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菲的選擇 第108節 狠毒的圈套
    我本不想對她這麼殘忍,可我的話讓蘇菲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用手蒙住臉嚎啕大哭起來。我趕緊摟住她說了一大堆無用的安慰話,莫裡斯愁眉不展地在一旁看著。外面天已經黑了,附近街上突然響起一聲刺耳的喇叭聲,像地獄的鋼鋸幾乎撕裂我的神經。這時過道的電話猛地響了起來。我發出一聲呻吟,或許是一聲尖叫。莫裡斯下樓去摘下話筒,大聲叫著我的名字,一種無以復加的惶惑頓時向我湧來。

    是內森,是內森!很明顯,毫無疑問肯定是他。可為什麼有一瞬間我的心和我開了個玩笑,告訴我說是傑克-布朗從洛克蘭打來的詢問電話?那是因為他使用了十分地道的南方口音,以致我以為他一定是個南方人。聽著那聲音我甚至還笑了起來,只聽它說:「做什麼菜,啊哈?你的鐵錘掛好了嗎?」

    「內森!」我故意大聲叫道,「你怎麼樣?你在哪兒?上帝,太好了,又聽見了你的聲音!」

    「我們還去南方旅行嗎?你,我,還有蘇菲?還去南方嗎?」

    我知道我必須與他周旋下去,和他說著輕鬆的話題,同時設法弄清他身在何處——一件細緻活兒。於是我馬上回答說:「你太對了,我們要去旅行,內森。蘇菲和我正談這事兒呢。上帝,你給她買的那些衣服漂亮極了!你現在在哪兒,老夥計?我想見你。我想告訴你有關我們這次旅行的事,我們打算——」

    我的話被他那慢吞吞粘乎乎蜜糖般的南方口音打斷了,他學著我的卡羅來納鄉音輕快地說:「我多麼盼望與你和蘇菲的這次旅行啊。一定是一次愉快的旅行,是吧,老夥計?」

    「這一定是一次最好的旅行——」我說。

    「我們有很多時間,是嗎?」他說。

    「當然,我們有的是時間。」我回答說,心裡並不清楚他指的是什麼。「我們有世界上所有的時間,去幹我們想幹的任何事情。南方十月份的氣候仍相當暖和。我們去游泳,釣魚,在摩托海灣乘船出遊。」

    「那正是我所希望的。」他拉長聲音說道,「有很多時間。我的意思是,三個人,一起旅行。儘管他們是最好的朋友,但每分每秒呆在一起肯定會有些尷尬,所以我最好有時候自己出去遊玩,怎樣?也許就一兩個小時,在伯明翰,巴頓羅伊,或別的什麼地方。」他停了下來,一聲有樂感的笑聲傳來。「這樣就可以給你騰出一些時間了,對吧?你甚至有足夠的時間找一個姑娘。一個南方男孩子就要成熟了,不是嗎?」

    我開始神經質地大笑起來,為這話深深震動,完全沒想到這荒唐的對話居然繞到了性這個話題上。但我十分情願地上了鉤,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為我設下的一個多麼狠毒的圈套。「好了,內森,」我說,「我確實希望能有這樣的艷遇。」我說,心裡不無痛楚地想到了瑪麗-愛莉斯-金波爾。「那些南方姑娘很難讓你下手,請原諒我用這個詞兒。不過一旦下了決心,她們的確十分逗人愛——」

    「不,夥計,」他突然打斷我,說,「我不是指南方妞!我說的是那波蘭娘們!我的意思是說,等老內森獨自去看傑夫-戴維斯的白宮,或去參觀莊稼地什麼的時候——斯汀戈就回到格林-馬格羅尼亞汽車旅館。猜猜他去幹什麼?猜猜吧!猜猜斯汀戈和他最好的朋友的妻子在幹些什麼?斯汀戈和她倒在床上,正幹著那勾當。嘻嘻!」  就在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我感覺到蘇菲靠了過來,嘴裡嘟嘟囔囔地說著一些我無法聽懂的話——我聽不懂,部分是因為那些從我耳朵裡飛快流過的話語。我又驚又怕,根本無法集中精力,只感到兩腿發軟,手指也僵住了。我馬上就要失去控制了,根本無法注意其他事情。「內森!」我結結巴巴地說,「上帝呀——」

    這時,他的語調變回到我一直認為是受過教育的布魯克林高地的口音,但那些語言卻異常凶狠惡毒,即使電話也無法濾掉那瘋狂的憤怒。「你這個癩皮狗!可惡的下流坯子!上帝會永遠詛咒你的,因為你背叛了最信任你的朋友!你那張臭嘴一天天變得比黃瓜還要冷,黃油也無法在裡面溶化。你把你的手稿拿給我看的時候——『啊,內森,太謝謝你了——』可不了十分鐘,你就和我曾經想娶的那個女人上了床。我說『曾經』,過去時,因為為了娶這個兩面派的波蘭女人,我已經受盡煎熬。那女人的雙腿對著一個背叛我的南方下流豬玀伸開……」

    我把聽筒從耳邊挪開,回頭看著蘇菲,她驚呆了,嘴半張著,顯然聽見內森在電話裡的怒罵。「噢,上帝,斯汀戈!」我聽見她喃喃地說,「我不想讓你知道他一直說的是你……」

    我又拿起聽筒,全身軟弱無力,心裡苦不堪言。「我要來抓你們。」然後是一陣可怕的沉寂,耳機裡嗡嗡的有回聲。接著我聽見金屬的「喀嚓」聲,但我發現電話並未掛斷。

    「內森,」我說,「求求你!告訴我你在哪兒?」

    「離你們不遠,老夥計。其實,我就在拐角附近。我這就過來,來抓你們這兩個背信棄義的下賤貨。然後想知道我要幹什麼嗎?你知道我要對你們這兩個不足掛齒的豬玀幹什麼嗎?聽著——」

    我耳中響起一聲爆炸,那聲音因距離,也因電話機的消音裝置而減弱,使我的聽力不致受損。可這聲槍響卻徹底嚇壞了我,我的耳朵裡像湧進一千隻蜜蜂似的嗡嗡直響。我不知道內森是對著電話機開的槍,還在朝空中或牆上開的槍,但正像所他說的,這聲音近在咫尺,或許就在他說的拐角處。我放下聽筒,驚惶失措地去抓蘇菲的手。戰爭結束之後我還從未聽到過槍聲,而且我幾乎肯定我不會再聽到這聲音了。我為我盲目的天真而歎息。現在,這血腥的時代早已過去,可無論任何時候發生的暴力行為都讓我想到內森,那可憐的我無比熱愛的瘋子,因為服食毒品而亢奮異常,在某個不知名的屋裡或電話間裡舉著一把冒著青煙的手槍。這一形象似乎是那些無休止的瘋狂,迷惑,錯誤,夢想和動亂的歲月的寫照。但在那一刻,我只感到不可言喻的恐懼。我看著蘇菲,她看著我,然後,我們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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