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它們怎麼樣?"康托在不知不覺間來到了斯塔福身邊。
"這些畫……怎麼說呢?"他有些結結巴巴。
"沒想到吧?"
斯塔福笑了。"對,艾西,我剛才沒想這麼說,不過,你說得對,那正是我剛才所想的。它們非常……嗯……有創意。"
"竟然有那麼多人用這個詞。真叫人驚奇。他們的真實意思是這些畫很色情。"
斯塔福很坦然地看著康托的臉。他以前曾經盯著他的臉看過嗎?他想沒有。至少從來沒有這麼看過。他迎著這位長者的目光看了片刻。兩人同時把目光移開。
"艾西,你我今天這個樣子,我覺得很有意思。我認識你很多年了,一直很崇拜你,最近才開始意識到對你的瞭解實在太少了。這次來,我穿上了最好的衣服,還戴了一根領帶,結果,卻第一次看見你沒有戴領帶。"
康托低頭看了一眼,彷彿他剛注意到自己敞開的襯衣和裡面的汗衫。"是我疏忽了,"他喃喃地說,邊說邊抬起一隻手來,手心向上。"傑裡,我本應該早點邀請你來的。穿著不必太介意。你在波士頓生活習慣嗎?"
"還可以,"斯塔福小心翼翼地回答。"當然,跟在你的實驗室裡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口氣已經不那麼尖銳。
"嗯,克勞斯的研究小組比你的大得多。這可能就是我不常見到他的一個原因吧。"
"那太糟糕了。"康托的聲音裡幾乎沒有變化。
"其實沒什麼。我覺得挺好的。"
"哦?"
"艾西,你別誤會,"斯塔福身子前傾,"我從你那裡學到了很多東西,現在,該是我自己運用這些知識的時候了。"
"你在研究什麼?"康托幾乎沒有在意傑裡評論中所隱含的批評。他很高興他們兩人終於談到了他心裡最重要的話題,比他預期的要早。
"主要是學習方法。我認為自己不太可能再遇到像去年做的那麼高級的實驗了……"他向下看著康托的腳,"掌握一些新的技術,考慮一些在醫學院畢業以後的工作中可能遇到的問題,可能會比較有成效。"
"聽說你準備去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
"哦?"斯塔福很驚訝。"你怎麼知道的?我向許多學校提出了申請,這只是其中之一。現在還沒有回音。"
"傑裡,你不必擔心,拒絕一位剛剛獲得諾貝爾獎的人的申請是很荒謬的。"
"分享的諾貝爾獎,"斯塔福更正著他的話。"是的,我並不擔心。不過,我在申請表裡沒有寫這些。我寧願他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接受我入學。"
"傑裡,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選擇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呢?我聽說哈佛大學給了你的未婚妻一個職位。為什麼不勸她接受呢?這根本談不上是什麼妥協。"
"對她來說就可能是的。"
康托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話。"你說你在研究庫爾特肉瘤的細胞狹域生態學。"
斯塔福的眉頭皺了起來。"我說了嗎?"
"嗯,也許沒有說這麼多。"康托意識到他利用了從塞萊斯蒂娜那裡聽來的信息。她大概沒有把他們先前的談話告訴未婚夫。"你其他還幹些什麼呢?"他急忙說下去,"這點工作肯定不會佔用你的全部時間。"
"怎麼不會呢?我想花多少時間就可以花多少。不過,艾西,坦率地說,我現在不像以前跟你在一起時那麼努力工作了。情況變了。在克勞斯的實驗室工作的這一年裡,沒人規定我一定要發表新的論文,大概發不發表都無所謂。"
"你確實變了。我沒想到會變得這麼快。"
"哪怕在去年的事情發生以後?"
康托點點頭,不知道該怎麼表示。他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多少有點熟悉,雖然有片刻,他無法說清楚。然後,他回憶起那種感覺,那是他在斯塔福的諾貝爾獎演講上的感覺。
"艾西,"斯塔福從椅子上坐直了身子說道,他的語調裡面也有什麼使康托想起了那次演講。"你從來沒有問過我,那個星期天晚上我為什麼回到實驗室裡去。"
康托再次點點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確實,沒有問過。"
"你不想知道嗎?"
"如果你願意告訴我的話。"
"可你就不會問嗎?"
"不,我不會問的。"
"你害怕?"
"我想是的。"
斯塔福的目光盯著教授,一面緩緩地搖搖頭。他什麼也沒說。
康托的眼睛盯著地板。"我上個月見到庫爾特-克勞斯了。"他說,"他到芝加哥來看我。"
斯塔福的身子突然變得僵硬起來,可他仍然什麼也沒說。
"他說你在重複我的實驗時遇到了問題。"康托沉默良久。"你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我或許可以幫忙。"
"問題?我沒有問題啊。"
"克勞斯說你遇到問題了。因為沒聽你提起,我猜想你肯定隱瞞了壞消息。"他抬起頭來,臉上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你沒有遇到麻煩?"
"我之所以沒有提,是因為我不再做那個實驗了。"
康托困惑地問:"那誰在做呢?"
"沒有人。誰還會去做那個實驗?"
"我不明白。"
斯塔福看著他以前的教授,只見他的頭伸在敞開的襯衫外面,露出滿臉迷惑不解的表情。他不由得對他的導師生出一絲憐憫。"告訴你吧,"他溫和地說,"我重複你的實驗時,沒有任何問題。怎麼會有問題呢?艾西,你的筆記記得詳細極了。"對於這種角色的互換,斯塔福感到有點兒狼狽,就好像他在對一個專注聽講的學生說話似的。"真奇怪。你總是教導我們要作詳細的記錄,可在你那裡工作期間,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你的筆記。你把複印件寄給克勞斯的時候——你別誤會,艾西,有點像學生把筆記交給教授一樣。克勞斯把它交給我。我當時差點被感動了。我說'差點',是因為我是從克勞斯那裡而不是直接從你那裡獲悉你的實驗詳情的,坦率地說,我當時心裡非常怨恨。"