有些不甘地輕咬著紅潤的唇角,良久,悠悠地歎了一口氣:「姐姐若是喜歡,便拿去吧,阿暖再繡便是了……」

    那少女聞言,一陣歡喜,正待將那帕子折起,一轉眼卻瞧見那俏麗人兒一臉地不捨,心下便有些猶豫,這帕子對那人兒來說,似乎是很重要,拿了似乎有些不妥,這般一想,便將那帕子塞回了那俏麗人兒懷中,嗔道:「阿暖,姐姐和你玩笑,你卻當了真,罷了罷了,你若真是送了姐姐,怕是要傷了那托你繡帕子的姑娘的心了。」

    那俏麗人兒有些怔仲,只是呆望著那少女嬌嗔的臉兒發愣,那少女見了,便笑將起來:「傻阿暖,姐姐向來喜歡繡花帕子,這繡字的,雖然精巧,卻不適合我,姐姐少不得要問你討幾方好帕子。」

    眨了眨水瞳,那俏麗人兒便開了身邊的箱子,從一堆綾羅綢緞子中挑出了幾方漂亮的帕子遞給了少女,少女接過了,笑開了一張芙蓉玉面,然後伸出一隻纖手,輕輕地捏了捏那俏人兒的粉頰:「謝謝阿暖了,姐姐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說完,便轉身欲走,方跨了一步,那少女便用手拍了拍額,叫了一聲「唉呀!」

    俏麗人兒不解地看著轉回身鼓囔著嘴的少女:「姐姐,怎麼了?」

    「你瞧我這記性,阿暖,娘說你昨兒個熬夜,今兒個去不去學堂,若是不去,便差向先生告假去了。」少女輕笑著,「娘若是知道你這一晚上熬夜只繡了一方帕子,怕是又要怪你不愛惜身子了。」

    那俏麗人兒斂眸輕笑:「姨娘多費心了,阿暖不礙事,學堂還是要去的,煩勞姐姐告訴姨娘,阿暖身子無礙,不必牽掛。」

    少女點了點頭,看了看窗外的霞光:「那我便去和娘說罷,你先去打個盹,呆會我著人來叫你起床梳洗,吃早飯,再去學堂罷。」

    俏麗人兒點了點頭,便目送著那少女離了繡房。見不得少女的影子了,那俏麗人兒方跌坐在圓凳上,輕輕地舒展開那方白帕,低語道:「幸好姐姐未拿去,再熬一盞茶的時間,這帕子便繡好了,還是莫睡了。」

    說罷,便捻起繡針,繼續繡那未完的針腳。

    這邊廂,飛針引線,那邊廂,天已是漸漸透亮。

    輕啟貝齒,咬斷最後一根錦線,阿暖舉起帕子仔細端詳,一雙水瞳含著幾分嬌羞,幾分柔媚,看得分明。紅唇輕綻,念出那一首短短的《上邪》:「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楚哥哥你可知阿暖心意?」

    輕輕地一語,道出了江雲非,江家阿暖的千般思慕,萬縷柔情。

    江家阿暖,當年只是七歲小童,而今已是年滿十四的楚楚少年,那江家歷來便是出盡美人,這阿暖也是不曾例外,十一二歲上,便已出落得美麗無比,有話道:

    貌似姑射,秋水為神,冰為肌,玉為骨,娉婷婀娜,更有那病骨弱態,惹人憐惜。

    有人還道其遍體生香,所行之處,蜂蝶亂舞。

    阿暖長得美麗是不假,自小學得繡技,繡房內燃有香爐,內燃檀香,許是自小熏染,身上總是帶得淡淡檀香,聞者莫不是舒暢順心,故而,這遍體生香也是不為過,阿暖其人自是道不盡的風流,只可惜了這絕世美貌竟是落在了一個男兒身軀之上。許也是天妒紅顏,這阿暖打小,便是體弱,常年藥石不斷,故而其眉間總是郁色不減,卻不料反為其為添了一病弱秀美。

    莫不要為了阿暖長得美麗嬌弱而小瞧了他,阿暖七歲便已得了天下第一繡之名,七歲入學,因其天資聰穎,過目不忘,有出口成章之才,更是深得先生歡喜,十歲上便已考取了秀才,若不是其病體拖累,阿暖怕早已考取了進士之名,也幸而阿暖不曾在意這虛名,只是專心致志的做著江家傳承而下的繡藝,閒時,便去先生學堂磨磨時光。

    只是,自打其十一歲時,江家主心骨江清容背身之後,阿暖小小的肩頭擔子便沉了起來,去學堂的時候也少了……

    若不是江清容有先見之明,在其去世之前,將一遠房侄女接了過來,阿暖就是空有一身通天本領,也無法把江家的產業維持下去。

    那侄女是一個薄命人,少年喪夫留得一個遺腹女,也是精得女紅,平日便靠一點手藝餬口。江清容平日裡便對她們母女常有接濟,那侄女入了錦繡山莊便把江清容當作親生母親孝敬,對待阿暖也是吁寒問暖,真心對待。而許是緣份,那侄女的女兒,長得與阿暖更是有幾分相似,也是一個俏麗人兒,更是與阿暖投緣,阿暖也是對這女兒喜歡得緊,平日裡姐姐長,姐姐短,叫得歡。

    江清容見了孫兒有人照料,心裡也是寬慰,笑著離開了人世。只是,千算萬算,卻是算不到,阿暖的心思。也是阿暖前世的孽緣,自從那先生獨子楚書行,解了阿暖一劫之後,阿暖便對了這楚書行生了不該有的情思,那楚書行又是生得俊朗,人又也是聰慧,待人又是寬厚,對待阿暖也是呵護有加,幾年下來,那小小情苗,早就茁壯成長,深入阿暖心間,萬縷情絲,只纏在那憨憨楚哥哥身上,剪不斷,理還亂。

    若是楚哥哥心思敏銳些倒也好,那楚書行,雖是生得俊俏,人也聰敏,對於一個情字,卻是絲毫不懂,端得是一個不解風情的大呆瓜,俏阿暖又是個薄面皮,一顆心雖已是給了這楚哥哥,卻是因為自家是個男兒身,萬般情意卻是難以開口,怕是一個開口,就惹得那楚哥哥遠離了他,心下惶惶惑惑。那楚哥哥年已雙十,早有姑娘中意,只是楚哥哥專心學業,也未曾留意,前些日子還曾推卻了一門親事。

    諸般情節,惹得一個俏阿暖,心頭焦躁,前些日子,瞧了一本閒書,講得是一個千金小姐戀上了一個賣油少年,怎耐身居深閨無法結緣,有一日,便想了個辦法,繡了一方帕子,使人丟在了那賣油少年必經之路,那賣油少年撿了,看著那帕上精緻繡工,便想著那主人是怎樣的一個精緻人物,便想盡辦法,打聽。小姐早托人候著,傳了個消息給這賣油少年,那少年,便偷進了深閨,與那千金小姐結了緣。

    閒書是使來打磨時間的,少不了艷情故事,俏阿暖卻是看在眼裡,想在心底,想著自家精通繡技,便也繡個帕子,送得那楚哥哥,楚哥哥雖是不解風情,看了這帕子便應明白自家心思了。

    繡個什麼好呢?

    那俏阿暖卻是早有心思,繡了一首詩經中的《上邪》表其對楚哥哥的癡戀,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阿暖,起來梳洗罷。」門外,輕輕扣門聲,甜潤的嗓音,驚得阿暖慌亂地將那繡帕子隨手塞在了袖子裡,急走入那鄰著繡房的內室,慌張地躺在了雲床上,才睡定,那門便被推了開來。

    一個長得與阿暖有幾分神似的少女,端著洗漱用的水盆與一個食盒巧笑著走了進來。四下張望了一番,見阿暖還在床上躺著,便眨著一雙杏仁眼眸,將手上的物什放下,走近床頭,輕拍著那粉團臉頰,笑道:「阿暖,起了吧,若是不起,我便托人去先生那裡告假了。」

    阿暖作是方醒,懶懶地張了眼眸,舒了小腰,打了個小小哈欠,道:「莫了莫了,阿暖起了。」

    見阿暖一臉倦意,少女皺眉道:「身子不要緊罷,真要去學堂?」

    那少女便是江清容遠房侄女的獨女,姓田,閨名一個蜜,倒也是人如其名,是個塗了蜜般的甜嘴人兒。

    怕姐姐真托人去學堂告假,阿暖便急急掀了被子下了床,稍做梳洗,換了一身乾淨裳子,踏步出了門。

    「阿暖,早飯未吃。」田蜜追著叫著。

    這邊阿暖聽了,腳下步子便更是邁得急了,生怕姐姐追來。走得急了,卻未曾留意一縷白帕自袖口軟軟地飄落在門前。

    田蜜一雙柳眉輕揚,看得分明,幾個碎步,便上前拾了這方白帕,細一看,卻見已是繡好,不由得皺了一雙眉,嗔道:「又是一宿沒歇著,這麼急,莫不是繡給心上人兒吧?是哪家姑娘呢?嗯,跟去看看。順便把早飯給他送了,免得他餓著了。」

    雖是誤打誤撞,倒也是田蜜蒙對了一半,只是那心上人兒非是姑娘,而是一個俊書生罷了。打定了主意,這田蜜便拾掇了食盒,捏著那方白帕出了錦繡山莊,尾隨阿暖而去。

    「阿暖,來了?」

    時候還早,村裡的學童們向來不會準時上學,先生早就習慣了一個人在學堂裡邊看書邊等著,倒也是逍遙自在。遠遠地瞧見了一個俏人兒急急而來,一瞧是江家阿暖,因是阿暖已是取了秀才之名,更因得阿暖天資聰穎,先生已是少有教學之處,故而對阿暖要求也不甚嚴,眼見得一個俏阿暖,一身月白衫子,一頭汗地急急進了學堂,倒是有些稀奇。

    這邊廂,俏阿暖擦了擦汗,對著先生鞠了一個躬,恭敬地叫了聲先生,叫了先生之後,一雙俏生生的美目,便四下看了看。

    先生曉得阿暖與自家兒子要好,明白阿暖找得是他那獨子,便笑道:「阿暖,子敏出去買墨了,你等等罷。」

    子敏,便是楚書行,子敏二字仍是其字。

    阿暖以為先生取笑,不由得紅了一張俏臉,也不敢言,只是訥訥地坐定了。

    這邊廂暫先不提,且說田蜜提了食盒,緩緩行來,行至村口,便不見了那俏阿暖的身影。田蜜至打來到錦繡山莊便未曾出過門,對這莊外不遠的村子也生疏得緊,一路行來未曾迷路,只因遙遙望得阿暖身影,而今失了阿暖影子,進去吧,怕迷了路,回去吧,又怕那阿暖餓著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由地把個精靈的田蜜愣在了村口,正兀自發愣,一轉眸卻見一個身著藍色儒衫的書生緩緩行來,眼睛忽地一亮。

    既是書生,應是知曉學堂在何處,便微撩起裙擺,緩緩向那書生行去,行得近了,田蜜便柔聲道:「先生請留步。」

    那書生有一甜柔聲音叫喚,四下張望,也未見有他人,想必是在叫自家,便回得身望去,卻見一俏麗女子提著一食盒俏生生地站在身後,乍一望,便覺著有幾分面熟,不由得仔細端量。卻見那女子眉若遠山,眼若秋水,膚若凝脂,看著看著,心便突突地跳了起來,竟覺得早就與其相熟一般……

    田蜜見那書生回頭,細一看,不由得暗到,想不到這書生竟是生得如此俊朗,劍眉修目,齒紅唇白,文質彬彬,眼見這書生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死死地盯著自己瞧,不知怎地平日的伶牙利齒竟不管用了,只是紅了一張臉,羞羞地垂了一雙眸。

    見那俏姑娘紅了臉,那書生也紅了薄臉皮,猛地低頭,暗啐了自己一聲,怎地這般沒有規矩,竟盯著人家姑娘死瞧,心裡又覺得奇怪,平日裡也不是未曾見過漂亮女子,卻不解為何見了這個俏姑娘,便是瞧了又想瞧,全沒了平時的正經樣子呢?

    「先生,」羞答答地,田蜜柔聲道,「可知學堂何去處?」

    書生暗道了一聲奇,原來是同路。有心想要結伴而行,又礙於禮數,便打消了此念頭,只是微側著身子,為那俏女子指了一條近道:「姑娘便往這邊廂直去吧,一刻的工夫便到了。」

    田蜜見書生為她讓道並指路,回了個禮作了個揖,道聲謝,便往那書生指的道直去了。行約不一會,眼前便見一排精緻竹舍,低低地掩在一排柳樹後,半人高的竹籬笆圍成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裡一張圓桌,幾方圓凳,傍著一株高大的銀杏,倒也有幾分雅趣。

    輕推籬門,只見腳下一碎石小徑通向竹舍,竹舍的窗通開著,田蜜一眼便望見了那一身月白衫子的俏阿暖正端坐在桌旁看著書。

    悄悄然,行至窗前,輕扣窗邊的桌子,那俏阿暖聽得動靜,便抬起了頭,一張望,眼中便顯了訝色。田蜜提了提手中的食盒,阿暖明瞭,便起身向先生告了會假,出得門來。

    「姐姐怎地來了?」阿暖接過田蜜手中食盒,隨意問道。

    田蜜笑道:「你早飯也未曾吃,我怕你餓著了,來,我們到那邊去吃罷,你早些吃罷,我也不耽擱你讀書。」

    阿暖乖乖聽話地隨著田蜜到了銀杏樹下,看著田蜜取出幾碟精緻小菜,一碗白米粥,一雙象牙筷,小心地排好。

    「阿暖,吃罷。」田蜜笑著拉阿暖坐下。

    「多謝姐姐。」阿暖依言坐下,輕嘗田蜜帶來的早飯。吃得一半,忽聽見籬門動靜,阿暖不由地抬了頭,卻見一英俊書生緩緩入內,心一跳,又見那書生一雙細長俊眸深深地望了過來,那豐潤的嘴角更是泛起一抹溫和的笑容,好似有甚深意一般,瞧著瞧著,阿暖那一張俏臉便慢慢地紅將起來。

    覺得臉上火熱,阿暖不由地放下了手中的象牙筷,掩飾似地遮了臉,一邊把眼看著身邊的田蜜,生怕姐姐看出甚端倪來,這一看,便覺得有些不妥,只見姐姐一雙眼眸緊緊地盯著那書生瞧,臉上還露出少許訝色。

    「姐姐?」輕輕地扯了扯田蜜袖角,阿暖柔聲道,「阿暖吃好了。」

    「啊,啊。」田蜜想不到竟會在此遇到那問路的俊書生,一時之間有些驚訝,心頭更是浮起一股自家也不解的莫名竊喜來,被阿暖驚動,一時之間有些羞窘,忙把食具收拾妥貼了,提著食盒,邁著蓮花小碎步,急急地自書生身邊離去。

    那書生把眼看著那急急而去的俏麗身影,一時之間有些恍惚,半晌方才回過神來,一轉眸,便望見了一雙略帶幽怨的深黑水眸及一張半嗔半怒的麗顏,雖是平日裡看慣得,卻仍舊有些驚艷:「阿暖,今日來了?」

    目送姐姐離去,卻見那俊書生只把眼望著離去的姐姐,心下不由地有些酸,想到自個癡心一片卻得不到這笨書獃一顧,又不由地有些悲傷,聽得笨呆書生笑問,便有些惱,聽這語氣竟似不見他似的,便掩了臉,轉頭便往學堂走。

    白白地受了俏人兒的冷落,俊書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三兩個跨步便拉住了那俏人兒一雙粉嫩嫩的小手:「阿暖,怎地生氣了?」

    被那笨書獃拉住,行不得半步,阿暖便轉過身,只是把低頭也不拿眼瞧那心裡牽掛的俊書生。這一低頭,卻見自個的一雙手堪堪地被那俊書生的一雙大手握個緊,看著,想著,盼著這一雙手握著自個一輩子不放。

    這俊書生便是七年前救了阿暖的那個俊俏少年,楚書行,楚子敏。前幾年,楚子敏每日與阿暖朝夕相處,耳廝鬢磨,端得是形影不離,況阿暖又是個俏人物,討人喜歡,平日裡哥哥長,哥哥短的,叫得貼心,更是讓楚書行把個俏阿暖疼到了心裡。

    只是,楚子敏漸漸年長,平日裡為了功名,不知覺也把個俏阿暖冷落了。子敏以為阿暖是為這個生氣,便拉住了俏阿暖一雙粉嫩嫩的玉手,柔聲道:「阿暖莫氣了,哥哥近來冷落了你,哥哥對不住你,你打也好,罵也好,千萬莫要不理哥哥了。」

    一想到俏阿暖不理自家的情景,楚子敏心中便隱隱作痛,只是不解這是為了甚麼,雖是不解,但是楚子敏卻是明瞭,若不好言相勸,阿暖便真個會不理他了。

    低著紅,微紅了眼圈,阿暖輕輕地歎了一聲,這個笨書獃怎會知曉自家心思,見不得他多瞧俏麗女子一眼,見不得他的心思掛在別人身上,便是最疼惜自家的姐姐也是不行。不知何時,這笨書獃才能體會自家的心情呢?

    想著,心頭便覺苦澀了起來,輕輕地將手自楚哥哥手中撐了出來,低聲道:「時候不早了,先生要講了。進去吧。」

    「你不氣哥哥了?」楚子敏見阿暖只是垂眸,不拿眼瞧他,心裡便有些慌了。一雙手只是拉著阿暖的玉臂,迭聲道,「阿暖莫氣哥哥罷,哥哥和你賠不是了。」

    水眸微挑,泛起一抹幽怨,阿暖見楚子敏額頭微見汗,急著賠不是,心裡又是一抹微甜,不管楚哥哥是怎般不解風情,他心中還是有阿暖的,嬌嗔地白了一眼楚子敏,腩聲道:「哪個氣你了,傻哥哥!」

    楚子敏眸中,見得一個俏阿暖,那嬌嗔神態,煞是美麗,不由得看得呆了。

    見楚哥哥直勾勾地拿眼望著自個,阿暖不由地紅了一張臉,扭頭便走。那臉泛桃花的動人媚態又把個笨呆的楚哥哥看得是心魂蕩漾,不能自已。見那阿暖進了學堂,便急急地追了上去。在自個坐的位置上坐定,翻開書來,一雙眼卻是不能像往常一般地專注於詩詞,只是拿眼偷瞧那坐在一邊的風流人物。

    阿暖心知楚哥哥偷瞧他,只是把眼望著詩書,心下卻是百折千回,那楚哥哥火辣的眸光,瞧得他心跳不已,楚哥哥如此看他,可是對他有意?

    想著想著,心下又是惶惑又是歡喜,一雙耳卻是不能自掩地紅了起來。

    一會課罷,便把那帕子給了楚哥哥吧,心裡的楚哥哥其實不是笨呆,只是不解風情,他繡了這上邪,想必再笨拙的人,也會明瞭他的心意了,這般想著,一隻玉手便探進了袖口想要取那白帕,這一探,便煞白了阿暖一張俏生生的容顏。

    那帕子,竟然不見了。

    明明是放進袖中的呀?出門前還看過的,怎麼就沒有了?

    怔怔地,阿暖的心涼了一半,難道,自個兒,與楚哥哥便果真沒有緣份?

    心下便覺得有些不安,神思也有些迷惑起來,這一日,便迷迷糊糊地過了。窗外,柔風輕過,送來的,卻是一抹淡淡的寒意,冷冷的,恰是預感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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