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對峙了半個多時辰了。
戰火從大廳一直蔓延到寢居。
樊素使盡全身的力氣,外加六百年的法力,仍然無法制止他蠻橫的闖入,並且霸著不肯走。
單靠武鬥篤定是殺不了他,唯今之計只能智取,最佳的手段是——下毒。
可,他怎麼肯乖乖的喝下她端給他的飲料或食物?
不知道現在開始勾引他,還來不來得及?
真笨!怎麼繞了一大圈,浪費那麼多時間,才想到這個千百年來屢用不爽的計策。蛇應該比人聰明很多才對呀!
「天已經很晚了,你還不回房歇息嗎?」他不累,她可是累壞了。這陣子不知怎麼搞的,全身懶洋洋的,就想睡。
「我今夜就在這兒歇息。」毋需徵得她的同意,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的財產,包括她的人。
「我反對。」她立刻充滿危機意識,這人從頭壞到腳,難保故技重施,再度侵犯她。
樊素率先坐上床沿,兩手張開,以為這樣就可以把那張床視為她的地盤。
「反對無效。」伊彥陽瞄她一眼,猝不及防地抓住她的手腕,往懷裡帶。
「啊!」樊素重心不穩,整個人衝向他的胸膛,待回神時,已直挺挺地讓他壓在軟墊上。「你恩將仇報,小人!」
「我沒要求你幫忙,是你多管閒事。」他看著她,在暗夜裡,懷中的人兒格外嫵媚誘人。
樊素意識到他的手正穿過裡衣,正探索地滑向她的腰際。
「住手!」她沒出息地又淌下淚來。
「休想。」他的態度明顯而狂烈,一發不可收拾。
「我恨你。」她艱難地嚥了嚥唾沫,無助地緊抓住衣擺。
「既然恨我,又何必幫我?」他認定她的反抗只是矯揉造作,以退為進的一種手段。他對自己再度躊躇滿志,當然,那是因為他從來不曾在情場失敗過,只除了……可惡!發誓永遠不再憶起的,怎麼……
痛楚的往事驀然浮憶心頭,令他難抑地一陣狂亂。倒楣的是樊素,被迫且無辜地承受他蓄勢待發的怒潮。
嚇!他想撕裂她嗎?
「我幫你是因怡柔求我。」她張開櫻唇,欲施展她的一百零一招——咬,卻赫然發現他肩上那道有著明顯齒痕的疤印,殷紅宛如特意烙上的戳記,教人怵目驚心。她下口居然這麼重?
「她若不求你呢?」他畢竟是她的主子,更是她的男人,她有義務為他分憂解勞。
「那我會等著替你收屍。」這是真心話,她沒必要隱瞞。重入凡塵的最大心願,不就是殺他嗎?
她發誓,今兒個是她最後一次大發慈悲,爾後她要堅守自私自利、鐵石心腸的「良好」德行,一心一意完成復仇大計。
「你希望看我死?」伊彥陽燒得滾燙的眸子,凜然對上她的臉。
「對,那是我此行的最大目的,你忘了?」他的黑瞳有股駭人的魔力,令她怯懦地不敢直視。
「看著我。」他突兀地勃然大怒,平常他不是那麼容易被惹火的。
「不要對我吼,是你先對不起我。」是他先殺了她不是嗎?他可以輕賤她的生命,她為什麼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伊彥陽被捶了一記悶雷,他不記得以前曾和她有過瓜葛。
他停住放肆游移在她柔嫩肌膚上的巨掌,改以一種比較溫柔的方式對她。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他不想讓人亂栽髒,是他做的,他一定負責到底,不是他做的,便休想叫他背黑鍋。
「一百年前。」她不假思索衝口而出。
「你在誑我。」一百年前他在哪裡?扯出這種虛無荒誕的謊言,傻瓜才信她。
伊彥陽一掃原先略微愧疚的心情,更加焦渴地汲取她泌人心扉的幽香。
「我沒有,你聽我說。」她第一次主動撫著他的臉。
她的手有著粗粗的繭,那是過度操勞留下的印證。子玲從小就必須跟著武龍幹粗活,有了嫂嫂以後,日子更不好過,家裡大大小小的瑣事,幾乎全落在她頭上。
伊彥陽忍著面頰被她撫過的刺痛的感覺,破天荒地心疼起這名他一直沒放在心上的女孩。
「說,我正聽著。」雙手復上她的柔荑,將全身的重量交給了可憐荏弱的小小身軀。
有那麼一下下,樊素險些窒息而亡。
「你……」她兩頰泛起酡紅,朱唇因血脈逆流而嫣然紅潤,迷離朦朧的眸子,閃著點點晶光,要命地考驗伊彥陽的定力。
等不及了,等不及她說出理由,他已含住她的唇,佔據她的人,像一張巨網,團團圍住她所有的思想,和游絲般的氣息。
他是她的剋星,每次對決,她總是連番慘敗。
樊素連叫喊的力氣都讓他一併舐吮得精光。這男人,難道他想要的東西都沒有得不到的嗎?
◇ ◇ ◇
「你說太遲了,是什麼意思?」樊素一大早溜進吳道孫的房裡,可不是要聽他這種不負責任的推卸之辭。
「是太遲了嘛!」吳道孫不敢看她,她一走近,他就換另一張椅子坐,兩個人繞著房裡的圓凳追過來挪過去。「借屍還魂不能超過七七四十九天,這是仙界盡知的普通常識,你應該很清楚才對。」
原來他就是轟動仙界、驚動凡塵的「南極仙翁」。
「不清楚。」樊素怒不可遏,憂急交加,「當初我去找你商量的時候,你怎麼不跟我說?」徹底完蛋了,如果變不回蛇形,那她要如何是好?充當人類在這「煉獄」裡受盡折磨?
不要!打死她都不肯,她要當仙,要逍遙自在的來去自如。
「我以為你知道。」沒有哪位神仙會主動提出這麼蠢的事情,他是才高八斗、博學廣聞的資深仙者,當然更不屑提。
「不,你一開始就料準了我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故意用這招來坑害我,對不對?」一定是閻羅王和他陰謀好了,兩個老傢伙合起來設計她。可恥,太可恥了!
南極仙翁囁嚅著嘴唇,開口欲言,樊素卻搶著制止。
「好,你不用解釋,我隨便猜也知道,你是被閻王那老小子收買了。嗯哼!瞧你慈眉善目,笑容可掬,沒想到一肚子壞水。欺負我這樣一條小小白蛇,快樂嗎?開心嗎?要不要我把脖子割斷,把血水擠出來,讓你和酒喝?人類已經夠可鄙了,你竟比人類還壞三分,我死不足惜,但你呢?你這張老臉還有面目苟且於仙界嗎?」可恥!明明已經幾千歲了,還變個年輕英俊的小伙子,沒事地亂誘人心。可恥!可恥!可恥!
「欺!你休息一下,先聽我說兩句行不行?」南極仙翁拉她在椅子上坐下,慇勤地奉上茶水,還一邊替她扇涼。
樊素不置可否,氣呼呼的端起熱茶往嘴送。燙啊!趕緊放回茶几上,繼續朝他翻白眼,一邊拚命用手扇舌頭,樣子實在有夠滑稽。
「這件事情終究得怪你自己。」
「怪我?是他先殺了我呀!」有仇報仇、有恩報恩,是天經地義的事,她不認為她錯!要怪,也該怪伊彥陽,是他先挑起禍端的。
「此乃宿世因緣,一切均有其倫常,任何人都不可以違背的。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挾怨私相報復,天地間的輪迴因果不全亂了嗎?」
所以黃泉路上有孟婆亭發送盂婆湯,難怪亡魂都必須喝過三杯,好再世投胎,重新做人。
「何況這世間冤死的又不止你一個,冤冤相報何時了?」
樊素低眉斂目聽他說得口沫橫飛,更加確定她原先的揣測——她被設計了。
南極仙翁瞧她安靜得不太尋常,忙問:
「你還好吧?」
「慘遭奸人陷害怎麼會好?」她霍地起身,猛施一指神功戳他胸口,「說,你們最終的目的是什麼?讓我重新再死一次?還是拘提我回天庭,發監候傳?」
「都不是。」他輕輕移開她的手指,可她馬上戳回原位,害他痛得要命。「根據輪迴果報的記載,這一世你必須嫁給伊彥陽,當他的續絃妻子。」
樊索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走的每一步棋子,都讓他們給料準了,回來報仇,等於是自投羅網嘛!
「你騙人,我偷看過那只『孽鏡』,上頭並沒有——」
「有。」南極仙翁不再嘻皮笑臉,肅穆地仰天喟歎。「可惜你只看了一半,忘了還有後半段。這法器原本不可讓任何人過目的,但為了防止你輕舉妄動、攪亂天序,閻王特別允諾 破例一次。」
圓桌上的「孽鏡」現出她當日偷窺到的情景,……緊接著奔來一匹駿馬,馬上坐著一名新嫁娘——是她?隨後竄出一名大漢截住她的去路,將她押回花轎內。
嚇?
樊素一顆心涼透了。
「大老奸,你這不仁不義的老傢伙,你出賣我!虧我一直敬你如父兄,你……」縱使罵破喉嚨也於事無樸,一切似乎已無可挽回,遲了,真的是太遲了!
可,她不要乖乖的束手就縛!她不要嫁給伊彥陽那壞男人!
她要將命連全盤扭轉,她要反抗到底!
樊素提著裙擺,拂袖奔出房門外。就在她前腳才跨出門檻,立即自左側伸來一隻孔武有力的巨掌,擒住她的臂膀。
「你——」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等在這裡做什麼?喝!他看起來比她還生氣?豈有此理?「放開我!」
「蕩婦!」他怒火盈胸,由齒縫中進出這個傷人至深的話語。
等等!蕩婦是指她嗎?
樊素氣昏了,這可惡無恥之徒,憑什麼蹂蹣了她的身子之後,還來羞辱她的人格?他以為她一大早背著他到這兒來,是為了偷漢子?
喔!哪!她連解釋的力氣都沒有,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和他同歸於盡,即使放棄六百年的道行,也在所不惜。
「是,我是蕩婦,誰叫你長得沒人家帥。」嗄!這算是什麼爛理由?罷了,跟這莽夫什麼理由都說不通的。
伊彥陽怒火沖天,瀕臨爆發。十指深深掐陷她的香肩,痛苦的眼神死盯著她。
樊素沒見過他如此驚怒交加的模樣,倏然覺得他這樣子好可怕。
「你……你掐得我好疼。」
他的心更疼。他不明白何以如此?他為什麼要為一名水性楊花的女子忍受錐心的痛楚,他不愛她的,不是嗎?
「你愛他?」他沙啞凝重的嗓音,和他的指節一樣,顫抖得厲害。
愛誰?南極仙翁那糟老頭?
樊素氣竭了,哭不出聲,也笑不出來。沒想到費盡千辛萬苦找到了他,得來的卻是這樣的下場,命哪!她終究闖不過「南天門」那些大老奸。
伊彥陽還在等她的回答呢。瞧他磅礡的怒焰,幾乎要將她燒成灰燼。這種男人惹不得,她相信,盛怒之下,他很可能一刀將她切成二段。
「不愛。」她誰都不愛,數百年來,她只恨過,何嘗愛過?
「那你為何——」他不能允許他的女人存有二心,再也不能!
「因為我恨你。」一想到往昔那段揪人心扉的仇怨,她依然火得咬牙切齒。
不!他非要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不可。
原先心灰冷涼的悲楚盡除,取而代之的是勃勃的慾望。他要她,不只她的人,還有她的心,他統統都要!
「你跟他,有沒有——」男性的尊嚴作祟,關於這點,他仍是在意得要命。
「沒有!誰像你?」受夠了他的野蠻無禮,樊素相中他的左腳,狠勁踩了上去。
豈料,他竟用一個腳板,就把她整個人舉了起來。唉!難怪她會輸得體無完膚,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嘛。
「欺負我欺負得盡興了嗎?決定要殺我了?」這時刻,她確實了無生趣,也許早早投胎,她還可以選個比較溫柔體貼的如意郎君,不要像他,臉臭、口氣壞,動不動就大發雷霆欺侮她。
他點點頭,復又搖搖頭。這種回答等於二字——廢話。
「我要娶你。」他無比慎重地凝視她,「讓你如願成為留綃園的女主人。」他不要她恨他,他要她深情綢繆地愛上他。
「謝謝你的『施捨』,我不希罕。」一切果真如『孽鏡』所示,這場百年宿緣,她難道真的逃脫不掉嗎?
「我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告訴你只是要你盡早做準備,我可不想娶個蓬頭垢面的新娘子。」這是命令,他習慣別人聽從他的命令行事,十幾年的老毛病了,想改都改不掉。
他狂狷地,挾帶一身戾氣的驃悍,絕塵而去。
丟下倚著門樑的樊素,兀自陷入迷亂中。
◇ ◇ ◇
伊彥陽說風就是風,當天夜裡,留綃園裡裡外外均張燈結綵,充滿一片洋洋喜氣。
樊索禁不住秦大娘和怡柔好說歹說,外加低聲下氣的懇求,才勉強穿上那襲大紅繡翠的新嫁衣。
「笑一個吧,瞧你,像在跟什麼人負氣似的,新娘子哪有像你這樣愁容滿面,還嘟著小嘴巴的。」怡柔拿著絲絹逗她,卻叫她一把搶去,咬在嘴裡。
「素姑娘!」怡柔這才驚覺,她真的很生氣。只不知為的是什麼?「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雖然少爺有許多行為令人費解——」
「他流連青樓,四處尋花問柳,如此明顯的劣行,你居然還費解?可憐哪!你的理解力的確差勁透了。」樊素最受不了她事事要替伊彥陽找借口,護衛親哥哥也犯不著這麼賣力。
「不,素姑娘有所不知,少爺以前不是這樣的。若非紅綃夫人傷他太深,他才不屑去那種地方。」她忿忿不平的口吻,敢情錯在紅綃?
樊素抿嘴不語,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她接著又說:「你大概還不知道,紅綃夫人是跌入莫愁湖,讓水給溺死的。五年前的中秋夜,夫人受耿仲遠那惡棍的蠱惑,趁少爺遠赴關中作買賣的當口,捲走府內的大批黃金,坐上一艘小船,準備橫渡到對岸和耿仲遠會合,再一起遠走高飛。幸虧皇天有眼,下了場及時雨……」她說到這兒,才忽爾警覺窗簾沒拉上,趕緊跑過去,順便探頭向外,看看有沒有人偷聽。
望了好半晌,才安然坐回圓凳,繼續方纔的話題。「那場及時雨後來演變成傾盆大雨,打翻了紅綃夫人的小船,……暗夜之中,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當然更沒有人會碰巧去救她,連姓耿的那傢伙也不知躲哪兒去。直到五天之後,少爺自關中回來,而夫人的屍體也真夠邪門,就選在那時候浮出水面。少爺撈回夫人的屍體,以及一大袋黃金,和一封耿仲遠寫給她的情書。也許是經不起打擊吧,少爺從此性情大變,跟先前簡直判若二人。」末了,怡柔雙眼已蒙上水霧,望上去朦朧一片。
原來如此。
這個故事確實具有消弭火氣的絕佳效果。樊素對伊彥陽似乎已不再那麼反感,但這並不意味她就會心甘情願的嫁給他?
「你原諒少爺了嗎?」秦大娘考慮再三,才應允由她口述這段往事給樊素聽,希冀她對她家少爺能有另一番較好的評價。
「他才不在乎我的原諒與否,但,還是謝謝你好意告訴我這些。」她悲哀地望著鏡中的自己,腦子從掌燈時分便不停思忖著該如何扭轉一切,重新來過。
「怡柔不瞭解,比起許多人,素姑娘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為什麼你還——」她倏然住口,不敢得罪這位新夫人。
「還不知足?」樊素自嘲笑了笑,每個人的渴求都不一樣,豈能以偏概全?
她堅決不願成為伊彥陽的妻子,除了他是宿世仇敵,待她又不盡溫柔之外,尚有一個相當重要的原因——他愛的不是她,是子玲,是子玲這副絕美無瑕的軀體。
她無法一輩子活在這樣的陰影之下?難堪而不幸的是,她越來越像人,所有人類的劣根性她全具備了,尤其是善妒、潑辣、一身小心小眼的缺點。
「也許你不信,但我真的寧願把這個機會讓給你,自己委身做個無憂無慮、自在快樂的女婢。」沒有愛就不會有恨,沒有恨心裡就不難過,不是嗎?
「不再是了,三天之後,我便要離開留綃園。」怡柔眸光一閃,淌下兩滴晶瑩的淚。
「為什麼?」樊素大驚,她一走,那以後她豈不是連個談天、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
「因為我爹已經將我許給北村的毛員外當小妾。」
「那個七老八十,走路都會發抖的糟老頭?」好狠的父親!樊素蛇性大發,又想咬人了。
怡柔五官全埋進胸口,含悲地點點頭。
「你同意了?」
「不同意又能如何?我爹拿了人家六十兩……」
「所以你是被賣掉,而不是被嫁掉。」二者的結果雖然都一樣,但意義卻大不相同。
「有什麼差別呢?」橫豎她的下半輩子是注定毀了。這是命,怨不得誰。
怡柔十一歲就進人這當時叫「擎天府」的留綃園當小丫頭,轉眼近六載的歲月過去了,她也從坎坷的身世。學會認命知足,不怨天尤人。
「天壤之別。如果你是心甘情願嫁人,那我唯有給你祝福;如若不然,我就拿更多的銀子把你買回來,等以後找個登對的漢子,再風風光光把你嫁掉。」
「可咱們哪來的銀子?」府裡大小開支,都必須經過伊彥陽的同意,怡柔不敢奢望。他肯為她花掉大筆銀子,充其量,她也不過是名無足輕重的奴婢。
而樊素就更窮了,這約莫二個月,她因為賭氣,把周管事給她的月俸都退了回去。除非她家少爺額外賞賜,否則她只怕連為自己添妝的能力都沒有。
「山人自有妙計。」樊素靈光一閃,立刻想出一條兩全之計,既可以解決怡柔的困難,又能夠為自己解圍。「你在這兒等等,我去去就回。」
「不行呀!少爺吩咐過的,除非媒婆來接,否則你哪兒也不許去。」為提防樊素臨陣脫逃,伊彥陽不僅安排怡柔全天候盯著她,房外更森羅密佈層層人力。
「別拉拉扯扯的。」怡柔像只八爪章魚,緊纏著她不放。樊素只好無奈道:「我去找你家少爺也不成嗎?」那麼死忠幹嘛?伊彥陽又不曾賞你小費。
樊素至今仍搞不懂,伊彥陽究竟有什麼魔力,值得這些小廝、丫頭、嬤嬤們真心對待?
「怡柔不信,你一定是想乘機逃走。」她堅持將樊素抱得緊緊的。
「傻瓜,我想逃走早逃了,還會留到現在嗎?我是去跟少爺借錢,好為你贖身。可以放手了吧?」兩個女人抱成一團,成何體統?
「真的?」怡柔到底心思單純,樊素隨便一句話,就贏得她感激莫名。「恰柔命薄福淺,不值得你如此厚待,我想,算了!」
「一輩子的幸福哪!你說算就算?不行,我不依。」奇怪?最近非但法力逐漸消退,連力氣也大不如前,包準又是南極仙翁從中搞鬼。完了!連怡柔這小妮子都鬥不過,她有何本事逃之天天?
「那……我陪你一起去。」這樣才能確保她不會一走了之。
「你防我跟防盜賊一樣,很令人傷心噢!」
「哪是?人家捨不得你,怕你真的一去不回。你應該感覺得出來,我們都好喜歡你。」怡柔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出感人的赤忱。
「像喜歡你少爺那麼喜歡?」
「原來你在吃醋啊?」怡柔天真地笑開了懷,「你們是不同的,少爺養活我們一大群人,是咱們的衣食父母,恩同再造;而你,你才來不到二個月——」
「所以我比不上他?」好似命中注定,她處處都要矮伊彥陽一截。
樊素頹然跌回床沿上,歎過一聲又一聲。
「不是——」怡柔急得滿頭大汗。
「就是。因為我沒錢,沒辦法當你的衣食父母,所以你眼裡根本沒有我,連我想對你『恩同再造』的機會都不肯給我。」明知道怡柔善良,口齒沒她俐,她就偏要拿話堵得她瞠眼結舌、倉皇失措。
「不是這樣的,我……」她急得快哭了。「好嘛!你想去就去,不過別勉強,少爺若不答應就算了,千萬不要為了怡柔鬧得不愉快。」
樊素兮兮地一笑,斜眼睨向她:
「逗你的啦!走吧,咱們一道去,但是先說好,萬一少爺情不自禁,又那個的時候,你可得自動迴避。」唯有如此,才不會拖累怡柔,她不要任何人為了她的離去承受伊彥陽的責罰。
怡柔皮薄,樊素才提一句,她立刻滿臉通紅。
「怡柔保證絕不破壞你們的好事。但,現在離拜堂的時刻僅差半個多時辰,不如明兒再跟少爺提。」
「事不宜遲,越早解決越好。」等到明天,她不全毀了?
臨出門,樊素不知又想起什麼,踅回房內,單腳枕在椅上。
「怡柔,找找看有沒有工具,可以把這鬼玩意拿下來。」彥陽給的這條鏈子出奇的韌,她試過幾次均無法將之取下。
「任何工具都沒用,那是黃金加上千年玄冰鐵打而成的,除了少爺,誰也沒能力將它拿下來。」
「你怎麼知道?」
「這是伊家的傳家之寶,留綃園裡無人不曉。」
只除了她!樊素再次肯定她是如假包換的大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