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麼沒有看出一點點危險跡象呢?她一直都在觀察他,並確信他已不再服用氨基丙苯。但就在前天,當他們都上班之後——她到布萊克斯托克的診所,他去他的「實驗室」——一定有什麼事使他出了軌,她永遠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在任何情況下,她都傻乎乎地毫無防備,當他發出第一個危險的信號時,她總是那麼脆弱易受傷害。像往常一樣,她愚蠢地疏忽了這不祥的預兆:他從普費澤打來電話,語調歡欣快樂,情緒高昂,宣稱他們取得了偉大的科學「突破」。她怎麼會如此遲鈍呢?因為我已疲憊不堪,所以她對內森突然發狂以及接踵而至的傷害的描述十分簡短。
「墨特-哈伯為一個即將赴法國留學的朋友舉行了一個舞會。我工作到很晚的時間,幫著辦公室發邀請函。我已告訴內森我將在診所附近吃晚飯,然後到舞會上與他見面。我到那兒時內森不在,很久以後他才出現。但當我第一眼看見他時,幾乎要暈倒了。他的情緒極其亢奮。我明白他很可能整天都是那樣。當我接到他的電話時,我居然傻到沒有——唔,沒有警覺。在舞會上他的舉止還算正常,我的意思是說,他沒有……沒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但我能看出他又吃氨基丙苯了。他開始談起治療小兒麻痺症的新方法。我的心都快死掉了。我對自己說,內森也許會平靜下來,然後去睡覺。有時他就是那樣的,你知道,不會做出什麼暴力舉動。終於,內森和我回家了,當時並不太晚,大約十二點半。我們剛剛回到家裡,他便怒氣沖沖地我尖聲大叫起來,把所有積累起來的狂暴一古腦兒全向我拋來,做他每次發作時都會做的那些事情。你知道,他每次發作時都罵我不忠,指責我……唔,和別人睡覺。」
蘇菲停了一會兒,抬起左手把一絡頭髮往後一抹,我感覺那動作有些不自然。我正在猜想時,一下子意識到她本來是用右手的,而此時它正軟軟地垂在身邊一側,顯然帶給她極大的痛苦。
「這次他指責你和誰?」我問,「布萊克斯托克?斯莫爾-卡茲西?哦上帝,蘇菲,如果這可憐的傢伙不是這麼瘋瘋癲癲的話,我真想把他的牙齒全給打落。耶穌,他認為誰又給他戴上了綠帽子?」 她使勁兒搖著頭,頭髮散亂地垂在臉上。「這並不重要,斯汀戈。」她說,「只要是人就行。」
「那,後來呢?」
「他衝我又叫又喊,又吃了些氨基丙苯——也許還有可卡因,我不清楚具體是些什麼。然後他走了出去,使勁兒把門關得山響。他大叫著他再也不回來了。我躺在黑暗中,但根本睡不著,又擔心,又害怕。我想過要給你打電話,但那時太晚了。最後我終於睡著了。我不知道睡了多久,但當他回來時天已經亮了。他把整棟屋子的人都吵醒了。他把我拖下床摔下樓梯,還衝我叫喊,罵我和那個人幹的好事,說他想殺了我和那個人還有他自己。哦,斯汀戈,不要,不要,千萬不要讓內森再這樣了。不要!最後他使勁踢我——就這兒,胳膊上,然後便離開了。後來我也走了。就這些!」蘇菲陷入了沉默。
我慢慢地把臉輕輕地伏在滿是煙灰水垢的紅木吧檯上,真想就此昏厥過去或進入別的什麼狀態,只要沒有意識就行。然後我抬起頭,看著蘇菲,說:「蘇菲,我不想說這個,但必須把內森弄走。他太危險了。必須把他關起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裡冒出一種十分可笑的哭腔。「永遠!」
她舉起顫抖的手,示意酒吧服務生來一個雙份的威士忌加冰。我無法阻止她,儘管她的舌頭已有些不聽使喚。酒來了,她一口喝下,打了個嗝,然後扭頭對我說:「還有一件事我沒告訴你,是他早晨回來時發生的。」
「什麼?」我問。
「他有槍。一把手槍。」
「哦,媽的。」我說,「媽的,媽的……」我聽見自己像失控的錄音機似的一個勁兒地念著這個字,「媽的,媽的……」
「他說他準備用它。他用它指著我的頭,但他沒有開槍。」
我悄聲地罵了一句:「基督耶穌,發發慈悲吧。」
但我們不能坐著等死。一段長時間的沉默後,我決定採取行動。我將和蘇菲一起回到粉紅宮,幫她打點行李。她得馬上離開那兒,在離診所很近的聖-喬治酒店至少住上一夜。同時,我還得設法與勞瑞取得聯繫,告訴他目前的情況,要他不惜一切代價馬上返回。然後,等蘇菲暫時安全之後,我再去找那該死的內森,設法對付他——儘管這個計劃像一隻巨大的充滿恐懼的足球頂在心裡令我噁心,我仍然必須去幹。我坐在那兒差點嘔吐。「我們走吧,」我說,「馬上就走!」
在齊墨爾曼夫人的公寓,我付給忠心耿耿的莫裡斯-芬克五十美分,讓他幫著蘇菲打點行李。她抽泣著,而且,我看得出,她醉得很厲害。她在房間裡跌跌拌拌地收拾行李,把衣服、化妝品和珠寶塞進一隻大箱子裡。
「我在薩克斯買的漂亮衣服,」她說,「哦,我該怎麼辦呢?」 「把它們帶走,看在上帝份上!」我不耐煩地說,把她的許多雙鞋子裝進另一隻口袋裡。「這時就別管什麼禮節了。你得趕快。內森隨時都可能回來。」
「還有我那可愛的結婚禮服呢?怎麼辦呢?」
「也帶上!如果你不穿,就拿去當了。」
「當了?」她說。
「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