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宅院林林而立,擠成條條小巷,正是那些頑皮孩童嬉戲打鬧的好地方。這會正有一群孩子玩著官兵捉賊的遊戲,三四個年紀稍大的孩子騎了竹馬,拿了柳條用力揮舞,追趕其他小孩,嘴裡還學著駿馬嘶鳴,倒是有模有樣。
一個被追趕的孩子拚命逃跑,眼見就要被後面的人追上,剛一拐角,便撞著了人。
其他人見了,立下四散開去。
孩子抬頭看見那人一身光潔白袍被自己那身泥巴弄髒了,已是害怕,偏又看見他腰間佩有長劍,更是嚇得嗦嗦發抖,連話都說不出來。
被撞到的人非但未惱,反而呵呵笑了,道:「別怕。」
見他真是被嚇怕了,那人蹲下身來,伸手摸了孩子的腦袋:「要玩便要玩得盡興。記住了,當『賊』的人不但要跑得快,還得夠機靈!」
孩子眨巴眨巴眼睛:「可我跑得很慢……」
那人狡詐一笑:「人多了,自然容易混亂。你跑得慢,就跟在『官兵』後面跑。通常他們只看見前面跑的一群『賊』,反而看不見身後的『小賊』!」
「對哦!這樣我便不會被抓到了!!」孩子撅了小嘴,「其實我好想當『官兵』……可他們說我個子太小,只能當『小賊』……」
「有何不好?」
白衣人展顏一笑,目露精光,「說不定今天你裝的是小賊,明日便能當個入宮盜寶的大賊!」
娃兒尚小,哪懂他說的是大逆不道之言,當下高興問道:「真的?」
「玉堂!莫要教壞這孩子!」
嬌聲啐罵,孩子方才看見男子身邊還站了一位天仙般的姐姐。她拉過孩子,指了指遠處那群探頭探腦的頑童,溫柔言道:「快去玩吧,他們都在等你哪!」
「哦!」
孩子心性喜鬧,一下子便忘了適才的對話,轉身朝那群又開始你追我逐的『官兵』和『賊』跑去。
江婉秋側首,見白玉堂看著那群追逐打鬧的孩子,微笑問道:「玉堂?可是惦起兒時情景了?」
「嗯。那韓麵團兒個子雖矮卻老愛當『官兵』,而我比他高上許多,偏就不願做『官兵』,寧遠選做『賊』……呵呵,只怕是天性縱然。」
白玉堂眺視那群天真孩童,悠遠眼神似透過他們緬懷那一去不返的兒時光陰,「那時無憂無慮,確比如今自在多了。」
「玉堂……」
白玉堂適時回神,轉頭一笑:「走吧,我們先回江家。」
江家的故居是座小四合院。
江老先生髮妻早喪,遺下一女,之後亦無續絃。故婉秋出嫁,老先生過世後,故居一直無人照料。白玉堂推開院門,便見裡面雜草叢生,一派凋零。
「玉堂,你在外面稍後,待婉秋先去收拾一下……」
「何必客氣?」
白玉堂邁步入內,屋內傢俱仍整齊擺放,但因長期缺乏打理,已鋪滿灰塵蛛網。江婉秋找來擦布,將桌椅稍是擦淨。復又去打水燒火,洗杯泡茶。
忙裡忙外,雖說弄得滿頭是汗,但臉容卻舒坦自在,比起在蔡府之時,實在好去許多。
白玉堂未有阻止,只將畫影解了放在桌上,坐下身來。
看她越是歡喜,心中愁意卻越是濃重。
江婉秋手腳倒也利索,很快便泡上熱茶,拿了洗淨的杯子替白玉堂斟上,笑道:「玉堂,渴了吧?家裡沒什麼好茶葉,你先將就著喝好嗎?」
「無妨。」
白玉堂拿起茶杯,才及唇邊,卻又放下。
見他不飲,江婉秋奇了:「怎不喝了?是不是茶葉生了霉?」
「婉秋,我記得,江老先生做的是南北雜貨買賣。」
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江婉秋不禁輕愕,隨即答曰:「是的!玉堂你還記得啊?」
「記得……」
白玉堂雙目勾勾地看著杯中茶水,像要從裡面瞅出條蟲子來。
「我也記得,有一次江老先生從北疆回來,吩咐你送來一些香料給我娘。那種味道很獨特,聽他說,乃是自小獸身上獵得,極其珍貴,所以我娘總捨不得用。」
「玉堂?……」
「我還記得,你最喜歡撥弄江老先生從異域帶回來的胭脂水粉,一次試著塗抹,教我們看見了,還被韓麵團兒笑你是個猴兒屁股。」
「……」
本是滑稽可笑的童年往事,偏說的人笑不出來,聽的人亦面無表情。
江婉秋放下手中茶壺,坐到桌邊,淡道:「玉堂,你想說什麼?」
「我亦不知應該說些什麼。或許,你能告訴我,為何你熟知麝香之味當初卻裝作不識?為何散沫花乃鮮為人知之物,你卻所知甚詳?」
突然,白玉堂一抬頭,伸手將她細腕拉起,露出纖纖五指,上面墜染蔻丹,鮮艷若血。
「蔻丹既干難褪,我與你同行一路,衣袍未沾半星。那蔡恆鈞衣上,卻為何有如此明顯的蔻丹顏色!?」
江婉秋靜靜看著白玉堂。
末了,露出一絲苦笑。
「早便知道,始終是瞞不過玉堂……不錯,那散沫花是秋娘沾到恆鈞衣上,麝香亦是我刻意熏染……」
如今,她已無意隱瞞,坦然言道:「蔡恆鈞,是秋娘所殺。」
「……」
白玉堂合目仰首,實難接受所聽事實。
當猜疑越是多,他越是想問明真相,如今聽到了答案,他卻情願不曾問過。
「玉牡丹原是名尋常女子,名叫王玉兒,爹爹在生時便常來光顧。王玉兒甚好駐容之術,故多次托爹爹從北疆帶回香料及一些與別不同的胭脂水粉。後來,王玉兒得了本煉丹術書,書上所載欲常保美貌,需盛陽之物,調以珍藥烈酒服用,她便來找爹爹讓他代尋珍藥。但那時鋪子已關,爹爹便將她打發走了。三月前,便聽說王玉兒成了春意樓的花魁。」
「直至牛首山下古怪的屍體被掘出,我心中生奇,便偷偷躲在春意樓後,正巧見一名男子拉了王玉兒爭吵,聲音雖低,但他們的惡事卻被我聽到了。」
「於是我便打算模仿其法……那天夜裡,讓恆鈞到秦淮河邊租了小船等我……」
聽她慢慢道出所行種種,如何設計殺人,如何棄屍河中,又如何導人對王玉兒起疑,遂將蔡恆鈞之死推到牛首山命案中……自始至終,她冷靜策劃一切,利用一切,便連自己,亦在她的設計之中。
白玉堂緊封雙眸。不看,卻無法不聽。
當江婉秋語畢,他已是心如刀絞。
「告訴我,為什麼?!」
聲音乃自胸腔擠出,每字吐出,皆痛似嘔血。
「秋娘會告訴你,但不是現在……」江婉秋輕輕搖頭,「玉堂,我想去拜祭爹爹,你可否陪我?」
「……」
白玉堂睜了眼睛,直直凝視坐在面前的這名女子。
如今該做的,是將兇手繩之以法,還那無辜慘死者一個公道。
可眼前的她,一雙杏眸如昔日所憶那般,執著堅定。便是因這教人欣賞的眼神,他與她戲言婚配,亦曾許下不負之諾。
情深。義重。
何為要?!怎取捨?!
罷了罷了。
白玉堂長歎一聲,一口飲盡杯中茶水,透心涼意強壓種種煩憂。
情,不能捨。
義,不容棄。
既然兩者皆放不得,那也無妨。他白玉堂都扛下了!
伸手取來畫影,往屋外大步走去。
「貓兒,你出來吧!」
叫聲落後,絳紅身影自院外躍入。
便見展昭如松挺立,雙目炯炯,一身剛正浩氣恰似朝日初升。
「貓兒,你早在等我……等我作決。」
「展某相信白兄,不會徇私棄義,縱放真兇。」
「……你是何時知曉?」
銳利視線越過白玉堂,緊鎖他身後之人:「白兄若記性不壞,當還記得屍表所載,蔡恆鈞體內有菟絲子、肉蓯蓉、熟地黃等藥材殘渣。」
「那又如何?」
「玉牡丹房內熏爐確有那幾味藥材。只不過,乃用以昏人神智,而非飲入腹內。展某已派人查明,案發前三日,蔡夫人曾喬裝到東街藥鋪買去菟絲子、肉蓯蓉、熟地黃各二兩,藥鋪掌櫃可以作證。」
「……」
「蔡夫人想必在聽玉牡丹與人爭吵時,僅聽得所用之藥為何,卻未知其用法,故將藥混在酒中讓蔡恆鈞飲下。」
展昭微微一頓,回視白玉堂,見他臉色漸沉,還是繼續說道:「有一事可說更巧。蔡夫人的貼身丫鬟在案發當日便離開了蔡府,展某曾派人尋訪,近日得報她已返鄉。捕快尋得那丫鬟,據其所言,當夜除了蔡恆鈞出去外,半個時辰後蔡夫人也跟著出去,直至深夜才歸。至於這丫鬟,便是蔡夫人給了大筆銀兩打發返鄉。」
白玉堂定定看著展昭。原來在在他不察之時,展昭早已覓得確鑿證據。而自己,卻像傻子一般,逕自苦惱!
臉上青氣一現,冷道:「貓兒,你早是懷疑婉秋。」
聽出他語中隱有怒意,展昭不卑不亢,坦言道:「無關是誰。人命要案,但凡有嫌者,展某皆不能放過。勿枉勿縱,方能還死者一個公道。」
每字每句,如叮咚山泉,清晰響亮敲在白玉堂心頭。
「……」
不錯,自己亦有一時猶豫,明知江婉秋有兇殺之嫌,卻遲遲不願將所知真相告與展昭韓拓等人。更有一刻,他甚至在緝捕與縱放之間徘徊不定。
可,無論蔡恆鈞是何許人也,他亦罪不過死。
無論江婉秋是誰人朋友,她亦不能任意害命。
如今,他又怎怪得展昭辛苦搜據,以證真兇?
白玉堂輕合眼簾,但那暗紅身影依舊烙印眼中……
貓兒,你雖被官服所負,卻從未受私情所惑。
便是這點,錦毛鼠不得不服。
他回頭看了看江婉秋,見她聞得展昭一席話後臉色蒼白,不禁是無奈一笑。
「不懂殺人的人殺人,當真是破綻百出。」
展昭沒有應和,直言道:「白兄,請將蔡夫人交予展某押解回府,聽候發落。」
白玉堂卻是搖頭:「展昭,我有諾在先,不能負她。你若信我,三個時辰後我便會將她帶回衙門。」
「……」
展昭未及回答,突然江寧府一眾捕快破門而入,個個是手執鋼刀,將白玉堂團團圍住。
這般陣勢,白玉堂竟像全沒看見,只淡淡看著展昭,待他回答。
一群捕快乃由前任捕頭帶領。那張捕頭本欲借此機會立功復職,一進門便見白玉堂維護著江婉秋,與展昭對峙,當下心裡大喜。
「展大人,我等特地前來,助你擒下這對狗男女!!」
兩名捕快也隨聲附和:「二人必是打算遠走高飛!不能就此放過他們!」
「一定就是他二人合謀殺死蔡恆鈞!!」
他們幾句叫囂,頓讓展昭皺了眉頭。
然那白玉堂不怒反笑。
眼神離開了展昭,輕描淡寫地瞟了一眼。
笑意,燦爛。
「然則,你們是不讓我走了?」
風,驟止——
「啪!啪!啪!」
清脆利落,未待白玉堂發難,張捕頭與兩名逞口舌之快的捕快左頰各受了一巴掌。他三人壓根兒未知何錯之有,愕然地看著收掌回袖的展昭。
展昭凌厲眼眸掃去。
「這裡還輪不到你們說話!」
一句說話,其威震懾在場一眾捕快衙役,教他們舌頭立短三寸。
「貓兒,你又何必枉作小人?有道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白玉堂左手抬起,掠來鬢邊半履青絲,明明看來是悠閒神色,展昭卻突然喝聲制止:「白兄!!手下留情!!」
就聽「咻——」一聲急風炸響,射向張捕頭腦袋。
暗器之疾,便連怕亦來不及!!
「砰!!」
那暗器險險擦過捕頭耳側,其利刮破廓皮,耳中更是嗡嗡大鳴,射中他身後木門,力勁之夢,似以錘砸門,碎成爛木一堆。
捕頭當即嚇得頭皮發麻,雙腿抖軟。若打中的不是門板而是人頭……
今日得見識,教訓人的功夫,與殺人的功夫,相距甚遠。
展昭亦是舒了口氣,隨即厲聲吩咐:「夠了。你們先行回去,告訴韓大人,兇嫌已交由白捕頭親自押送回衙。」
「是、是!屬下遵命!」
那群捕快見識了厲害,怎還敢造次,連忙應下便撤出舊宅。
展昭待眾人撤去,回頭與那二人道:「走吧。」
白玉堂看在眼裡,心中自有百般滋味。
「你信我?」
「既然白兄能遵守與蔡夫人之約,展某相信,亦不會違背你我之諾。」
豈止瞭解,豈止信任。
這,已是包容……
已是放縱。
白玉堂又怎會瞧不出來,黑礫眸中的微微澀意。
如今,已回不了頭。
狠一咬牙,伸手拉了江婉秋往外走去。
錯身之時,展昭聽得一句話。
「貓兒,等我。」
日已西斜,白玉堂與江婉秋二人離開了江寧城,來到西郊一座小山坡上。
落霞中一座山墳孤零零地立在坡頂,四周十分乾淨,亦無叢生雜草,可見後人有心,時常來作祭祀。
江婉秋緩緩步至墓前,亦不管地上泥污弄髒裙擺,雙膝下跪,合十雙掌閉目而默。白玉堂隨後走近,見那墓前立有一碑,上銘:「雲南江氏雲青之墓」。
江老先生生前對他們這群頑皮孩童甚為照顧,江寧婆婆與其也算故交,上次見時,這位老先生還是精神健旺,談笑風生,不料如今再見,卻已是長埋黃土……
輕歎一聲,白玉堂一撩衣擺,亦跪下行三拜禮。
「爹爹……」江婉秋凝視著碑上鐫文,神情有些恍然,「您瞧,玉堂他回來了……你不是說過,他一定會回來的嗎?……爹爹,玉堂他已成了江湖俠士……可惜,您已經瞧不見了……」
說著說著,兩行清淚滑落腮邊。
「婉秋……」
朦朧的夕光中,白玉堂似看到在那江老先生過世之時,再無其他親人可作依靠的女子,獨自跪在墳前,一人孤影,教看者心酸。
不禁伸出手臂將那纖柔女子攬入懷中:「莫哭了,你爹也不願見你難過。」
兩人偎依身影映在地上,疊在一起,像是從來不曾分開過……方憶起,少時的他們,曾在多少個落日下嘻笑玩樂,累了,靠在一起休息。
在離開江寧,隨師傅上山學藝的前一天傍晚,年少輕狂的他,注視著那雙因離別而悲傷的淚眼,許下了承諾。
『待我學成歸來,一定會娶你為妻!』
『真的?』
『真的。你等我!』
『婉秋一定會在這裡等白玉堂回來!』
燦爛如花的微笑,他至今未忘。
但他的承諾,卻因為時間沖刷,而模糊了。
「婉秋,是我負了你……」
江婉秋搖搖頭,笑道:「怎說這般胡話?你是天上的蒼鷹,翱翔蒼穹,秋娘便是身在江寧,亦時常聽到玉堂的事跡。連韓拓說起你時,經常咋舌,說是怎也料不到你膽子如此之大,竟敢進皇宮盜寶。那時我便說,沒準是玉堂鬧著玩兒!他還不信……」
「呵呵……不錯,我確是有意捉弄那只臭貓的!」
「貓?便是那位展大人?」
「對,就是那隻貓兒!」
江婉秋看他眉飛色舞的模樣,笑道:「你與那位展大人想必交誼非淺吧?」
「誰說?」白玉堂啐了一句,「那只臭貓成天圍著包大人、開封府沒日沒夜地轉啊轉,沒事盡往自己身上攬麻煩,攬不過了,也不懂放放!這敢情好,最後不是累個半死便是鬧個重傷……你說,有見過這麼彆扭的人嗎?」
「確實彆扭。」江婉秋掩嘴輕笑,「可玉堂你嘴上抱怨,其實心裡啊,卻擔心得緊!」
「亂說!擔心那只臭貓,還不如找個地方納涼!」
「可瞞不過我!玉堂你啊,向來是刀子嘴巴豆腐的心!誰要待你好了,便什麼都應承,誰要得罪了你,必不會有一天好過。你是盜,他是官,依我看哪,那位展大人可沒少找你麻煩!可他現在還不是好好的?」
「婉秋你——」
江婉秋見他臉頰發紅,知白玉堂在外一直安好,又有好友在旁,應是十分快樂,方覺多少寬慰了些。
她利用了玉堂,可他卻未有半分責難,不僅如此,還維護自己,替她實現最不可能的請求……
「謝謝你,玉堂……」
白玉堂輕輕搖頭,溫言道:「是我負你在先。」
「玉堂,你可知道爹爹他……常說你是個好男兒,可托付女兒終身……便是那時蔡家派人前來說媒,三牲酒禮都送過來了,爹爹也不曾應下……」她輕輕推開白玉堂,紅霞映在玉白臉上,那沫微笑是如此苦澀虛幻。
「只可惜,秋娘沒有這樣的福氣……」
「蔡恆鈞他……」白玉堂只覺喉嚨生澀,「我看得出,他對你確是真心實意。」
「不錯,恆鈞他待我極好……」江婉秋眼神縹緲,「錯便錯在,他不該在廟會上遇見我,更不該在老夫人面前許下非君不娶的誓言……其實,也不該是他的錯……那日……那日若非我心起一念到廟裡祈福,亦不會遇到恆鈞……」她摸著墓前石碑,「或許,冥冥中早有注定……我是他的劫,他……也是我的劫。」
「他既然待你好,為何你……」
江婉秋慘然一笑:「玉堂,你定認為我手段殘忍,冷酷無情,對嗎?」
「不,我——」
「你不必安慰我。我倆相識多年,你的性子秋娘還是記得的……」
白玉堂一時語塞。
「謀殺親夫,十惡不赦。在秋娘決定如此做時,已知死罪難逃……秋娘亦不敢奢望你諒解。玉堂,我只求你一件事,可以嗎?」
「可以。」
白玉堂應得乾脆,竟未有半分猶豫,便連問亦不問所托為何,就答應下來。江婉秋微愣,隨即瞭然笑道:「玉堂,你還是沒有變。」
她指了指墳前石碑:「碑下埋了一個木盒子,請玉堂代為轉交韓拓。」
白玉堂定定看著她,問道:「那便是你殺人的緣由?」
江婉秋但笑不語。
「為何你不親手交給韓拓?」
「因為……恐怕來不及了……」她話剛說完,突然吐出一口黑血,側身倒下。
白玉堂連忙探身將她扶住,只見她臉色發黑,乃是毒發攻心之像。
「婉秋!!你——你什麼時候——」危急間白玉堂伸手點她身上大穴,意圖制止毒液蔓延。無奈那江婉秋一心求死,服下的又豈會是尋常毒藥?!
穴道雖止,但黑血不斷從口鼻滲出,怕已是無藥可救。
「玉堂……玉堂……」
江婉秋費力叫喚,勉強伸出右手,白玉堂連忙握住,卻覺她五指冰涼如同死人。
眼見江婉秋服毒,他是心如刀割!
「婉秋,婉秋!何必如此?!何必如此?!」荒野之間,那悲恫嘶喚揚聲遠去,更是淒涼。
「玉堂……你是……我的劫……可惜,我卻……不是你的劫……」
她的眼睛已呈灰白,聲音斷續幾不可聞。
白玉堂回過神來:「我帶你回去找大夫!你不能死!一定要活下去!!」言罷將她攔腰抱起,施展輕功往江寧城奔去。
耳邊是掠過的風聲,身體似騰雲駕霧一般……
她躺在白玉堂懷裡,聽著那因為著急與狂奔而加速的心跳聲,竟是無比的安穩……
一直以來沉重的背負與不安,瞬間煙消雲散。
江婉秋臉色忽轉紅潤,眼眸亮光像將熄的蠟燭最後一剎的燦爛,閃爍著幸福神彩。她努力抬頭,凝視著那張夜夜夢,刻骨銘心的俊容。
「玉堂……你要帶我……遠走……高飛……是嗎?……」
她的問,如錐子一般紮在白玉堂心頭。
「是的!所以你不能死!!」
白玉堂腳步未歇,施展出平生絕學,如流星一般飛速奔跑,只求能趕得及……
女兒啊,這便是你要的幸福嗎?
是的,如此,便足夠了……
當夜幕完全降臨,衙門前兩盞大燈籠也同時亮起。
一名身穿紅衣官袍的男子屹站在牌匾之下,目視前方,不動如松。
換班的守門力隸看了看在大門口站了近三個時辰的紅袍官爺,不禁微是歎息。看來這位展大人是等不到他要等的人了,畢竟天下哪有放走了卻會自己跑回來受死的犯人?
風,忽然吹熄了一盞燈籠。
展昭終於動了。
因為,他等到了要等的人。
白玉堂橫抱著江婉秋,自遠朝他走來。
月明星稀,展昭看到他胸前白衣,染了一片黑紅顏色,而那江婉秋,依靠在他懷中如同沉睡一般。
錯身而過,聽到他一句說話。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