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葯鎖 第六章
    兩人誰也沒想到這一趟遠行,對他們來說會是一個嶄新的開始。  

    這一路走來,由於路途遙遠,他們有許多時間在馬車裡相處。隨著馬車的晃動,漸漸的,兩人的楚河漢界不再清楚,總是會不小心碰在一起、撞在一起。  

    於是,撞的次數多了,兩人也就不在意了,芍葯甚至有時坐累了,還會將頭靠在他肩膀上睡著。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每到一個有客棧可以過夜的地方,他們就會下車到處逛逛,買買東西,甚至是在路邊坐下吃起東西來。  

    這是芍葯從沒經歷過的事。到目前為止,她只坐過兩次馬車;第一次是因為搬家,但當時身體不適,只能困在馬車上很難受的顛到新家;那一趟可把她折磨慘了。  

    哪像這一次可以悠哉悠哉地邊走邊玩。  

    也是在這一趟的旅程中,她發現中迅和過去不太一樣了。  

    從前的他雖也冷面迎人,但仍不脫年輕人的習性,遇到事情總是任性而為。一張漂亮的臉總是因為小事而顯得不高興,常常讓人遠遠地就看到一張臭臉。可是現在的他,不會輕易顯現自己的情緒,總是一副沒有表情的瞼。  

    雖是一張空白無表情的臉,卻有如晴空亙久的存在,無悲也無喜;從前易起波瀾的眼神,再也難因事而有所起伏,縱使面對惡意挑釁時也一如晴空般,清澈無懼地接受了。  

    經過這三個月來的調理,和他自行戒酒的結果,他不僅氣色變好,身體也比以前健壯魁梧多了,靠在他身上,頓時有一種可以依靠的感覺。  

    「要不要到床上睡?」他柔聲問著靠在肩膀上的她。  

    她搖頭。能這樣靠著他、聞著他身上的味道,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上了床她就會緊張,雖然他一直以來都是以禮相待,但她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擔心起來。  

    「放心,你上床睡,我就算想睡也不會碰你。」他用氣音說。  

    她還是搖頭,於是他往旁邊挪過去一點,讓她能枕在他的大腿上睡。  

    芍葯在他的大腿上幾下磨蹭,就這樣睡著了。在恍惚中,她感到他的手輕輕撫過她的頭、她的臉……  

    望著睡在自己大腿上的芍葯,中迅淡淡地笑了。  

    她終於可以接受自己的碰觸了,不會再驚慌地躲避。他很想知道對於他的接近,她為何會這麼緊張,像是他一碰到她,她就要跳起來尖叫一樣。  

    是什麼原因讓她產生這樣驚慌失措的反應?難道自己以前真的在無心當中傷害過她?不過……這真的不太可能;如果事情真嚴重到讓她如此牢記,自己怎會毫無所覺,不記得有這回事了?  

    他真的想不起來有這樣的事。算了,不管過去如何,現在的他會好好照顧她。  

    這一路上,他們竟然可以聊得很愉快。雖然大部分時間他都是靜靜聆聽她說的事,但就是讓他覺得很快樂。  

    也是從聊天當中,他這才明白她為什麼會很開心地和他一同出遊。  

    原來山東濟南城是她母親的家鄉,她一直很想來看看,卻從沒有機會。這次和他一起來,她請求他在辦完公事後,陪她到母親的家鄉看看。  

    她告訴他,她是一個孤兒,從小就沒父親,由母親一手養大。可是奇怪的是,母親從來沒告訴她,她是否還有親人:所以等母親一故去,她就覺得好孤單,好像這世上再也沒有人在乎她,因而產生回母親家鄉看看的念頭。  

    他輕輕撫過她的臉,睡著了的她眉宇幸沒了原有的沉重,顯得十分年輕,就像小女孩一樣,怎麼也看不出她和公主同年。  

    奇怪?宮中怎會留著年紀這麼大的宮女?通常宮女一到二十二歲就要出宮嫁人,不得留在宮裡,是什麼原因讓她到了二十五歲還留在宮中?  

    也許是她和公主情同手足?  

    這也正說明,她為何這麼難以接受成為他側室的原因吧?  

    「小小……」她睡沉了,竟說起夢話來。這小小是誰?  

    他伸手將她抱起來放到架床上去,她嘟噥了幾聲又睡著了。  

    夜裡的時候,她常常睡不好,只要他稍微動一下,她就醒來,好像深怕他會對她做什麼似的,所以白天才會這麼渴睡。  

    他在馬車的地板坐下,倚著架床看她的睡容,心裡想著她怎麼會這樣害怕他的碰觸。是誰告訴過她什麼嗎?明明就在她眼裡看見和許多人相同的傾慕,那為什麼還是這麼怕他?  

    這行房是人生必經的過程,她有必要害怕到驚嚇的地步?  

    還好自己這趟帶她一起來,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她已經可以在白天放下對他的心防,也許再用點心,讓她對他產生信任感,等回家之後,她就可以接受他了吧?  

    他也不曉得為何自己可以這麼快就習慣她的碰觸,進而產生相親近的慾望。  

    也許是從行為當中看出她對他無法掩飾的在意,還有她抬臉用熠熠生輝的眸光顯示出的愛意,這些都讓他感到十分滿足。自滿吧?他想。  

    說真的,這輩子還沒有人對他這麼溫柔過,這種有來有往的互動關係,讓他很滿足,看到她因他對她的好而產生溫柔的回應,不知怎地,就讓他心都軟了……  

    不像過去,無論自己如何對待御凌,御凌不是不領情,就是當面給他難堪,完全沒讓他有好心情過。  

    直到現在,他還是搞不清御凌為何會對自己有這麼大的抗拒,總是不接受他的好意、照顧,更別提她在意過他的意見和建議。  

    難道是因為他小時候對御凌的惡作劇,讓她對他產生防心?  

    話說回來,小時候的自己確實調皮到無度,明明知道御凌十分害怕蟑螂,偏偏去抓來十幾隻,然後趁她正聚精會神上課時,一把拉開她的後領,把那些蟑螂全倒進她的衣服裡。  

    結果──御凌就這樣白著臉、僵直地昏倒在地。  

    也許是從那天開始,御凌就不再讓自己靠近,縱使自己後來對她多好都一樣。  

    唉……他歎了一口氣,強迫自己不能再想下去;再想下去,頭又要痛了。  

    他低下頭來,看著依偎著自己的芍葯。  

    看著她微張的紅唇,他低下頭來靠近她,像尋求溫暖似的,用自己的臉頰去摩挲她的柔唇。  

    一次又一次……  

    ***

    在供官員住宿的行館房間裡。  

    「等一等……可以了。」芍葯放開扣扣子的手,雙眼發光地看著中迅。「你穿這將軍服真是好看,我喜歡看你這個樣子。」  

    中迅微微笑著,低頭掃視自己全身上下,確定都穿戴整齊之後才說:「還不都是我,哪裡不一樣了?」  

    「整個人都不一樣。現在的你充滿精神,比之平常還多了份英挺之氣。」她臉色泛紅,神色羞赧。  

    穿上將軍服的他,有如一株挺立的松樹,準備用他堅韌的骨幹,迎接所有的風雪,捍衛他所要保護的家園、朝廷,讓她不由得從內心深處升起完全的信任感,願意將自己的一生交給他。  

    他分辨得出那是種愛慕的神色,這種神色常常出現在他身邊女子的臉上。以前看多了還會覺得煩,可是不知為什麼,這種神色出現在芍葯臉上時,卻讓他覺得豪氣頓生。  

    她這樣子看著他,真會讓他產生一種雄性的衝動,只想要……  

    他突然托住她的後腦,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低頭靠近,扎扎實實地吻上她。  

    這是他們第一次接吻……純粹因想要親近而起的接吻。  

    和上次在水底度氣的吻不同,強大的吸吮力加上他撬開她唇齒的舌,讓她低呼出聲:但他仍是不放開,另一隻手攬過她的腰,將她往懷裡帶。  

    她僵住一會兒,漸漸地鬆軟下來,也伸手抱住他的腰,仰頭回應他。  

    他薄薄的唇瓣卻有著相當高的溫度,讓人懷疑他是不是還在發燒,不過她也感覺到自己的溫度升高了。  

    她喜歡這個吻,因為他的氣息混和著她的,吸進鼻腔後帶來一種水乳交融的親密感受。而且他的雙眼直視著她,這表示他知道他吻的人是誰!是她,就是她,不是別人。  

    這個認知讓她完全投降地接受他的進擊,任他在她口中翻攪撫弄……  

    她的腿都無力支撐自己了……  

    咚!咚!咚!門上突然傳來重擊,平果大喊著:「少爺,校閱的時辰就快到了,您好了沒啊?」  

    中迅猛然地放開她,轉頭朝外頭叫:「就來了。」  

    他將她按入他的胸懷間,讓她無意中聽見他的心跳好快,明白了他對她有相同的激情;她的臉更紅了,可是一點也沒升起驚慌的感覺。  

    原來她已經習慣了他的接近。  

    她深吸一口他身上的氣息,沒放開環住他腰的手,反而將頭深埋入他的胸臆間。  

    他調息著,低下頭在她耳邊用氣音低喃:「不要亂跑,要出門就讓馬伕跟著。等我回來,我們就去你娘出生的村落走走。」  

    她思了聲,還是沒抬起頭來。  

    「我要走了,放開我吧……」他朝她的耳朵吹氣。  

    她一陣輕顫,抬起臉看著他。「你放開我就行了……」  

    看著她那紅艷艷的臉蛋,他又想低下頭……  

    「快點啦,您昨天把士兵們都操死了,今天還要讓他們站到腳酸啊?還要讓他們更恨您是嗎?求求您,快一點!」平果又大叫。  

    他只好以極快的速度,像蝴蝶飛過般地吻過她,放手說:  

    「等我……」他匆匆離去。  

    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她頹然在椅子上坐下,訝於自己的腿怎麼會這樣虛軟,而且失去溫度的懷抱裡,為什麼會覺得這麼虛空?  

    ***

    在市集裡,芍葯正在挑選一些適合的禮品,以便萬一有需要可以送給村人。  

    馬伕站在一旁興致盎然地看著路邊人在下賭局。  

    兩名精壯漢子走過來,在她身邊站住。  

    她原先不以為意,只是這兩個人像門神一樣,一左一右擋住她看東西的光線,她好奇地抬頭看一下,這才發現那兩個人正目不轉睛地瞪著她看。  

    芍葯嚇了一跳,趕緊低下頭來。這兩個人是在做什麼,為什麼要這樣看她?  

    她抬眼向攤子老闆求救,幸好那人機靈,連忙出聲叫:「小哥,你家娘子選定東西啦,過來付錢!」  

    馬伕一聽到叫喊,馬上走到過來,嘴裡大聲說著:「來了!來了!」  

    那兩人見有人走過來了,互看一眼,同時轉身就走。  

    芍葯呼了口氣,向攤子老闆道謝。  

    老闆說:「看那兩人滿臉殺氣,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小娘子你可要小心點啊,是不是得罪人了?」  

    「沒有。我是來探親的,怎麼會得罪人。」她說。  

    攤子老闆還是多說了兩句,要她自己多小心。而她也覺得奇怪,也許是想要行竊?可是看看自己一身的穿戴,並沒有很招搖,怎麼會打她的主意?  

    不管了,反正已經安全了,她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等到下晝時分,中迅回來了,兩人就往濟南府城的鄰近鄉鎮而去。  

    芍葯娘親出生的村子就在離府城約五十里路的地方,一個時辰就到了。  

    進了村子,他們問了好幾戶人家,他們都說沒聽說過她娘的娘家。  

    芍葯深感氣餒,沒想到中迅拉著她,問了誰人家中有六十歲以上的老人。  

    然後他們就來到這戶人家,請了老人家出來。  

    「姓施的人家啊?」老太太把手放在耳後,大聲的問。  

    「是的,是西施的施。」芍葯拚命點頭。  

    老人家想了一會兒說:「啊……我想起來了,大概三十年前是有一戶姓施的人家,不過……」  

    芍葯用力抓著中迅的手,兩眼直視著老太太。  

    「那戶人家是孤兒寡母,女兒長得如花似玉,可惜啊……」老太太又是歎息又是搖頭,半晌說不出話來。  

    中迅輕輕拍了芍葯的手一下,要她別緊張:她滿臉期盼地回頭看他一眼。  

    「就是因為女兒長得太漂亮,才會家破人亡啊……」老太太說。  

    芍葯靠前想要說話,沒想到讓中迅給拉了回來,還朝她搖頭,阻止她說話,像是怕她會打斷老人家的思緒。  

    「咦……你們是誰啊?為什麼要打聽這戶人家?」老太太抬起眼來看著他們。  

    「我……我就是那位施姑娘的女兒。」她大聲說。  

    「啥?你是她女兒……」老太太端詳她。「怎麼長得一點都不像啊?」  

    芍葯臉上一陣紅,說不出話來。  

    「她長得像她父親。」中迅大聲地替她接話,芍葯感激地緊捏一下相握的手。  

    「是這樣啊。真可惜啊,你娘的花容月貌一點都沒傳給你……」老太太搖搖頭。「不過,這也是好事,自古以來啊,美人都是……」  

    「那姓施的姑娘怎麼了?」中迅連忙把老太太的話頭拉回來。  

    「她呀,被官府來的人強迫送去宮裡選秀女,一去就沒消息……」  

    中迅一聽,皺起眉來。怎麼會?既然長得很漂亮,那麼送去選秀女,一定會被選上成為皇室的妃嬪或是皇戚的妻妾,那她的女兒怎會成為宮女?  

    芍葯的臉更紅了,不敢看向中迅,趕緊問:「那我娘家裡的人呢?」  

    「家裡啊……沒人啦。」老太太又搖起頭來。「她娘在她被送走之後沒多久就因為思念過度,死了。死了之後,還是她家鄰居幫的忙將她安葬。」  

    芍葯的臉整個垮下來,眼眶紅了。「都沒人了,連個親戚都沒有?」  

    中迅伸出雙手握住她,輕輕地拍了她一下。  

    「都沒了……」老太太用滿是憐惜的眼神看她。  

    「那我姥姥葬在哪裡?」她的眼淚還是掉下來了。「那隔壁鄰居姓什麼?人還住在這裡嗎?」  

    「你姥姥就葬在村外小山上的墓地。至於你姥姥家的隔壁也是沒人在了,讓我想想……他們是姓什麼?我記得……他們的姓很奇特,姓……」老太太搜索枯腸了半天。  

    中迅輕輕地用袖子替她拭去眼淚,芍葯感激地看他一眼。  

    「啊!想起來了,文天祥的文!」老太太拍了自己的大腿,叫了出來。  

    芍葯一聽,竟然愣住了。中迅看她的表情,心裡覺得奇怪,這是怎麼回事?這文姓有什麼意義?  

    「這姓文的人家,和你娘……關係不淺。」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有點不安地住了口。  

    「您請說,我不會介意的。」芍葯趕快表明,深怕老太太不肯再說。  

    老太太又歎了口氣才說:「當年是因為官府強行帶走你娘,並不是她自願的,原因好像是因為當時你娘已經和這文姓人家的弟弟訂了親。」  

    芍葯臉色更怪了,張著口說不出話來。  

    「後來呢……因為宮府強來要人,抓了你娘去,結果那文姓人家的男子就上吊自殺了。你娘在官府裡聽到這個消息,不吃不喝,也幾乎死去。後來還是你姥姥去勸她,才沒也跟著去。」  

    芍葯聽到這裡,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後來,你姥姥死了,這家文姓的人家安葬了她之後,沒多久也就離開我們這個村子,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老太太不勝唏噓地又說了一些往事。中迅這才知道,原來芍葯的娘個性剛烈,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女子。  

    他們謝過了老太太,然後上了芍葯姥姥的墳去祭拜一番。沒想到這墳竟然十分完整,像是有人在照顧一般。芍葯不解,找來看顧墓地的人詢問,一問之下才知有人付了好大一筆錢,要守墓人長年照顧她姥姥的墓,和不遠處一座男子的墓。  

    他們又走到那座男子墓,果然是那文姓男子的墓。  

    芍葯的家人都不在了,這件托人照顧的事,一定是文姓人家所為,同時這也說明文姓人家還有後代在世。中迅又追加錢財,請照管墓地的人在節日時幫芍葯祭祀上香,這才離去。  

    在馬車上,中迅輕輕地摟住她,給她依靠。  

    「你要不要說說這文姓人家的事?你好像知道他們的下落?」中迅低語。  

    芍葯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娘在世的時候,常常有個姨娘會來看我們,她就是姓文。原來她差點成了我的姑媽。」她說。  

    「那她現在在哪?你知道嗎?」  

    「我知道,在……」她遲疑了一下。「在江南,由我義弟照顧。」  

    「哦?你有個義弟?」中迅不自覺地微皺眉。  

    「他是我姨娘收養的孩子。」她說。  

    中迅這才輕點頭。等了會兒又問:「既然你娘被送進宮裡選秀女,逃出去之後,為什麼還會將你送進宮裡當宮女?」  

    芍葯身體一陣僵硬,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到現在才知道我娘為什麼寧願逃跑也不願進宮了,她就是因為對那……那個未婚夫的死念念不忘,才會一直在找機會,終於有一天趁下大雨人馬困頓的日子,逃跑了。」  

    「這怎麼可能?進宮的秀女一向是被嚴加保護,你娘……」  

    「我娘說她得到一位宮裡的嬤嬤的幫助,真的就從秀女車隊裡跑掉了,後來她就嫁給了我爹,生下我。」  

    中迅聽了,只覺得疑點重重。那些護送秀女的士兵都是皇城裡最優秀的戰士,他們會隨隨便便讓人跑了?  

    「那你為何又要進宮當宮女?」中迅問。  

    「我娘說……因為我爹早死,我家裡不好過,而且為了要報答當年那位嬤嬤的恩情,她要我進宮去照顧她老人家,所以就把我送進宮裡當宮女。」  

    中迅的眉頭更皺了。會嗎?一個嚮往自由的女人,會把自己女兒送進當初自己死命逃出的命運裡嗎?  

    「這……這不是不合理的事。」她的臉更紅了,像是個正在編造謊言的小孩。「因為宮女和秀女不一樣。秀女是選來給王公貴族當側室或妻妾,宮女只要在宮裡做事做到二十二歲就可以出宮嫁人,所以她才送我去,免得過苦日子。」  

    她的娘還真是個性奇特,寧可嫁給平民百姓過苦日子,也不願嫁入皇家,卻怕自己的女兒過苦日子,又把她送進宮裡!  

    「你是幾歲進宮的?為什麼已經超過年齡了還不出宮?」他問,如果芍葯很早就進宮了,那他怎會對她有印象,記得她笑開懷的樣子?  

    「我也不記得了……」芍葯說著,突然靠近他,偎了上來,將他抱個滿懷。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抱他,讓他有點受寵若驚,低下頭來看著她。  

    沒料到……她抬起頭,就這樣滿臉笑容地──吻上他。  

    這一吻,霎時天旋地轉,讓他忘了今夕是何夕,然後就沉浸在她甜美的氣息裡,把剛剛的疑問全忘掉了……  

    他只記得要把她緊緊地鎖在自己胸臆之間,緊得好像她是他的抱枕。  

    同時……他也暫忘了在記憶裡折磨他的另一個人,御凌。  

    ***

    在返回行館的路上,中迅向平果說:「明天就要回京了,你可都打點好了?東西都送上馬車了?」  

    「昨兒個就弄好了。別擔心。對了,我說少爺,您這樣大力整頓那奉國將軍易武的軍隊,會不會引起他的反彈?」平果問。  

    「這就是我的職責所在,他又怎能抗命?誰叫他的軍紀如此鬆散,還放任士兵欺壓百姓。我只斬了他幾名部下,已經很客氣了。」  

    「是啊,連我都覺得大快人心,只是我見那易武臉上總是有不服的表情,我看您還是小心為上。」  

    「怕什麼?我是依聖旨做事,這本就是該我督管,他若不守軍紀,我照樣辦他。」中迅說著,跨進官員居住的地方。  

    「咦……人怎麼不見了?芍葯!」中迅出聲喚她,可是沒有任何回應。  

    他轉過頭去朝平果說:「你去看看馬伕是不是陪她出門了?」  

    於是平果快步離去,沒多久就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少爺,不好了!馬伕被人綁在馬房裡好久了,他說兩個時辰前,有人突然將他敲昏……」  

    「不好!」中迅轉眼變臉,心裡想到今日易武稱病未到校場的事。  

    這個下知死活的東西,竟敢惹到他頭上來!  

    爆發的怒氣讓他脹紅臉。「快走,我們到他的住家去!」  

    疾馳的路上,中迅竟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芍葯若有個萬一,他一定會將那個莽夫五馬分屍、挫骨揚灰!連帶的也要把那個莽夫的哥哥──混蛋易烈扣上罪名,打入天牢!  

    他拚了,豁出一切地拚了!  

    ***

    當芍葯在房裡突然看到有人踹開大門,心裡猛嚇了一大跳,等到看清闖進來的那兩個人時,她就知道慘了──是那兩個在市集上堵住她去路的人。  

    他們喝令她不准動,否則就要狠狠打昏她。  

    然後不由分說地,他們抓住她的雙手,用布條蒙上她的眼,再綁住她的嘴巴不讓她出聲,還想要綁住她的手腳。  

    她死命掙扎著,心裡只想著要逃,可是不管她如何衝撞,這兩人都有辦法牢牢抓住她不放,最後她憤怒已極,不顧一切地用頭去撞他們,沒想到他們反手一個敲打,就讓她墜入無邊的黑暗中。  

    等她醒轉之後,就聽到一陣男人不懷好意的笑聲。  

    「嘿嘿……終於可以讓我一解多日來的悶氣了,我倒要看看那個男人還笑得出來不。敢給我臉色看?敢斬我的愛將?現在……嘿……嘿。」有個男人說。  

    一隻潮濕黏膩的手摸上她的臉,讓她全身一顫。她伊嗚著轉開臉,想要逃開那人的碰觸,沒想到自己的手腳竟然已被反綁在身後,整個人倒在床上動彈不得。  

    「別掙扎,彆扭動,否則我不會在意你會不會受傷……」他粗魯地將她的臉扳回來。「你比較倒楣,誰叫你是那個美麗男人的女人。」  

    那男人用帶著異味的口氣靠近她,對她說:「我是氣得很想把他壓住上他,可惜我打不過他,他的官又比我大,明著來我只會吃虧,所以我就很聰明地想到來暗的……嘿,嘿,別躲啊……」  

    原來是衝著中迅來的,芍葯咬牙地想。她一定不能讓這人得逞,壞了中迅的名,所以她絕對不能認輸,一定要戰鬥到底!  

    於是她用頭去撞他,只聽到「咚」一聲,她痛得眼冒金星,但很高興能撞痛敵人,最好撞得他咬斷自己的舌頭。  

    「哎唷……這個死女人!」那男人大叫。  

    「啪!」她的臉被大力掌摑,打得歪向一邊。  

    「敢再來狠的,小心我凌虐你到體無完膚!」那人咆哮著。「來!你們別走,張大眼看我如何玩死她!看我展示雄風……喂!都給我站住!」  

    房中響起幾聲不自然的乾笑,聲音中有著膽怯的成分。  

    芍葯直到此時才知道要害怕。這個人想要傷害她,而且是用她最害怕的方式,在許多人面前傷害她。  

    天啊!她要咬舌自盡!不要活了!  

    可是他們將她的嘴用布條綁緊,她根本無法咬牙,急得她眼淚就這樣流下。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折磨她?  

    「中迅!救我!」在極端無奈中,她嗚咽地大叫。  

    「別叫。沒有人會來救你,中迅被我用計拖住,他是絕不可能來救你的。」那男人靠了上來,扯住她的衣襟,將她從床上拉起。「你認命吧,乖乖的讓我享受一下,如果能讓我爽到,搞不好我就把你留下來,天天把你當成那個美男用。」  

    那人嘿嘿地淫笑著,雙手用力一拉,將芍葯的衣襟扯破。「嘶」的一聲,她那貼身的抹胸就顯露在房中所有人眼裡。  

    「唷……你們看看。」那人嘖嘖出聲。「多麼細緻的皮膚。來,讓我咬一口……」  

    芍葯瘋了似的掙扎!  

    那人竟然用手掐住她脖子,另一手摸上她抹胸的帶子,想要扯開它,同時他銳利的牙口就這樣真的咬上她的肩窩,讓她痛叫出聲。  

    喀!聲音響起,接著那男人叫出聲:「這是什麼鬼東西?」  

    那人放開抓握她的手,粗魯地用力扯下掛在她脖子上的鏈子,又讓她痛叫。  

    「哇!財大氣粗啊?這麼大一塊金牌……上面還寫字?」那男人說道:「天青皇朝皇……」  

    男人沒能再繼續說下去,芍葯全身一陣鬆軟,眼淚如斷線珍珠般紛紛落下,得救了……沒想到那個被強制戴上的金牌會救了她。  

    那男人如遇到洪水猛獸般,急急地退出床去,把他手中的東西丟到地上,還大叫著:「這……這搞什麼鬼啊?!你們不是說她只是──只是──」  

    話還沒說完,芍葯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吵雜的聲音,接著門被踹開來,同時還有人大聲叫罵!  

    啊!是中迅來救她了,謝天謝地!  

    可是……再一聽,不是,不是中迅……  

    「你這個狗奴才!竟敢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你不想活了?!」來人怒吼。  

    接著是一陣有人挨打的聲音,先前淫笑的男人這會兒變成哀叫:「啊!大……大哥,我錯了……別打了!別打了!」  

    「我怎麼會教出你這種禽獸不如的東西!竟然用這種最下流的招式來報仇?!還好我夠聰明,在你身邊布下眼線,要不我們一家老小豈不讓你玩完了?!」來人不但破口大罵,還繼續不留情地拳打腳踢。  

    「大哥……饒命啊!我知道錯了!啊!別踢這重要的地方……啊!」  

    男人叫得驚天動地,像是豬狗被宰殺前的恐怖哀嚎。  

    「站住!你們一個個都給我跪在外面,等我處理好這個畜生,再來處理你們!」來人繼續大吼。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許多顫抖的聲音叫著。  

    王爺?什麼王爺?芍葯心想,原來綁架她的人是王爺?  

    原先的男人還在哀嚎,只不過聲音越來越小,變成快喘不過氣來的呻吟聲。  

    有人靠上床來,芍葯嚇得拚命往裡縮。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讓我解開你的手腳。」來人坐到床上,先是拉住她的破衣將她掩上,再拉過她,解開她眼上的布巾。  

    一張怒氣橫生的面容出現在她因被綁住而模糊不清的眼前;那人接著解開綁住她嘴上、手上、腳上的布條。  

    「對不起,夫人,讓你受驚了。」那人像是忍住怒氣地向她道歉。  

    芍葯緊緊拉住自己破碎的衣襟,簌簌發著抖,縮成了一團。  

    來人解開她之後,便迅速退開,走到床前,再伸腳踢了地上縮成一團的人,讓那男人再次鬼叫出聲。  

    來人對著地上的人再罵:「有本事光明正大的和他硬幹,沒本事管好自己的士兵,還敢來陰的?看我怎麼整治你!」  

    那人還想出拳打地上的男人,剛一抬腳,就踏到地上的金牌,他停步彎下腰撿起它來,一看……  

    那人全身僵硬地停住不動半晌,然後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陣青陣白。  

    他直視著芍葯好一會兒,然後……  

    單膝跪下。  

    「微臣易烈叩見……」  

    「住……住口。」她顫聲喝住他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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